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请开恩

    见卓沐风刻意放慢了速度，流尘轻轻一叹，没有再说什么。

    三人落在了一处偏僻的山坳前，尽头陷在两山相接之处，内部曲曲折折，还有一块几丈方圆的平地，位置倒也算是隐蔽。

    卓沐风将净空大师放在地上，这一路上，他时刻关注老和尚的身体状况，许是老和尚武功太高的缘故，他体内的那一缕生命气机始终没有散去。

    不过按照眼下的趋势，也最多还能坚持一刻钟左右。

    流尘没有端着高人前辈的架子，主动去了周围，很快便以内力卷来了一捆捆刚折下的树枝，整齐地堆在净空大师四周。

    在此过程中，北堂依只是靠在一处山壁边看着，面色平静。

    在流尘运功引燃树枝之前，卓沐风忽然道：“若我从旁策应协助，两位前辈未必不能撑到援军到来之时。”

    二人似乎没想到卓沐风会说这话，北堂依虚弱一笑：“小后生就不怕危险吗？小心把命搭进去。”

    许是自知时日无多，这位剑道女宗师语气中竟还带着几分调侃，颇有淡看生死的意思。

    流尘也表示谢意，但仍拒绝道：“多谢卓少侠的好意，只是贫道状况如何，自己知道。没有大师为贫道和北堂居士续命，就算没有魔道高手，我们也活不了多久。少侠的好意，贫道只能心领了。”

    从刚才起，卓沐风便一直观察着二人，见二人不似虚情假意，再看地上几乎断气的慈悲老和尚，心里的天平慢慢倾斜。

    知道不是犹豫的时候，否则迟了想救都没办法，卓沐风告诉自己冷静，说道：“我去附近找块木头，给大师立碑。”一个闪身离去。

    正欲点火的流尘不由动作一停，卓沐风与自己等人也算是‘生死与共’，况且他对大师十分尊重，总不好在他离去时火化大师，反正不急，索性就等等他吧。

    大约片刻后，破风声从远及近而来，卓沐风稳稳落地，脸上却出人意料地带着狂喜之色，举起手中之物，对二人低喊道：“二位看，这是什么？”

    一片紫莹莹的璀璨光辉，穿透了天傀魔气，也照亮了流尘和北堂依的视线。

    那是一株极为神异的竹子，大约只有婴儿手臂粗细，三尺长短，中通外直，仿佛琉璃翠玉打造而成，连竹节的形状都无比圆润完美。连接竹节的分叉上，一片片竹叶更是脆嫩欲滴，散发着让人神魂都舒适的清香。

    最为奇特的是，这绿玉竹子的光芒却是紫色的，腾腾紫气袅袅不绝，即便在这阴暗的环境中依旧光彩剔透，一望即知绝非凡物。

    饶是以流尘和北堂依的见识，也从未见过这等药材，一时间都被晃花了眼，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

    过了片刻，北堂依才掩嘴道：“我的天，这到底是什么？子天竹？”

    形状上很像，可子天竹不过是二星药材，而卓沐风手中的紫竹，却比北堂依在剑海宫见过的那几株四星药材还要神秘，还要不凡。

    单只闻到那阵香气，北堂依都有种浑身舒泰，伤势都在渐渐恢复的感觉，心脏不由剧跳，深深怀疑这是从未被人发现过的绝世神药，有没有达到五星级别不知道，但绝对超过了四星级别。

    流尘的眼睛直盯着紫竹挪不开，失声喃喃道：“卓少侠，从何处发现了此物？”

    卓沐风一副惊喜的样子：“刚才我准备给大师找上好的木材，伐了几棵树都不满意，谁知就在一处树坑旁，一缕紫光乍现，我颇感好奇，深挖之下便发现了此物。”

    听到这话，流尘和北堂依仍感到无法置信，实在是这事太玄乎了，净空大师还剩最后一口气未断，无法可救之时，卓沐风去找木材为其立碑，却无意中发现了一株从未现世的旷世奇药，说书人都不敢这么编！

    江湖中的传说很多，奇遇也有很多，这也正是江湖的最大魅力之一，可那些不知真假的故事，是整个天下数千年以来的汇总。

    当这种离奇而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流尘和北堂依都傻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难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好人自有苍天保佑？连苍天都不忍净空大师死去，所以在最后关头，给他留下了希望？

    卓沐风犹自在那里兴高采烈，激动了好半天。不过他并未第一时间把紫竹塞入净空大师口中，反而颇为犹豫道：“两位前辈，该怎么处置？”

    他晃了晃手中的紫竹，紫色光芒如星彩摇曳，分外动人心弦。一缕缕香气铺散，涌入流尘和北堂依的鼻中，奇异地令二人的伤势都有了些微好转。

    流尘的神情动了动，还未开口，不远处靠在山壁前的北堂依率先催促道：“快给大师服用！”

