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此事无妨。我此行来找你,是想劝你见蒋濂与祝融——你曾经的姐姐一面。”
诸南盏微一愕然,赵无安连忙道:“我知道当初在汴梁城外,是他们抛下了你,你如今过得也还不错,的确没必要屈尊去见
第三十七章 天才与勇气
赵无安彻底明白了。
或者说,他尽管还有很多地方不明白,却已经彻底弄清楚了之前在眼前乱成一团的迷雾。所有人的位置都被清晰地判明开来,黑归黑,白归白。
而诸南盏和欧阳泽来,则早就被他放到了同一边去。
他们都暗示了“龙”。欧阳泽来说真龙只有一条,而诸南盏的话则更是直白,明说了解晖便是那衔烛之龙。
而欧阳泽来是当今朝中要臣。他做的事,定然都是为了皇城中那位天子服务。
他和诸南盏在怀疑赵无安。
解晖在整个两朝上下广布谜局,统御着无数黑道生意,却偏偏杀不死一个无凭无依的小居士。
若是收集到足够多的信息的人来看,就会发现其中的异常。怀疑赵无安,也是难免的事情。
解晖极有可能是做了一个局,假意派人不停地追杀赵无安,再让他反复死里逃生,最终将他送进整个帝国的最心脏,汴梁。
而在那个时候,这个本不该进入所有人视野中的居士,带着一身伤痕,神秘的剑匣,突如其来地出现了。
赵无安就像是个从天而降的传说,在半个江湖还不敢动弹的时候就已站出来反对解晖,并且直到这个时候仍活蹦乱跳。
传说一旦吹得过了点,就成了假话。而谎言的背后,解晖想要做的事,则是一目了然。
也就无怪那天欧阳泽来在怀星阁顶直接对他出手追杀了。而诸南盏之所以又把苏幕遮送了回来,多半是从那柄剑上,找到了赵无安没有与解晖同流合污的证据。
所以现在他才能坐在这里和诸南盏好好地聊天。要不然, 这个能单手放倒胡不喜的姑娘早把他给降得服服帖帖了。
赵无安颇有点儿死里逃生的庆幸,但对诸南盏的暗示又听得似懂非懂。解晖想谋权篡位固然有理,可人家又不在汴梁,干嘛那么紧张
所以才有了那样一问。
“你们在汴梁城,要困住的究竟是谁”
诸南盏狡黠一笑:“秘密。”
赵无安没了辙。
窗外,雄刀百会显然也是到了颇为精彩的时候,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金铁交击之声甚至在怀星阁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虽然不能告诉你,别的你倒是可以问上一问,我知无不答。”诸南盏道,“不过,作为回报,我是不会去见祝沂的哦。”
赵无安无可奈何:“当初又不是她把你丢在了寺院,何必抱恨至此”
“不,并非抱恨啊,赵居士。”诸南盏一字一句道。
“我不愿见他们,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什么”
诸南盏轻轻笑了笑,那笑意却与他此前见过的任何一笑都不同,含着一股凄厉的美。
一阵香风自窗外刮入,万花迷眼。
恍惚间,赵无安猛然一怔,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却已不见了诸南盏的人影,徒留一盏带着余温的茶,仍旧飘着袅袅青烟。
赵无安怔了半晌。
手里的茶尚无波澜,心头却已顿失滔滔。
胡不喜说得没错。诸南盏绝非凡人。能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消失,实力便绝对不会低于二品。
何况诸南盏修的是佛。佛法艰深,赵无安耗时十年也仅是略知一二,而诸南盏不过和他一般年纪,却已通晓至此等地步。
当年大相国寺那位不知名的僧人或许确实没说错。诸南盏,是天纵英才。
楼边赵无安恍惚失神,而楼外台上,胡不喜则正气势冲天。
雄刀百会的最后一日,擂台上已的刀客们已打了八场。
八场之后,自然是有八人下台,胡不喜则持着一柄小破胡刀,站在擂台正中,睥睨群雄。
台上惟余他一人,台下则无人胆敢出声。
这最后一日的刀客,原先是有十人,而其中八人已退,除了胡不喜,便只剩下最后一人了。
包括输得最干脆利落的韩修竹在内,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人群之外的一顶华盖。
终局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得多,因为胡不喜的刀法实在太不讲道理了,几乎没有人能在他的半里刀法之下多撑过一招,而所有人的希冀,自然也就寄托在了最后一人的身上。
当然,看客之中还是有不少看好胡不喜之人,不过之所以大多数人都站在另一边,倒并非是非要支持,只是期待着峰回路转的精彩转折而已。
话又说回来,毕竟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在昨天黄昏赌场收盘之前,急忙忙把注转下在了韩阔身上。
毕竟木已成舟,是盈是亏也扭转不了,只能期待这最后一场对局,能有令人意外的表现。
华盖后移一步。
阴翳之下,身材健硕的男子拎起手上陌刀,站直身子。
陌刀长七尺四寸,光刀刃便有一尺九,占了天然的优势。
擎伞的小厮连忙后退一步,哈腰恭敬道:“家主慢走!”
