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走,去城南!”
这一日,秦晋的话少的出奇,上马之后,一抖缰绳,战马向东关城与南山之间的皂河谷地奔去。陈千里、契苾贺、郑显礼也拍马跟了上去。
十数匹战马很快便从关城与南山间的狭窄谷口进入,这个所谓的谷地不过是皂河封冻形成的,一旦出暖开化,再想进入却是难上加难。与外面深可及膝的大雪不同,谷地封冻的河面上仅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学壳,马蹄踩踏上去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条河谷大概有六七里长,走了约有三四里的路程,河面逐渐宽阔了起来。显而易见,出口处狭窄,河水自然就会变得湍急,难以行船,以使关城险要。只不知这是当初建造关城的人故意为之,还是山势水势原本就浑然天成。
不过再往前走,山势便突然变得陡峭起来,连带着河谷也在逐渐收窄,再也不能几匹马并排前进!
一行人都被秦晋弄得满头雾水,这皂水河谷虽然可以作为通往新安城以西的通路,但却紧邻着新安南城,地势险要极了,并不会对死守新安构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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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孤城万仞山(19)
眼看到了西关城,临出皂河谷口,紧窄的河面又开始放宽,秦晋忽然勒马驻足,指着封冻的河面。
“召集丁壮,将此处宽阔的河面凿开十步宽的口子!”
郑显礼担忧的说道:“如果奸细再翻了南山来探路,发现咱们凿了河面,岂非打草惊蛇”
陈千里立刻回道:“这个简单,逆胡能派奸细,咱们也可以派哨探,撒到山上去,来一个便弄死一个!”
皂河所依傍的南山山壁几乎与新安的南关城墙平行,陡峭险峻,能够容人攀爬上下的地方也就仅有几处而已,陈千里的建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秦晋却一摆手,“不必如此,今天傍晚前凿了冰,明日一早又会冻上,到时候再嘱咐人往上面撒上一层雪,保管没人能看得出来!不过却须做好记号,别误踩了刚刚结冰的河面,掉进冷水里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
众人恍然,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城东关墙外的涧河水面不也得每日凿冰,以防止结冰冻的结实了吗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又忐忑的,两日后洛阳方向仍旧没能派来大军攻城,然后一则谣言却从洛阳城中隐秘的渠道传到了新安城中。
安禄山患了极为严重的眼疾,正四处求仙问药,甚至有人直接说逆胡已经瞎了!对于这则消息,新安众人都将信将疑,在他们眼中安禄山身宽体胖,怎么可能不迟不早就在拿下了洛阳以后就患了眼疾呢
但秦晋却突的记起了百度百科上对安禄山的一则描述,“身体肥胖,常年长疮疖,起兵叛乱之后视力渐渐模糊,直到完全失明”!这是典型的糖尿病慢性并发症啊,而且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所以在这个当口有安禄山患眼疾的谣言,未必是空穴来风!
或许这就是逆胡叛军迟迟没有大举举兵西进的原因。
其实,只要摊开都畿道河南府的地图也能从中领悟一二,洛阳向东是青州、兖州等要地,向南则是淮南道的粮米财赋重地,往西更是大唐帝国的京师长安所在之地。更何况,河北道二十四郡一夜之间又重归唐朝,逆胡叛军的后路随时都有被切断的危险。
安禄山占了洛阳这个四战之地,实则也等于将自己架在了火上炙烤。既要出兵河北道平乱,还要攻略青兖、淮南等地,可用之兵自然也就可能捉襟见肘,同罗部是与安禄山亲卫曳落河齐名的蕃军,可能谁都不会想到,居然会在小小的新安城下,折戟沉沙,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区区县尉手下。
等待的时间越长,秦晋心头的压力就越来越大,不知逆胡叛军终究会调遣哪些蕃将来攻打新安
……
东都洛阳以西三十里,谷水北岸有一处小城名为慈涧,叛军大将孙孝哲领五万大军顿兵于此。孙孝哲刚刚领了安禄山的军令,都畿道以西各路人马皆由他节制,当然也包括了刚刚兵败逃回的同罗部。
同罗部首领咄莫被唐军以重弩射瞎了右眼,伤口牵动整个头部疼的他暴躁不已,“将那老啬夫给老子带上来!”如果不是铁甲面具挡住了弩箭的大部分劲力,他早就被重弩一箭洞穿脑壳了。咄莫正憋着一口恶气没处发泄,不想那老啬夫竟然举族东投,正被他的部将撞上。
一名铁卫来到军帐中,愤愤回禀:“老啬夫被孙孝哲的人带走了……”
咄莫瞎了一只眼,记恨上老啬夫,本想好好炮制一番,出一口恶气,现在竟又被孙孝哲抢了先,忍不住破口大骂。
“骈妇子算什么东西,现在也骑在老子头上拉屎撒尿了!”
