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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这句话从秦少府的口中一字一顿的说出时,陈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在他的内心里,长安就是一座不可能陷落的天上之城。实在难以想象,如果长安也落到了逆胡安禄山的手中,大唐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样子。

    秦少府自打诛杀叛逆崔安世以来,对局势的判断和应对,每每都精准得当。这种极度悲观的假设,对县廷中几个参与决策的官吏,无异于一盆冷水浇下,将刚刚取得大捷的兴奋和喜悦驱赶的一干二净。

    哪位是新安县吏陈千里

    一个尖利的嗓音,在围观人众的嘈杂中格外明显。

    长安城天子脚下,权贵如云,陈千里对任何人都不敢怠慢,听到有人准确唤出了自己的职属姓名,便举目再人群中搜寻。

    其实根本就用不着他费力的寻找,人们早就自觉的分开,只见一名面白无须的青袍官员立在当场。

    “正是下走!”

    “天子口沼,新安县吏陈千里勤政楼问对!”

    这是一名宫中的内侍宦官,此言一出,陈千里顿时受宠若惊,皇帝派人到市井中宣谕召见,这是何等的荣耀!

    勤政务本楼不同于宫墙深锁的禁苑宫殿,南向直面东市、百姓,凡有重大典礼、节庆,大唐天子李隆基常登此楼与民同庆。如果秦晋能亲自来到长安,见到勤政楼前宽阔的广场,一定会有似曾相识之感。

    陈千里匍跪在殿上,也不知是否因为刚刚经过了重重宫门,绕的晕头转向,连说话都因呼吸急促变得愈发困难。

    “臣拜见皇帝陛下无恙!”

    一个声音好像自天上而来。

    “免礼,赐座!”

    “还不快起来,圣人赐你免礼入座!”

    直到内侍宦官小声提醒,陈千里才回过神来,将身子稍稍直起,俯首诚惶诚恐答道:“臣不敢!”

    那个声音便又问道:“新安捷报朕看了,你们很好,不愧是我大唐的健儿勇士!”

    “全赖陛下天威护佑,秦少府决断,将士用命!”

    陈千里搜罗组织着他认为最得体的话来回应天子的褒奖。

    “说说新安的情况,朕听闻封常清在洛阳连战连败,你们是如何凭借一座小城击败逆胡,斩首万余的”

    面对天子的疑问,陈千里不敢有丝毫添油加醋,一五一十的讲诉了秦少府是如何诛杀叛逆崔安世,又是如何训练团结兵,最后又设下巧计,伏击叛军的前后经过。

    这些经过秦晋早就在奏捷书中写的一清二楚,陈千里这押运逆胡首级亲来长安,主要是受命探听京师各方对目下局势的态度。只没想到,皇帝就然破格直接召见了他。

    天子似乎对秦晋很感兴趣,一连几个问题都与秦晋有关,甚至连家世出身都详细的询问了一遍。

    陈千里不过是秦晋身边的佐吏,对这些事都不甚了了,竟被问的张口结舌。反而是陪坐在侧的一名紫袍重臣详细道来,“此人是天宝十三年进士及第,那一科的进士们还曾在勤政楼聆听圣人教诲!”

    天子轻轻拍着自己的额头,在努力的回忆着那一年的事,试图在数十个模糊的面目里记起只鳞片爪,但他实在太老了,很多刚刚发生的事,一转眼都未必记得起来,更何况一年以前那么遥远。

    大唐以武功立国,一向讲求出将入相,开国武将以军功入相者比比皆是。承平日久后,进士出身的宰相才逐渐多了起来,但几乎无一例外,都变得只能入相而不能出将。像秦晋这种进士出身,又善用兵的人突然横空出世,立时便如鹤立鸡群,得到了这位老迈天子的关注。

    青龙寺前那数千颗触目惊心的逆胡首级,高力士亲自去验看过,绝无作假的可能。天子只叹息,这样的少年才俊,不能立时就亲自一睹。

    目光透过松弛的眼皮,投射在身侧的紫袍大臣身上,天子心里不无慨叹。

    这些年他重用的几个宰相,从张说到李林甫,再到面前的杨国忠,都是些以权谋为体的人,并非当国正才。这样的人虽然听话,用起来顺手,却无法堪乱。而今国难当头,仓促间竟找不出一个可堪用的正才,只能继续依赖身边这些只以权谋立身立命的人,是他此时此刻莫大的悲哀。

    天子欣赏陈千里的忠勇,打算将他留在身边。陈千里在谢恩之后,竟直言愿为陛下杀贼,婉言拒绝了!

