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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警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卓牧闲

    搞清楚事情经过,三建公司陶总和胡松平总算露面了。

    出这个大事,他们居然躲,霍主任很不高兴,冷冷地说:陶总,胡总,走,一起去指挥部开个会。

    霍主任,那个工人是病死的,不是工伤更不是意外

    劳动局王科长冷不丁来了句:谁说不是工伤事故的?

    这怎么能是工伤事故?胡松平最讨厌劳动局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吓得神不守舍的小包工头杨前进,振振有词地说: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去年在开发区,一个民工也是脑溢血死的,我看他老婆孩子可怜,出于人道主义提出私了,给他家十万块钱。结果他儿子狗咬吕洞宾,跟我胡搅蛮缠,不就是打官司吗,谁怕谁!

    三建公司是总承包,胡松平是包三建公司的活。

    虽然刚突发脑溢血死亡的民工是小包工头杨前进的手下,但较真起来三建公司和胡松平都要承担连带责任,听胡松平这一说,陶总禁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他家人起诉,我请律师应诉,开发区法院的法官全是法盲,居然判我输,让我赔三十七万!我咽不下这口气,干脆把官司打到中院,结果中院判我赢,判决到现在我都记得,说那个民工是在干活时因为自身疾病死亡的,不在工作时受到的伤害,我们施工单位与他的死并没有因果关系,我们施工单位不应当承担赔偿责任。

    胡松平知道眼前这些领导不太好忽悠,又补充道:不过法院也提到,除了我们施工单位外,死的那个民工自己对最终的后果也没有过错责任,但是他突然去世,势必会给家人带来重大损失。根据公平原则,让我们施工单位分担部分损失,赔偿五万块钱,驳回他家人的其他诉讼请求。

    一套一套的,听上去不像是信口开河。

    韩朝阳正暗想徐民的命难道真这么不值钱,劳动局王科长冷冷地问:胡总,你说的那个民工是送到医院之后就死了,还是抢救了几天才死的?

    当时没死,好像是第三天死的。

    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王科长从霍主任手里接过烟,很认真很严肃地说:就像你刚才说的,根据相关法律,员工在工作过程中突发疾病,并不属于工伤范畴。但《工伤保险条例也有规定,员工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岗位,突发疾病死亡或者在48小时之内经抢救无效死亡的,应当认定为工伤!

    什么意思?胡松平下意识问。

    徐民送到医院就死了,从发病到死亡别说48小时,甚至不到4个小时,所以按规定属于工伤。

    有这一条?胡松平将信将疑。

    有没有这一条,你可以自己上网查。

    出了工伤事故居然想推卸责任,霍主任火了:陶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想被责令停工整改就跟我们一起指挥部。

    老胡,少说几句。安监局的副局长就在边上,陶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道:走,一起指挥部,干工程哪有不出事的,出了问题解决问题就是了。

    范局要一起去,韩朝阳当然得跟着,边走边想徐民死的还真真及时,要是拖个三四天再咽气,搞不好真像胡老板说的那样不算工伤事故。

    一起赶到工程指挥部一楼会议室,包括韩朝阳在内的国家公职人员坐北边,陶总胡松平和小包工头杨前进坐他们对面。

    霍主任翻开笔记本,回头道:小韩,请你介绍下死者及死者家的基本情况。

    是!韩朝阳楞了楞,急忙直起身道:死者徐民,丹丘人,今年54岁。据了解,他爱人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直在老家务农,种地收入不高。他们结婚比较晚,儿子比较小,今年21岁,叫徐军,小伙子很争气,考上了燕阳师范大学,正在念大二。死者的手机里家里的电话号码,也有他儿子的手机号。

    有没有通知?

    暂时没有。

    是我让小韩暂时不要通知的。范局低声补充道。

    处理这种事还是公安有经验,霍主任微微点点头,随即敲敲桌子:陶总,胡总,杨老板,徐民的死因和事情经过基本上都搞清楚了,到底属不属于工伤事故,刚才王科长也说得很清楚,我希望你们能够正确面对。现在,我以指挥部名义提出三点要求,一,安排专人负责善后,联系死者亲属,妥善处理好这起工伤事故。

    劳动局的人不会瞎说,既然是工伤事故那只能赔钱。

    想到杨前进要赔大头,剩下的部分还可以跟三建公司分担,再想到给民工们都上过建工人意险,可以转嫁掉一点损失,胡松平抬头道:霍主任,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办,保证不给指挥部添麻烦。

    嗯。霍主任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二是工程进度不能因此受影响,你们可以考虑管朝阳社区借个地方,让善后人员在居委会办公,别把死者亲属往工地带,也不要往指挥部带。

