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孙孝哲的胸中一阵狂喜,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简单明了,目下看来以前的种种疑虑都是过于保守了!咄莫这夯货,今夜运气不错。
第二十五章:孤城万仞山(25)
主将跌入皂水河里,冲在最前面的蕃兵顿时乱成一团,城上的弩箭与着火的柴草不断砸落,很快滚滚浓烟就充斥满了整个谷地。
“李将军落水了,李将军落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原本就失去了有效指挥的蕃兵顿时就陷入了崩溃的边缘。谷地中部的蕃兵开始蜂拥向前冲去,试图冲出这致命的河谷。冲在最前面的蕃兵由于冰面的突然断裂不得不停住了脚步,而后面的人在不断的向前冲,向前挤,推得他们身不由己的向前,像下饺子一样纷纷落水,一如孙孝哲兵临城下第一日的那幕。
所不同的是,那一日有孙孝哲统筹全局,见到士气受挫就立即鸣金收兵。而今日今时的皂水河谷中,番兵们失去了主将的节制,在火攻与弩箭的双重夹击下,陷入了难以自制的疯狂与恐惧中。
“冲出去,冲出去……”
随着大队蕃兵不断的向前挤压,跌入冰面破裂的皂河水中的人越来越多。
“别向前冲了,退回去,都退回去……”
一名蕃将眼见着自己也要被推落冰冷的河水中,抽出了腰间的横刀左右劈砍,试图逼退已经失去了理智的乱兵。但他就像激流中的一叶小舟,很快就被惊涛狂狼拍翻。
老啬夫范长明夹在乱兵群中,几次试图挤向山谷的边缘,却每每都被裹挟着距离那冰层破裂的河面越来越近。
怎么会是这样范长明绝望的,反复的质问着自己,这条计策明明是万无一失,怎么就让秦晋那小竖子占了先机呢这还不算,孙孝哲因为他的献计而损兵折将,又怎么会放过自己范氏族人既反叛了唐朝,又得罪了安史叛军,天下之大竟难有立足之地!
嗓子被熏得冒烟,眼睛被呛得睁不开,身体的痛苦与精神上的恐惧,竟陡得激发了他老迈躯体内的潜能,三下两下挤到了山壁的边缘。这条河谷他在平时走过许多次,乡里的猎户也经常在此处行走,因此曾清楚的记得在山壁间曾有几条不易察觉的山路。如果老天还眷顾他,就让他顺利找到那山路吧,如果老天要抛弃他,抛弃范氏族人,就将他困死在这山谷里吧!
新安南关城上举火,将整个河谷照的如同白昼一般,鹅毛大雪竟适时的逐渐转小,谷中情形瞧的一清二楚,却又很快被迅速升腾流窜的浓烟所遮蔽。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河谷的空间就那么大,城上的团结兵们只需将着火的柴草、滚木、礌石、弩箭一股脑的招呼下去就行,每次都会换回一阵绝望的惨呼。
自叛军兵临城下以来,新安军民何曾有过这等痛快的杀敌,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叛军,守军气势大盛!
“杀光胡狗!给乡里父老们报仇!”
叛军多次袭扰东关城外的百姓,几乎半数的丁壮家中都有人惨遭欺凌,劫掠。现在逮着机会,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南关城的厮杀开始以后,秦晋的心思就已经转移到了东关城,他相信孙孝哲绝不会仅派出这一部蕃兵单独作战,一定会与呼应,对新安进行东西两侧的前后夹击。
而且咄莫的两三千同罗部蕃兵又冲到关城以西,如果他们不趁机攻城,而是在新安以西流窜,劫掠百姓,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但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愿,算无遗策也只有在故事中才会发生,目下击败孙孝哲已经成为首要目标。况且,秦晋相信,咄莫的同罗部蕃兵绝不会放弃攻陷新安的诱惑,只要他敢来攻,就一定会教他有去无回!
……
“将军,快看谷中!好像有人在放火!”
