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枪皇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寇十五郎
下方甲板上,张君宝黑丸蚱蜢等孩童正围着丁小幺,听他眉飞色舞讲述昨晚夜袭敌船的故事。这确实是个故事,因为丁小幺昨夜并未参与行动,也未亲眼目睹。他所有的说辞,都源自施扬的转述,再加上自己添油加醋。本来炸毁敌船伤敌主将,再把三十六豪杰八千壮士都没能做到的事做成了。这事听上去就够玄乎了,再来一番添枝加叶,几近神迹,反倒令人难以置信。
这不,周围的水手庄丁们听到,初时还一愣一愣的,听到后面,俱摇头失笑,各自散去。不过,对张君宝他们这些半大小子而言,正是最喜听传奇故事的年龄段,当真越听越来劲,不时发出阵阵惊呼。
甲板另一边,像跳蚤那样大的孩童们则在嘻戏追逐,不时撞到忙碌的船工庄丁身上,打翻物件。只惹来几句笑骂,谁也不会真个迁怒于这些孩童。
丁小伊弯着腰在看什么呢?哦,原来是跳蚤与几个孩童在斗蛐蛐。少女背着比她身高还长的鸟枪,并拢修长的双腿,看得津津有味,不时低声惊呼或欢笑。青春童稚,相映成趣。
回想昨夜生死惊魂,再看到眼前欢快详和的一幕,恍然如梦。
岸上,那胖胖的毕庄主,在两名贴身保镖的陪护下,笑容可掬朝他们走来
半个时辰后,掌舵浑厚悠扬的声音响起:开——船——喽——
丁小幺正得意地向张君宝黑丸蚱蜢展示手里的三连发猎枪,嘴里不停发出警告:眼看手不动哈,要是不小心走火了,那可是要死人的。
蚱蜢好奇盯了半晌,道:我叔叔以前是弩手,他有一具伏远弩,射得可远了。这铁管子没筋没弦的,我听你说好像爆竹一样,能射得远么?
丁小幺脖颈一下粗了:伏远弩算什么?施扬大哥说了,就算是神臂弓也比不过——神臂弓能连射不?咱这是三连发,就是连珠射,懂不?
蚱蜢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两眼亮闪闪:能不能让我试试?
不行!赵大哥说了,弹药宝贵,不能浪费。
小幺哥哥,这枪能打鸟不?
什么?丁小幺扭头一看,却是流着鼻涕捧着蛐蛐的跳蚤。
跳蚤用脏兮兮的袖子一擦,鼻涕涂了一脸,小手指向天空:能打那海鸟不?
丁小幺抬头看了一眼盘旋空中的海鸟,默测了一下距离,不怎么有把握,但又不好说。眼珠一转,正好看到阿姊在用鸟枪进行瞄准练习,便朝那呶呶嘴:我这枪不是打鸟的,阿姊那把鸟枪才是。
于是正在船头专注练习的丁小伊只觉衣袖被人扯了扯,一个熟悉的童音传来:小伊姊妹,能把那海鸟打下来不?
丁小伊放下枪,从怀里掏出绣花帕,把跳蚤小脸上结干的鼻涕抹去,微笑道:现在不行。不过赵大哥说了,等到了厓山,一准让你们打枪。到时若你有能耐把海鸟打下来,还能得到奖励哩。
可我想现在看。
现在啊,还是先玩斗蛐蛐吧对了,刚才小七还在找你斗蛐蛐呢。
小七的蛐蛐根本不是我红袍大将的对手,没意思。跳蚤扁扁嘴,低着头去了。
跳蚤捧罐低头,沮丧走下船舱,冷不防撞到一人身上。
船舱间道狭窄,船身又摇晃,加上他们这群孩童又追逐打闹,一上午已不知撞了多少人。跳蚤也不以为意,仰起头说了声:对不住然后他嘴巴张大,再说不出话。
阳光照在那人头顶,他的面目笼罩着阴影。这张脸上满是横肉满是麻子,两只大鼻孔里伸出两蓬杂乱鼻毛,十分恶心。一双金鱼眼任何时候都像在瞪人,显得很凶。此刻这双金鱼眼却在眯着,似乎在笑,却丝毫不给人半点和善感觉,反而像是笑面虎。
小娃儿,没事,哈哈,没事。一边玩去嗯?那人慢慢蹲下,眼睛依旧眯着,却已没了笑意,你这小娃认得我?
