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这时一名青袍人从廊下现身,虽然无声无息,崔光远却敏锐的察觉到了扭头看向他。
“秦大夫既然已经决定向太子摊牌,又何故让崔某答应了崔相公的相请,保太子不失呢”
青袍人却冷然道
“在下只负责与大尹通报音讯,余者事体一概不知!”
崔光远又笑道
“不说,不说就以为崔某猜不透大夫的心事吗太子若有闪失,朝局顷刻就有倾覆的危险,届时长安就成了阉宦和外戚的角斗场,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那些叛军乱党”
这些话说完,崔光远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他也是不吐不快。自从秦晋率军出征以后,他便时时感觉像坐在了火山口一样,那种无时不刻的危机感令其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眠。人人都道当京官好,尤其像京兆尹这种事权极重的官员,可又有谁了解他此时的心思哪怕远远的外放当个太守也是心满意足的,只要能远离这处处漩涡的是非之地,保得族人平安就是最大的奢望。
安贼作乱的短短数年以来,崔光远见过了太多的百年家族顷刻间毁灭于一旦,尤其这些惨剧还多是发生在故人同僚的身上,真不知道这种厄运几时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建宁王之死不单单是死了个郡王,而是预示着自从秦晋离开以后,长安朝局那微妙的平衡已经宣告瓦解。接下来也许就是狂风骤雨,但好在秦大夫的密使来的及时,这也说明了秦晋虽然身在洛阳,但仍旧时时关心着长安的局面,这让他心里多少还有些安稳。
崔光远本不是个懦弱的人,让他上阵杀敌,肃清叛乱,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这种愈演愈烈的政治斗争却让他畏之如虎,杀敌平乱的危险也只在阵战上,而这政治斗争的残酷之处在于,稍不留神就有破家灭族的风险。
看着崔涣步履蹒跚又强做坚持的状态,崔光远更是从心底里感到悲凉。时局如此不靖,当权的却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奸佞之徒,李辅国不过是个幸进的阉人,而端坐皇后之位的张氏,更是个心思狠毒的妇人,有这两个**乱朝政,崔涣的宰相之位就永远都是名不副实的。
说到底,现在的朝廷一切都已经乱了,没有任何体统可言,唯一可以决定一切的就是哪一方兵强马壮。
李辅国手握左武卫兵权,而张皇后又借着宦官鱼朝恩之手控制着神策军。这两支兵马既拱卫着京畿之地的安危,反过来也成了双方势力争权的筹码。相较之下,规模不过数千的东宫六率则显得渺小的多,太子李豫的尴尬就在于此。
太子手里没有现成可用的兵马,也就只能仰仗于在外征战的神武军。正是因为有着神武军这个强大的奥援,李辅国和张皇后任何一方都不敢明目张胆的与其翻脸。其中,李辅国甚至还在明面上屡屡与太子走的极近。
不过,这种微妙的平衡在建宁王自尽之后已经再也没有维持的基础,张皇后派了他的同族兄弟赶来游说,就是明证之一。
张皇后要对太子动手了。
“大尹在担心什么”
青袍人忽然发问,崔光远一愣,马上又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被对方识破了。原本他也无意隐瞒自己的心思,索性就和盘托出
“咱们在长安势弱,能,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大尹请放心,裴将军已经在潼关厉兵秣马,一旦他们敢明火执仗的作乱,大军一日间就可以抵达长安城下。所以,只要大尹能保得太子平安,长安就绝乱不了。”
闻言,崔光远点了点头,得到保证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
密室之中,尖利暗哑如鸭叫的声音从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口中频频喷出,引得与之对面而坐的虬髯之任皱眉不已。
“某的左武卫已经调集完毕,只要皇后殿下一声令下,顷刻间就能把秦晋小儿的那些虾兵蟹将一并擒杀了!”
