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枪皇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寇十五郎
他是成吉思汗时代的四杰之一右手万户那颜博尔术的嫡孙,可谓根正苗红。二十岁时袭父职为万户那颜,驻军按台山,不久奉忽必烈之召来到大都,以元勋世臣身份任怯薛官,于至元十二年出任御史大夫,在此重要职位上稳坐二十年之久,从侧面证明了他这个能官的称号真不白给。
深知忽必烈秉性的玉昔帖木儿谦逊一番后,也没多废话,直奔主题:以臣浅见,李恒弃守广州,诚如其谢罪折所言,乃是为了避免全军覆没,逼不得已之举。
嗯!忽必烈眼神一鸷,何以见得?
臣只说一事,自至元十三年灭宋之后,宋人连易数主,行朝浮于海上,从来只有逃,何曾有过迎战之举?今日宋人窃据琼州,若以宋人往日秉性,得此立足,当龟缩孤岛,拦断海峡,片帆不敢北渡才是正理,如何敢捋我大元虎须?玉昔帖木儿虽是正宗蒙古人,但汉学底子也相当不错,言辞文雅,若非如此,也得不到忽必烈如此高度的赞誉。
玉昔帖木儿这一番反问,令忽必烈连连点头:是这么个理,听你这么一说,宋人好像真的变了个性子啊。难不成,是因为那个叫赵猎的宋人新主之故?
玉昔帖木儿点头:不知大汗可注意到,自从这个赵猎出现,宋人一步步由弱转强。而且,无论大小战役,只要是其指挥作战,未尝一败。
忽必烈怔了怔,细思之下,还真是。他一向没把残宋行朝放在眼里,连带着也没把这个宋人新主放在眼里。不可否认此人给他的王朝带来不小的麻烦,但相比北方诸王之乱及各汗国的敌意,这小小的行朝也仅仅只是麻烦而已。所以忽必烈一直没认真去研究这位新崛起的宋主,只是交给手下那些汉将南臣去处理。没想到问题越来越大,派一批死一批,最后竟搞到望风而逃的丢人地步。
此人,当真不可小觑。或许,今后要认真起来了。
玉昔帖木儿肃然道:这样的人物,就算臣遇上,在兵力相等的情况下,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战。更何况李恒只有区区数千兵马,而且,还是败军之将。未战先怯,望风而遁,也就不奇怪了。
忽必烈哼道:这样就能成为弃城而逃的理由?
玉昔帖木儿忙道:李恒之罪难逃,但此人也算聪明,知道退往闽南,打出与伯颜丞相汇合的旗号,以图戴罪立功。以臣之见,此人便由丞相发落如何?
忽必烈轻叩龙案,缓缓道:丞相啊,我能猜到他会如何发落也罢,眼下与宋人决战在即,这西夏小儿尚堪一用,先饶他一会,等大局抵定后,再治其罪!
忽必烈说到后面,满脸杀气。在蒙元军制里,战场逃跑绝对是杀无赦的重罪,更何况是弃城。在他心里,李恒已是死人,区别只是早死与晚死。
玉昔帖木儿不由得在心里为李恒默哀,同时也为那个能把这个西夏悍将逼到这个地步的宋主暗暗心惊。这时耳边响起忽必烈的询问:帖木儿,你既早早注意到这大宋新主,此人与我交兵未尝一败是何因由?可是其人兵法谋略出众?还是部众精锐过人?
玉昔帖木儿想了一会,摇头道:臣观此人军略,并无出奇之处,其部众也未闻有锐师。其所倚仗者,不过枪炮犀利,破不了其枪炮,就难以击败他。李恒之所以冒死罪而弃城,想来也是畏惧龙雀军之枪炮杀伤,自忖坚守无益,不过炮灰而已
李恒若是在此,一定会眼泪汪汪抱着玉昔帖木儿的大腿大叫知我者帖木儿也!
枪炮?哼!不独只是宋人有。忽必烈似乎想起什么,叩案大呼,给我传布伯!
