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锦途

    云氏眼眸微垂，似是在迟疑着什么，又似乎是在权衡着利弊，不过才须臾之间，云氏重新睁开眼，神情又恢复了素日里的冰冷决绝：“虞玦，不能再留了！”

    这就是宿命！她的宿命，也是虞玦的宿命！

    虽然她们生来是母女，本是这世间最为亲近的关系，但是从虞玦的出生、险些要了她半条命开始，便就注定着她们母女二人生来敌对，不容于对方。

    她盛，则虞玦败；虞玦盛，则她败！

    琼枝听了云氏的话，心中微微一惊，不过须臾之后很快恢复如常。

    母女反目，这一天的到来早就在预料之中了，不是么……

    就在主仆二人说着话的时候，有小丫鬟匆匆来回话道：“夫人，不好了……”

    虞玦处置林姑姑也没特意的掩人耳目，就在院子里让人处置打发的，不到半日的时间，玉琼阁便就收到了消息。

    琼枝听了小丫鬟的回话，眉心微皱道：“那林姑姑好歹也是伺候四小姐多年的老人了，说关起来就关起来了，传出去，她也不怕落的个苛待忠仆的恶名！”

    琼枝没想到虞玦动手竟这般快准狠，林姑姑方才被她们收买，就直接如此兴师动众的处置了，难怪……夫人会如此忌惮昔日那个懦弱到不起眼的四小姐了。

    云氏听了琼枝的话，冷笑一声道：“她若是在意自己的名声，就不会当着旁人的面，处处与我对着干了，如今她是破罐子破摔，咱们倒不好下手了。”

    毕竟虞玦如今已不再顾及所谓的闺誉名声，而云氏和虞诗薇，还要要端着贤良宽和的姿态，爱惜羽毛。

    琼枝见云氏脸色淡淡，便道：“夫人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莫不是为了少了林姑姑那个眼线”

    云氏冷笑道：“虞玦闹的这一出何止折的是林姑姑。昨日她也不知和侯爷说了什么，如今倒好，侯爷一声不响的将虞玦院子里的人都换了，也不许我插手，又没了林姑姑，如今这晴雪园是铜墙铁壁，想要知道她有什么动作都难了。”

    “就算咱们的手伸不到晴雪园中，但整个侯府都在夫人您的掌控之中，还怕四小姐能翻天了不成。”琼枝不屑的说道。

    秦氏的死虽然在侯府掀起了不少的波澜，打破了平衡的局面，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如今秦氏已死，柳氏借故托病，二房没有掌管中馈之人，由名正言顺的侯府主母云氏管理。

    如今长房一改之前式微，总算在侯府扬眉吐气了一把。这些时日云氏过的不可谓不得意，唯一让云氏膈应的是……晴雪园！

    琼枝话音落下，却见云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琼枝见云氏目光古怪，不明所以的问道：“夫人，是奴婢说错了什么吗”

    云氏道：“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今日虞玦如此重罚林姑姑，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此时云氏嘴角虽然带着笑，但眼神却是愣的渗人……

    “她的性子像极了虞文巽，软弱却又看重所谓的情分，不说林姑姑，就连她晴雪园的两个小丫鬟她都视为姐妹，罚都舍不得罚一下。而那林姑姑是服侍她身边的老人了，纵使再大的过错，打发出去就是，又何须这般作践她……”

    听着云氏冰冷的语气，琼枝不由打了个寒颤，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琼枝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道：“娘娘，您是说……四小姐这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云氏嘴角微微勾了勾，但那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道：“我的好女儿是在告诉我，今后母女相见，不必再顾念骨肉亲情了……”

    春日的阳光透过轩窗照在云氏的脸上，那一张纵使不再年轻、但依稀可见昔日风华的美丽面容，此时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看着云氏暗沉的神色，琼枝劝道：“那是四小姐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只有您一个母亲，不知珍惜却偏偏要处处与你对着干，但您不一样。除了四小姐之外，您还有大小姐和小公子，这母女的情分断便就断了。”

    听着琼枝的一番劝慰，原本心思略微有些低沉的云氏脸上终于罕见流露出了几分笑意，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没错，诗薇冰雪聪颖，最为孝顺不过；长昭活泼可爱，以后这侯府和我的前程都全部系在他的身上。至于虞玦么……”

    云氏伸手在美人瓶中取了一枝梨花花枝。

    如今正是梨花开的时节，褐色的枝干上十几朵含苞待放的素淡梨花看起来十分好看。

    那保养得宜的手如同双十年华的小姑娘般细嫩，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的，长长的指甲涂着鲜艳的凤仙花汁，在晦暗的阳光下殷红如血。

    “咔擦 ”一声，纤细的花枝在云氏的手中折成了两截，枝干上的梨花纷纷坠落了下来。

    “弃了便就弃了。”云氏阴冷的声音道，没有一丝情感。




第263章：以血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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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云氏虽为母女，利益却是相互冲突，背道而驰。如今秦氏已死，在这虞家，我与她之间，只容得下一人了。”

