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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日七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江上温酒煮鱼
春分日七杀
作者:江上温酒煮鱼
报仇杀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加不简单的是如何设置一条完美的陷进,让警察跳进去却走不出来——寒冷而漫长的冬天已经过去,但温暖湿润的春天还远远没有到来,许攸选择在这个时候杀人,他觉得再合适不过。



第一章 一杀两命
    时令刚至春分。寒冷而漫长的冬天虽然已经过去,但温暖湿润的春天似乎还没有到来。选择在这个时节杀人,许攸觉得再好不过。

    报仇。

    这是许攸今生最大的愿望,一旦实现这个愿望,往后的日子,他觉得,应该选择自首或自杀。

    杀谁,怎么杀,何时杀,何地杀,在此行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准备工作。按照计划,他要轰轰烈烈的杀掉第一个仇人,不是悄无声息,是在第一时间,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仇人的死讯。至少,要在关公镇引起剧烈的轰动。当然,关于这个仇人的死因,以及凶手的身份,必须严密的掩盖起来,因为一旦动了手,就不能停下来,需要在一段时间之内,再连续干掉其他几个对象。

    许攸现在的身份是老师——思茅县关公镇中学数学老师,这是一个很好的掩盖身份的身份。

    吴长安,关公镇中学教导处主任,许攸要杀的第一个对象。在一个月前,许攸被县教育局调到这所学校,他发现,吴长安喜欢跑步,后来在跑步上,他成为了吴长安的朋友,了解和掌握了他的喜好。

    1995年5月8日,早上9点。阳光终于刺破层层阴云,将耀眼的形态展现在江南大地上。远处山坡上枯燥裸露的土地,经雨水和阳光的滋润,不知何时泛出一层淡淡的新绿,是野草们挤破脑袋撞出泥土将年轻的身姿炫耀在广阔的天地里。桃、梨、杏树都争相将花儿怒放,那些花儿在嫩叶的衬托下,狂妄得毫不犹豫、毫不掩饰。在暖处躲避寒冷的燕子回来了,正低低的掠过水田和菜地,然后停在电线上,落在屋檐下……

    整个南方的世界,整个天地里,都是一番春天的气息了。

    现在,关公镇中学老师和孩子们正整齐的坐在主席台下,他们脸上洋溢出来的表情既紧张又兴奋。

    建校40周年庆典。

    几个漂亮的女老师身着礼服,站在主席台侧面。尉迟丽是其中一员,而且是领队。礼服开口在膝盖以上,暖风吹动,露出一排雪白的大腿。

    校长周国强主持开幕式。他用拇指和食指在话筒上一弹,听到从音响上传出砰的一声后,朗声说,“安静,现在,请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领导们莅临学校检查指导。”台下立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约摸十秒钟后,他示意掌声停住,又说,“接下来,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今天莅临庆典开幕式指导工作的领导,他们是……”一个一个逐次介绍,领导们一个一个依次站起来挥手致意,台下一次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介绍完领导嘉宾后,周国强又说了一些欢迎和感谢的话。紧接着副校长代表学校作工作汇报,后面是县教育局局长、副县长、市教育局副局长依次做重要指示。最后,副县长张超然大声宣布:“关公镇中学建校四十周年庆典活动现在开始。”

    台上台下再次响起震天价掌声。按照计划,庆典开始后,领导们移步至台下的坐席观看节目表演。

    市教育局副局长和副县长张超然已经站起来,掌声还在继续。

    就在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的时候,主席台突然传出一声哀嚎。台下的掌声立即停止,几秒钟短暂的安静后,哄然一声一片混乱,人群如潮水般向后方涌挤出去,不少人被踩倒,发出哭喊。台上断断续续的掌声在继续几秒后停下来,领导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集体懵住。

    许攸分明看见,就在两个主要领导起身欲离座时,从主席台后上方急速射出一块圆形碟片,斜斜切入校长周国强的脖颈。因力度强大,碟片未在周国强脖子上停留就径直朝台下射去,啵一声插在泥地上。

