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如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拾周
当下,敌我双方休战,将尸体辨认归类,在那硬涩晦冷的石街上排成行,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双方长长的尸队都是见首不见尾。屯堡义士当然要择日风光厚葬,中原同道便只能匆匆火葬了事。
白如云从客栈搬出药箱,匆匆炼制的伤药终于派上用场,殷离和关小刀帮忙摊派给众伤者。偷眼望去,陈沐恩也在救死扶伤,忙东忙西,不让自己闲下来,如果不找点事情做,她会崩溃的。关公生前德高望重,但凡相识的都安慰她几句,她一一道谢。那撕心裂肺的悲痛过后,她反而冷静下来,冷静得可怕。
又听得毒夫人闲聊问道:“大天尊召集大伙齐聚兜率天,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替七绝剑办件事,所以耽搁了些时日。”
“哦,是什么事”
座山雕忽然左右看了看,脸色古怪:“我跟踪市井四俗了。”
白如云正在给霍英琼包扎伤口,她眉心的轻伤不打紧,仅留一道伤疤,但先前被暗箭射伤大腿,不及时处理,怕伤口会溃炎。他无意中听见市井四俗名号,不禁暗自留意,忽然想起那日七绝剑说请了一位轻功极好的高手帮忙,敢情便是座山雕了。
毒夫人颦眉:“你跟踪那四个家伙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七绝剑叫我跟踪的。”
“哼,他就会指使别人干活,自己整天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我才不理他!”
座山雕嬉皮笑脸:“且说那四人很机警,故意绕路试探有没有人跟踪,当然难不倒我。我尾随他们出了郊外,一直沿山路走,沿途还有双人暗哨,也难不倒我。只是等我把暗哨除掉之后,那四人就不见踪影。我继续沿山路追,追了老远,什么也没有。哎呀不好,我发现上当了,赶紧折回来,抓暗哨那两人出来问路……”
“你一问,他们就告诉你了”
“嘻嘻,开始他们嘴巴硬得很,我将其中一人的脑瓜开了天窗,另外一个就老实了。”
毒夫人挤眉弄眼的笑了:“那必须老实,估计你要问他房事儿能坚持多久,他都不敢吹牛。”
此女衣着言行,无不惊世骇俗,这般香艳的话儿,从一个浓妆露肩的弑夫寡妇口中说出来,格外耐人寻味。
座山雕尬笑几声,又道:“原来到了暗哨位置,便不能继续往前走,要拐弯钻入树林。我依指点找去,穿过树林,果然看见那山腰陡坡有一间吊脚楼,好端端的房子偏要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必有古怪。”
陈沐恩忍不住靠拢过来:“吊脚楼”
座山雕侧头尽量回忆:“那吊脚楼十分简陋,树几根木柱,铺一排横板,将竹片织成围栏扎在四周,用杉皮茅草覆盖屋顶,真怕落脚用力点便踩塌了。如果鲁天工在此,定要大谈什么榫卯结构之类的。我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它视野开阔,却是极好的。”
陈沐恩虽是中原氏族,
第十五章 日行一恶
东方红日攀升,众人不知不觉恶战通宵,又不敢在饭笼驿附近逗留,走出老远才觅一处僻静树荫歇足,留几人巡守,余者和衣而睡,幕天席地本是艰苦,但神困力竭,不久便沉沉睡去,一觉睡到中午,已是烈日当空。
屠姑梳洗完毕,伸展筋骨,整个人神清气爽。红妆盟弟子出门常备盐米干货,沿路不时采购补给,连锅瓢碗筷等等也一应俱全,当下便在小溪旁垒锅做饭,不久炊烟袅袅,米饭的香味开始四溢。