咄莫遥望皂河谷中的方向,果见隐隐的火光冲天而起,心头顿时一沉,但马上又涌起了一丝幸灾乐祸。
那一定是孙孝哲的部众,这厮也派人跟着同罗部进入皂河谷中,但却料不到中了唐军埋伏。
“同罗部后路已断,请将军立下决断!”
咄莫大胜冷笑:“怕甚新安西关城就在眼前,击破新安,进城吃早饭!”
火光隐隐然,新安低矮的西关城墙,与东关城果然不能比。
“去砍伐大树,撞破城门!”
咄莫马鞭一指皂河边的林地,那里生满了一人难以环抱的树木。
这里没有护城河,没有冰墙,甚至连城墙上都灯火寥落,远远的只有几盏风灯,看起来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其他地方。
“都打起精神来,唐军还没有发觉我同罗部,今次出其不备,必能一举破城!”
咄莫不断的在向部众打气,他自觉终于逮到了机会,就算那城中的县尉小竖子再奸狡,也不可能面对三面攻击吧!他在静静的等着,等着孙孝哲于东关城发动攻击,到那时,便是同罗部一雪前耻,踏破新安之际!
同罗部的蕃兵就像饥饿的狼群,隐匿在皂河边的林地间,等待着机会,而新安就是他们眼中的肥羊!
……
陈千里安排完毕城中巡察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西关城,现在新安缺少人手,他现在几乎是以一当十,已经有连续三个日夜没有合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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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借问谁家子
是孙孝哲!
有资格使用纛旗的,在城外蕃军中除了他以外,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所有石砲,打那面纛旗!”
天气冷的可以滴水成冰,石砲手们却一个个精赤着上身,汗流浃背,在一名团结兵的指挥下,拉动绳索弯曲弓臂。早有人将捆扎好麻布的石弹放入圆斗,浇上火油,再用火把引燃。
“放!”
十余个火球弹射而出,十余道明亮的弧线划破漆黑一片的天空,直延伸往蕃军军阵之中。
秦晋试图以石弹打击孙孝哲的纛旗,虽然打中的几率十分低,可是打击浮桥的命中率也没高多少,反正都是碰运气,不如用来轰击纛旗。
果然,一轮齐射仅仅落在了距离蕃军军阵前百余步的距离上,而这几乎已经是石砲射程的极限。石砲的射程接近四里地,孙孝哲很明显是算准了这一点,才竖起了纛旗大摇大摆的观战。
石砲的齐射一开始给蕃军带来了一阵骚乱,被这种数十斤重的石弹砸中,只怕连全尸都留不下。可两轮齐射过后,番兵们又发现,石砲的射程有限,根本就打不着他们。
越过浮桥的蕃兵已经攀上第二道冰墙,再向前将没有任何阻拦,此战最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
一直竭力控制情绪的秦晋也由不得焦躁起来。
“石砲的射程还有没有提升空间那面大纛旗,打中了赏千金!”
一名石砲手抹了一把满是汗水的脸,“俺不要千金,少府君能授予俺们一个乙等勋章就成!”
到现在这个时刻,莫说是乙等,就算甲等,只要有人能够把那面大纛旗击中,他也毫不会吝啬!
……
关城以东,皂河河谷谷口,城墙上火油弩箭齐下,守御断后于此地的蕃兵早就乱作一团。郑显礼率五百团结兵将谷口堵住,堆满如山的柴草一把火点燃,使谷中蕃兵后路断绝,彻底难以逃出来。
就这样,郑显礼还不放心,又带着人去凿皂河河面坚冰,不过战事一起,秦晋立即下令他与所部五百团结兵立即撤回冰墙之内。皂河以南到九坂林地间有一整片开阔区域呈扇形往新安方向收缩,皂河穿流其间,仅仅凿开冰面并不足以遮挡整个开阔区域,所以秦晋下令凿冰时并没有将这一段规划在内。
就在郑显礼准备撤回冰墙之内时,瞧见一群蕃军游骑直奔此而来,立即拉开了阵势准备迎战!