    周国强的神经末梢还没有来得及将切口的信息传入大脑,他尚未感觉到疼痛。从脖子上急速喷出的一股血柱,全部溅在邻座副校长脸上。此时,周国强才惨叫一声,用手紧紧捂住伤口,但无济于事,不到5秒钟,噗通栽倒在主席台上。

    主席台的人吓得四散逃跑,只有那个被鲜血溅得满身的副校长还呆坐在椅子上,他完全被吓傻了。

    怎么回事

    许攸还没有动手,他动手的对象不是周国强。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名医务人员挤开混乱的人群,跳上主席台,迅速蹲在周国强身边替他止血。

    副县长张超然首先镇定下来。他指挥人立即打电话给县医院,救人第一;并要求各班主任负责组织本班学生立即回教室,不允许外出;教务处工作人员负责引导嘉宾和学生家长暂时在食堂落脚。当然,他首先没有忘记嘱咐人护着市领导转移到学校办公室,即使在危险和慌乱之中也要照顾好上级领导,这是他浮沉官场几十年锻炼出来的能力。

    在张超然的指挥下,混乱的场面得到控制。但我们的周国强同志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没能等到医生带来专业的止血工具,就流干了身体里的全部血液。鲜红的血浆从他脖颈上喷出,形成一道血线,流过主席台,流到台下操场上,漫空飘散着一股浓烈的热腥味。

    许攸一边协助医务人员救助在混乱中被踩伤撞伤的人,一边密切关注吴长安的变化:现在,他靠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浑身疲软无力随时可能会倒下去。站在身边的镇长察觉出来他的异常情况,问他,“怎么了,吴主任。”

    吴长安挥挥手,躬下身打算坐到椅子上,可是腿脚转动时失去平衡,软绵绵瘫下去。

    倒地后,吴长安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他张大嘴巴,呼吸一阵快过一阵。镇长见状,大喊,“医生,救命。”

    台上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周国强身上,他们还没有从周国强的死亡里回转过来,又立即陷入到吴长安这个突然变化的恐惧之中。

    诊断不出病因所在,见吴长安呼吸困难,一名医生急忙帮他解开衣扣,另外一人全力引导他作深入呼吸,尽量放慢呼吸节奏。

    在经历近10分钟痛苦挣扎后,吴长安的呼吸由急骤转为微弱,双眼渐渐往上翻出白色,“不行了”医生说。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又没有外伤,再想点办法。”张超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应该是心脏上的问题,可能是被周校长的死刺激到了。”医生回答。

    “再想点办法。”

    几名医务人员轮流给吴长安做心肺复苏,但显然无济于事。

    是意外吗不像。至少周国强的死不像意外。凶手是谁为什么要置他们于死地凶手还在这里吗他还会杀其他人吗乌云笼罩在所有人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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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步调查
    初步尸体检验工作很快就结束。周国强的死因不言而喻,吴长安是死于突发心脏疾病或者其他原因,有待进一步的尸检。

    时间到了中午。武平这边的询问工作已经接近尾声,经验告诉他,凶手不在学生之中,也不在家长之中,他准备向领导请示,允许学生和家长离开学校。这样嘈杂混乱的环境,无法激活敏锐的观察力和正确的判断力。

    当师生和受邀观看开幕式的家长都离开以后,整个校园突然安静下来。学校围墙外小马路上偶尔经过的摩托车,水田里农民犁地时赶在耕牛屁股后面发出的吆喝声和用麻绳抽打牛背的声音,甚至是忽然掠过学校上空的鸟叫声,一律衬托出这种死寂。

    这是一种可怕的安静。

    现在,留下来的领导和办案人员集中在食堂吃饭。案子要查,饭也要吃。许攸、尉迟丽还有其他住校的单身老师们,围坐在另一张桌子上。饭菜已经装好,但没有心情吃。这是他们每一个人生平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

