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锦途

    这一刻，虞玦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梦还是真，只觉得指尖一寸寸在泛凉，像是整个灵魂被撕扯，一分为二，一半在深渊寒冰，一半在烈火炙烤。

    当看到他的模样，好像曾经很多很多不明白的事已然清晰。如他那样算无遗漏的男子，怎会死在燕宸濯那样宵小手中呢所又怎会因为那虚情假意的三年时间，当真对她毫无防范

    一个与豫王府来往密切，与庞家有着纠缠不清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突然救了他，本就多疑的燕宸曦，难道不会怀疑她的目的吗可燕宸曦偏偏将计就计，素来不近女色的她，却主动让管家上门提亲，将她纳为侍妾。

    长久以来，萦绕在她心间的问题，似乎在这一刻，在那陌生的女子一声称呼，在看到他的时候，一切都有了答案！

    从一开始，燕宸曦便就别有目的，那是燕宸曦与东宫博弈的开始，可是她却偏偏将他当做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殊不知在燕宸曦心中，她只不过是太子安插在他身边的探子。

    他教会她读书写字，辨识音律，是为了取得她的信任，攻陷她的心防；他看似毫无保留的相信她，带她了解祁王府各处隐秘势力，让她自认为自己在他心目中别有不同。实则是为了借她的手，将那些‘秘密’传送给东宫。

    这三年，他虚情假意，可她偏偏动了真心，自认为这一生最为快乐的时光，却当真如昔年一语成戳，不过是一场幻梦空花而已。

    其实很多事情早就有预兆，只是她自己不肯相信，被燕宸曦的温柔迷了眼，自欺欺人罢了。

    当日在香雪阁，看到柳墨生的时候，她便应该想明白的。前世的燕宸曦若当真将她当做祁王府的人，又为何带她数次出入鬼楼，却从未告诉过她柳墨生的身份，在她面前，与柳墨生相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她傻乎乎的捧着一颗真心放在他面前，可他却时时刻刻是在算计、是在欺骗。

    她这一生本不过是寻常女子，想要平庸度日，却依旧逃脱不过在权谋争斗的中心，被算计、摆布的命运。

    梦中的那一场盛世繁花，终究不过是痴人一场梦。




嫡女锦途第211章：十年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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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梨花花开如雪，他想起多年以前，祁王府的厨房边有一株百年的老梨树。

    那梨树很有些年头了，当年先帝将那座王府赐给他时，曾有老宫人说过这曾是昔年秦王也就是后来的睿帝潜邸。

    因秦王妃喜欢梨花，秦王亲自在府邸种下了一院子梨花。

    后来百年岁月，如水流逝，昔年种花的人、赏花的人都已化作了一柸尘土，那一段琴瑟相和的佳话，只不过记在史书上，尘封在青史之中。

    几十年前上京数月没下雨，旱灾过后院子里的梨花都枯涸死了，只有这一株秦王亲手所种的梨树熬过了旱灾活到了如今。

    他并非是细致的一个人，当年他封王后，先帝问他想要在何处建府、府邸想要什么样的风格，他都不过回答了随意两个字。可不知为何，竟将老宫人这一番话听了进去。

    想来因为在帝王家，身为秦王那样身份尊贵的男子，却一生只有秦王妃这一位接发妻子，后来纵使登基，却也是为了结发妻子空悬六宫。

    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分，在帝王家显得弥足珍贵。先帝没有做到，他说是因为在帝王家处处身不由己，可秦王却做到了。

    睿帝登基后对结发妻子惠文皇后的情分始终如一，后来生下三子一女，皆在睿帝的庇护下一生平安喜乐。

    在王府初建不久，他便率兵出征，府中剩余的一些打理事宜都交给了管家。

    临走之前，正是十二月飘雪的时候，褐色的枝干上落满了雪，倒是像极了梨花开的景象。凯旋而归时，已是来年三月，进宫请安之后他回到府邸，心血来潮去看了老宫人口中那株梨树。

    只是那昔年未曾修缮的院落，已经被府中的管家改善成了小厨房。那株梨树没砍，依旧种在小厨房边上。

    昔年的一段传奇，沾染上了人间烟火味道。

    管家没想到他竟会对这一株梨树情有独钟，惴惴不安的问要不要将小厨房拆了，重新建一个院子。

    那时他将悠远的目光收回，淡淡的说道：“不必了。”

    斯人已逝，又还有多少人能记得这份情谊呢

    后来他几次出征，都是在花谢之后才归，渐渐的他已经忘了此事。

    到了后来，他已过弱冠之年，先帝催着他成亲，他被催的烦了，不知怎的想到了小溪畔救他的那个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一样，看了他就躲。