    行,明天一早我就让人去居委会。

    不用明天一早,霍主任再次回头看向韩朝阳:小韩,你费点心,帮着安排一下,最好协助三建公司处理好善后工作。

    霍主任的言外之意很清楚,事情已经发生了要尽快解决,不能让死者亲属上访闹事。

    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韩朝阳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地方我安排。

    好,霍主任清清嗓子,接着道:三是要吸取教训,回去之后自查自纠,像这样有病史的民工就不能再招再用,已经招了的要尽快辞退。体检不是走程序,不能把体检当形式主义,这也是为你们好。

    是,霍主任放心,我们回去之后就自查自纠。

    通知死者亲属是施工单位的事,韩朝阳只要帮着管居委会借个地方。

    刚给晚上值班的社区干部打完电话,范局就走到他身边意味深长地说:朝阳,这件事不处理好谁心里都不踏实,看样子后天你是去不了江城了。

    计划总是不如变化,不过韩朝阳本来就不太想去江城观摩学习,抬头道:没关系,相比观摩学习,维稳更重要。

    这么想就对了,我们不能白拿指挥部的经费。




第七百七十八章 胡老板工地出事了(四)
    师范大学就燕阳,离得近,死者的儿子徐军一接到电话就火急火燎赶到了六院。

    小伙子确实不错,不然他的同学们不可能大半夜陪他来,韩朝阳最见不得生离死别,并且善后本来就是三建公司的工作,没再陪他们去六院太平间,而是坐在警务室里等消息。

    吴俊峰喜欢凑热闹,全程跟着,是不是通过对讲机汇报进展。

    韩大,徐军不同意把他爸的遗体送殡仪馆,说死因没搞清楚之前不能火化。

    他爸是突发脑溢血死的,死因很清楚,而且已经认定属于工伤,他不同意又有什么意义?韩朝阳举着对讲机不解地问。

    可能是担心赔偿到不了位,这种事你知道的,有没有尸体在完全不一样。吴俊峰探头看看正在劝慰徐军的几个大学生,神神叨叨地说:他那几个同学全不是省油的灯,人不到主意不少,不让把遗体送殡仪馆,不同意火化,就是他那些同学提出来的。

    三建公司的人怎么说?

    那个姓姜的说火不火化一个样,反正一切都按照工伤事故的赔偿标准来,说他们公司只承当合理的丧葬费用,尸体存在六院太平间是要钱的,如果徐军执意不送殡仪馆,那这个费用就由徐家自己想办法。

    知道了,继续盯着。

    韩朝阳放下对讲机沉思片刻,拿起手机拨通三建公司负责善后的姜建兴的电话。

    韩警官,你在哪儿,刚才光顾着跟徐家人磨嘴皮子,你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我就在警务室,没走远。韩朝阳抬头看看蒋晓敏,紧握着手机提醒道:姜经理,你是负责善后的,不是来激化矛盾的。要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徐军还是个孩子,你跟他说太多没用。而且他父亲刚走,正悲痛欲绝,现在要做的是安抚,要让人家感受到你们施工单位不但没撒手不管,而且富有人情味。

    姜建兴愣住了,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韩警官,我姜建兴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主要是那孩子怎么说也说不通。

    说不通就暂时不说,工作留着慢慢做,先找个地方安排他住下。

    在附近找个酒店开个房间没问题,关键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来了七八个同学。

    开一个标准间,能不能住下是他们的事,开完房间给他们叫点外卖,吃不吃也是他们的事。

    好吧,我先问问。

    韩大,这种事你也管?刚放下手机,蒋晓敏突然不解地问。

    反扒经费主要来自工程指挥部,拿了人家的钱就帮人家干活。韩朝阳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拿起手机拨打张贝贝的号码。

    等了大约十几秒钟,电话那头传来张贝贝的声音:韩大队长,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

    别开玩笑了,你是既是社区领导也是我嫂子,我哪敢指示你?

    什么嫂子,我有那么老吗?你不要睡觉我还要休息呢,有事说事,没事挂了。

    没事我能给你打电话?韩朝阳反问了一句,介绍起晚上发生的一切,随即补充道:你不是认识段律师吗,可以帮段律师介绍个业务。

    对方要打官司?张贝贝反应过来。

    死者的爱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这会正在连夜往燕阳赶,但赶过来之后肯定一切都听她儿子的,她儿子又不太信任三建公司,我们出面做工作也不太合适。我感觉这件事想解决,最终还得走法律途径。

    我有段律师的手机号,段律师肯定也感兴趣,关键怎么介绍,毕竟人家还没打算请律师。

    这个好办,听俊峰说徐军挺信任医生的,我可以请医护人员把段律师介绍给他。

    好,我把段律师的手机号发给你。

    蒋晓敏糊涂了,禁不住问:韩大,哪有你这样当和事佬的?