    吃完午饭后,尉迟丽被学校安排去吴长安家中陪伴他老婆。起码,在今天或者之后较长一段时间内,她需要一个熟人或者亲人的陪伴和安慰。

    许攸稍微理顺了一下自己的内心世界。他确信杀吴长安的经过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而且,这样的突然死亡,加上已经销毁了导致吴长安中毒的宣纸之后,这三个字就不容易被人联想起来。最重要的是,吴长安死在与周国强的同一时间,这样容易被刑侦人员将两案合并,所以,一切加起来,会掩盖掉很多本来应该注意在吴长安身上的线索。

    许攸相信,公安暂时查不到他头上,至少不会那么快。所以他还有很多时间去排查自己可能导致的失误,并及时补救失误。真正令他感到不安和不解的是:周国强的死。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会发生在他杀害吴长安的同一时间。仅仅是巧合吗纯粹是巧合就算了,如果不是的话,那凶手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他毒杀吴长安的事情。

    想到这里,许攸感觉背脊一阵发凉。他吃不下饭了,匆匆洗了碗,就去到武平提前指定的地方。这个时候吃不下饭,不会被人觉得很奇怪,很多人都吃不下饭。

    许攸在门外的凳子上坐定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达。

    很快,刑警大队长武平也到了,他身后紧跟着两名干警。

    许攸首先被问话。

    虽然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还是紧张。做贼心虚,这是自然的,许攸尽量控制和调整自己的情绪。

    “姓名、年龄、身份、籍贯……”武平开门见山的问。

    “许攸,25岁,老师,老家在梓县。”

    武平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抬起头注视着许攸。

    白皙的肤色,修长健康的体型,一口流利的毫不夹杂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这些特征让许攸很容易与其他人区别开来。

    武平继续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梓县离关公镇不下500公里,许老师怎么想到要来这么远的地方教书”

    “是的,具体说是502公里。我以前去过更远的地方,所以这里就显得并不那么远了。”

    “许老师成家没有”

    “只身一人。”

    “哦。”武平吐出嘴中的烟雾,盯着许攸的双眼,仿佛要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什么端倪,武平觉得眼前这个人与众不同。

    “许老师什么时候来到关公镇的,这之前在哪里高就”武平继续问。

    “一个月前的3月26日,之前在老家梓县中学教高中数学和地理。”除了回答必要的信息,许攸不想多说任何东西。说的越多,越容易出错。他想快点结束问话,即使主动权被捏在对方手中。

    “哦。许老师在梓县遇到困难了吗”

    “没有。一切都很顺利,武队长为什么要这样问。”许攸也看着武平的眼睛。武平的眼睛如两道闪电,透彻而光亮,仿佛就要刺穿你的心。许攸心中一震,不敢再继续看下去,急忙把目光移开。武平果然是老江湖,接下去要格外小心应对。

    “许老师不要紧张,我就随便问问,像聊家常一样。按照我的理解,梓县是许老师的老家,教高中应该比教初中工资高,关公镇天高地远、穷乡僻壤。这三个因素加起来,我觉得,除非许老师你在梓县遇到麻烦了。”显然,武平对两个人一开始的谈话并不满意,至少,“我以前去过更远的地方”这个答案并不能让他感到满意。他有意把谈话内容重新拉回到许攸为什么离开梓县坚持到关公镇教书的问题上来。他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

    “母亲过世后,梓县老家就没有亲人了。我想离开那个城市,请原谅我的软弱。”许攸将头深深埋进胸脯,他觉得自己演的很好。

    “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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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试探
    还不能松懈大意,武平很可能会再次询问许攸,大意会让人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没有人知道武平下一步会怎么走,但是许攸知道接下来他自己该做什么——查清楚杀害周国强的人。

    学校做出停课一周的决定。

    许攸走回房间,他和衣躺在被窝上,思绪万千。要想查出杀害周国强的凶手谈何容易,他对周国强的一切都不熟悉:兴趣、爱好,工作经历,亲戚朋友,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等等。毒杀吴长安的计划原本天衣无缝,不料半路杀出这样的事情,完全超出了许攸的控制。