    依照他的势力，找到她并非是一件难事。只是小姑娘的身份有些麻烦，是先帝最为忌惮的清平侯府的女儿。

    先帝第一次这般强烈的反对，还用砚台砸了他，可他天生反骨，岂是轻易妥协听话的主。

    小姑娘那柔柔弱弱的性子，继续留在那个虞家，迟早要被人生吞活剥了。虽然小姑娘欺负起来很好玩，可也只能他能够欺负！

    不让他娶正妃，便以侍妾的名分迎回王府。他的王府只有小姑娘一个人，这些世俗的虚名无所谓。

    可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便是这一步错，步步错。

    直到将他迎回王府的前一天晚上，命运像是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就算是他，也没想到小姑娘竟有着这样的身份。

    一旦让她进了王府，与皇室有意思牵连，她的身份被泄露出去，便就是灭顶之灾！

    虞文巽声泪俱下的哀求他放弃这门婚事，可他拒绝了。

    “如今她已被庞家盯上，侯爷认为放眼整个上京，除了本王还有谁能护得住她。”

    他冷笑，虞文巽哑然。

    不就是前朝的那点事么，只要杀了慕容翊那些乱党，小姑娘就安全了。

    小姑娘安静的和只小兔子一样，对婚礼的简陋没有一丝不满，乖巧的让人心疼。那时他便在想，等一切解决，上京局势稳定，他便重新还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在那万人之巅上，牵着她的手，接受群臣百姓们的敬仰。

    新婚的第一夜，他没有留在小姑娘的房中。小姑娘答应这门委屈的婚事，只不过是想摆脱庞家的纠缠，他想他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耐心继续等，等小姑娘喜欢上他，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那时的他很忙，每天早出晚归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在王府的一隅，安静到他几乎都要忘了她的存在。

    后来某一天他发现，府中的侍卫都喜欢往小厨房跑，就连玄七和宁九也是。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糕点的香味，训练那些暗卫轻功的时候，他发现府中的暗卫胖了一圈都不止……

    在暗卫们抱怨他冷酷无情的哀求声中，他下令厨房减一个月的荤菜，然后在小厨房逮到了罪魁祸首。

    这一年他没有再错过花开。

    岁月流逝，纵使见过万千风景，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眼的惊鸿。

    三月的梨花如雪，她穿着浅蓝色的衣裳，鬓边别着玉兰花的簪子。微风拂过，梨花簌簌而落，落在了她的鬓边与衣襟上，她手中捧着白瓷的碟子，看到他短暂的错愕之后，羞涩的笑了……

    像是一束光照在了他晦暗的生命中，又像是在这冰冷的宫墙里，开出的一朵柔软而又美好的花儿。

    很多年后，他登基为帝，九重宫阙内种满了梨花。他想着会有那么一日，蓝衣黑发的少女，会捧着点心雀跃的跑向他。

    只不过十年生死两茫茫，纵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寻不到那一抹蓝色的剪影。

    又是一年梨花开的时节，这一次……他竟看到了她！

    一别数十年，他早已是尘满面、鬓如霜，可她依旧那么的年轻，穿着浅蓝色的衣裳远远的看着他。目光中……却为何是无限的悲凉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吹过，那一抹浅蓝色的剪影随风而逝，随即了无踪影。

    他站在那许久，直到宫人提醒：“皇上，清平侯还在御书房等您呢。”

    清平侯虞长昭，昔年助皇上平叛有功，未曾受其胞姐牵连。

    他恍然回神，收回眼中的怅然，方才离开。

    终归是思念过剩，方才出现了幻觉吗已经过去十年了，他依旧忘不了那天让他心神剧碎的一幕，他的小姑娘倒在血泊中，面目全非。

    这，是他君临天下的代价……



第212章：一梦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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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圣上可真是英武，前年方才平定了北蛮，如今又让南夷俯首称臣，东陆各国听到咱们大燕，无不闻风丧胆呢。咱们大燕能有今天，得亏了圣上。”

    “可不是嘛，咱们圣上还是王爷的时候便就南征北战，功在社稷，就连当世第一智者都称咱们圣上惊才绝艳，有不世之才呢。“

    “当年废太子联合庞家还有豫王府的逆贼于宣武门行刺圣上，被圣上洞悉他们的阴谋。他们发动兵变，谁曾想到在宣武门刺杀的却不过是圣上的替身，后面圣上调动大军进城，将叛党逆贼尽数诛杀，如此雄才大略，岂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后面的话虞玦一句都没听下去了，原来……原来一切是这样。