    什么和事佬,这就不是调解能解决的事!韩朝阳摸着嘴角,解释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肯定是要解决的,指挥部领导只需要结果不在乎过程。走法律途径多好,有理说理,去法院说去。

    蒋晓敏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喃喃地说:这倒是个办法,反正打官司也是跟三建公司打,跟指挥部没关系,只要别在咱们这儿闹事就行。

    与此同时,胡松平正在朝阳桥西边的一家咖啡馆里,一边同陶总杨前进喝茶一边给去年帮他打过官司的杨律师打电话。

    怎么以前可以,现在不行?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那一套现在真行不通了。

    胡松平抬头看看陶总,又回头看看杨前进,紧握手机问:怎么就行不通了?

    杨律师耐心地解释道:建筑施工人员团体意外伤害保险以前的普遍做法是被保险人在保险期限内意外身故后,施工单位向其近亲属支付赔偿时,要求近亲属转让受益权。然后施工单位再持受益权转让的书面材料,向保险公司主张保险金,保险公司在此情况下将保险金支付给你们施工单位。

    但今年的几个判例,法院都强调《保险法第39条投保人为与其有劳动关系的劳动者投保人身保险,不得指定被保险人及其近亲属以外的人为受益人。什么叫‘不得’,不得就是法律明令禁止。你刚才说的那些在其它地方我不知道,但在燕阳肯定不行。

    可是

    胡老板,真没什么可是,因为就算以前的做法行得通,保险公司也不会赔。

    我上了保险,保险公司凭什么不赔!

    你帮民工上的是意外险,意外险是指被保险人因遭受意外伤害造成的死亡残疾医疗费用支出或暂时丧失劳动能力为给付保险金条件的险种。必须是外来的突发的非本意非疾病的突发事件致使身体受到的伤害或身故,既然医院的ct报告和死亡证明显示那个民工死于脑溢血,那就是非意外导致死亡,不属于保险责任范围内,肯定不予理赔。

    可是劳动局都认定是工伤!

    劳动局的认定跟保险公司的认定是两码事

    律师解释的很清楚,胡松平怎么也没想到帮民工上的保险居然没用。

    陶总不想再浪费时间,抬头道:胡总,赔几十万不是什么大事,但公司有公司的规定,承包合同上也写得清清楚楚,该争取的我一样会帮你争取,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

    以后还要干三建公司的活儿,胡松平不想得罪财神爷,干脆转身道:老杨,我们当时的合同是怎么签的?

    杨前进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苦着脸道:胡总,我手下的人出事,我是应该负责,但这个工程做下来能赚多少钱你不是不知道,而且我刚给儿子买了房,没那么多钱。让我一个人出,我真出不起。

    现在工程难接,施工队一样不好找。

    胡松平不想因为这事让跟着一起干活的小包工头们寒心,低声问:你能出多少?

    三十万,最多三十万。

    行,让姜建兴先跟徐家人谈,不管谈到最后要赔多少,你出三十万,剩下的我来。

    谢谢胡总。

    别谢了,谁让我们会遇上这倒霉事呢。胡松平长叹口气,起身准备叫服务员买单。

    陶总跟胡松平打了很多年交道,虽然胡松平在私生活上很不检点,而且好赌。但有工程还是先想到他,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够义气,想到他确实很倒霉,冷不丁来了句:明天我再跟钱总他们说说,看看公司能不能帮你们分摊点。



第七百七十九章 胡老板工地出事了(五)
    谁也不知道夜里会发生什么,韩朝阳干脆和老唐换班,下半夜只接到一起警情,处完警回来在警务室一觉睡到早上7点多。

    孙国康正式上班,工作很积极,来得很早,正在上网浏览平台上的信息。

    韩朝阳打开柜子取出牙膏牙刷拿上毛巾走出谈话室,低声问:国康,俊峰呢?

    孙国康连忙站起身:刚走,有个战友从东北过来了,他要去火车站接,走前还给旅社打了个电话,让留一个标准间。李经理不是刚买了车吗,开车陪他去火车站的。

    当兵的谁没几个战友,李晓斌虽然之前跟吴俊峰不一个部队,但在保安公司共事这么久也算战友,开车去帮着接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韩朝阳微微点点头,掀开盖板穿过办公区,拉开后门却没急着去六院水房洗漱,停住脚步又问道:昨晚长途汽车东站工地有个民工突发脑溢血死了,善后工作比较麻烦,我出面不太合适,一直是俊峰盯着的,俊峰走前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瞧我这记性!孙国康猛拍了下额头,急忙道:死者亲属来了,凌晨4点多到的,有死者的爱人,有死者的哥哥弟弟,还有死者的三个舅子,一共来了6个人,三建公司姜经理把他们安排在六院后面的锦江酒店,小古和家勇在那边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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