孙孝哲的母亲与安禄山私通,他本人也深受安禄山信任和重用,这让很多桀骜不的骁勇悍将妒火中烧,私下里都侮辱性的别称他为骈妇子。
如果是别人抢了他的俘虏,咄莫一定会带着人打上门去,不但要将人夺回来,还要打的对方跪地求饶。但他害怕安禄山,因此便不敢动深受其宠幸的孙孝哲,只能恨恨的独自生着闷气。
乡啬夫范长明受到了孙孝哲极高的礼遇,受宠若惊,老眼含泪,哽哽咽咽的诉说着自己和唐朝官吏解不开的仇疙瘩。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天幸有安大夫吊民伐罪,讨伐奸佞,否则老朽这比海还深的冤屈都不知道向谁说去,万望将军主持公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范长明言之凿凿,将起兵叛乱说的一身正气,孙孝哲听着虽觉滑稽,却也很是受用,甚至还跟着附和了几句,不过他是契丹人,肚子里水平有限,说出来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粗话。
“老朽此来可助将军拿下新安!”
范长明的一双三角眼里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只要能为两个儿子报仇,甚至不惜做任何事情。然而,他的一张热脸结结实实的贴在冷屁股上。
“此事容后再议!足下先说说,当地乡里对我北军的态度与看法……”
很明显,孙孝哲的兴趣不在攻打新安这件事上面,反而更在意附近的风土人情,他捡重要
第二十章:孤城万仞山(20)
叛军终于再次抵达了新安城下,规模远胜此前的同罗部蕃兵,站在城墙上竟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架势。县廷内,各曹的佐吏们虽然十分紧张,可在秦晋每日近乎于警告的提醒下,都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白天里的一战,在涧河上设置的陷阱起到了作用,叛军猝不及防吃了败阵,一时间使得人们情绪亢奋,觉得叛军也不过于此,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大败来犯叛军,心中的恐蕃情绪已经与初闻洛阳陷落时,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一些性子粗放,胆子大的人甚至叫嚣要趁夜出城偷营,让叛军不得安生。
列席县廷大堂的郑显礼眉头紧锁,很显然并不似有些佐吏那么乐观。校尉契苾贺是这种盲目乐观的典型代表。
“以前都说那叛军有三头六臂,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都是凡胎,爹生娘养,没甚可怕的!”