虬髯之人是张皇后的族兄张安,尤其是在秦晋率领神武军离开长安以后,在其族姐的大力支持下逐渐掌握了神策军的主导权,隐隐然成为了取秦晋以代之的另一号人物。
李辅国倒向了张安也是看明白了长安各方力量对比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张安在心里恨透了李辅国这个两面三刀的阉宦,天子康健时他还有强大的靠山,现在天子中风卧床,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哪里还有能力庇护这个残缺不全的阉人呢
他暗想着,只要李辅国乖乖与之配合,诛杀了秦晋于城中的党羽,便立即以清剿叛逆的名义将此寮诛杀掉,由此彻底掌握长安朝局。
心里打的好主意,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流露,张安抬手虚按了一下。
“大将军这调门可是不低,俺双耳可被震得嗡嗡作响,不过声若惊雷必不是寻常之人,家姐看中的正是大将军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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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八章:逃出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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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吱嘎噶作响,锈蚀的铁质折页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一名宦官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然而,李隆基的脸上却闪过了一丝厌恶之色。事到如今,他身边的亲信宦官早就发配的发配,处死的处死,曾经权倾朝野的高力士也被流放到了烟瘴密集的黔中,生死不知。
李辅国这个骤然得志的小人如此还算完,更是将他的亲信遍布于甘露殿内外,监视李隆基的一举一动,甚至于连他一天吐几口痰,如几回厕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此刻进来的宦官名叫陈悦,以往对李隆基完全没有恭顺的意思,不过从他脸上的惊慌中,李隆基隐约预感到了一丝不妙。
“何事半夜扰朕清梦”
李隆基的声音极为不快,如果在退位之前,这些个狗奴才有几个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不经通报居然就敢擅闯甘露殿。但现在的处境早已经是今非昔比,落了架的凤凰甚至连鸡都不如,任凭这宫闱中的阿猫阿狗都可以任意欺辱。
“兵,乱兵破门进宫了,请太上皇赶快拿,拿个主意!”
“乱兵可识得旗号”
李隆基一声经历了不知多少大风大浪,听到有乱兵进宫,心底里反而腾起了一丝兴奋。他在这宫墙深重的太极宫内做着冷清的囚徒,太寂寞,太孤独。虽然他与外面的世界只隔着几道宫墙,但高达数丈的宫墙却又成了他永远无法逾越的桎梏,不管外面是何等的波涛汹涌,里面都平静的像一千年的古井般,没有半点波澜。
现在突然听说有乱兵闯进宫来,政治嗅觉向来敏锐的李隆基意识到,这一定是冲着他而来的。
“慌什么慌朕在此处,乱兵又岂敢造次”
陈悦哪里肯信他的话,他已经不是当年君临天下的太平天子,现在只不过是个老的骨头都掉渣的囚徒,连宦官们都可以对其任意欺侮,还有谁会把他的话放在当真放在心上呢
“太上皇快随奴婢逃命去吧,逃得晚了,咱们都得性命不保!”
一直隐忍的李隆基终于发怒了。
“狗奴才,朕岂会如你像老鼠一般的藏匿起来”
陈悦一时间被堵得发冷,但马上就反唇相讥
“当年孙贼破长安时,太上皇怎么没像现在这般大义凛然呢”
“你,你……咳咳……咳咳咳……”
气急之下,李隆基剧烈的咳嗽着,然后又颤抖的指着陈悦吼道
“你滚,你给朕滚出去,朕再也不想见到你……”
此时的陈悦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竟然三步两步奔向了李隆基,一把就揪住了他的中衣衣领。
“奴才是要滚的,可也不能落下了太上皇,否则李大将军还不要了奴才的狗命!”
陈悦年富力强,虽然是个不男不女的宦官,但总比老迈不堪的李隆基强壮了许多。李隆基就像小鸡仔一样被他揪着,徒劳的挥舞着双臂奋力挣扎。
“放开朕,放开朕……”
“住手!”
甘露殿门口猛然传来了一阵断喝,陈悦和李隆基都是一惊,齐齐望了过去。然则,两人却是一惊一喜。
却见太子李豫手持横刀,怒目横门站在殿门口,双脚他在倾倒的屏风上,甚是煞人。紧随其后的,也不知有多少带甲之士。陈悦毕竟是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宦官,眼前的阵势几乎将他吓尿。而李隆基则喜不自胜,趁其挣脱了陈悦的掌控,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声调命令李豫。
“孙儿为皇祖父诛杀此贼!”
李隆基虽然老迈,但却绝不糊涂,眼见着李豫带着甲士闯进甘露殿,就知道外间发生了大变,当此之时正好可以此试探这个孙子对自己究竟心怀善意还是恶意。
李豫目睹了陈悦对祖父的不敬,早就怒不可遏,在他的心里李隆基一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尽管幽居在太极宫内,也不愿这种印象遭到一个阉人的践踏。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才该死……不不不,奴才不想死,只要殿下饶了奴才,奴才愿做牛……啊……”
陈悦早就吓得屎尿横流,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但李豫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手起刀落,砍在陈悦的勃颈之上,霎时之间血水飞溅,溅了他和李隆基满身满脸。偏偏李豫手中的横刀力道不够,陈悦的头颅还有多半连在脖颈上,看着极是可怖吓人。
然而,李隆基却心满意足的大笑了起来。只要李豫杀了陈悦,就足以将其置于李辅国的对立面,也就意味着与当今天子李亨站在了对立的方向。对此,李隆基绝对是乐见其成的。
“孙儿来晚了,让祖父受惊……”
李隆基却不等李豫把话说完,突然捶胸顿足。
“祖父一时气愤,害了孙儿啊!”