韩阔尚未迈开脚步,人群就已不自觉向两边散开,留下中间一条通路,直达胡不喜所在的擂台。
韩阔淡淡抬了抬眉毛,迈步而前。
人群议论纷纷,然而在他走过的地方,却又鸦雀无声。
尽管胡不喜是年纪最轻的一品高手,入境以来更是势如破竹,连胜三位一品高手。但论到当今天下的最顶尖高手,武道第一是东方连漠,刀道第一,仍是韩阔。
胡不喜今日并未留手,一招便将韩修竹踢下了台去,显然是铁了心要挑战这个位子。
天下第一。
何其诱人的名号,可惜位子太窄,永远只坐得下一个人。
韩阔上台了,胡不喜未动。
韩阔只说了一句话。
“我韩家称雄已逾八十年,你虽为天纵英才,却无论如何于刀法上胜不过我,何必持一短刃,自束手脚”
胡不喜的回答也很简单。
“在下幼年自习刀法,的确不如前辈。术法不足,自然要在道上补足。这柄胡刀,便是在下的道。”
韩阔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言外之意却已是台上台下俱心知肚明。
好一个以道胜法!这胡不喜初生牛犊,却狂妄至此!当真我中原韩家刀可容野子肆意欺侮不成
这些话,韩阔没有说,陌刀却代替他说了。
他们毕竟是刀客,而刀客有个好处,那就是只消挥出手里的刀,心中想说的话,便可传达出去一大半。
胡不喜是天才。韩阔也是。
以天下刀道第一人的身
第三十八章 胡不喜的刀
诸南盏消失已久,赵无安却并不急着去找。
论武力,自己肯定打不过她,还不知对方藏了多少独门秘招;智取又已受阻,诸南盏明确表示了不愿与祝沂见面。
此时再穷追着人家不放,也没有丝毫意义,倒不如看一看楼下世间顶尖刀客的对决。
反正本来与蒋濂达成这个交易,赵无安也并非对百胜刀势在必得。怀星阁之事是蒋濂放了他鸽子,那么他就在这件事上以牙还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只要胡不喜雄刀百会夺魁,自然能得柳叶山庄七把藏刀中的沧海归,赵无安不让幕后黑手集齐七刀的目的便已达到。至于拿到手中的具体是哪一把,其实并不重要,反正他也不会用刀。
再观楼下,却是斗得如火如荼,看客们的热情也涨到了最高。
能杀进雄刀百会最后一天的刀客,都绝非等闲之辈,却尽数败在了胡不喜的手上。然而韩阔,显然和那些人又有本质的不同。
他曾是天下第一。
虽然过去六十年来,天下第一的名头一直挂在东方连漠身上,但那乃是武道第一。
若论到刀道,则在胡不喜出道前,问十个人,有十个人会说,韩阔是当今天下第一。
胡不喜晋入一品,斩鬼手书圣,在苗疆又以通玄境修为屠杜伤泉、斗聂君怀,顺利晋入造化境。晋升速度前无古人,故而如今,天下第一刀的名号出现了些许倾斜。
不过仍是五五开,韩阔占尽先来之优。
功名都是台下的事情,等到了台上,一切便都是身外之物,刀客们所能寄托的,便只有身上的刀。
而到了论刀的这一层,韩阔与胡不喜,仍是不相上下。
已然过去三十余招,二人不分上下。
他们的交手节奏并不快。陌刀纤长,每一刀皆算得稳准,而胡刀虽短,却万万经不得失误,稍有不慎便将一同殒于陌刀摧枯拉朽的攻势之下。
饶是胡不喜,面对韩阔这样的敌人也不敢不谨慎,每每出刀必先掂量许久。从台下观众来看,这场交锋,委实算不得精彩。
但以内行人的眼光而论,光是旁观这场打斗,便已觉得裨益无穷。
赵无安看得入神,目不转睛,只觉处处精妙,不敢遗漏分毫。擂台主位之上的欧阳泽来,想必也是同样的感受。
胡不喜的半里刀法委实精妙,一刀能有偷换天地日月之效,常人初遭阵仗难免措手不及,因而被占尽了先机。
但以韩阔这样的阅历,半里刀法固然有心神之损,却触及不到根本。任凭胡不喜如何以磅礴气机斩切四周,重塑新境,韩阔犹自抱元守一,岿然不动。