    想到周国强的死,许攸感觉无措而忧虑,了解周国强需要借助两个人,尉迟丽和李闯。在所有老师当中,许攸和尉迟丽最熟,如果说有人愿意帮助许攸的话,那必然非尉迟丽莫属,她曾向许攸表达过爱慕之意——一封写给他的情书。李闯是学校的门卫,对出入学校的人了如指掌,要想知道最近找过周国强的人,就得问他。

    主意打定,许攸觉得应该立马去找尉迟丽,而且她这个时候最需要他的出现,哪怕是虚情假意,她也会全盘接受。

    尉迟丽从询问室出来不久,一个人悻悻的在学校操场空旷的地上走着。往日轻快活泼的神情这时候都褪去不现,满脸展露着忧伤、惶恐与不解,这样的情况在她身上很少发生。再欢快的人,遇见伤心的事情,也难免会陷入困顿和彷徨,这是难免的。

    许攸感觉到了尉迟丽的悲伤,他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默默的陪着她在操场上转圈。

    “许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的”尉迟丽从沉痛中回过神来。

    “有一会儿了……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太突然,让人很难接受。”尉迟丽没有立即回复许攸的话,鼻子里轻嗯一声,眼泪已经落下。在这之前,尉迟丽一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她很少哭。现在当着许攸的面,她很想大声哭出来。

    许攸急了,他没有安慰女人的经验。几十年来,许攸一直生活在仇恨的阴影之下,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调查父母的死因、寻找凶手和布置复仇计划方面,工作和生活只是复仇的假面具而已。

    武平的询问工作已经结束。老师和职工们陆续回家,经历完这些事情,所有人都感觉很累,需要足够的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周国强和吴长安的尸体,在下午接近3点钟的时候,被县公安局的人拉走,以做进一步的尸检。

    现在,尉迟丽擦干眼泪,仰起头望着许攸,“你陪我去李姐家里看看吧,她一定伤心坏了。”

    李雪兰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她已经将全部的眼泪哭干了。女儿吴佳在县上读高中,还不敢贸然通知她。对一个长久生活在父母慈爱下的花季少女来说,父亲的突然离世,是一件天塌下来的事情。

    武平派了一个民警守在李雪兰家门口,以防她做过激的事情。他在这方面有很丰富的经验,他曾亲眼看见过一个女人因丈夫的去世当众寻了短见。

    尉迟丽挨着李雪兰坐下,叫了声“李姐”。李雪兰无力的抬起头,从那双血红的眼睛里再一次涌出泪水。尉迟丽搂着她的肩膀,让她的头依靠在她的臂弯里。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抱在一起,一句话都不说。尉迟丽也哭了起来。

    许攸也急切的希望第一时间到吴长安家中看看,他很想看看吴长安的死给他家人带来的痛苦,以便满足他复仇后心理上的快感。这是他最初的想法,他以为,在看到李雪兰的凄凉后,他会很享受。是的,复仇,花去了他全部时间的三分之二还不止,仇恨是支撑生活的唯一理由。当一个人耗尽所有时间和精力终于完成一件夙愿的时候,是应该值得庆祝的。

    可是,许攸完成夙愿需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以夺取别人的生命为基础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超脱法律的约束,用别人的生命换取属于自己的任何东西。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条不归路。

    许攸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他正咂摸着吴长安的死给他带来的神经器官上的快乐:看吧,犯过错的人就应该得到惩罚,罪孽深重的人最终逃不过正义的桎梏。你死了不打紧,一切都已得到解脱,但你的死却给你的家人带来无穷的折磨、痛苦,作为你这种罪人的家属,理应承受折磨和痛苦。谁叫他们不去成为那些善良人的家人呢哭吧,把眼泪都哭干,再流出血来……你们不知道,我早已经没有眼泪,甚至,我血管里面流淌的,不是血液,是仇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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