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杜万全是个深谙张弛之道的人,此时也不急于表露自己的看法,只顺着玛祥仲巴杰的话说道:
“既然不想急于离开,大相不妨便在长安住上个三年五载,将来再看时局变化以做应对!”
玛祥仲巴杰忽的目光一凛,直直的盯着杜万全,一字一顿的问道:
“你只说,留在长安,关键在于何处”
殿内的气氛陡然紧张,如果是李承宏恐怕早就汗透重衣了,但杜万全不是李承宏,他是在官场上和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的老油条。
“如果大相要长久留在长安,必得先下潼关。否则,长安门户掌握在他人之手,便相当于一柄利刃日日悬在头上。”
“说得好!”
玛祥仲巴杰猛的一击掌。不过,杜万全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更是让玛祥仲巴杰吃了一惊。
“拿下潼关还只是个开始,如果打算彻底剪除那些长安明面上或者潜在的威胁,必须东进洛阳,打败秦晋的神武军。到那时,唐朝两京尽在大相之手,大相便是登基称帝又有何人敢说半个不字呢”
“住口!”
突然,玛祥仲巴杰却一拍面前条案,制止了杜万全的话。
“我忠心辅佐小赞普,又岂会做出这种不臣之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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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五章:傀儡的野心
大唐的皇帝之位在从前都是宗室们打破了脑袋都想争上一争的,可现在对于李承宏而言却好像烫手的火炭,捧在手里又不敢扔掉。看着与自己陷于同样境地的外甥赤德松赞,他的心里竟涌起了一阵同病相怜的感慨。甥舅二人一个是大唐的皇帝,一个是吐蕃的赞普,然则命运却都操纵于权臣玛祥仲巴杰之手。
连日以来,李承宏惊惧交加,度日如年,他只恨自己生在宗室之家,如果没有这一重身份,自己恐怕也不会卷入深不可测的斗争来。
未来的命运究竟如何,李承宏甚至不敢去多想,如果有朝一日吐蕃人退了,李亨或者李豫,又或是任意一位皇子携民意返回长安,他恐怕就在劫难逃了。
赤德松赞抹干净了脸上挂着的泪珠,但由于哭的过于厉害,还止不住的抽噎着。见此情景,李承宏喟然一叹,就算赤德松赞身为赞普又如何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又怎么能斗得过手握重权,又威望无人能及的权相呢
李承宏想试着警告外甥要懂得隐忍,只有隐忍才是唯一的求存之道。玛祥仲巴杰毕竟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等到将此人拖死,或许还有转机。
然则,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玛祥仲巴杰的眼线一定遍布赤德松赞身边,如果说出这些话,不也就等于将自己的内心展暴露于玛祥仲巴杰的面前吗
正是存了这种想法,李承宏只用手抚着外甥的头,一遍遍轻声的安慰着,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突然,他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多了一样软软的物什,心头顿时就是一阵狂跳,他不敢看,也不敢扔掉,只是将拳头攥的紧紧的,不使旁人看到其中的端倪。
这时,一名身量魁梧的中年壮汉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的与素来唐人装扮的玛祥仲巴杰大为不同,乃是典型的吐蕃人吐蕃人服饰。李承宏见过此人几面,是吐蕃的小相益喜旺波。
益喜旺波平日里不甚露面,但有玛祥仲巴杰需要之处,便竭心尽力而为。所以,这是个为人低调,又埋头做事的人,能够得到玛祥仲巴杰的重用也就不奇怪了。
李承宏当即警醒,松开了抱着赤德松赞的双臂,有些尴尬的站在当场。不过,益喜旺波却只淡然的向他行了外臣之理,又对赤德松赞问道:
“赞普今日的课业可都做完了”
他问赤德松赞时用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话,李承宏惊住了,想不到吐蕃的小相居然精通汉话。而赤德松赞竟也用的是生硬的汉话回答:
“弟子已经完成了课业!”
