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魂

两人并没有下潜太久的时间，便看见有零星游鱼从身边经过。这些鱼儿的模样甚是奇特美丽，而且似乎并不惧怕他们这两个本不属于汪洋大海的不速之客，反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物事，围着二人周身的紫光不断的摇头摆尾，有些胆大的鱼儿甚至还游到了他们的身边，轻轻触碰着紫色的光罩。
苍无念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因为这些美丽的鱼儿渐渐放松了下来，他像是个起了玩性的大孩子一般，抬手逗弄前来触碰他护体光罩的游鱼。
只不过没过多久，当他轻而易举的捏住了一条小鱼，看着那可怜的小家伙在自己手中奋力摇摆的时候，他一边浅笑，一边却是摇了摇头。
见男子满怀笑意的眸中还带着些不一样的情绪，风湮忍不住开口问道：“笑得这么古怪，又想到了什么？”
苍无念松开了那条小鱼，轻轻叹了口气，答道：“也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如月那丫头。若是她跟我们一起来到这里，指不定要吵着嚷着抓几头鱼回去烤着吃。”
提起安如月，风湮的面色也变了变，“空离君之前并未主动提及如月，想来修罗界尚未传出与她有关的消息。也不知她能不能安然走出修罗角斗场，突破你在她体内中下的封印。”
“怎么，千年前你离去之时，没有将她的命运也算在内吗？”苍无念有些意外的问道。
风湮摇了摇头，“这么细致的东西，我哪里算得出来。再说了，但凡与你我有关的人，命运都受到了牵连，早就超出了他们的命格本来应该行进的轨迹，是好是坏，已经由不得谁去掌控了。”
苍无念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来，剑眉微微蹙起，声音低沉的说道：“就连青辞命中如此凶险的天劫都能扛过来，如月一定也能安然通过修罗角斗场的考验，成为真正的天命圣女。只是……我担心她经此一劫，心性会发生一些出人意料的改变。”
苍无念虽然没有把话说得太过明白，但是风湮很快就理解到他所担忧的事情——他不想见到一个性情与从前大不相同的安如月。
从前的安如月一直以来都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将自己放在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的位置上，她的心很小，心思也算不得复杂，即便这两年从情感到身体都经历了不少变化，她也始终还是那个想哭便哭，想笑便笑，爱恨分明的小丫头。
可就是这么一个调皮的丫头，如今却被她一心当做天来看待的那个男子给狠心推拒在门外，心如死灰之时又适逢多事之秋，还来不及好好治愈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便意外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了肩负起上天赋予她的使命，她更是没有犹豫的就踏入了素来便有“修罗炼狱”之称的修罗角斗场。
安如月自己也承认过，她踏入修罗角斗场除了身份、使命和她一定会与修罗界荣辱与共的决心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承受不了失去青辞的痛苦。
爱别离与求不得本来就是十分容易摧毁众生意志的苦难，怀揣着悲痛的心情去迎接那在旁人看来根本难以完成的挑战，这过程之中的艰辛非当局者不能体会。
逆境的确能够磨砺人的心智，甚至能够让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在一夜之间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女人，但是这就好比是一个修士不经历日积月累的修行单凭各种丹药提升自己的实力，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强，实际上比起那些脚踏实地修行有成的修士来说，不过只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如今苍无念和风湮共同的担忧便是如此，过去的安如月过得虽然远算不上是养尊处优，但是她的身边有众多强者，有能够保护她不受伤害的人，所以她即便偶有忧愁，却并不需要耗多少力去处理，也不需要为了将来去深谋远虑。
这样的安如月在短短几个月内接连经历变故，心态上还来不及有所转换，就被现实扭曲成了她做梦都没有想过的样子，没有人愿意去想象，若是她真的能一层一层的突破修罗角斗场的试炼最终还完完整整的从里面走出来，届时的她，会变成如何的一副模样。