    直到出了兴庆宫,陈千里这才感到了后怕,能够在皇帝左右随侍,是多少人做梦都得不到的机会,他




第二十九章:哥舒尚能饭
    秦晋在经过了一整夜的苦苦思索后,终于下定决心,举新安迁移。

    当日上午,县廷贴出了布告,言明叛军的进展,以及新安的态势,迁民退走是不得已的事,并强调原则上以自愿为主,如果有希望留下来的,县廷也不会反对。

    布告一出,便如巨石入海激起千层浪。

    大胜之后的欣喜兴奋还没来得及消化,便被当头棒喝,有些人甚至想不通,明明一片大好的形势,怎么就突然间败坏了呢不是说高大夫领兵二十万出了潼关吗

    一时间,新安内外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另一方面,新安县廷立即开始着手组织撤离,秦少府下了死命令,不论如何,城内的万余居民必须全数撤走,但又不能用强。无奈之下,县廷的佐吏只能使用一而贯之的恫吓手段,只说新安一战杀伤蕃兵太多,新安一旦落入叛军之手,他们肯定会屠城作为报复的。

    这种例子在当时很常见,大军攻城,但凡遭遇激烈抵抗的,城破之后,都会使用屠城的报复手段。

    经过一番折腾,已经有八成的人同意离开新安避难。但问题又随之而来,众多的财产带不走怎么办。

    有人希望县廷出一笔钱来补偿他们损失,还有人认为县廷应该帮助他们运送财产。

    “无耻,无耻之极。”契苾贺听到这种近乎无理的要求后,大骂那些狮子大开口的人。其实但凡提出这种要求的人,都是本地的旧有世族,甚至很多人家族中在朝中都有着深厚的背景,他们已经被太平盛世娇纵的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了。

    为此,县廷还特地将这些带头闹事的世族召集在一起,试图商议出个结果来,结果他们的态度很强硬,连半步都不敢让。甚少对当地百姓发火的秦晋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不想走的都留下,户曹佐吏何在”

    “下走在此!”

    “把不想走的人都登记在册,这些都是打算投敌的叛逆,将来朝廷光复,再秋后算账也不迟!”

    说罢,也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秦晋下令将这些人悉数都赶了出去。

    相比世族,本地的普通百姓则要通情达理的多,很多人甚至主动带头提出来,不要给县廷增加负担。

    “父老们,秦少府待咱们新安如何,大伙都有目共睹,到了这个节骨眼,咱们可不能拖了人家的后腿!”

    坊里的百姓齐声称是。

    “老哥不用说了,俺们都信得过少府君,哪个敢冒头炸刺,俺们决不答应!”

    对于这次举县撤离,秦晋在县廷内部也给出了一个别出心裁的说法。

    “虽然决意撤离新安,但是新安的架子不能散,从今而后咱们就是流亡县廷,希望诸君戮力同心,撑过这最艰难的时刻。”

    既然要带着百姓走,就要涉及到人口的管理,这些离开了官府是万万行不通的。

    至于往何处去,秦晋对着地图研究了一夜,黄河以北太乱,到处都有乱兵,绝对不是一个避难的去处,那么只能往南走,翻过熊耳山渡过伊水,往山南道去,商洛与卢氏都是绝佳的去处。

    “这几个地方虽然是避难的好去处,但都是些深山老林,一旦进去,想再出来也就难了,这不是与少府君一贯主张的背道而驰吗”

    郑显礼发觉了秦晋前后态度的转变太大,以至于有此一问。

    目下县廷仅有秦晋、郑显礼、契苾贺三人商议此事,秦晋也不隐瞒,直言计划。

    “安顿了父老子弟,团结兵们才能免去了后顾之忧,与你我杀贼抗敌!商洛大山里,我是决计不会



第三十章:恶向胆边生
    焦急等待了半日,眼看着天色见黑还没有消息,陈千里打算再次登门去询问情况,不想韦娢竟轻车简从亲自来到了驿馆。

    “查清楚了,中书省行文到文部,你即将被调入龙武军!恐怕,新安是回不去了!这也不算坏事…..”

    韦娢进门便直接道明了情况,龙武军是当今天子最信重的一支禁军,左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更是追随天子四十余年宠信不衰,能够进入龙武军是寻常人连做梦都没资格的。

    然而,陈千里心里惦记着新安,惦记着曾并肩战斗过的袍泽,对于突如其来的升迁没有一分欣喜和兴奋。

    “真是奇怪,你这件事是杨国忠亲自过问的,到现在除了天子,没有任何人能够推翻这个决定……”

    虽然没有明说,但陈千里知道,韦娢这是在告诉他,调入左龙虎军已经是板上钉钉,再难更改。同时他也暗暗咋舌,杨国忠办事果然秉承天子心意,明明那日在性情宫中,他已经拒绝了天子的留任,而且天子也没有表示反对和坚持,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还是亲自过问并留下了他。

    看到面色失望又复杂的陈千里,韦娢安慰了一句。

    “龙武军中将佐向来由勋贵子弟充任,等闲之人可望不可及,于你绝不是坏事。而且秦少府不日将赴任弘农,你再回新安,也是物是人非了。”

    明知道韦娢说的不无道理,可陈千里的心里仍旧疙疙瘩瘩,他只想阵前斩杀逆胡,而不是在深宫大内做一个执戟之人。当然,陈千里是文吏出身,即便在禁军军中充任属官,才是他最合适的职位

    有了确切的消息,陈千里也终于不用七上八下,他深深一躬谢过了面前这位险些命丧新安的贵妇。

    “下走,谢过……夫人……”

    岂料韦娢却咯咯笑了,“还谢甚当初如果不是你拦着契苾贺那莽夫,现在和你对话的就是女鬼了!”