    卓沐风迟疑道：“可这药只有一株，若给了大师，二位就……”

    北堂依怒道：“小后生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北堂依能活到现在，全赖大师之功，此药被你发现，定是苍天的旨意，北堂依岂能贪图？”

    卓沐风看向流尘，后者也坦然一笑：“少侠莫要耽误时间，这是大师的福缘。”

    仔细盯了二人片刻，卓沐风点点头，转身走向几乎没有生命气息的净空大师。北堂依和流尘不知道，这是卓沐风对他们最后的考验。

    若他们露出贪图之心，想要截取这份‘属于’净空的机缘，那么卓沐风说不得就要改变主意，甚至为了消弭祸患，杀了二人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好在，二人没有让卓沐风失望。

    十二圣地强征天下顶级势力的高手送命，更多还是从立场和利益角度出发，倒也不能说明流尘和北堂依本人的性格。

    不敢再耽误下去，卓沐风快步来到净空身边，蹲下之后，立刻将四星子天竹折成几段，迅速塞入其口中。

    四星子天竹入口即化，形成一股股源源不绝的暖流，游遍净空大师的四肢百骸，血气共振之下，竟令其躯体发出了轰轰的鼓鸣声。

    流尘一脸关心地走上来，北堂依也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瞅。

    哪怕是卓沐风都十分紧张，虽说有孟九霄的先例在，但也不能保证净空就一定会复活。

    所谓尽人事，看天命，卓沐风也算是毫无保留了，若最后净空醒不过来，他只能叹一句命该如此。

    轰，轰，轰……

    鼓鸣声一阵响过一阵，这异象从未在自己和孟九霄身上发生过，也不知是不是体质问题。

    能看见一股股紫色光芒在净空的身体各处流窜，映得他破旧的僧袍都通透起来。随着紫色光芒一遍遍涌动，侵入其骨髓血肉，原本只剩一缕的生命气机，竟开始渐渐旺盛起来。

    “有用，真乃当世神药也！”流尘大喜，在一旁称赞不绝。

    北堂依苍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嘴角绽开发自真心的笑容。

    但凡高傲之人，都不喜欢欠人东西，在北堂依心里，只要净空大师活过来，自己总能还清对方的大恩。

    生怕鼓鸣声会惊动其他人，卓沐风早已出手，布置了一个罡气结界。流尘见状，暗怪自己大意，也连忙在旁帮忙。

    当净空的生命气机旺盛到一定程度时，他的体表开始散发佛光，起初并不强烈，映照出的金身，更是布满了裂痕。

    奇异的是，四星子天竹的力量却不断涌入这些裂痕之中，竟将它们一点点弥合起来。

    净空大师的老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呼吸也从微不可查，趋于正常，再到中正平和。

    一点点黑色杂质，从净空的毛孔中排出，又立刻被佛光焚灭，导致净空的金身变得越来越纯粹，虽然气息远不如巅峰时期，但似乎层次在拔高。

    身体的局部地方，居然开始从纯金色变成了深金色。这分明是无缺佛相更进一步的征兆。

    卓沐风暗暗吃惊，四星子天竹素有洗经伐髓，淬炼躯体的作用，难不成让这老和尚因祸得福，更进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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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ishu)是，，，，！




第八百六十一章 做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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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孟九霄也伤得很重，心脉尽断，丹田破碎，服下一株四星子天竹后，只是保住了生命气机。

    但看老和尚的架势，像是要立刻苏醒过来，并且还能有所突破，二人之间的差别也太大了。

    出现这种情况，卓沐风猜测应该与修为有关。

    星桥境的本质乃是打通人体的重要穴位，形成奇经八脉，而合象境不同，这个境界已经涉及到了天地五行的运转。

    医书上，一直认为人体的五脏六腑对应着五行之力，人要顺应自然而行，方能挖掘出自身的潜力。

    突破合象境的过程，其实就是以相应属性的星级药材，分别淬炼五脏六腑，当完成之后，再使神聚合一，元炁凝宫，才有机会迈入这个天下武者只能仰视的至高境界。

    因此合象境高手的体魄，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脱于凡人，不仅寿命达到了三百年，吸收能力和恢复能力也超越凡人的想象。

    如果孟九霄只吸收了四星子天竹一半不到的功效，剩下的需要时间慢慢消化。那么净空大师则像是海绵，经过淬炼的五脏六腑，肆无忌惮地汲取四星子天竹的力量，并将它们利用到极限。

    而当五脏六腑渐渐恢复，其强大的自愈能力也开始产生作用，可谓与四星子天竹相辅相成。

    加上净空大师修炼的天佛典，本就是一门强化肉身的无上武学，三种因素凑到了一起，才发生了眼下的这一幕。

    鼓鸣声越来越响，似有血河在净空大师体内澎湃流淌。他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会令周身虚空微微震荡，出现一细小的涟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净空大师体表已被佛光覆盖，连白眉都变成了纯金色。那些裂开的缝隙早已修复如初，令他浑然无缺，像是一尊栩栩动人的金佛，说不出的宝相庄严。

