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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阳布衣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余生风起

    少妇掀开鬓角,看了两眼饿得脱了形的侄子侄女,哽咽着闭上眼睛,嘴唇快速颤抖着。

    “从今天起,我与老范家再无关系!”少妇把最疼爱的小侄子抱起来,在额头亲了两口,声音沙哑道:“愿意跟婶婶走吗”

    “婶婶要去哪”小孩子不懂事,大人哭便跟着哭,大人不哭也就不哭了。小男娃挂着泪珠,怯怯地问最疼爱他的婶婶。

    “去很远的地方。那里没人欺负婶婶,没人欺负你,还能吃得饱饱的。”

    “爹,娘,还有爷爷奶奶,他们也去么”

    “咱们很快就回来了……”

    少妇从抹胸里掏出两件银饰,扔到地上。随后抱起小侄子,拉住胆子最小的侄女,头也不回地走向一张桌子。

    方维良在江南转了一大圈,把来到江南的庄民串联起来,做的“大事”便是人口买卖。

    明月庄掌控的秦岭区域越来越大,生活改善很多的秦岭山民开始考虑个人问题。深山老林里,很残酷的一点就是,极度缺少适龄女子。

    在李响的默许下,人牙子暗中往秦岭输送女子,但狼多肉少,更有人哄抬价格。此举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不少血气方刚的青壮年男子更加眼红。

    私娼流莺在秦岭中传播疾病,趁夜抢妇女的现象层出不穷。勋阳和十堰等地,每逢明月庄的武装商队过境,都如临大敌,生怕地头上的女子被掳去。

    李响、李梦空、张万里等人不止一次收到了蔺知府和十堰知州的亲笔信函。信中措辞严厉,让明月庄的人管好山里人,不然官军就要发兵进剿秦岭了。

    李响很无语、很恼火,感觉很丢人,发了好几次脾气。

    秦岭山民私掠妇女的行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以前太穷,男多女少。李响在庄内集思广益,来到江南后继续通过信件,和公中有名有姓的数十人商讨,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强行禁止秦岭山民出山,只会导致不满和反抗,给攻略秦岭的大好形势增添变数。

    在江南再次收到了十堰知州大人的警告,李响头大如斗。

    暗中投附了明月庄、牢牢掌控着明月集的王三听闻此事,把当年在秦岭辛苦维持寨子的经历和数十万人来往攻杀的江南战局相结合,献出第一个计策:

    趁着江南战乱、小民受苦、民生凋敝的当,在江南招收妇女运回秦岭。以江南填秦岭!

    四月下旬,李响收到王三的密信之后,简直拍案叫绝。

    紧接着,李响一边吐槽王三这厮一肚子坏水,一边派方维良秘密经营此事。

    方维良先到了广德县,然后到芜湖乘船顺江而下,见到明月庄的船只便出示盖有庄主大印的命令。然后方维良走水路,经镇江-常州-无锡,直抵太湖。

    王禀招讨使刚率军离开南浔镇南下,方维良便急不可耐地来到太湖南岸,勤勤恳恳地开展他的“绝密任务”。

    桌子后面站着一个嘴歪的猥琐汉子,看着主动卖身的范家媳妇儿直流口水,说话还有些结巴,“什么名字芳龄几何两个娃娃都是几岁”

    范家三媳妇儿打了一个福,“奴家二十有六,男娃三岁,女娃七岁。”

    “哦好,剩下的交给这位小先生,按手印之后听袁韧语的安排。”

    负责登记的是几位三观崩溃、一脸生无可恋的明月庄年轻人。其中一人青筋暴跳,恨不能踢死作妖的歪嘴。

    歪嘴讪笑两下,不敢再捣乱,迎上自己这伙人的大哥:陈迦星。

    陈迦星一把将歪嘴拉到一边,破口大骂道:

     




第284章 战争经济 中
    c_t;被方腊军拉了壮丁的范家老三,其媳妇儿带着侄子侄女登上小船,北进太湖。小船不久后便会到达芜湖,再和其它船只一起返回明月庄。

    岸上的范家老夫妇,看着船上的老三媳妇儿和孙子孙女远去,听着小娃娃的哭啼声渐渐低落,只是感伤了几息,便考虑起剩下之人的生计问题。

    不是范家人太凉薄,而是现实太残酷。

    远走他乡的人至少有一口吃的,他们还要为生存好好计较。

    老三媳妇儿“自愿”改嫁到几千里之外,换来范家人被编入民夫青壮,不必担心像大多数地方的小老百姓一样,被当成“从贼逆民”对待。

    方腊军进攻的时候,烧杀淫掠的惨剧层出不穷。大周军进攻的时候,军纪也好不到哪儿去。

    眼下这个时代,相比过往千年已经很人道。但小民还是被称为草民,如地上的杂草一般,杀了一茬还会再长一茬。没人站在他们一边,因为他们没有话语权。

    更何况,方腊屠戮士绅官员的行为,对掌控天下的士大夫而言,简直比浑身羊膻味的外敌还要可怕得多。

    方腊占领区的士绅大户几乎被杀绝,如今轮到大周军进攻,便没有人出面监督军纪了。

    女眷被淫辱,老弱被杀害,青壮被拉走,仅剩的家产也被抢走。

    随着大周军深入永乐朝腹地,种种恶行在大周士大夫的默许下、在各级武人的推动下、在底层士兵强烈的中,频繁上演。

    因为有巨大的恐惧在,方维良招揽起妇女来,简直是无往而不利。跟范家三媳妇儿同时登船的妇女,足有两百多人!