第二百四十二章 【柳娘与环娘】
大殿外,云台边,八个低阶宫女垂首裣衽,面带微笑,保持这个僵直姿势一动不敢动。每隔两刻时,殿外司值内官扬起臂弯里的拂尘示意,宫女们便如蒙大赦,都顾不得松口气,急急变换体姿。即使只是左右两个动作,但一整天下来,那个累,比后世酒店大门前的礼仪小姐还够呛。
此刻,殿内爆出阵阵雷鸣般的咆哮,骇得殿外所有轮值的司值怯薛宫女浑身发抖。
布伯,一月之期早过,你说为期太短,请求宽限时日。我又给了你三个月,现在三个月也到了,结果你拿出什么东西给我?就是这种低劣的破火铳么?我的枪呢?我的炮呢?你这该死的北庭小儿嫌命长了,竟敢欺君罔上!
殿内传来一阵砰砰磕头声,一个惶恐声音响起:大汗,请平息那天神之怒。虽然小臣无法完全仿造宋人火枪,但在铜火铳的基础上,参照火枪增加功能,造出的绳火铳虽然不及宋人火枪,但比早前的铜火铳强甚多
我要的不是比你的破铜火铳强甚多,要的是宋人的火枪,一模一样的火枪!忽必烈如雷的暴吼几乎掀飞大殿顶盖,我大元能工巧匠比宋人多不知多少,强不知多少,宋人能造,为何我大元不能造?为何我云集中国外域各大匠能人的军匠万户府不能造!你给我说!说!
殿外的司值怯薛宫女虽然看不到殿内情况,但完全能想像到大汗口水喷到那个可怜的军匠府万户脸上的场景。
布伯几乎是哭出声来:大汗哇!不是小臣不为大汗造枪,实在是那火枪太难了哇!小臣小臣与府中诸大匠穷尽心力,也只能做到这样了。请大汗再宽限一些时日
还要宽限多久?忽必烈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仿佛前一刻那暴怒的声音不是他所发出。
布伯似在迟疑,期期艾艾道:小臣大概需要半年不不三个月,三个月一定可以
忽必烈不置可否,再问道:宋人还有一种火炮,威力更甚,此器物研究如何?
布伯语气苦涩:大汗恕罪,未见到实物,臣等便是想仿制也难以下手,故而
明白了,相信此番丞相南下会带来你想要的东西。忽必烈的语气一转,透着说不出的冷酷,大军克期鏖战,岂能因你等无能而平白折损?再给你一个月,要么见到枪,要么见到你的脑袋,你自己选。现在——滚出去!
很快,一个狼狈不堪的人影失魂落魄从殿内倒退跌出,下阶梯时被长袍下摆一绊,差点跌倒。
附近一个宫女下意识伸手虚扶:布伯大人,请小心
布伯抬起茫然的眼神看了宫女一眼,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难看无比的笑容:多谢无事,摔不死,其实摔死也挺好边说边黯然远去,那佝偻的背影透着一股难言的凄凉。
宫女默默看着,清亮的眼瞳里仿佛倒影着另一个同样凄苦的背影,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厉的冷哼:贱婢!你倒好心。哼,无端动作,殿前失仪,是为大不敬,你可知罪?
那宫女脸色一白,身体微动又硬生生刹住,勉力保持原样,不敢有所动作,垂首请罪道:王公公,环娘是无心之失,你大人大量
那王公公冷笑:洒家又不是丞相,哪来的大量?
此言一出,那被称为环娘的宫女顿时变色,身旁左右的宫女们都不动声色悄然往两边退开数步拉开距离。
殿前失仪的罪名可大可小,端看司值内官的心情好坏,心情好时训斥一句轻轻放过,心情不好完全可以上纲上线,杖责幽闭贬黜,怎么狠怎么来。
王公公盯着环娘,阴冷的目光中带着一抹凶狠,哪怕是事不关已的宫女们对上这眼神都颤栗不已。
王公公凶光闪烁,面上几度显露酷意,但想到殿内那位眼下正在暴躁的当口,生怕闹出什么动静惹来不可测的祸事,只得忍住,冷冷一哼,拂尘卷扬:算你这贱婢运气好,今次且饶你一回,晚膳减除,值守至亥时。再有下次,就让你跟你那犯贱的阿姊一起滚到缝纫女库房!