    在处置了林姑姑之后，虞玦看着院子里两株梨树，微微一叹道。

    如今正是三月梨花开的是时节，虞玦着一身浅蓝色的襦裙站在梨花树下，衣袂被风吹动，有梨花绕在她四周，因着是背对着赵奶娘，所以神情看的并不真切，但那背影单薄，有一种弱不胜风之感……

    赵奶娘爱怜的目光看着这个从小被她带到大的孩子，道：“小姐亲情缘薄，许是命中注定，不必如此伤怀。”

    “我一点都不伤怀。”虞玦淡淡的说道，“或许我以前会在想，她为何疼爱虞诗薇，宠溺着长昭，唯独不待见我。可是到了如今却明白了，诸事不可强求，这做人，还是要往前面看的……”

    “是啊，做人还是要向前看的。”赵奶娘的语气不知是欣慰还是别的，目光略带复杂的看着虞玦，道：“也不知那姓林的对夫人说了什么，会不会对小姐不利”

    “她能告状的，无非是秦氏的事，不必担心。”虞玦的语气虽然听起来清淡，但却有一种莫名让人信服的力量。

    听着虞玦这么说，原本还略有些不安的赵奶娘心瞬间定了下来。

    看着虞玦如此模样，赵奶娘不禁感慨道：“看来她的行踪都是在小姐您的掌控中……”

    半年的时间，这个孩子成长了很多。这样也好，至少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她才能够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些疾风骤雨！

    “我如此算计林姑姑，奶娘您……会不会觉得我心思过深……”虞玦一改方才的运筹帷幄，小心翼翼的看着赵奶娘问道。

    神情怯怯的，像个孩子。

    虞玦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和看法，但赵奶娘不同。

    这些年奶娘一直将她当做孩子一般爱护，在她回到虞家之后，虞玦一直不敢让奶娘看到自己变成这样一个步步为营，心狠手辣之人。

    看着虞玦这般神情，赵奶娘倒是笑了，摸着虞玦的头发道：“老奴年纪虽大了，但有些事还是能帮的上小姐的，今后小姐有需要只管吩咐就是，不必在意这么多的……”

    此时的虞玦并没有听明白赵奶娘的弦外之音，也没看懂她眼中的隐隐担忧……

    虽然将林姑姑这个藏在晴雪园中的心腹大患揪了出来，但虞玦心底依旧沉甸甸的，并无半分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十分在意林姑姑谩骂中的“野种”两个字，像是一颗尖锐的刺，狠狠的刺在了她柔软的心间。

    从前世到今生，虞玦一直在不断的问自己，为什么云氏对她的态度和对虞诗薇、虞长昭两个人的态度差别如此之大，难道仅仅是因为命格不详的预言吗

    “云氏虽是你的母亲，却视你为生死仇敌，难道四小姐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当日在竹林里，徐锦月那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她只是随口一说，点破她和云氏之间的矛盾，还是说……意有所指，她知道了什么隐秘

    纵使机敏如虞玦，此时也觉得脑海中一团浆糊，脑海中一下浮现的是徐锦月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一下又是林姑姑又惧又怕的神情。

    难道……她的身世真的有什么问题！心中这个念头一浮现，虞玦心惊的同时，却又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合情合理了。

    思及此处，她握紧着手中的青鸾簪，这一世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定然要查清楚自己身世的隐秘！绝对不要再向前世一样，沦落成为一颗弃子，最终不明不白的死了。

    虞玦和衣躺在小憩的软榻上，四月的阳光透过半开的轩窗照在她的身上，从她这个角度看向那半开的窗户，依稀可窥见那半方蓝天。

    如雪的梨花开的正好，被风吹过洁白的花朵簌簌而落，在阳光下如梦似幻的琉璃世界。

    阳光，花香，还有莺鸣声，一切都充斥着希望和温暖，可她为何还觉得这般冷像是前世那滴水成冰的天气，大雪夺走了她一生中所有最在意的人。

    在那温暖的阳光下，虞玦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中一片白色，空中浮动着的雾气又像是雪，遮盖住了她眼前的一切。

    她站在空旷的原野中间，看不清前方的路，也看不到归来的路。不知过了多久，从何处来的风将迷雾拂开，一道清浅的人影出现在了迷雾中间，眉眼清绝，举世无双。

    虞玦拼命着向着他出现的方向奔跑着，可那人虽近在咫尺，却越来越远，那一刻，她知道永远、永远也追不上他了。

    她蹲在地上绝望的哭泣，而在此时漫天的白雾被血色覆盖，那殷红的血色竟开出一朵朵妖冶瑰丽的花，是……虞美人！

    从梦靥中惊醒，虞玦后背被冷汗给湿透了，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沉了下来，竟已是三更天了。