跳蚤打了个冷颤,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不认得。
小娃儿撒谎可不好,会烂嘴巴的。那人眼睛不再眯着而是鼓出,凶像毕露,你是永济寺的娃儿。
我我跳蚤语不成声,哆嗦成一团。他怎能不哆嗦?当日那群屠寺的强盗中,就有眼前这个恶汉。这人太打眼了,他一眼就认出。
啧啧,爷本想等到预定时间再动手收拾你们这群兔崽子。既然被你认出了,那就只能怨自己命不好了。恶汉张开粗砺的大手,一把抓下
第四十二章 【舱底恶斗】
张君宝乐呵呵抛玩着一把刀子,这是他央了好久,小幺哥哥才勉强同意借给他玩玩的叫什么军用匕首,一听这名就够气派。他以前家境不错,也玩过真刀真剑,多少有点眼力见,这把匕首虽短,钢料却极好,怕不是镔铁吧
君宝,看到我弟弟没有?蚱蜢行色匆匆,一脸焦急。
没有,刚才他不是去找小伊姊了吗?
有吗?
走,咱俩一块去找找。
小伊姊,见到我弟弟了没?
刚才来过,要看我打枪,没看成,去找小七斗蛐蛐了吧。
小七,见到我弟没有?
没啊。
他不是找你斗蛐蛐吗?
没见到啊
一圈转下来,竟然没找到。此时船远离海岸,浪高风急,船晃得厉害,不少孩童都出现晕船甚呕吐。整艘船除了必须在岗的水手船工,其他人都到船舱里安歇了。一眼看去,整艘船上的人寥寥无几。
奇了,就在这船上,能跑哪去?张君宝用匕首柄顶住下颌,眉心打了个结。
我就怕蚱蜢下意识朝船舷瞟了一眼。
不会的。张君宝大摇其头,这船上那么多只眼呢,哪可能
君宝,你抬抬脚。蚱蜢打断话头,脸色有点奇怪。
怎么?张君宝莫名其妙抬脚。
不是这只,是另一只。
当张君宝抬起脚时,两人脸色都变了——鞋底是一只压扁的蛐蛐,浆液四射。
红袍大将!两人脱口而出。
没错,正是跳蚤最钟爱的宠物。然而此刻宠物变成了书签,主人何在?
完了,你踩死红袍大将,跳蚤会找你拚命的
不是我。张君宝拼命摇头,朝舱室角落一堆缆绳处一指,红袍大将是在那里被踩死的,我没走到那里。
蚱蜢走近细看,没错,这里有明显浆迹,还有一条蛐蛐腿呢。
跳蚤之前一定在这里,然而红袍大将被踩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两人顺着蛐蛐的尸迹,一路找去,痕迹到甲板舱中断。
两人互望一眼,底舱是放货物和压舱石所在,跳蚤到下面去干什么?再说了,这舱盖板重得很,跳蚤一人怎可能撬得动?就算两三个跟他同龄的小伙伴也撬不动啊。
不管什么情况,先下去看看。
两人抽出舱栓,费力抬起盖板,一条通向幽暗的舱梯出现眼前。
蚱蜢整个人直直定住,两眼发愣——梯子第三阶,有一只倒扣着的布鞋。这是寺院僧人常穿的那种僧侣鞋,只是很小号,一看便知是小沙弥穿的那种。这只鞋他太熟悉了,就是弟弟跳蚤唯一的鞋子。
踩扁的蛐蛐沉重的舱盖掉落的鞋子这一切联系起来,那怕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也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蚱蜢的眼睛一下红了,探身抓起鞋子,二话不说便跳下底舱。
哎!我们叫觉远小师父啊张君宝一把没拉住,站在舱口直跌足。回头看看四周静悄悄的船舱,再低头看看黑魆魆的底舱,用力跺跺脚,也纵身跳下去。
粗砺的大手轻轻摩挲着跳蚤脏兮兮的小脸,像沙子磨过剥壳的鸡蛋。跳蚤从没那么害怕过,小小年纪第一次体验到了死亡感觉。这一刻,他不争气地失禁了。
恶汉的脸近在咫尺,腥臭的口气直喷脸上:说说,还有哪几个娃儿瞧见爷了?