这世上因爱生恨的痴男怨女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尤其像安如月这般，身怀六甲之时却遭到爱人的狠心抛弃。当她将一切悲愤化作力量涅槃重生的时候，她……恐怕就再也不是大家所认识的那个安如月了。
“哎……”风湮幽幽叹息一声，“试问这天地间有多少人在饱尝人情冷暖看遍世间百态之后还能不忘初心呢？现在只能希望那丫头不会就此变得偏执或冷酷吧，否则她与青辞之间……怕是再无携手的可能了。”
“此事若换做是你，你会如何抉择？”苍无念突兀问了一句。
虽然没有言明是什么事，但是风湮还是立刻就明白了，苍无念这是想了解了解同为女子的风湮在遭遇安如月的经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风湮却是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我可记得你曾不止一次的说过我，说我的心思与其他的女子大不相同，你问我不是等于白问吗？”
“怎么能是白问呢？”苍无念很是不赞同的说道，“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感觉都是八九不离十的，你且说说看，也好让我仔细想想，到时候该怎么给那傻小子出谋划策。”
风湮闻言白了男子一眼，“如月现在可能还身陷危机之中，你就已经在背后思量着如何算计她了？她要是知道自己一心一意想要辅佐帮衬的王上竟是这般厚此薄彼，莫要说与青辞重归于好，恐怕连对你的忠心也要一并舍弃了。”
苍无念一愣，随即无言了，憋了半晌才挑了挑眉说道：“得了，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由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呵呵……”风湮忽然轻笑了一声，然后抬手指了指苍无念心口的位置道：“我的选择，和你一样。”
“嗯？”苍无念一时没反应过来风湮话里的意思，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傻瓜。”风湮笑骂了一句，随后渐渐敛起笑意，轻声道：“我也曾狠心离开过你，你当年是如何抉择的？”





画魂 第八百五十一章 我说的对吗
苍无念先是一愣，随即眼中划过一抹震惊之色，他急急将女子的手攥进自己的手里，愕然道：“你是说，如果将当年的你我调换一下，换做是我狠心离开你，你也愿意苦守千年，只等待能够再续前缘？”
风湮点了点头，“没错，因为我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的心里除了你便无法再容下别的男子。若是你我缘分已尽，彼此心中再无对方，那我应该就会回到过去孑然一身的状态，继续冷眼旁观世事变迁，只要三界不乱，我的心就不会乱。
“相对的，我觉得我也了解你，你我虽然性情不同，但是对于男女情爱都是专情执着的，一个人想走进我们的心里很难，走出去更难。所以若换做是你忽然间对我的态度急转直下，我也不会甘心就此放手的。”
听女子缓缓的叙说完自己的心声，苍无念忽然便笑了，笑得如同春日的暖阳。他一把将风湮揽进怀里，好一番的长吁短叹，最后总结出一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结果这句话却是惹来了风湮的粉拳，“你啊，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在成婚大典举行之前，我可不是你的妻子，莫要时时刻刻都想着占我的便宜。”
“哟？”苍无念乐了，“这么说来，我的湮儿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给我了？成，都依你，回头我便亲自前往你洛河宫下聘去！”
风湮俏脸一红，没有接男子的茬，而是轻叹一声，“我们在这里说了半天，都是考虑着如何为青辞重新赢得如月的芳心。假如……事情恰恰相反，如月经此一劫最终守住了本心，而青辞却因为各种缘由真的放弃了，那该如何是好？”
谁知苍无念却是果断的摇了摇头，“不可能。”
见男子如此笃定，风湮忍不住眉角一扬，“你又不是他，怎的如此有信心？”
“呵，好歹人家也喊了你那么多年的‘翎儿姐姐’，你竟然一点都不了解他吗？这傻小子一根筋，跟我当年一个样，认准了一件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再加上他一直对他老子成见颇深，誓死也不会效仿他老爹那般始乱终弃，所以这一遭天劫他有这个命活下来，一定不会放着如月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管的。”苍无念十分肯定的说着。
风湮想了想，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虽说整件事我们作为旁观者的确无从指责青辞离开如月的决定是该或者不该，但是如月的的确确因此受到了伤害。小家伙但凡还有点良心，一定是对如月深感愧疚，此番保住了性命，当比过去更加懂得珍惜才是。”