王公公说完,一旁的尖脸内官谄媚道:公公真是宅心仁厚,器量过人。
王公公冷着脸:这等逆臣之女,早死早超生,哼哼,似这般平白糜费米面也就是大汗仁慈。
身边诸小宦齐声应是,皆赞颂不已。
只有环娘脸色清冷,垂首时明眸闪过一抹哀伤。
大都皇宫延华阁东鹿顶殿,缝纫女库房。
顾名思义,这里是内宫低级使女缝衣纳补之处。库房两侧长廊边角,各有一排简陋的庑室,这便是织女们的住所。
每日凌晨金钟敲响,织女们便要准时到库房报道,开始干活,至申时末,方能歇息用膳。有时赶不完活,还得挑灯夜战,苦累不堪。在整个嫔妃宫娥体系中,织女几乎是最底层的存在,通常除了上了年纪的使女外,多是因罪贬嫡至此。
随着落日金钟鸣响,库门大开,一群双目熬红神情麻木的宫女鱼贯而出,领了饭食之后,各自回到住处。
一个脸色苍白却难掩秀丽姿容的宫女刚刚推开房门,香风一闪,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低唤道:阿姊。
宫女放下食盒,苍白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笑容:环娘。
阿姊,你又瘦了。环娘抚着阿姊的脸,心疼得眼泛红。
宫女淡淡笑道:环娘更圆润了,很好呢。
阿姊环娘握着姊姊粗糙皴裂的手掌,想起当年这双柔荑的细腻柔滑,眼泪止不住流下。
环娘莫哭,眼下天气渐热,已经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缝补这种活最是伤手,尤其是寒冬腊月,干裂起来皮破血流,严重的几可见骨。从宫女那有点变形的十指来看,没少遭罪。
环娘,怎么昨日没过来?宫女用手背轻轻擦去妹妹脸上的泪水。
被王公公那老阉责罚,守到亥时。
啊!宫女失惊,他没把你怎样吧?
没有环娘咬唇恨恨道,那个老阉倒是想来着,只是不敢。
他怎会不敢?宫女讶异莫名。
环娘竖起一根芊芊玉指往某个方向一指,低声道:那个人,今天大发雷霆呢。
原来如此。宫女兰质惠心,一点即透。
环娘眼睛发亮,神秘兮兮凑近:阿姊,你可知道,那个人之所以大发雷霆,是因为被咱们大宋军队一种叫做‘火枪’的神兵所逼呢。
火枪?宫女讶然,皱眉想了好一会,咱们宋军里没这种神兵啊。
嗯,想来是新制神兵,连军匠营万户布伯想仿制都束手无策。还有一种叫‘火炮’的神器,听那个人咆哮,比火枪威力更大,元鞑忌惮非常。环娘双手合什,一脸神往,真想看看能把那个人逼成那样的火枪火炮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
能让贼酋如此暴怒,想必这利器给元鞑吃了不少苦头。嗯,环娘倒是给阿姊带来一个好消息。宫女欣然而笑,旋又幽幽一叹,可惜咱们姊妹被禁锢宫中,外面消息是半点都听不到,也不知道父亲大人可安好,行朝可安好
一说起这个,姊姊俩刚兴起的欣喜又慢慢沉下去,相顾垂泪,无语凝噎。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搅碎了房内的哀伤愁绪:柳娘食毕否?速速开工,今夜还有三缗绢帛要完工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都谍影】
?大都城廓丽正门外三十里,官道两边一片连绵的小丘上长亭连短亭,这是北上旅者与亲朋相别之处。亭丘之下,应景而建有几家酒肆茶铺,供别离之人置酒狂饮或品茗浅酌,以慰离愁别绪。当然,北来的商旅若错过城门开放时间,也可入内暂歇,以便翌日早早入城。
这不,黄昏时分,城门刚闭,西北方一行驼队姗姗来迟。虽然此时节气渐暖,但驼队上的商客个个厚布掩面,难见面目。这种情况却是常见,因为大都通会天下,沟通东西,远及万里的中亚西亚甚至更远的欧洲都有商旅前来。而来自这些地域的商旅,不少都有蒙面习俗,早已见怪不怪。
驼队在向导指引下,直接进入一家茶铺——对长时间吃肉食的商旅来说,他们对茶的需求远远大于对酒水的需求。
茶铺几个伙计笑脸出迎,安置车辆,牵引驼马,一阵乱哄哄热闹之后,诸客人涌入茶铺,分别落座。
其中一桌十人,有男有女,伙计刚迎上前想说什么,其中一身形壮硕的男客道:来一壶紫夜白,莫兑水。
伙计一怔,陪笑道:这位客人,小店是茶铺,要喝酒,须到对面的酒肆。
其他各桌旅人无不大笑:这厮必是酒瘾犯了,竟到茶铺来吃酒。
又有人奇道:这紫夜白是什么酒,怎没听说过?