陌刀每出,必然指向胡不喜刀法中的破绽,而绕是以胡不喜这般浩瀚磅礴的气机,也难扛韩阔聚精会神的一击,难免暂收攻势,回身防守。
攻守的转换,只在瞬息之间。胡不喜看似攻得猛烈,却每每被韩阔逼退,而韩阔恰好相反,出手虽不多,却丝毫没有在胡不喜狂乱的攻势下自乱阵脚,稳如石中劲竹。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胡不喜这般恣意写画的攻势,遇上了韩阔这种有板有眼的刀法,定然被治得服服帖帖。
情况不妙,赵无安却不紧张,淡定地喝着茶。
他确定得很,胡不喜迟早会想出办法的。
若是会被韩阔这样的人轻易击败,那胡不喜也不能叫做胡不喜了。
之所以能被称作天纵英才,正是因为在常人认为的绝境之中,他每每能绝处逢生。
这并非运气,而是冥冥之中的天定命数。
胡不喜刀出如雷。
刀势迅捷,一去便破风斩云,短小精悍的胡刀几乎消散在众人视野之中,仅留下一道浓郁的刀劲。
右肩处,杀意凝结。
韩阔看得真切,收刀回防,然而陌刀即将收回肩上的时候,他的动作却忽然顿了一顿。
片刻的停顿通常是致命的。
韩阔却并未自乱阵脚,因为胡不喜的刀实在是太短了。
短到即使韩阔的动作慢了足足三息,也能够绰绰有余地挡下他的进攻。
转手持刀,韩阔不退反进,挥舞着沉重的长刀,毫不迟疑地挡在左腿上方半尺。
“铛!”刀刃交击,荡出一片璀璨星火。
陌刀稳稳架住了胡刀。纵然胡不喜的身形已然抢出了至少一步半的空间,却仍来不及攻破韩阔的防守。
毕竟陌刀要远远长于一步半。而他的半里刀法,在刀意化境之上并不比韩阔高明,之前屡试不爽的优势,此时尽失无遗。
挡下胡不喜一击的韩阔面色沉稳无波,而先前凝结在他右肩处的杀意,也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光从境界来看,胡不喜是造化境,实际上还要轻压韩阔一头。
但毕竟韩阔在刀道一途上,至少比胡不喜多浸淫了二十年。临敌的经验,在高手过招之间往往比那一星半点的境界,来得更为重要。
这一招声东击西,胡不喜打得果断,韩阔更是防得精彩。
台下的观众们,则完全看傻了眼。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然而到了二人这般境界,一招一式的交手已不仅是门道之说了。就连不少经验丰富的刀客们,也看不出来其间究竟有什么符合着门道的地方。
他们大多是前几日便败下阵来的刀者,远道而来参加这雄刀百会,总归还是有些许自负的。在这天下间,刀道一途上也足够为后人指点一二。
却完全看不明白韩阔与胡不喜的交手了。
声东击西固然是武道屡试不爽的伎俩,但无论什么兵器,总得先做出往东的声势,而后再击西。换句话说,是以伪招衬真招。
胡不喜却不一样。他自始至终只挥出了一刀,砍向韩阔的左膝,但直到他的刀被韩阔挡下之前,所有人都认为他想进攻之处乃是韩阔的右肩。
无招衬有招。
胡不喜的气机已足以凝为厚实得与实招不分上下的攻势,却又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招式可言。只是在他出招的那一刻,所有杀意,尽数聚涌到了一个根本不是进攻点的地方。
打个比方,就像乘扁舟过河时,将小船一巴掌糊到天上,再一苇渡江。
非人力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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