关小刀上前告辞:“屠姑,在下有事先走一步,需要与帮中兄弟互通消息。”
屠姑笑道:“不吃顿便饭”
关小刀道:“不吃了,路上吃点干粮就好。”
霍英琼愣了一下:“你也要走么”
关小刀道:“我傍晚时分便回来,你们的行军路线我知道的。”
霍英琼只是冷笑:“暂且听着。”
忽有几名豪侠也上前拱手道:“屠姑,在下等约了朋友在前面叉路口会合,便不叨扰各位女侠了。”
屠姑也拱手道:“好的,那就梵净山上再见,已经接近魔教总坛,诸位一路小心。”
那几名豪侠转身就走,唯恐走得慢了。又有几批好汉陆续前来告辞,借口五花八门,连家里老娘急病都说出来了,屠姑一一送别,心头疑云顿生。
霍英琼在旁侧,终于忍不住冷笑道:“大难临头各自飞,果真是好汉子。”
众好汉脸色微变,羞赧难言。
屠姑顿时明白,原来这些人害怕被座山雕追杀,纷纷临阵脱逃,当下心中不悦,阴沉着脸说:“诸位若是有事,便先走一步,不必前来告辞了,我们用过午饭还要赶路。”她故意提高嗓门,好让效法者得知,大家省去一番虚伪的客套。
当下又零零散散走了些人。屠姑暗中清点人数,这一路杀过来,众弟子死的死,伤的伤,比起下山时候已经折损三分之一人手,叫她有何面目再见凤主。而那些三山五岳的好汉竟然也走了三分之一,其中有不少竟然是趁大家还在熟睡中不辞而别。殷离脸色难堪,伏牛寨属下也悄悄溜走几人。
一样米养百样人,白如云看在眼里,唏嘘不已。
白日平安。
傍晚时分来到一间大宅,不知道是什么氏族,样式与中原截然不同,别有一番风味,已经荒废多时,连桌椅都被人偷光,屋子倒是结实,想必曾是殷实人家。
鉴于饭笼屯堡的遭遇,众人反而不愿意在人多的聚居地过夜。屠姑、霍氏姐妹和殷离碰头商议,决定在此过夜,红妆盟女子在大厅内,其余男子在院子外,派遣两组人巡夜,每组一男一女,每三个时辰轮更,如此安排颇为妥当。
当晚无事。
屠姑一夜睡不安稳,迟迟才迷糊入梦,没睡多久,晨早便爬起床,见众人都睡得香甜,并无异样。她不放心,又将轮更守夜的几名女弟子找来逐一问话,女弟子也说并无异样。
屠姑心头大喜:“座山雕只不过是吓唬人。”
霍英琼早醒了,走过来,神色古怪:“师傅,阿雁不见了,她原该值最后一轮更的。”
屠姑略作沉吟:“也许是在后院茅厕出恭,你去找找。”
“都找过了,没找着。”
屠姑脸色微变,狠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霍英琼左右张望无人,忽然压低嗓音道:“她的行囊也不在,我猜她会不会……先回玉华山了”
屠姑顿时哑口无言,良久,道:“我门下没有贪生怕死之人,她若是走了,我也不怪她,就当作从来没有收过这个弟子。叫大家起床收拾东西吧,今天多赶些路,争取明天和凤主会合。”
霍英琼应了声是,扫眼全场,此时阳光从门窗缝隙洒进来,天气大好,只见宽敞的厅堂内,数十名妙龄女子一同睡着大通铺,粉腿玉臂活色生香,甚是壮观。
又见霍英娇这妮子还在赖床,遂过去摇了摇她。霍英娇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接着感觉脸颊滴了一滴水,嘟起小嘴,嚷道“姐姐不要闹我”,顺手抹了把脸,在地铺上懒慵慵的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
忽听得姐姐颤抖着嗓音道:“妹妹,你的脸!”
霍英娇惊惶睁大眼睛,看见满手鲜血,连脸蛋都是,怵目惊心;鲜血乃是从上面滴下来,抬起头,只见高高的屋梁上挂着一具女尸!
霍英娇一声尖叫!
众女弟子乍然惊醒,纷纷翻身爬起,抄起枕旁兵器。眼前灰袍簌簌闪动,屠姑已经动身,抢在众人前面,冲向墙壁蹬蹬踩了几脚,扶摇直上,再一个纵身将那女尸抱住,顺手挥剑割断吊带,然后单手抱着女尸轰然堕下,着地有声。
“啊!是雁师姐!”