一旁有人道:我似乎听说过,好像江南临安府的特产名酿就叫紫夜白
啊,你喝过?
那倒没有
这时与那男客同桌一蒙面女客歉然道:伙计莫怪,我这位哥哥久未沾酒,有些难耐。把你店里最好的茶点奉上就好,这是给你的赏钱,拿好。
伙计躬身接过几枚制钱,连声道谢,转身走进后堂。但与想像中不同,这伙计一入后堂,微躬的身躯立即直起,殷勤的笑容也被冷肃之色取代,目闪精芒——这一刻,哪还像个茶铺伙计?
此人快步来到后堂一处厢房前,放轻脚步,轻声道:宗主,属下刘标,有要事禀报。
厢房里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进来。
刘标上前轻推房门而入,随即掩上门扉。
屋里卧榻上,只有一个盘膝而坐气息阴冷的黑袍老者。当他抬头望过来时,一股阴沉压力令刘标呼吸为之一窒,不禁弯下腰去。
此老竟是黑袍江宗杰黑鸦宗主。
刘标没有多废话,双手捧着先前那女客打赏的几枚制钱,呈送江宗杰面前。
江宗杰目光一闪,伸出瘦硬如竹节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拔,那几枚制钱散开,露出其下半枚制钱。
这半枚制钱很是寻常,缺口如犬齿般参差不齐,丢在路边怕是只有乞丐才会捡,但此刻江宗杰的神情却极为郑重,两根手指小心拈起,仿佛一件珍贵宝物。
随后,江宗杰从怀里掏出另半枚制钱,两下一对,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与此同时,刘标轻声道:来客共十人,人数正合;暗语‘紫夜白,莫兑水’,一字不差。
江宗杰轻吁一口气,神情振奋,目中精芒如电:总算等来了。刘标,安排一下,入夜会客。
属下遵命。刘标的声音,同样也透着一股振奋。
入夜,茶铺地下暗室里,一共十一人围坐一张方桌前。
刘标垂手恭立一旁,不时向那十人瞟上两眼,嘴角微微抽搐,这次任务何等重大,可那边派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呐——女人少年就占了大半,唯一一个看上去还算精壮的男子,却是个和尚还好,其中有一人熟识,把他派来,此次行动还算靠谱。
与属下的无语不解不同,江宗杰一眼看去,神色肃然,拱手行礼:原来是小伊姑娘,小幺小兄弟还有觉远大师。
三人起立还礼,余下七人俱向江宗杰见礼:见过江老。
这十人,正是受宋主赵猎派遣,北上大都,执行特别任务的觉远等十将。其中丁小伊丁小幺及觉远等人,与江宗杰是老相识了。此时江宗杰与他的黑鸦组织,已经正式成为大宋耳目,江宗杰还挂着个统领的头衔,职位更在丁小伊等人之上。不过此老可是早在海丰摩天岭就认识丁小伊姐弟的人,而当时宋主赵猎身边,不过只有这姐弟等区区数人而已。换言之,这毫不起眼的姐弟二人,可是从龙之臣啊,在官家的眼里,这地位怕是还在他们江氏第一人原忠顺军首领眼下龙雀军副统帅江风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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