我我不知道
说出来,爷不打你,不说的话恶汉侧首看到一堆装满谷米的麻布袋,粗短的五指一插,噗地在布袋上留下五个洞眼,谷米簌簌漏下,眨眼间就流满一地。
我不知道哇!跳蚤嚎啕大哭起来。
恶汉又哄又吓,折腾半晌,终于不耐烦了,谅这小娃儿在这般折磨下也说不了假话,时辰无多,办正事要紧。倏地伸手一抓,老鹰抓小鸡一样扼住跳蚤细长的脖子,狞笑道:永济寺孤儿是吧,爷这就送你去见你爷娘,九泉之下谢谢爷吧。
恶汉爪功本就厉害,跳蚤又是个七龄稚童,哪禁得这一下狠的?顿时直翻白眼,舌头吐长,脸色先红后紫,血贯双瞳。
就在这紧要关头,恶汉身后响起一声暴吼,一道黑影像豹子一样扑过来,将恶汉扑倒在地,挥拳一下下痛击在恶汉后脑脖颈后背。
如果这黑影是个与恶汉同量级的大汉,这几下痛击多半会令恶汉眩晕趴倒。可惜,这黑影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拳虽快却不重。恶汉晕了一下,旋即回来神来,勃然大怒,猛翻身将蚱蜢压在身下,一手扼住其脖子,一手高举挥拳砸下。
噗地一拳,打得蚱蜢牙齿飞射,鼻血长流;第二拳砸下,蚱蜢颧骨肿得老高,青中带紫,一只眼睛都被挤小了;第三拳这一拳若砸下,蚱蜢这条命估计得悬。
但恶汉刚举拳,突然大叫一声,拳头一缩,却见手腕处被割开一道豁口,皮翻肉绽,鲜血淋漓。猛地放开蚱蜢转身,却见身后一微胖少年,手持短刃,正合身向他扑来。
舱底杂物甚多,难以腾挪,恶汉双掌一合,夹住少年持刀手腕,往身后一甩,同时脚下使了个拌子。原指望少年摔个跟斗甚至飞出去,没想到少年体形胖却恁灵活,反借着拉力一个鹞子翻身,纵跃到恶汉身后。不但躲过拌子,更甩脱恶汉双掌控制,脚尖一点地,再度跃起刺向恶汉腰眼。
恶汉及时一偏,刀锋从腰际划过,衣衫破裂,鲜血渗出。恶汉一声不吭,手臂倏沉,夹住少年不及缩回的小臂,一记风车大轮甩,将少年头下脚上扔出去,重重摔在一堆麻袋上。
少年头晕脑胀,匕首哐当掉地。
君宝!蚱蜢大叫一声,从后背抱住恶汉,死死箍住。
恶汉连挣两次,竟不得脱,暴怒之下,双目圆睁,深吸一口气,胸脯鼓起,双臂叫劲,正要发力——眼前突然一蓬黑点撒来。恶汉大叫一声,双目紧闭,痛楚难当,力道尽泄。旋即胸腹一痛,暴吼声中,肚破肠出
三个人横躺在舱底,半晌,蚱蜢像含着核桃似的声音响起:君宝没事吧?
没事。快去看看咳咳看看跳蚤张君宝看着身旁死透的恶汉,心有余悸。手掌摊开,湿漉漉的掌心里粘着一粒粒谷米。
第四十三章 【猎 物】
谁认识这个人?赵猎猫着腰,盯着地上的尸体,头也不回发问。
身后一众船工庄丁俱摇头,这时一个庄丁瞅了一阵,道:似乎是东家的随行保镖。
这么一说,赵猎想起来了,毕庄主是带了两个贴身保镖。不过当时在岸上远远看到,上船之后俩保镖都不见踪影,所以没什么印象。
另一个保镖呢?毕庄主呢?