说话间,便已经走到了案头,拿起一卷纸笺,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但也能辨认出内容,竟是在抄写《论语》。
除了惊讶以外,李承宏也产生了浓浓的兴趣,吐蕃赞普为什么要如此呢
不过,益喜旺波精通汉话也并非什么稀奇事,与玛祥仲巴杰一样他也曾在长安为使多年,此人督促赤德松赞学习文化,显然不是心血来潮。
然则吐蕃人内部的事,李承宏根本不想多做过问,只向赤德松赞打了招呼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离开兴庆宫以后,李承宏仍旧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咚咚乱跳,这时他才展开了拳头,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一方揉成了团的绢帛赫然出现在掌心中。
日落时分,玛祥仲巴杰的使者到了,让李承宏重新安排署理京兆府的人选,并让他确定了人选之后,明日一早回话。
晚饭的时候,他思来想去,就在揣测玛祥仲巴杰的真实意图,甚至连饭都吃不下一口。就在此时,随侍的宦官来报,有人求见。
由于大明宫和太极宫都在城破时起了火,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加上兴庆宫已经被玛祥仲巴杰和赤德松赞占据,所以,李承宏虽然继承了大唐皇帝之位,也只能依然屈居于十王宅中。但他毕竟已经是天子,规格也不能一点都不变,在玛祥仲巴杰的授意下,鱼朝恩亲自为他扩建了十王宅的府邸,作为临时的宫室。
所谓的扩建更是简单,将与其相邻的别家宗室迁走,然后将几处宅邸之间打通,就成了。
如此草草糊弄,李承宏的护卫情况也就可想而知,甚至连一般的亲王都大有不及。在这种情况下,能有人任意求见,自然也就无所谓什么天子之礼了。
事实上,李承宏位于十王宅内的“宫室”可谓是门可罗雀,冷清极了。非但吐蕃人不拿他当回事,就连唐朝旧臣都在暗地里对其嗤之以鼻,有人求见当真令人好奇,是什么人来见他这个傀儡天子呢
定睛细看面前之人,李承宏微感失望,因为此人还是个白丁,根本不是他所期望的朝中大臣。
皇帝向来称孤道寡,但实际上手下爪牙如云,李承宏现在的情况则是真真正正的既孤又寡,手底下没有一个可用之人,身边的宦官到有些个体己之人,然则又无法安排到朝廷中去。
“先生何事见吾”
李承宏继位以后十分低调,甚至从来不在人前称“朕”,只用任何人都能用的吾或者是某,尽管眼前的人是个白丁,他依然没有露出身为上位者应有的架势。
“小人乃是为了陛下之安危而来啊!”
李承宏心中一动,此人来历看起来颇为神秘,难道其中还有自己所不知道的隐情
第九百零六章:野心再膨胀
“李光弼”
李承宏搜肠刮肚才约略想起朝中的确有这个人,在此前的朝廷大典中也见过一面,但是现在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此人的面貌特征了。
“对,就是李光弼,至德天子在位时,李光弼并不得志,但此人是有大才的,只是锋芒被压制住了而已,如果陛下能够启用此人,想必他定然会感激涕零,鞠躬尽瘁。”
杜乾运详细的向李承宏介绍了一番李光弼起伏坎坷的仕途,原本神武军在长安的时候,他还有些能够作为的余地。后来张氏与李辅国弄权,李光弼又不肯党附其中任何一人,被排挤的命运也自然就注定了。
“好,吾便听先生之言,以李光弼取鱼朝恩而代之,只不过……”
听了杜乾运对李光弼的介绍,李承宏也很是满意此人,因为此人和张氏与李辅国格格不入,那就证明他的背景关系不是很复杂,将来也不会倒向这两个人,总而言之这是个比较令人放心的选择。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李光弼曾经党附了多人,李承宏也做了捏着鼻子认下的打算,现在得了满意的人选自是喜不自胜,急着要见到这个颇有“大才”之人。
“敢问先生,吾何时可见此人”
杜乾运躬身道:
“陛下乃天子,何时召见臣下,岂容小人置喙”
这个回答颇有意味,李承宏当下一愣,然后又似后知后觉一般的记了起来,自己不管如何的不堪,可终究是做了天子的人,今日在杜乾运的特意点醒下,身为天子的觉悟就好像一颗沉睡的种子抽出了偏偏嫩叶。
他正襟危坐,特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先生可愿入吾幕下”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但杜乾运似乎早就有了准备一般,再一次躬身道:
“承蒙陛下错爱,小人感激涕零,敢不从命!但唯有一请,陛下务必答应小人!”
现在李承宏看杜乾运就像发现了一座宝藏一般,满眼都闪着兴奋的光辉。
“莫说一件事,就算十件八件、百件只要朕做得到的,无不答应先生!”
不觉之间,李承宏竟在心理上完成了一次向天子的蜕变,他终于觉得有点做天子的想法了。
杜乾运依旧满脸堆笑:
“小人唯有一请,与陛下出谋献策责无旁贷,只是不能入朝中为官。”
“先生因何有此一请啊”
李承宏大感讶异,这世间的人有哪个不想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呢杜乾运就好像早就有了答案一般,躬身答道:
“臣在前年曾于终南山中遇到一白发老叟,曾警告小人终身不得为官,否则就有破家人亡之危。不过,那老翁也还有一说,只要小人不入朝为官,家族三代之内便都能大富大贵!”