但见雁姑娘脸色苍白,血迹未干,显然气绝不久,头盖骨五个指洞,竟是给人硬生生插死的,死状惨不忍睹。众女弟子都大哭起来。
“座山雕!”屠姑咬牙切齿,魁梧的身躯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大喝道,“哭甚么!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见众女弟子强忍着,又低声道,“把她埋了。”
霍英琼搂着妹妹,沉默不语。想必是雁姑娘轮更值夜,心里害怕,遂悄悄收拾行囊溜走,谁料走到外面便撞上座山雕,遭了毒手。座山雕胆大包天,竟然潜进来,大摇大摆的将雁姑娘的尸体挂在屋梁上,分明是要羞辱众人。
外面三山五岳的好汉闻声赶来,又戛然止步,眼前的惨状自不须明说。座山雕果然言出必行,一日杀一人,不多不少。其所做所为无人察觉,轻功之高确实远胜在场所有人,明刀明枪倒也罢了,他若是趁夜偷袭,谁也难以自保。
此时日光明亮,照得人人脸色惨白,外面虽阳春温暖,庙内却阴寒渗骨。
白如云不怕死,只是心中突然说不出的难受,他本来是滥竽充数,雁师姐分明不认识的,但还是觉得难受。
当下,众人挖坑将阿雁安葬。大约是挖坑的次数多了,这次又死的人少,倒是利索,不久便收拾行囊上路。这番上路又是别样心情,江湖中人那个不是志比天高,这番倒似他们已成待宰羔羊,只待屠夫看心情动刀。
下午平安。
众人猜测,座山雕应该是昼宿夜行,夜深又要出来行凶杀人了。屠姑气得吃不下饭,座山雕神出鬼没,着实令人防不胜防。
上午浪费了一点时间,下午拼命赶路,总算没有耽误多少路程。傍晚时分来到一处破庙,残墙断垣,香火冷清。庙里供奉的正是狗头人身的盘瓠神,金漆斑斑脱落,蒙尘,还有蜘蛛网,隐隐可见昔日的气派。
屠姑平素不信鬼神,此时与高高在上的盘瓠神对视,心中却有说不出的尊崇,恭恭敬敬的想道:今晚如果你保佑我红妆盟弟子顺利渡过此劫,明早我拜拜你又何妨
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别无他处了。屠姑、
第十六章 有凤来仪
便在此时,前方大道咯咯奔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这宁静的夜晚,格外震耳惊心。
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莫非是座山雕的埋伏
众人警戒,自觉的围成一个圈子,兵刃向外。
脚步声越来越近,拐过弯,终于露出真容,首先入目的是两个衣衫褴褛的大小叫化,当先那小叫化,关小刀是也。霍英琼心头升腾起莫可名状的喜悦,这小叫化果然言而有信,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屠姑也很欣慰,圆目横瞪,正要责问他为何姗姗来迟,接着看见他背后紧跟着几个倩影,银氅拂拂如星河倾泻,豁然乃是五名小凤仙!
众人喜出望外,红妆盟弟子更是喜极欲泣。屠姑只觉得连日的苦闷终于盼到了曙光,满肩的重担一下子轻了,眼角不由自主湿润,所幸夜里无人看见,悄悄擦拭几下,蹬蹬上前两步,终于等到同门了!
屠姑刚刚走了两步,只见五名小凤仙后面,闪现一团金色氅衣,在银色氅衣的拥簇下格外醒眼,登时呼吸收紧,大剑微颤,双腿走不动了。
凤主!
她后面还有一顶轿子,由四个精壮汉子抬着,四个精壮汉子轮换,健步如飞,倒也不慢。众人心中纳闷,红妆盟门下以女弟子为主,这次竟破天荒带上八名牛郎,实不知轿中是何方神圣。
白如云大老远看见玄清师太的金色氅衣,便钻到伏牛寨好汉背后,探头探脑。玄清和上次药王谷见面时,容貌衣着没什么两样,如今众星拱月,自然比之前气派,不知道她还认得到自己不,还是低调为妙,想着,又将小脑瓜缩回去。
霍氏姐妹如蝴蝶纷飞,一个起落,娇盈盈的并肩落在道路中间,姿势好看之极,剑尖朝下,遥遥向队伍拱手行礼:“见过凤主。”
忽然,屠姑惊叫失声:“小心头上!”