赵猎一发问,众人赫然发现,出了这么大的事,舱里居然不见东家的身影。
这时舱梯咚咚响起,施扬焦急的脸探出来:赵头,来一下,出事了。
船舱楼台下方,毕庄主毕端安肥肉剧颤,脸色煞白。他的咽喉处顶着一把利刃,利刃握在一只青筋突起的粗糙大手里。这只大手的主人,躲在毕端安身后,只露出满脸绕腮胡及小半个身子。
此人正是毕端安的保镖——保镖劫持东家,真是莫大讽刺。
赵猎赶到时,马南淳正与对方谈判。丁小幺王平安都举枪对准保镖,却不敢妄动,霰弹枪一枪打去,那绝对是一枪两命。在舵楼上方,丁小伊手持鸟枪不断移动,寻找合适的狙击位置。由于保镖背靠舱侧,无法从背后狙击,而正面更不可能,丁小伊一时难以得手。
觉远杨正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逼近保镖,近至丈余,但也只能到这个距离了,再近,对方怕是会狗急跳墙。
马南淳一拂长髯,踏前一步,洪声道:足下要下船自无不可,能否先高抬贵手,船身摇晃甚剧,利刃无眼,若有个闪失,对足下亦非好事。足下以为然否?
保镖破口大骂:少他娘的跟老子掉书袋,马上停靠,否则休怪老子割喉放血!虽然放出狠话,但马南淳一番话显然也影响到保镖,刀刃还是稍稍离开咽喉少许。
掌舵苦笑:不是俺们不停靠,实是这附近没得停靠处啊。
海洋不比内河,不是随便找一处岸边就能停靠的,否则各种未知的暗流暗礁会教你再世做人。
保镖显然也不是外行,眼珠一翻:那最近的停靠在何处?
掌舵不假思索:许家湾,跟此尚有大半个时辰,风向合适的话,半个时辰可至。
好,那就在许家湾停靠。保镖恶狠狠用刀刃一压毕端安肉颤颤的肥颈,老子下船,东家没事。如若不然大不了一起玩完!
毕庄主不会玩完,但是你会。赵猎拨开人群,与马南淳并肩而立,手按腰间,目光凝煞,马上放人,我留你全尸体。
保镖狞恶一笑:小子,我知道你。有种你试试。
赵猎呲牙,白齿闪过一道眩光:东北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试试就试试!
拔枪抬手——砰!
保镖肩膀溅出一朵血花,惨叫声中,刀刃坠地,身体重重撞到舱板,滑坐倒地。舱板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赤漓漓的长长血痕。
觉远杨正同时抢出,一个拖开毕端安,一个虎扑上前,控制保镖——杨正显然小心过度了,保镖半身染血,一只胳膊已抬不起,这会就算是蚱蜢或张君宝,都能轻松收拾。
在全船庄丁船工们惊骇目光中,赵猎泰然自若把黑星手枪插回腰间自制的枪套里,侧首问马南淳:怎么等我来才动手?让我秀一把?
马南淳听不懂后半句,前半句却听得明白,苦笑道:你知道,我是枪法最差那个,实在没把握
丁小幺笑嘻嘻:赵大哥可是教官,自然厉害,比阿姊能耐多了。
舵楼上方的丁小伊横了弟弟一眼,背起鸟枪自顾走了。
赵猎没理会那半死的保镖,径直走到毕端安面前,盯住对方眼睛:毕庄主是否有话要说?
毕端安坐在地上,捂着耳朵,一脸痛苦表情。子弹从他耳边数寸掠过,超音速冲击波造成的耳鸣够他难受一阵的了。此刻听到赵猎包含杀气的质问,想想方才此人鬼神莫测的手段,毕端安唯有强压不适,示意左右庄丁扶他站起,苦笑道:赵兄弟,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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