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你在找的,是这个吗”
胡不喜转过头去,望见十几步远的地方,小巷正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姑娘,绸裙及地,黛眉朱唇,脸颊微红。
他愣了愣,“诸南盏”
从大相国寺告别那日算起,已是近半月过去,他倒是一眼就将诸南盏认了出来。
诸南盏也微微一愣,意外笑道:“竟一下子就被看穿了……哎,小女我扮起良家女子来,果然是一点儿也不像。”
“不不。”胡不喜慌忙道,“这身衣裳很适合你啊,妆容也是……倒不如说比起在寺里的模样,更讨人喜欢了一点儿。”
“是吗多谢夸奖。”
诸南盏微微一笑,倾国倾城。手中那柄清冷修长的剑,在阳光下也荡起一丝耀眼的光泽。
胡不喜的目光移到那柄剑上,蓦然一愣。
大相国寺初见,玉手拈花那一式,又在脑海中浮现。
诸南盏笑意嫣然,“是在找这个,还是,在找赵无安”
胡不喜心中一紧,伸手到身后按住了刀柄。嘴上仍是哈哈笑道:“这么巧,你也认识我老大啊”
“不能算认识。”诸南盏老实回应道。
胡不喜屏息凝神。
不到二十步的距离,若是胡不喜有心要先发制人,也不过一瞬而已。
但诸南盏既然有空手放倒他的本事,就不至于对他的刀毫不设防。更何况如今诸南盏手里头还握了一把利器。
漫长的寂静在二人中间蔓延开来。
半晌,诸南盏歪头一笑:“不必这么剑拔弩张吧”
胡不喜默不作声。
“我并非你或赵无安的敌人,在大相国寺也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参加雄刀百会,可你还是来了。既然如此,我稍稍动一点儿手脚,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胡不喜皱起眉头,青筋暴突,恼怒道:“你把老大怎么了!”
“这倒不必担心,我虽给他下了个绊子,撤走了怀星阁边上所有的乌篷,但这人福缘不浅,现在是死不了。”诸南盏和颜悦色道,“但是你呢胡不喜,你为何非要无视之前的提醒,一意来参加这雄刀百会”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想知道啊。”诸南盏笑道,“怎么看在我手上这把苏幕遮的份上,你总不至于掉头就走吧”
“那是自然!快把剑还给我!”胡不喜怒道。
“我说胡不喜啊,有求于人呢,不说低声下气,至少也要和颜悦色一点儿吧。你要是一直这幅模样,我可不愿意把苏幕遮还给你。”
诸南盏说着,作势要将苏幕遮收入袖中。
洛神剑与赵无安气机相连,就算主人不省人事,他人也难以轻易驾驭。诸南盏何以使唤苏幕遮如此得心应手,胡不喜一时半会还真想不明白。
不过有一点倒是很明显。要替赵无安拿回这把失落的剑,他难免得吃点儿亏。
胡不喜松开握刀的手,妥协道:“那你要怎样才愿意还剑还有,老大去了哪,最好也赶紧告诉我。”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今日黄昏之前还不回去,雄刀百会可就没你的份咯”诸南盏佯装意外。
胡不喜青筋外绽:“那我能怎么办!苏幕遮都在你手上了,我还能掉头就走不成”
“这就对了嘛。”诸南盏眉眼弯弯,“胡不喜虽然耍着刀,看起来挺可怕,但果然还是个乖孩子。”
胡不喜一下子出了满头的冷汗。
“我说姑娘,这么说话就不太对了……”
诸南盏没有理会他的尴尬,收苏幕遮入袖之后便转过身,道:“那就跟我走吧,领你去一个地方,只要你从那里出来了,我就把苏幕遮还给你。快的话,回来还能赶上雄刀百会。”
“要出城么”胡不喜问道。
“聪明。不过放心吧,一点都不远。”诸南盏轻描淡写道。
她径直在前头引路,挑的都是人烟稀少的路线,故而直到接近城门也没有吸引多少目光。城内无数老百姓想破了脑袋也不会知道,他们议论纷纷的胡不喜,就正从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悠悠走过。
 
第三十三章 邀君而上
日薄西山之时,失踪了一整天的胡不喜,终于又出现在了雄刀百会的擂台上。
他一来便指名要与当日榜上战绩最上的七人车轮战,而后便挥着一柄小胡刀,在擂台上立了足足七炷香的时间。
七场斗下来,胡不喜一共不过挪了六步。