“结枪阵御敌!”
他对团结兵的长枪阵很不适应,但也明白此时用此阵,是最合适不过的!
战事推进按部就班,新安城的抵抗黔驴技穷,纛旗下端坐的孙孝哲眉宇间颇有得色,此前有新安方向杀声火起,想来偷袭的一万步卒已经与守军接战,唐军现在一定已经疲于应付。
派出去联络领兵蕃将李存忠的游骑还没回来,孙孝哲却也不担心,唐军发觉后路被偷袭后,一定会遮断皂河谷口。然而已经无济于事,只要新安陷落,从洛阳到潼关将一路坦途。
“将军,唐军阻断皂河谷口,我游骑被击退了!”
听到部下的禀报,孙孝哲眉头微皱,一丝阴影蒙上心头,但看着节节向前推进的大军,没有半分异样,又放下心来。
“派兵,将唐军打回城去!”
此时让一股唐军在林地边缘游荡,说不定会给他们带来一些小麻烦。
眼看着第一波攻城步卒已经踩着浮桥渡过涧河,翻越过一人多高的冰墙,断然下令再次压上五千步卒,由此在新安东关城前已经展开了将近两万人的攻城步卒。诚然在相对狭窄的关城前无法展开这么多人,但他就是要让守城的唐军见识见识燕军的强大,让他们明白,在绝对的优势面前,任何奸狡巧记的卖弄和抵抗都将是徒劳无功的,是螳臂当车。
带着浓烟与火苗的巨石陡然从天而落,附近战马车盖四裂粉碎!
“快护住将军,护住将军……”
带着怒火的石弹再次砸落……
……
“打中了!”
负责观望的团结兵惊呼一声,遥遥只见蕃将的大纛旗已经倒了下去。手炮手们激动的跳脚欢呼,此前他们进行了不下几十轮齐射轰击涧河面上的浮桥,才仅仅中了一弹。现在才齐射了四轮便有四五发石弹准确命中目标,砸毁叛军纛旗,甚至连蕃军主帅孙孝哲也没准一命呜呼了!
这难道不是老天护佑吗!
秦晋头一次激动了,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孙孝哲纛旗砸毁,正是新安的大好机会。
“众军齐呼,孙孝哲已亡!”
新安城头的团结兵依令开始同声疾呼,“孙孝哲已亡!孙孝哲已亡!”
越过了冰墙的蕃兵并不相信,明明将军的纛旗仍旧高高耸立于中军,这等伎俩也太卑劣了。可直到有人回头望向中军方向时,却都不由得乱了起来。
明明一直高耸的主帅纛旗此时此刻已经不见了一丝影子,远远隐约能够看见,其下已经乱作一团。
“唐军石砲击中了帅车!”
不知谁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原本还气势如虹的蕃军兵锋顿时重挫,鸣金之声没有响起,他们不能撤兵,只能冲向新安城墙,如雨弩箭嗖嗖砸落,立时就有一片蕃兵倒地,仅仅一瞬的功夫,士气已经天差地别!
过了不久,大纛旗又重新于叛军中军竖起,激发进击的战鼓隆隆加剧,号角呜呜,竟又有五千人压了上来!
秦晋口中发干,他知道至关重要的一刻来了!