    此时虞玦已经再睡不下，随手披了件衣服起身，却见窗外月凉如水，梨花皎皎，微风拂过，带来淡淡的梨花清香，似能抚平人心的躁动。

    她轻轻吐一口浊气，压下心头的烦乱的思绪，没有惊动外面守夜的绘锦，点了一盏烛灯，借着昏黄色的灯火虞玦翻阅中今日从阿梨手中借来的医书。

    十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今虞玦已经制作好了解药的半成品，只差培育成药引的契机。前世她依约听说过，南疆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蛊术，是用蛊师自身的骨血才能喂养成最厉害的蛊虫，只是究竟是怎么实施的虞玦却不大清楚。

    这些年战乱方休，中原武林中也是争斗的厉害。武林以天宗为首的正道与南疆邪教势如水火，是以这巫蛊之术对于各家名门正派的子弟来说是禁术。

    有关于巫蛊之术世人知之甚少，也只有如天宗这样大门派的藏书阁中，还收藏着关于巫蛊之术记载的书籍了。这些书籍过于古老，所以十分珍奇，有些蛊术如什么连心蛊、牵丝蛊就连苗疆本门派的未曾听说过。

    虞玦本就对医理十分感兴趣，不知不觉一夜之间竟将那本书籍都看完了，天色微微亮，终于在古老的医书记载的最后几页薄纸上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以骨血饲养蛊虫之法！”

    蛊虫与药引，虽看似是救人和害人的两种不相同的东西。但是世间医理大多数相通，救人的可以用来害人，同样害人的、也可以用来救人！

    天色微微凉，守夜的绘锦起身的时候见虞玦房间的油灯还是点着的吓了一跳，诧异道：“小姐，您……您一夜都没睡吗”

    因着终于找到制作药引的法子，虞玦心底的石头放了下来，是以一夜没睡也没觉得疲累，道：“用过早膳，你陪我出去一趟。”

    绘锦并非是多话之人，见虞玦这般说，便伺候虞玦洗漱好，主仆二人用了早膳，再度出门——虞玦要去的，竟是祁王府！



第264章：探查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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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昨天京城的戒备森严，今日城中各处的禁军都已经撤了，也不知是刺客找到了还是因为什么缘故。是以侯府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侯府。

    门房向宁九回话说虞玦来的时候，宁九连忙亲自迎了过来，问道：“四小姐，您一早过来，可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燕宸曦重伤昏迷的这几日，身为祁王的贴身侍卫皆管家的宁九忙的焦头烂额的。一方面要封锁好燕宸曦昏迷不醒的消息，另一方面却又要应付那些来看望的官员，他比任何人都巴不得自家王爷赶紧醒过来。

    虞玦随宁九进了花厅，而与祁王府一墙之隔的孟昶旭也被玄七叫了过来，看着大清早来祁王府的虞玦，孟昶旭一脸不解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虞玦没想到宁九竟惊动了这么多人，微微诧异之后，便没再与他们客套，单刀直入的说道：“昨你们祁王府昨日欠我的一个条件可还记得，我今日来是想要你们兑现承诺的。”

    听着虞玦的话，宁九和孟昶旭二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问道：“四小姐想要什么”

    “我想见祁王府的一个人。”虞玦一字一句的说道。

    闻言，孟昶旭不解道：“什么人”

    “江雁行！”当虞玦口中吐出那三个字的时候，纵使沉稳如孟昶旭，也不由脸色微变。

    “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昔年供奉在御前的织染国手，后因宫闱秘事而逃出宫外，隐姓埋名，直到被燕宸曦带回王府。

    当时在木樨坞中，燕宸曦亲自将江雁行给抓回去，虞玦虽百思不得其解，但却只当燕宸曦那样在意一个小小织染国手，是因为琉璃夫人，所以忽略了江雁行看见她的时候异样的神情。

    随着局势的发展，当虞玦惊觉燕宸曦竟也在暗中调查曼荼罗国的时候，虞玦忽然想到了江雁行。那个看似疯疯癫癫，实则藏了很多秘密的人。

    如今上京的局势越来越复杂，当年的知情人死的死、跑的跑，柳氏对当年之事又闭口不言。一切没有头绪之时，不妨回到最初的原点，江雁行，这个被燕宸曦藏起来的人，将是如今僵着的局势调查的突破口！

    虞玦话音落下之后，只余宁九和孟昶旭二人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虞玦提出的条件，竟是和江雁行有关。若是寻常人也就算了，可这江雁行，当初燕宸曦可是明确交代过要严加看守，不许他见任何人，尤其是虞玦。

    虽然孟昶旭不明其中缘由，但燕宸曦行事，总归是有他的道理的。

    “您要见他做什么”孟昶旭和宁九二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一脸不解的问道。

    虞玦眼眸闪了闪，声音平静的说道：“我要见她终归是有我的理由，以江雁行一面，交换祁王殿下的性命，这个买卖而言对于你们祁王府不亏。”

    此时虞玦的内心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当然，甚至她握住的掌心中，已经沁出了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