秦晋被他们一派盲目乐观弄得有些不悦,现在是要切切实实的想办法御敌,而不是在这里胡吹。他决定站出来,为县廷内高涨的乐观情绪灭灭火。
“涧河凿冰的陷阱只能用一次,对方就算再愚蠢也不会两次上同一个当。诸君群策群力,都好好筹算筹算,可还有良策退敌”
商议了小半个时辰,大伙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偷营,坚守之类的法子,乏善可陈。秦晋无奈之下,只好将人都打发走了。
佐吏们鱼贯退出了县廷大堂,郑显礼则留了下来,看他样子似乎满腹心事,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少府君明明已经有了对策,火烧皂河谷,绝佳的妙计,为何还要瞒着县廷各曹的佐吏”
火烧皂河谷的对策只有那日穿谷而过的十几个人心腹知晓,秦晋曾有言在先,要求他们严格保守消息的秘密性,就算砍伐柴草,搬运火油,也决口不提火烧皂河谷的只言片语。
郑显礼是何等样人,一眼就看透了秦晋是在提防着什么。
当所有佐吏都不在面前时,秦晋才难得的放松一刻,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长长吸了一口气,半晌才缓缓反问了一句:“足下认为,新安还能守上几日”
郑显礼下意识的准备作答,可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面色陡然一变。
“少府君难道不是要坚守新安吗”
在他的印象里,秦晋是力主死守新安的,而从刚才的问话中,分明已经流露出了他的真实情绪,难道秦少府已经有了退走的心思
“敢问少府君,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实话!”
郑显礼毫无保留一五一十讲诉了自己的想法。
“郑某最初的确认为新安不可守,主动放弃,战略转移才是最佳的法子。但现在看来,这个法子似乎并不是很好……”
否定自己并不容易,但他并非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各地的形势都在好转,河北道一共才二十四个郡,现在就有十几个郡起事反对安禄山。而且又有传闻,安禄山患了极为严重的眼疾,虽然消息未必确实,但总非是空穴来风,叛军内部的压力与麻烦,可能远超你我想象!若果真能坚守新安,副元帅提兵支援,若封大夫能渡河北上,以范阳节度使之名节制各郡,天下指日可定啊……”
郑显礼侃侃而谈,显然是对局势充满了乐观情绪,秦晋盯着他看了半晌,胸中生出一丝不忍,将一个人好不容易生出的希望无情打碎,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最终,秦晋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郑显礼。
这是一封没有抬头署名的信件,郑显礼接过后微显诧异,但摊开来后,才看了几眼就勃然色变。继而,他粗大的双手紧握成拳,右拳狠狠的砸在了座下榻上。
“一定是朝中奸佞小人作梗,否则大夫怎么会遭受如此不公待遇!”
大唐皇帝李隆基最终还是下敕书,褫夺了封常清的一切官职使职,令他以一介白衣,效力于高仙芝军前。
秦晋自以为能够改变他所熟知的历史进程,也曾试图努力过,但该发生的似乎果如滚滚车轮一样,难以抵挡。封常清的被贬,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打击。
相信此时此刻李隆基已经对封、高二人动了杀心。秦晋才不相信,李隆基冤杀了封常清和高仙芝是受到宦官边令诚的挑拨。要知道,李隆基也是一手发动政变杀死了亲姑姑,逼迫亲生父亲交权,从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强势皇帝,就算年老体衰精力不济,可也绝不至于昏聩到这个地步。
郑显礼突然发现,封常清被贬,对秦晋的打击好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认知。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恩主的个人遭遇,可从秦少府的表情来看,怎么似乎连新安的防守都大受影响呢
“少府君不必过于忧虑,以封大夫的能力,就算白衣效力军前,再凭借战功封侯拜将也未必是难事。”郑显礼反而宽慰起了秦晋,在他潜意识里,诚然气愤封常清遭遇到不公正的对待,也的确是如此认为的。
秦晋内心的愤怒要多过失望,但他很快从不理智中恢复了过来,何必受唐廷的影响,只要认准了自己的计划,坚持
第二十一章:孤城万仞山(21)