    范家老夫妇把老三媳妇儿扔到地上的陪嫁首饰捡起来,流着泪揣在怀里,和家人彼此搀扶着,跟随方维良一行人朝官军的工辎营行去。

    两天之后,范家老妇刚到工辎营便闭上眼睛,放心离世。范家老头儿强忍悲痛,努力做出高兴的样子,将老三媳妇儿的陪嫁首饰塞到一位文书的衣袖里,换来轻松些的活计。

    除一人感染风热离世外,范家人顺利活了下来。

    时间回到当下,方维良正在与陈迦星交谈。

    方维良挑眉,发现申老鹰向公中提过的陈迦星果然不简单。思路清晰,言语简练,在大字不识的人里很难得。

    明月庄和明月集的人蜂拥来到江南发财,陈迦星这位遭人咒骂的人贩子也不例外。

    五天前,方维良碰上了正在买卖妇女和娃娃的陈迦星,灵机一动之下要求陈迦星跟他办事,权当是遮羞的马甲。

    陈迦星激动得浑身颤栗。他已经为明月庄办过不少脏活,只要在江南好好表现,按照李响庄主赏罚分明的行事风格,妻子儿女岂不是有了稳定的去处,不必每日担惊受怕

    方维良坐上平板车,一边眯眼小憩,一边说道:

    “人贩子的身份确实不好听。”

    “但你也不必觉着低人一等。便如你这几日的行止,将遭难的妇女拉到北方,让他们重新成家,也是一件好事。留下来被军汉玩弄,非死即残,活下来的也无法做人。”

    然后方维良思虑再三,给陈迦星吃了一枚定心丸,“庄内认识你的人太多了,让你落户到明月庄难度太大,庄民会把公中吵翻的。”

    “这样吧,庄主赋予我临机专断之权,手头有一百张空白户籍,拿到公中就能用的。给你十七张,也就是十七户,够用了吧”

    陈迦星一直在车边走,突然被石头绊了一下,扒住车辕道:

    “够用,够用!多谢方先生,在下一定,一定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为庄主大人……”

    “咳咳,慎言!买卖妇女的事情与庄主何干分明是秦岭缺少适龄女子,庄内人家见有利可图,在江南做下这等龌龊的营生。本人也从未参与这等事,你可明白”

    “呃,明白,明白了。瞧我这张鸟嘴,张口就说瞎话,我稍晚便提点手下的弟兄,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

    把脏事揽到自己身上而已。陈迦星本就是人人厌恶的腌臜人,难道还在乎更多恶名

    方维良承诺给陈迦星的十七张空白户籍,便是让陈迦星自己安排的意思。明月庄最高上限为二十人一户,足够安排陈迦星手下弟兄的妻儿了。

    至于几户拼凑成一户,儿女还要改姓什么的,陈迦星和他的弟兄们根本不在意。

    陈迦星和歪嘴这些名声巨臭的人,不能加入黄色户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家都讲究脸面,把该挨千刀的人贩子招进来,骄傲的庄民肯定不乐意。

    陈迦星之所以鞍前马后地伺候明月庄的人,不惜代价也要争取李响庄主的认可,主要是看中了明月庄只认公中规矩、保护私人财产、罪过不及妻儿的三点好处。

    人有人道,狗有狗道。

    陈迦星这样的腌臜人不少赚钱,过的是刀尖舔血的营生,最怕的就是死后没个下场。

    人贩子死了,官府不会护着,大户不会认可,百姓只会唾弃。家产被夺,妻儿被赶出房宅算是下场好的了。

    所以陈迦星这伙人非常团结,为的就是不被欺负。所以明月庄的户籍就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们,为了得到在明月集、在汉江边、在明月庄立足的资格,他们愿意做任何事。

    ……

    自从永乐朝势力发展到极盛开始,重返环太湖地区的江南工商势力,便想通过官府和士大夫施加压力,赶走趁着战乱开办工坊矿窑的武人势力,以及顺江而下的外地商人。

    大周从百年前起,便习惯了购买而不是征用物资,所以本朝的商业经济才会繁盛如斯,商人阶层才会如此庞大。

    虞允文从减轻国朝负担的立场出发,借了李响造出的



第285章 战争经济 下
    c_t;三更时分,桃源镇官军大营的火光依旧明亮。

    官军陆续开拔,毫不掩饰地大举南下,要一举打下永乐伪朝的心脏。

    手握兵器、背着米粮盐酱的军汉内心忐忑,不明白为何要对永乐逆贼的十来个重镇坚城围而不攻。居然要奔行一百多里,直接打重兵防守、粮草不缺的杭州城

    有见识的那些军汉明白,杭州城下肯定要上演决战。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国朝二十万大军,几十万民夫青壮,能逃走多少便全凭脚底抹油的本事了。