话到此处，苍无念忽然深深叹了口气，“身边一路走来的这些人，如今也就剩下你我能够做到为了感情坚定初心，剩下的几对都是分崩离析的苦命鸳鸯。我真的不希望看见如月和青辞把一切苦难都熬过来了，最后却走上各不相干的两条路。”
风湮抬眼认真的凝望着男子的双眸，半晌轻轻笑道：“待你神格归位，我们便将月老的活儿给抢了吧，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莫大的功德。”
两人就这般一边谈天一边在海中的游鱼之间穿梭，倒是真寻得了不少形状奇特但却颇具灵性的贝壳珊瑚。
感觉东西应该差不多够用了之后，谁也没有贪心的继续在这未知的海域里流连搜寻，很快便一同调转法力往海面上游去。
破海而出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海天交接之处，两人这时候才发现，这片天空竟然没有云霞光，只有一片因为夕阳而晕染出来的温和的橘色光芒。
“这上古时期的天空还真是神奇。”苍无念感叹了一句。
风湮想了想说道：“或许在这个时空里，上古诸神还没有各自明确的职责吧。云雾风霜虽然也不能说是小事，但是让这些实力强悍的天神专门来做这些，还真是有些暴殄天物。”
苍无念点了点头，拉着风湮的手来到了岸上，两人周身光芒一闪，原本湿漉漉的衣裳便干爽如新。
就着远离海岸线的砂石席地而坐，苍无念拉过风湮的手，忽然莫名其妙的轻叹了一声。
风湮本来正打算将寻来的贝壳珊瑚拿出来，好好思量一下如何打磨它们，结果却被苍无念的举动弄得有些纳闷。
“好端端的又叹什么气？”风湮问道。
苍无念摇了摇头，“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此话怎讲？”风湮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子，搞不懂现在的他怎么心思变得如此细腻敏感了。
此时的苍无念面朝着大海，他棱角分明的倾世容颜因为夕阳的光辉而产生了淡淡的光晕，柔和之中带着些许扑朔迷离的色。
海风吹起他的衣角和乌黑的发丝，同时也吹散了他在旁人眼中的狂傲与不羁，这一刻的他就仿佛只是画中的一景，单纯而美好。
良久之后，他依旧只是平静的目视远方，手臂却轻轻的将风湮揽了过来，让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或许是此处的静谧与安宁太过纯真圣洁，竟是让我有了一种想要洗尽铅华，返璞归真的感觉。你说，这是不是很不像我该产生的想法。”苍无念淡淡的开口说道。
风湮轻笑了一声，喃喃道：“是啊，不像你。曾经的你雄心万丈却也野心勃勃，你嘴上虽然不说，但是我能感受到，你很享受屹立在巅峰的感觉，睥睨天下，俯瞰众生，就好像自己便是这世间万物的主宰。”
苍无念闻言回了远眺的目光，有些无奈的扭头看向靠在自己肩头的那张俏脸，“虽然你说的是事实，可我怎么总觉得过去的自己被你这样形容显得有些可恶呢？”
风湮却是摇了摇头，“争强好胜是你们修罗一族的天性，你作为一界之王自然是将这种天性发挥到了极致。若你不曾屹立在巅峰，不曾享有过他人仰望与崇拜的目光，你只会一往无前的继续往高处攀爬，怎么会有今日这般想要洗尽铅华的感慨。
“再者说了，有生灵的地方便会有斗争，天地规则使然，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若是众生都有成佛的觉悟，这天地间也不会再有魔了。”
提到魔这个字，苍无念的面色不禁变了变，嘴角扬起一抹不屑说道：“即便我没有成佛的觉悟，也永远不可能堕入魔道。我的确是享受我的实力给我带来的一切，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用自己的实力去同化众生，甚至是奴役众生。”
“这一点我当然知晓，否则，我又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去爱上你。”风湮轻声应道。
苍无念抬手轻轻抚了抚女子的面颊，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片刻的沉默之后，苍无念才终于又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将洛书拓片刻画出来吧。等到一切都解决了之后，若我还能侥幸留下一条命，我们便携手归隐，如一对最普通的凡人夫妇那般生活，你说好不好？”
风湮闻言身体骤然一僵，有些难以置信的直起身子来，目光震惊的看着男子的双眸。
苍无念会提出与她携手归隐去过最普通的生活并没有让她感到意外，真正让她心中猛然一震的是男子那一句“若我还能侥幸留下一条命”。