“少府君,难道,难道叛军
第二十七章:不知绊人心
大唐天子李隆基已是老迈之躯,身处如此逆境之下难免有英雄迟暮之感,对天下乱局力不从心,韦见素已经能够明显的察觉到。但一句白马行使韦见素依稀有回到了五十年前的错觉。彼时,圣明天子还是年轻的临淄王,勃发进取,杀伐决断。而他也是相王府的参军,虽然未能在唐隆政变与先天政变中从龙,却也一直与这位一代英主多有交集。
李隆基为天子四十余载,极善用人,又不拘一格,重用姚崇、宋景为相,成就开元盛世,后来又有杜暹、张九龄等人,哪一个不是治世干臣边将节帅,如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安思顺者哪一个不是独当一面声震一方的领军将帅就连逆胡安禄山都算上,也是战功赫赫,打的北地胡虏屁滚尿流。
若非天子老了,心思不密,又岂能有今日之祸但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留给人后悔的余地,就算御极八方的天子也不例外。今日于兴庆宫交泰殿的奏对中,韦见素敏锐的发觉,圣明天子有意破格重用那个县廷小吏。
韦见素拍了拍桌案上的一封书信,看着一向持重的儿子。
“此子既谋国,也谋私人,如果你将这封书信呈递到圣人面前,就没想想咱们韦家今后的祸福吗”
韦倜最初只是拗不过小妹的软磨硬泡,才将那区区小吏的书信送给父亲观看。而韦见素最初看了之后甚至不发一言,更不许他再参与此事。今日陡经提醒,才又重新审视这个小吏的自大之言。他感觉父亲一定还知道一些自己所不知的事情,但他不说自然是不想明言,只能在肚子里胡乱的猜测着。
“此子也算有勇有谋,天子不日将会重用。可与之方便,却断不可再提这书信上的一字一句!”
韦见素说到最后已经有几分声色俱厉,这更是极为罕见的。
就这样,受到严厉警告的韦倜带着一肚子莫名其妙离开了父亲的书房,出了胜业坊韦府,赶往门下省。过了午时,皇帝的敕书也就该送到了,身为给事中的他,还需要审核内容,用印覆奏。
直到他打开了敕书,竟忍不住愣在当场,手抖的几乎连绢帛质地的敕书都拿捏不住,骤然之间冷汗淋漓,后怕不已,同时也明白了父亲因何不让自己吐露那县廷小吏书信中的一字一句。
天子竟已经下定决心处死封常清与高仙芝,尽管封常清刚刚被贬为白衣庶人,仍旧以丧师失地而获罪。至于高仙芝,处置他的罪名则看起来有些可笑,只因有人举报其贪墨公帑军饷。高仙芝在钱财方面名声的确不是很好,可面对如此生死存亡的境地,试问一名主帅贪来金钱何用,而朝廷杀掉一位领兵的重臣,又何其鲁莽!
那新安县尉的书信中可谓是字字句句都在为封常清开脱,如果当初自己贸贸然将书信的内容吐露出去,让天子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就此把他归入封高一党呢
要知道当今天子最痛恨的就是臣下勾结边将,届时又该如何处置自己其父韦见素能够在险恶的权力斗争中直至今日依旧屹立不倒,甚至还位列宰相之班,所凭借依仗的不就是一生谨慎小心,又能坚持原则而明哲保身吗
但也正因为如此,韦见素在世人眼中落得了一个性情柔顺,易于控制的名声。这里面诚然有性格因素使然,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重大事情面前,他是卓有远见的。
想到妹妹还在为了她的承诺,四处奔走游说,韦倜顿时就坐不住了。天子向来杀伐决断,既然已经对封高二人下了杀心,那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谁想挡在前面,就得先问问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而以韦家今时今日的风光地位,趁机踩上一脚而落井下石的人绝对大有人在,一定不能让她再如此鲁莽了。
 
第二十八章:愿借千里足
新年在即,逆胡叛军攻克洛阳的消息,好像对长安城中的百姓影响不大,家家都在张罗着元朔日的用度。一派辞旧迎新的气象,让陈千里大为感慨,想起新安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此刻如置身在另一个世界,就像逆胡叛军燃起的滔天战火,从不曾波及到庞大的帝国腹地一般。
难怪世人只道长安好,陈千里才在这锦绣繁华的长安城待了一日,就已经生出前二十多年算是白活的慨叹。只有青龙寺前那些堆积成山的逆胡首级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逆胡在潼关外已经搅的天翻地覆,如果不奋发振作,说不定长安就是第二个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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