    流尘张了张嘴巴，在他眼里，净空大师此刻的气息，与地底之战时毫无二致，不，还要更强。

    皆因净空大师的双腿，双手，以及躯干三分之一的部位，都已变成了深金色，予人坚不可摧，无可撼动的感觉。

    相比之下，其他部位的纯金色反倒不够显眼。可流尘不会忘记，此乃无缺佛相的象征，代表防御上的极致，连天傀神将都无法轰破。

    他无法想象，如今变成深金色的部位，又会拥有怎样的防御力和杀伤力？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净空大师身上的机缘，只怕数百年来也无人能够媲美吧。流尘不无羡慕地想道。

    他忽然朝卓沐风看了一眼，发现紫竹的乃是这位少年，可对方却没有藏起来，反倒为了救人，不惜放过本该属于自己的旷世奇遇，这份胸襟和心肠，才真正让人动容！

    与其说是净空大师大难不死，倒不如说是遇到了贵人才对。

    流尘的思绪一闪即逝，而此时，鼓鸣声也一点点小了下去，最终归于寂无。灿金色的佛光随之收敛，尽数没于净空大师体内。

    白眉轻动，净空大师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光看似浑浊，却透着一种阅遍沧桑，明悟世情的豁达与悲悯。

    “大师醒了！”流尘激动地笑起来，上前几步。

    北堂依也露出欢欣的笑容，欲要双手撑地爬起，却苦于无力，只好放弃，但神情无疑是轻松的。

    此时作为救命恩人的卓沐风，反倒不急着表态了。

    以流尘和北堂依的身份，何况自己就在场，他们不可能抢走自己的功劳，与其上赶着刷存在感，倒不如低调一点。是他的恩情，怎么逃也逃不掉。

    “老衲竟然未死，刚才意识消散之前，有人给老衲喂了一株天材地宝，可是流尘道长？”净空大师单手合十，慈声问道。

    果然，就听流尘立刻道贺：“恭喜大师否极泰来，转危为安，不过大师误会了，方才并非是贫道找到了紫竹，而是那位卓少侠。”

    流尘以拂尘指了指一侧的卓沐风，并将之前的事，详细描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净空大师站起，朝卓沐风双掌合十道：“多谢小施主救命之恩，却是老衲夺了本该属于小施主的机缘，惭愧惭愧。”

    卓沐风觉得，这老和尚应该不是说说而已，那张老脸上毫无重生的喜悦，反而以愧疚居多，还真修成活佛了？

    不知怎么的，卓沐风突然有点后悔，这种人品行没的说，但反过来，不将性命看在眼里，也意味着，未必把他卓少侠的救命之恩看得多重。

    这可不行，老子浪费了一株四星子天竹，可不能喂给狗！

    卓沐风心念急转，表面上也合十行礼，一派庄重：“大师客气了。不瞒大师，发现那株独一无二的紫竹时，晚辈并非没有犹豫。

    若能吞下，晚辈至少能提前十年踏入合象境，且资质会更胜以往，但念及大师危在旦夕，晚辈便觉得，应该先给大师服用，如此方能心安。

    所以大师无需愧疚，一切都是晚辈心甘情愿，也绝不会向大师求取任何东西。”

    这厮说得好听，不会求取任何东西，可偏偏刻意点出了紫竹的种种好处，其实就是暗示净空，老子为了你，放弃了那么多，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净空应该没听出这厮的用心，但显然颇受触动，脸上的愧疚不仅没散，反而更多了三分，慨然一叹。

    卓沐风暗暗点头，心说你明白就好，到时候老子求你办事，你也就越难推脱。

    流尘闻言，连忙大赞道：“卓少侠甘愿舍弃重宝，也要救助大师，这份赤子之心，当真让贫道佩服不已！”

    卓沐风连忙谦让不受。

    唯独更远处的北堂依，若有所思，脸上慢慢挂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过她没打算戳破。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她本身也是极为佩服卓沐风拿出紫竹的举动，所以纵然事后对方耍点小聪明，倒也不算什么。

    北堂依反而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大师，您的伤恢复如何？”

    净空感慨道：“多亏了卓小施主，也不知那株紫竹究竟是何物，老衲不仅伤势尽复，连体质都有所增进，接下来只需调养几日，便可驱除体内的天傀魔气。”

    尽管早有猜测，但听到这话的另外三人还是大吃一惊。

    卓沐风都没想到，四星子天竹的作用那么大，看来还是老孟自身底蕴太差，吃了一株到现在还没醒。

    流尘在旁惊道：“莫非那是传说中的五星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