“竟还有这等奇事”
李承宏砸吧了一下嘴,觉得也只有杜乾运此等奇才能有这等奇遇。不过,他还是不死心。
“山中奇人只说先生大富大贵,若不为官得爵,纵使富可敌国,也只是富而不贵啊”
杜乾运从容道:
“小人也百思不得其解,然则山中老叟的大富之言已然应验,小人又岂敢公然犯忌呢或许这其中本就有凡人参不透的天机吧!”
对此,李承宏深信不疑,在得知了杜乾运有山中老叟的奇遇之后,更加的看重他,觉得这就是老天送给自己最大的机缘,所谓因缘际会想必就是如此了。只是有了这番对话以后,李承宏再也不提让杜乾运入朝为官的事了,也生怕破了杜乾运的机缘,也一并毁了自己的机缘。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李承宏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李光弼。
这是个中等身量,又面貌普通的人,但一双眸子却透着深沉刚毅。李承宏不以相人见长,但也立时觉得面前之人就是他求之不得的。
一番简单的君臣之礼行罢,李承宏便迫不及待的开门见山。
“朕欲使卿执掌京兆府,卿可有把握”
“陛下但有敕命,臣竭心用命就是!”
李光弼的回答有些硬邦邦的,但细一琢磨又让人觉得不踏实,这究竟是答应呢,还是没答应呢李承宏求助的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杜乾运,杜乾运当即心领神会。
“恭喜陛下,李将军既肯用命,此事九成可定!”
但是,李承宏反而又不踏实了。
“鱼朝恩手握重兵,岂肯轻易就范”
杜乾运点头笑了笑,分析鱼朝恩也是应有之议,此人掌握着神策军又执掌着京兆府,一连数日的大清洗,在渭水南岸刑杀了数千人,又在东市公然处决了不肯低头的宗室,其中尤其是磔杀霍国长公主最为惨烈。
现在的长安上下,提起鱼朝恩无不色变胆寒,也难怪李承宏心有顾忌。
李光弼却轻描淡写的道:
“陛下有诏命,鱼朝恩既为唐臣,又岂敢不尊除非他有谋逆之心!”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可李承宏却是难以把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担心直说出来,毕竟他也不想在臣下面前过于表现自己的软弱和无助。
关键时刻,还是杜乾运最善解人意。
“有吐蕃人在,鱼朝恩还敢翻上天去不成陛下只须将玛祥仲巴杰这尊煞神抬出来,看不吓破了他的胆!”
提起吐蕃大相玛祥仲巴杰,李承宏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就抖了两下,面色也为之一寒。
“如果大相得知此事,追究下来,朕,朕又该何以自处啊”
杜乾运只得进一步说道:
第九百零七章:权相的权谋
“朕,朕听说神武军有十万众,怎么可能就来了几千人对,对对,一定是先头人马……”
李承宏有些失态,焦躁的攥着圈子,他本来刚刚找到了一点做皇帝的感觉,谁曾想还没等到过夜就如一场幻梦被打碎了,惊醒了一般。
“快,快去请杜先生,请杜先生来见朕!”
此时此刻,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刚刚谋面不过一日却无比信任和依赖的杜乾运。
“陛下,奴婢回来时已经宵禁了,任何人没有吐蕃大将的手令都不得任意走动。”
“这可如何是好,这个如何是好……”
李承宏两手一摊,突然觉得自己竟如此的无力,所谓天子的感觉也与白日做梦一般无二,何曾见过携带天子敕命的使者要被宵禁约束呢但现实就是如此,没有办法,目前在长安城里一手遮天的是玛祥仲巴杰。这老家伙不是天子却比天子的权柄还大。
终于,他颓丧的跌坐在地上,一场幻梦被惊醒了以后,发现自己依然只是个提线木偶般的傀儡,玛祥仲巴杰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其碾死,就像碾死一个蚂蚁那么容易。
“陛下可不能坐在地上,若是着了凉……”
李承宏惨笑两声,神武军的威名他早就如雷贯耳,未尝一败的名头也令人闻风丧胆,就连不可一世的安贼叛军都在神武军面前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回了河北。吐蕃人再厉害还能及得上安禄山的精锐边军吗玛祥仲巴杰究竟是不是秦晋的对手
一个个疑问就像蚂蚁般啃噬着李承宏的内心,说起来也是荒谬,他原本恨玛祥仲巴杰恨得要死,到了现在却又希望玛祥仲巴杰顶住神武军的压力。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命运已经和玛祥仲巴杰紧紧的纠缠在了一起,就像一根绳子上拴着的两只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陛下,陛下……杜先生在外面等着觐见呢……”
李承宏一愣,下意识的问道:
“杜先生,哪个杜先生”
那宦官也是疑惑,便道:
“刚刚陛下不是急着见这位杜先生吗难道不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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