    当年燕宸曦并没有死，死的只不过是个替身而已。宣武门之变，从虞诗薇口中听到他身亡的消息，她心神欲碎，已无求生之念。

    可原来……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步而已。

    她家破人亡、被虞诗薇虐杀于那个雪天，他只手翻云覆雨，以上京为棋盘，所有人都当做了一枚棋子，冷静的看着这上京风云暗涌。

    那反复出现在她梦靥中，流不尽的鲜血，却也不过是燕宸曦计划中的一环；她活在愧疚之中，自以为的恕罪与偿还，却也不过是天大的笑话……

    悲悸至极，但虞玦却想笑。

    笑她一生碌碌庸庸，只不过是被人当做棋盘中的一枚棋子而丝毫不知。

    她的母亲如此，她的姐姐如此，她所爱的人……也是如此！

    梦境中的一切渐渐变得昏暗起来，明媚的阳光被乌云覆盖，绽放的梨花，变成了鹅毛大雪。

    冷，真的好冷啊……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那些宫娥的声音，好像也越来越远，听的不近真切。

    ……

    “只是可惜了，咱们圣上文治武功，无人能及。只是不知为何，登基这么些年后宫空无一人，书房中不知挂着何人的画像。”

    “我倒是听以前的宫人说过，圣上在潜邸时有位侍妾，听说是姓虞……后来宣武门之变，虞氏死在当日。圣上为了给虞氏报仇，血洗了豫王府，几欲跟着虞氏去了，后来还是清平侯拦住了圣上。”

    “这些年圣上为着虞氏一直悬置六宫，当真是情深义重啊……”

    风吹过梨花，簌簌如雪，挂在花间的护花铃在风中发出“叮当当”的响声。

    那一段掩于唇齿，止于岁月的风月，只不过在史书上留下寥寥数笔而已……

    离帝十年春，帝于上林苑游幸归来归来后身染恶疾，于榻前立宗室宁王之子章怀为储君，封清平侯为清平王，辅佐章怀太子。

    缠绵病榻数年有余，于冬驾崩。

    帝驾崩之日，京畿十里大雪，宛若一夜之间梨花开满京畿。

    百年之后，史书功过只留与后人评说。

    那一段风月，终究掩在了青史尘埃之中。

    根据野史记载，离帝驾崩后并未曾葬入皇陵，而是与兰溪畔一座无字碑合葬。

    与离帝一起陪葬的，只有昔年御书房中一直挂着的一张美人图。

    之后年年岁岁，梨花花开如昨，岁岁年年，赏花人不同。

    ……

    今年如春后的雨格外的绵长，应天府四面环水，一到下雨天，便笼罩在了朦胧烟雨中。

    因着燕宸曦是奉密旨出京，此行十分隐秘，就连祁王府的暗卫也很难联络到自家主子。京中的消息传到应天府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消息还是由柳墨生亲自送来的。

    纵使是燕宸曦，乍然之间听闻如此变故，脸色也不禁微变，捏着栏杆的骨节泛白。

    “他怎么敢……侍妾是在折辱本王还是折辱她！”燕宸曦冷声道，唤来宁九：“备马，马上回京！”

    宁九也没想到才离开数日，上京便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但此时听了燕宸曦的话，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之意，拦着燕宸曦道：“王爷，不可啊。”

    “如今这水军之事好不容易有眉目了，你一旦回京可就是前功尽弃了。”

    “也不必这般急，皇上不过是当日在御书房中知会了清平侯一声，试探了他的口风。知道此事的人少之甚少，只要明旨还没下下来，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柳墨生没想到素来冷静自持的燕宸曦竟也会失了分寸，劝说道：“此事不过是个误会，等你在应天府的事完结之后，到时候再与虞四小姐解释清楚。”

    宁九也道：“是啊王爷。若是我们计划顺利，今天晚上便可以取到叛党的名单以及找到那艘船，最迟后日便可到今。王爷，到这个节骨眼上，您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上京有孟昶旭盯着，我也留了人手，左右不过一两日而已，不会出什么大变故的。”柳墨生十分有自信的说道，说到此处，面具下柳墨生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咱们还是筹谋着今日如何登船吧，那可是传言中……可通往曼荼罗国的引路之船！”

    “我本对这消息真假还存疑，但根据探子说，虞文巽父子二人也出了京城，来了应天府。我是一路跟着他们而来，虞文巽是唯一知道当年事情内情的人，说明引路之船的事，定是真的！”柳墨生神情肃然的看着燕宸曦道。

    听到此处，燕宸曦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低声道：“虞文巽……”

    传言中曼荼罗国建立在沙漠之中，香水海上，在无数的传言里，那是一个神秘却又可望而不可即的过度。

    但鲜少有人知道，传言中的曼荼罗国是真的存在，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除了九龙图和青鸾簪之外，每年三月雨水多的时候，传言便可在临海之处，见到引路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