只见几下枝叶乱抖,从道旁高树那浓重森郁的阴影里,毫无声息的扑出一只巨鹰!人未到,爪先行。十指怒张,尖尖的指甲映着锋寒,这一下要是给抓上,势必是十个血孔。屠姑扪心自问,这一爪倘若抓向自己,未必抵挡得了,唯有以死相博。
霍氏姐妹同心,扬氅亮剑,尚未来得及布防,但闻队伍中间有人冷哼一声,放出一道寒光,后发先至。巨鹰凌空翻滚,那道寒光破空而过,插入树干半截,末梢犹在颤抖。
乃是凤主信物之一,浑脱剑器!
座山雕翻滚落地,沙哑着嗓子道:“来者何人”
玄清掷出浑脱剑器,身子接着追出去,足不沾地,金蝶氅衣耀目生辉,更有重玄拂尘加持,宛如天降仙姑,照亮整个夜空。
“凤主是也。”
众人目眩神夺,红妆盟凤主亲自出手,果然不同凡响。霍氏姐妹与五名小凤仙却是脸色焦急,纷纷追赶护主,瞬间就将座山雕团团包围。
“人多欺人少,老子不与你们这些恶婆娘一般见识。”
座山雕晓得厉害,又施展老伎俩,右脚踩在浑脱剑柄借力,升空,亮翅,滑翔,向茂林里面逃逸,不敢掠其锋芒。
“哪里走!”
玄清大声呦喝,恰追到霍氏姐妹头上,霍氏姐妹双掌托住她足底向前一推,玄清借力,身形急起直追,瞬间就将距离拉近,挥舞拂尘,卷住座山雕脚踝。谁料座山雕收起一只翅膀,在半空旋转一周,轻松挣脱拂尘的束缚。
众人何曾见过这般奇招,虽是敌我分明,也不禁暗中称妙。【¥¥ #最快更新】
玄清又冷哼一声,金蝶衣随风掠起,氅衣边缘那若隐若现的锋芒,在座山雕的另一只翅膀上一闪即逝。座山雕登时失去平衡,如断线风筝斜斜落下,却是摆脱了七名小凤仙的包围圈。
他落脚的地点恰好是那顶轿子!
那轿子乃实木打造,笨拙结实,帷帘也是朴素得紧。座山雕左爪拨开帷帘,右爪便探进去,动作极快,两旁的轿夫根本来不及拦截。只见帷帘掀开一条缝,露出魆魆黑洞,众人齐刷刷伸长脖子,可惜受座山雕身形所挡,瞧不清轿内何人。
座山雕的麒麟爪锋利无比,几下子便能将轿子拆个粉身碎骨。说也奇怪,那麒麟爪探进轿内,却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但见帷帘无风自动,座山雕在那狭窄的空间内攻守几招,终于一声怪叫,捂着右爪连退几步,吃了暗亏。
那帷帘又无声无息的垂下来,仿佛从来就没有掀开过。白如云远远瞧着那顶四人轿子,它静静的,仿佛能吃人。
轿内有把苍老的嗓音仰天大笑几声,道:“听闻有个鸟人,跟在我们红妆盟姑娘后面作恶,甚是嚣张。老身不服,特意来会一会他,只道它有三头六臂,原来是只小鹌鹑。”
两旁的轿夫这才反应过来。座山雕伞翼已破,仅凭双足,蹬蹬几下就突破轿夫的拦截,也是极高明的轻功身法,眼睁睁看着他腾空而起,便再无人能拦了。
玄清狠狠的跺脚,便宜这个家伙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连番恶斗,也不过是几个照面的时间。
屠姑上前几步,又惊又喜,颤抖着嗓音道:“不知道凤主夤夜来此,有失远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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