    有了压力,最好及时发泄。

    军汉的压力不是一般大。被军汉捉来的妇人少女,今晚吃的苦也很不一般。

    听着“洗衣营”那边传来的惨叫哀求声,官军大营旁边,由深入战地发财的商人建起的简易营地内死寂一片。营内不多的妇女紧紧抱在一起,生怕官军营地内的军汉发疯,闯入商人的营地将她们带走蹂躏。

    陈迦星侧身,站在方维良的帐篷前咳咳几声。

    方维良听着女子被淫辱时的惨叫,还有军汉折磨妇女时得意的大笑声,哪里能睡着此时他更加觉得,多招揽一些妇女,运回秦岭给山民婚配,是积德的好事。至少秦岭在明月庄的掌控下,庄主是不会坐视妇人受欺负的。

    灯盏亮起,帐篷布面上出现一个身披长袍的身影。看人影的动作,似在收拢头发。

    大周人不论男女,通通束发,也是炎黄子孙的标志之一。条件太有限,方维良用凉掉的茶水漱漱口,把头发简单地一系,让陈迦星进来说话。

    陈迦星微微弯腰,双手捧起布帘,闪身到里面。他顾不上擦汗,微微喘着气说道:

    “方先生,小人带着几个弟兄,已经把成家大郎接来了。”

    “成家大朗想现在见您一面,您看”

    方维良飞快地把成吏员大儿子犯的事捋了一下,因为精神不好,有些走神。

    听到陈迦星的问题,方维良过了十几息才反应过来。他把耷拉着的脑袋猛地抬起,打手势道:

    “让他过来吧,毕竟是成吏员的儿子。”

    成吏员跟方维良一样,不受庄民待见,却很受庄主看重。虽说方维良在江南的表现更加出彩,但成吏员也差不了太多。

    此时成吏员正在江南,在庄主身边办事,方维良当然要多照顾他的子侄一二。

    陈迦星出得帐篷,在一位瘦长青年的耳边说了几句,便带着茶壶回到帐篷里面。见方维良脸色发黄,眼袋拉得好低,略带讨好地说道:

    “方先生没休息是有蚊虫,还是太过操劳,或是……”

    方维良叹口气,接过陈迦星递来的热茶,“蚊虫刚起,还有庄主赠给我的蚊帐,倒是不惧。”

    “操劳哪天不忙,庄主都没有休息过,本人这点儿操劳算不得什么。”

    “就是听着那些妇人的惨叫声,不忍卒听,睡不着啊。看你这么精神,难道你心里没有一丝触动”

    陈迦星不想给方维良这位大人物留下恶感,立即苦笑着解释道:

    “小人家里遭遇过的惨事,比江南的妇人要惨多了。小人游转各地,厮混求活,见过的、做过的恶事,比淫辱妇女这等事更恶的也不少……”

    方维良手抖了一下,心想你到底怎么活到现在的

    还好成家大朗已经走近了,陈迦星识趣地停止说话。

    成家大朗犯的事,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没有机灵到正经地方。

    但凡船上还有空闲位置的人家,都开始在各地招收妇女,成家大朗原本也想如此做。但他突然想起老爹总是骂他脑子笨,又想到这些日子的意气风发,抖了一次机灵。

    秦岭和汉江两岸,哪里只是缺妇女!

    商队、商号和作坊越来越多,管事、文书和账房缺口太大,但识文断字的人哪能像农户一般到处都是

    成家大郎越想越兴奋,直接将计划付诸行动。别人在收买招揽妇女,他却神气洋洋地开船到处跑,拉了好几船读书人,就要返回长江。

    光天化日之下,成家大郎居然让反绑双手、口塞布条的读书人在船板上溜达,简直是挖士大夫阶层的祖坟。

    士大夫阶层的逆鳞被触动了。用皮质小条绑着童生、秀才,甚至举人这样的国朝栋梁,是不是活腻歪了想造反!

    掌控大周天下的,表面上是皇权,实际上是士大夫。穷书生、童生、秀才、举人、进士,这是士大夫自我标榜、说书人大加颂扬、升斗小民喜闻乐见的成长历程。

    成家大郎把读书人当成战俘、妓妇和犯人一样对待,真真是犯大事了。

    被发现不到半天时间,成家大郎便被蜂拥而来的押司、都头和节级死打一顿,直接给拖走了。

    还好李响费心营造的利益关系网发挥了作用。不想看到李响吃大亏的前线武人,将成家大郎等人的牢车动向透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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