见女子那花容失色的模样，苍无念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本来不想现在与你说这些的，可是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任凭风湮怎么努力，此时她还是无法恢复那淡漠如烟的神情，虽然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可见端倪，但是她真的没想过苍无念会对他自己可能的结局都看得如此通透。
男子的话还在继续：“在鸿蒙遗境之中，你和空离都将话说到那个份上了，我便是再怎么当局者迷，也该将整件事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吧。
“早在你我尚未见面之时，你就已经发现了魔界与修罗界之间的结界存有裂痕，一直到了千年之前，你我正值浓情蜜意之时，你忽然离开了我，转而莫名其妙的投向坤休的怀抱。当年我被你的绝情蒙蔽了理智，一心沉浸在不甘之中，做出了种种过激的举动，只为得到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如今，结界崩溃在即，一切都是这般的明了。千年前坤休为我所伤，不得已选择了闭关，我猜若是当年我没有去魔界寻你，你应该也做好了打算，用你自己的方式重创他，以达到阻止他在短时间内破坏结界为祸三界的目的。
“你一定是窥视到了天机所向，所以用自己所有的力量为改变这个天机付出了代价，而我在你的计划之中，一开始应该只是充当了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又或者，是你想要尽力改变的一个因素。”
话到此处，苍无念将认真而严肃的目光投向了风湮，轻声问了一句：“湮儿，我说的对吗？”




画魂 第八百五十二章 又一次欺骗
其实无需风湮回答，就从她瞪大的双眼和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之中，苍无念便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于是他接着说道：“让我再猜一猜，如果千年前坤休就已经毁掉了三界与魔界之间的结界，那为了避生灵涂炭，三界必将倾尽全力与其抗衡。
“可是魔族实力强大，在没有了结界的压制之后定然能在短时间内在三界之中制造出无数惨剧，那些枉死的生灵产生的怨念直接就能化作他们的给养，更快的加强他们的力量，形成一个恶性的循环。
“想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三界之中就必须要出现一个能够有实力将坤休完全压制住的强者，而作为同时拥有了飞天本源和端正本源的修罗界便是唯一可以倚仗的对象，再确切一点来说，那便是当年的我，会开启本源之力，成就万法之身，然后和坤休决一死战。”
风湮眼见着苍无念的一双薄唇一张一翕，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与事情的真相完全契合，这一刻她是真的懵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点头还是摇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用“天机不可泄露”这样令人深恶痛绝的理由敷衍过去。
但是很快的，她便已经想明白了，当年不可为外人道的天机在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时候便已经不再是天机了，她信守了自己当年的誓言，并没有对任何人透露一个字，但是空离已经自己猜到了，也不用意外苍无念同样能够猜到。
想通了这一点，风湮释然了，苦笑一声说道：“你的猜测应该不止这些吧。”
苍无念点了点头，“我猜，如果千年之前我利用修罗界的本源成为了万法修罗王，也许最终我能够击败甚至击杀坤休，但是我自己的下场恐怕也是灰飞烟灭。
“你既想改写我的结局，又想对抗天地浩劫，唯一的解决之法就是拖延时间，找到一个有可能保我一命的秘术。我想，人界的画族所谓的画魂应该也是你搞出来的吧？其实这天底下只有你能画魂，而被画出这一魂的人，便能够拥有与万法修罗王相媲美的力量。”
说到这里，苍无念停了下来，目光淡淡的凝望着身边的女子，心中的不安却早已翻涌奔腾。
风湮沉默着，良久之后才轻声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苍无念重重叹了口气，“千年之前在忘川河中等你回头的时候便隐隐有了些猜测。只是那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对自己下了封印，所以无论你如何轮回，始终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于是我便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你根本就不愿想起我。