出了孙孝哲的中军帐,老啬夫范长明脸上笑容消退的一干二净,儿子惨死的忧伤和仇恨再次爬了出来,阴沉的面容让所有跟随他的乡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和咄莫提供的“待遇”相比,在孙孝哲这里,范长明有着比较明显的自由。
“啬夫,城中子弟透出话来,姓秦的小竖子在满城的搜集火油,听说契苾贺还带着丁壮砍了不少柴草。”
范长明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他在琢磨着另一件事,然后又陡而醒转。
“小竖子还有什么举动”
那传话的乡丁寻思了一阵,“东关城外的冰墙,还有凿了冰面的涧河水,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动作。”
“嗯,知道了,告诉咱本乡的子弟,没有重大意外就不要冒着风险传话,以后说不定还要有大用。”
范长明数次在秦晋的手中吃亏,几乎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他想不明白多备火油与柴草和阴谋诡计有什么牵连。如果说此举是故意针对偷袭皂河河谷的所为,那个小竖子简直就不是人了,他难道是借助了鬼神的能力,可以做到未卜先知吗
火油与柴草不过是寻常的守城和取暖之物,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呢他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在犹豫着,要不要与孙孝哲再商议商议。
和那个咄莫比较,孙孝哲看起来是个可以成大事的人,听说又是安禄山相好的儿子,说他是安禄山的半子也不为过,绝对是个可以依靠的大树。为此,他不能不谨慎小心,万一出了纰漏,范氏一族不但在唐廷,就连安禄山那里都无法立足了。
那乡丁的话却又让他一阵心烦,“啬夫这番叮嘱晚了,他已在今日凌晨逃出了新安城,说是怕叛军连夜攻城。”
“没用的东西……”范长明发泄般的骂了一阵,语气还是缓和了下来,“好生安顿他吧,别寒了咱们族中子弟的心!”
这番叮嘱让那乡丁一阵眼红鼻塞,族中子弟们跟随老啬夫一则是相信他的眼光,认为大唐气数已尽。二则是他的这份重视乡土情谊的心肠,相信老啬夫绝对不会亏待本乡本土的子弟们。
“哭甚哭!只要替孙孝哲立下功劳,大郎和二郎的仇不但得报,咱们范氏一族也终将飞黄腾达,封侯拜将,金钱无算……”
范长明只要逮着机会就会对这些乡丁描绘一番美好的前景蓝图,乡丁们开始并未当真,但久而久之说的次数多了,也免不了耳热心动,由将信将疑到信以为真。
打发走乡丁,揣着心事的范长明坐立不宁,决定去求见孙孝哲,将这个重要的情报详细禀报一番。可是,他却没能如愿以偿的再次见到孙孝哲,早有亲卫将其拦了下来,冷冷的甩下一句,“将军岂是一个乡啬夫就能够随意求见的回去吧,将军传见了,自会有人去唤你!”
吃了闭门羹,范长明暗暗数落着这些狗仗人势的蕃兵,将他们祖宗十八代都逐一问候了一遍。但向来都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不论中外都是如此,他惯常与官府打交道,便从袖子里摸出一颗金锞子,偷偷的塞在那蕃兵手中。
“小老儿确有紧急军情禀报,还请将军通融,通融一二……”
范长明恭维的称呼蕃兵为将军,看在金锞子的份上,蕃兵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并非某不近人情,实在是军中法令森严,不如这样,如果啬夫放心,某可代寻着机会代为通传!”
话说到这个份上,范长明知趣的不再提额外条件,只要话能稍到孙孝哲那里,自己见与不见他都无所谓了。接下来,他所需要的就是等待,等待孙孝哲数万大军破城,秦晋那小竖子伏诛授首,自己杀子大仇得报。
……
一连三天万里晴空,叛军在新安关城外扎起了连绵的营帐,每日佯攻一阵就草草撤兵。县尉秦晋带着一众亲信属吏也没闲着,城里城外的视察,凿冰和抢修被破坏的冰墙都是每日督办的重点。他甚至还在府库中发现了一架已经残破不堪的石砲,其时仅剩下了几根木杆的架子,抛臂和圆斗等关键部件都已经不见了。
秦晋只在游戏和书中了解过这种攻守利器,他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围着石砲的残骸一连转了两圈,口中啧啧连声,心中在盘算着此前怎么就忽略了这种武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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