李豫讶道
“祖父何来此言啊”
李隆基满面懊悔,脸上挂着几滴浑浊的老泪。
“这陈悦乃是李辅国的心腹,现如今斩杀了他,你父皇又岂会轻饶于你”
听到祖父提起父皇,李豫不禁潸然落泪,他知道祖父幽居在此,与外间不通消息,恐怕还不知道父皇中风卧床的事。对于李豫的反应,李隆基则有些摸不清头脑,难道这乖孙儿的眼睛里流露的不应该是恐惧吗怎么会是伤心
“祖父可能还不知道,父皇在半年以前就,就中风卧床,朝政也都落在了张氏和李辅国这两个祸国之人的手里!”
李亨居然中风了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了,李隆基一时心神激荡,又一时沮丧灰心。他忽然间发现,外面的世界似乎多他不多,少他不少
第八百八十九章:太子西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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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闭上眼睛,艰难的摇了摇头,浊泪汩汩由眼窝流出。
“祖父老了,跟着你走,就算没被乱贼杀死,也肯定被累死在路上。与其如此,还不如留下来,拖着那些贼子,多耽搁他们一阵,孙儿不就安全了一分吗”
此时,李隆基的内心是极为复杂的,自打他记事以来,就亲眼目睹以及经历了武后时期残酷的宫廷斗争。那时,他就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不想成为别人的牺牲品,就得摒弃所有的亲情和杂念。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甚至连杀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半分手软。
然则,人终有老的一天,就算自保的本能驱使着他还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可在这诀别的时刻,祖孙亲情还是冲塌了理智,决定舍下一条老命,也要为这个孙儿争取到逃命的时间。
听闻祖父要留下来,李豫泪如雨下,心如刀割,但他却无能为力。
“走,走,走!赶紧走!”
终于,李隆基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孙子向外推,语气也渐渐成转而尖厉。
李豫真想任性一把,大吼一句他不走。可一想到自己肩上还背负着祖父的厚望,如果当真留下来,不但牺牲的毫无意义,还辜负了祖父的一片空苦心。
“祖父保重,孙儿不孝……”
在意识到自己不能不走以后,李豫不再挣扎,只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长身而起,头也不回的奔出甘露殿。
到了殿外,李豫只觉得喊杀声几乎与他只有一墙之隔,心知宫门被攻破以后,乱兵很快就会寻到甘露殿来。
李豫左右望去却看不到一路护送自己进入太极宫的左监门,便问殿外值守军士他的去处。军士们只知道他带着一部分回去堵住宫门,现在究竟具体情况如何也都不得而知。
“太子殿下快随末将往延嘉殿去,再耽搁就要被包围了!”
大喊的是一直追随在他左右的左卫率候砼,候砼在此时果然表现出了惊人的先见性,不用等他吩咐,就已经算到了接下来的去处。
由甘露殿越过延嘉殿和承香殿,要么走玄武门,要么走安礼门,出了长安城就西内苑,西内苑则远没有长安城防那么严密,逃出去的把握自然就更增添了几分。
李豫在这时也终于狠下了心,高喊道
“愿与我杀出重围的,自此以后就与我李豫是生死兄弟,今日在此立誓,定然永不相负!”
其实,到了此时此刻还追随在李豫身边的,基本上都是出于对他的忠心,否则在东宫被攻破时,一早就都逃掉了。饶是如此,东宫六率的军士们听到了太子如此立誓,依然激动的难以自已。
“愿保殿下,永不相负!愿保殿下,永不相负!”
这一声声高呼恰恰暴露了李豫的藏身之处,喊杀之声也愈往甘露殿方向靠近。
左卫率候砼这时急的差点跳起来。
“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甚永不相负若逃不出去,一切都是空话!”
李豫也不再犹疑,当即跟着候砼等一干军将直奔北城而去,最终他们选择了由安礼门出长安城,因为在世人的眼里,玄武门已经有一个太子死在了那里,那里似乎也成了太子的不祥之地,人们本能的就避开了这座不祥的宫门。
安礼门的守将并没有阻止李豫出城,在得知来人是太子和东宫六率以后,就默默的下令打开宫门,放一干人等出城。
直到进入了西内苑北部的树林间,李豫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在过安礼门时他的确紧张的提着一口气,因为安礼门的守将是李辅国的人,他真怕此人闭门不让通过,若再费些周折夺门,又不知道得耽搁多少时间。
一直断后的侯砼驱马撵上了李豫,感慨道
“若非殿下人心所向,咱们出安礼门只怕还要费不少周折!”
李豫叹了一口气,道
“是我大唐人心犹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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