“直到我恢复了过去的记忆，想起我们之间的一切，再联想到你过去的几世都没有法力，唯独到了画倾城这一世才投身在一个并不普通的部族，然后你遇见了我，爱上了我，至此我便猜到，那几世轮回的你或许是真的没有能力让自己想起我。
“再后来也不必我说了，我们都在记忆幻境里一起看到了。我们两个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当年的事情发展的脉络便一点一点的连接起来，最终形成了一个让我有足够理由相信的真相。”
很少听到苍无念一下子说出这么多的话来，风湮听着听着，心中也不知怎么有些焦躁起来，于是在苍无念的话似乎告一段落的空档，她情不自禁的急急唤了一声：“阿念……”
然而，男子对她的回应是猛的一用力，将她紧紧的拥入了自己的怀抱。
苍无念此刻浑身肌肉都是紧绷的，他死死的拥着怀中的女子，脸上的神情却是不安之中带着懊恼，“湮儿，我不该说这些是不是？可是……我很怕，真的很害怕。等你刻画出了洛书拓片，我们很快就会寻得祝融之火，然后便要返回来时的那个世界。
“如今画魂所需要的东西都已经齐了，只要得到了祝融之火，然后前往鲛人宫将素琴留下的龙绡融合到蜃光之上，你就要为我画上这一魂了。我不敢去想之后会怎么样，真的不敢想……”
风湮无声的叹了口气，双手轻轻的环住男子的腰，任由对方将自己禁锢得都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她也没有挣扎一下。
千年之前，他们都不是那种会轻易表露出内心真正情绪的人，即便是两人最如胶似漆的时候，顶多也只是在适当时机抒发出他们对彼此的爱意。
许是离别之苦真的将这个男子折磨惨了，所以如今他们越是亲密，男子的内心就越是担忧，生怕这一切又是一场美丽的梦幻泡影，生怕女子会又一次在他以为终于可以得偿所愿的时候离他而去。
所有的情绪积压久了都有爆发的时候，爱恨如此，忧虑亦如此。只是这一路上，苍无念似乎一直都掩藏得很好，甚至在鸿蒙遗境里再一次见到空离的时候，他也只是如同玩笑一般，自嘲是被他们蒙在鼓里算计到局中的倒霉蛋。
风湮不禁在心中感慨，她一直以为他们既然重新在一起了，甚至还跨出了最后那一步，让他们完完整整的属于了彼此，这样一来，苍无念的心中该再无芥蒂，或者说是应该没有遗憾的慷慨奔赴即将面对的战场。
然而她还是想错了，他们重新在一起了之后，反倒是相互隐瞒得更多了，至少他们内心之中最深处的担忧，一直都未曾在彼此的面前表露出来过。
只是风湮不知道，就在方才，就在她准备将那些从海中寻来的贝壳珊瑚拿出来的时候，苍无念心中一直绷紧的弦忽然就绷不住了，他一股脑儿的将自己所推测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还是以那种十分笃定的态度，其实他是渴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他的内心根本就是矛盾的，他已经知道这便是事实，可是这一刻他却无比的希望风湮能够再一次欺骗他。
他哪是如同他口中说的那般“不敢想”，他是完完全全的就已经想到了。
早在他第一次看见画倾城拿出的所谓蜃光之中的仙子交给她的淡紫色丝绢的时候，他就已经对画魂这件事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这是画魂没错，可这更是一种逆天的禁术。他相信自己一旦被这个禁术补全了三魂，实力一定会变得无比强大。但是这天地间哪有白来的好处，得到的越多，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多，这代价不是来自今生便是来自前世，更有甚者，是无数个后世。
所以他说，他害怕。他知道风湮一定会明白，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许久之后，风湮才安抚似的轻轻拍打着苍无念的后背，用尽可能轻柔的语气说道：“阿念，你太紧张了。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苍无念心头一紧，随即问道：“真的吗？”
“嗯。”风湮轻轻点了点头，“你我共同经历的这一千年的苦难就是我们提前付出的代价，我为了逆天，已经在千年之前便散去了一身的力量。这一次，我们有很大的机会能够永世相守。只要……能够平定这一场浩劫。”
“这可是你说的，若是你为了三界众生在我身上施展画魂之术，结果却是让自己沦落到我修罗界开启本源之力的圣女那般的命运，我一定会随你而去。所以……你莫要再骗我。”苍无念的神情和语气忽然变得狠戾了起来。
“若是没有一点把握，我大可在神格归位之后便将你敲晕了，甚至剥离你所有与我有关的记忆，然后为你补全三魂，让你只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对抗魔族。我又何必再靠近你，再与你多做纠缠？”风湮略带戏谑的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