    陈千里暗道惭愧,当初他阻止契苾贺杀戮崔安世的亲眷,不过是出于少惹麻烦的心理,谁曾想过今日竟还会有交集。

    韦娢又幽幽一叹:“你来日与秦少府再见,请代为致歉,答应他的事我已经尽力了!”

    ……

    新安,迁民的速度出奇的快,先后已经两批共两万余人在县廷的组织下翻过长石山,赶往洛水,然后他们讲沿着洛水溯流而上,抵达卢氏,然后再由卢氏向西便可进入商洛大山。

    叛军兵锋再盛,也不会轻易进击人口稀少群山遍布的商洛。与之相比,河南道南部与淮南道遍布丰腴富庶之地,那里才是他们除长安之外,进军的主要目标。

    换言之,只要百姓们到了商洛,便算安全了。

    “听说,安禄山已经开始征发各占领郡县的丁壮,叛军的兵力应该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郑显礼说的不错,秦晋点点头,“嗯!河北道平乱,占领河南道,又要进逼长安,他那十五万人的确不够,怕只怕那些不肯走的百姓会遭到叛军的报复。”此前他们在新安杀伤叛军过甚,只怕叛军自起兵南下以来,头一次如此伤亡惨重,等到叛军卷土重来的时候,大举报复的可能性将十分大。

    紧接着秦晋的目光一凛,此前他一直处于被动防守的境地,那是因为有新安这个地方。这是他的根本,但有时也会成为累赘。现在渑池失陷,新安的战略地位尽数丧失,在丢掉根本的同时,也甩掉了包袱。

    这让秦晋看待目下局势时,又站在了另一个角度。

    诚然,叛军现在四面进击,表面看占尽了优势,但却也是四面漏风,他们所占领的郡县并没有足够的守军,投降他们的官员也没有忠诚度,随时都会重新反正归唐。如此,他和团结兵将大有机可乘。

    “少府君,这是最后一批八千人,走吧!”

    一名佐吏催促着秦晋。秦晋在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点火!”

    拥挤的城中坊市已经堆满了柴草遍洒火油,随着秦晋的一声令下,大火腾腾窜了起来,很快,整个新安城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就算是走,也不能留给叛军蕃兵一砖片瓦半粒粮食。

    当然,秦晋还有一个隐隐的理由没说,烧了新安就等于断了百姓后悔的路,这样做虽然残忍了点,可很快中原腹地将会陷入唐军与叛军的反复争夺交战之中,他们留在新安也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转过山口,回望了新安最后一眼,大火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最后这批离开新安的人没能看见,一名骑士自西向东打马而来,眼见着新安燃起的熊熊大火,惊急万分。他不知道新安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绕路往附近的乡里打探消息,但却骇然发现,整个新安县各乡里的人似乎都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在他几乎陷于绝望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名从长石山上下来的猎户。

    ……

    “是从长安赶回来的信使!”

    契苾贺领着人断后,发现了一路打马向南疾驰而来的骑士。等他拦下对方时,马上之人则突然翻落马下人事不省。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落马之人的身份。

    “那不时郭七郎么跟着陈四郎上京献捷的!”

    契苾贺立刻命人将他救起,几口水喂了下去,又悠悠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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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奇袭高丽奴
    契苾贺从团结兵中挑选了二百五十人,面目严肃的训示了一番后,便对秦晋道:“这些兄弟都是可以托付的死士,都在军中应过役,少府君有所命,但请吩咐就是!”

    他这是在向秦晋表明,面前的一百五十人都是能够托付生死的人,可以无话不说。

    “事起仓促,步行赶往陕州,肯定是来不及的,这些人里有多少能够骑马的”

    新安一战,歼灭同罗部后俘获了四五百匹上好的战马,此时此刻正好能够派上用场。

    又经过一番挑选,最终只筛选出一百五十人。

    “契苾兄弟,你留下来,护送百姓过了卢氏县以后,带着团结兵北上,翻过熊耳山,赶往陕州东部的峡石县,咱们在那里汇合。”

    然后又沉吟着,“选出三千丁壮一并带上,余下的择可靠人统领,护着百姓到商洛去。”

    杀掉边令诚不是件容易事,潼关内自不必说,秦晋和他的人根本进不去,能够下手的地方,也只有出了潼关到陕州之间的这一段距离。用这种方法去阻止封高二人的悲剧再度发生,实则是下下策,但是他力所能及的手段都用过了,已经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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