而白天还与他在怀星阁顶,众目睽睽之下打得不可开交的欧阳泽来更是权当做无事发生,对胡不喜的如此挑衅视而不见,依旧一本正经地在散席之前,挂上了当日最新出炉的战绩表。
本已在弃赛边缘徘徊的胡不喜,再一次挺进了刀榜的前三,仅次于韩阔之下。
明日便是雄刀百会的最后一天角逐,而天色入夜之后,散去的人们难免表情复杂。
白天里怀星阁激战,赌场的盘子已经翻了一大圈,这临近黄昏,胡不喜居然又冒出来刀问群雄。最后一日按理是没法改注了,究竟是胡不喜一口气杀成个刀道第一,还是韩阔坐拥东道之宜,老而弥辣,实在是不好说的事。
城西把这些事情明里暗里,盘算了不知道多少遍。赵无安坐在城东的小院里,倒是安稳得很。?面对二品巅峰高手的近距离威压,苏青荷仍是一脸震惊的神色,看样子是与苏幕遮的丢失没什么关系了。
赵无安当然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见苏青荷的确不知,就什么也没说,拿着卷宗回了小院。
洛神七剑互有气机感应,更是与他气机相连,如今一时感应不到,多半是与欧阳泽来大战一场,气力空竭而已。反正纵使他人得了这苏幕遮,也不懂如何驱使,与一把铁片无异,赵无安索性先养精蓄锐一番,等到气力恢复再去找也不迟。
于是赵无安就轻描淡写吞下了这个坏消息,先回了小院,与安晴并肩坐下,翻看苏青荷给的卷宗。
对罗衣阁主的三司会审昨日已经完成,苏青荷多半也是赶了一整夜,才在今早便整理出这样一份详实的供词。除了赵无安想提的问题之外,还有不少别的情报。
朝廷更关心的当然是罗衣阁成立至今以来,究竟倒卖过多少禁品,陷害过多少朝廷忠良,组织规模牵涉多广等等。这些都不是赵无安关心的问题。
苏青荷显然也知道这点,所以特地调整了一下供词的顺序,给赵无安的这一份,一翻开来,便是罗衣阁主个人的消息。
罗衣阁主,真名卫奉,被抓的时候还身穿着聂家的衣服,跟他那个肩披羽毛缀饰的手下,当真不可相提并论。
卫奉如今已四十有七,是罗衣阁第三任阁主,也是任期最长的一届,掌管着整个江南道的机密交易与刺杀活动。阁主之下,他还有两位引为心腹的左膀右臂,分任罗衣阁左右使,只不过在阁主落榜时,两位侧使早已在泉下重聚了。
而后是对赵无安疑问的解答。
在罗衣阁最近一年经手的黑市交易中,果然有两把天价成交的刀,下家均去向不明。卫奉虽然承认了这一点,但关于宝刀究竟落入谁人手中,则是缄口不答。
“卖了两把。柳叶山庄一共有七把刀,这两把应该不在一个人手里。”赵无安思忖道,“最有可能的,是把这个当做是雄刀百会的通关文牒,聂君怀手中的百胜刀,便是七把之一,应该也是两把刀当中的一把。”
“何为雄刀百会的通关文牒”一旁的安晴问道。
“拿着刀,才能一路放你过呗。”赵无安道,“只可惜这次雄刀百会未见聂君怀的身影,到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托罗衣阁的福,聂家除聂君怀外的十名弟子,被一个不落地关进了天牢,这届雄刀百会上,只怕是再难看到北武林中流砥柱的聂姓世家了。
当问及多年以前,扬州一带是否有造叶人的活动情况时,卫奉则表示这并非他任内之事,没有丝毫了解。
第三个关于闻川瑜的问题,回答倒是详细。
显然谈到这个人,就连阁主都显得兴奋异常,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赵无安倒是看到第一句就想笑出来。
“若不是他当初非要我易容之后,再混入聂家子弟一同进入汴梁,也就没有在官道上被你们给拦路抓住这回事了。”
卫奉啊卫奉,你或许是个合格的坏人,只可惜心机还不够深。
闻川瑜怎么可能甘心寄人篱下。就算要他暂时听从别人的吩咐,他也会想方设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打从一开始,闻川瑜的主意就是用聂君怀和段狩天来克制赵无安。而罗衣阁和卫奉,不过是可怜的牺牲品罢了。
关于赵无安提的问题,在这里便已交代完毕,但后面的卷宗里,苏青荷仍是贴心地附上了一大段内容,俱是罗衣阁数年来在江南道内外活动,所涉之罪的详尽记录。
毕竟是解晖亲自筹划的两门十七阁之一,罗衣阁在江南道上绝对是一手遮天,如今一朝被抓,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一股脑捅破出来,治个夷族之罪是绝对不嫌多了。
话虽如此,这群混迹江湖的杀手刺客也多半是孓然独身,想夷族也不知道该夷谁去。这也正是杀手这种职业历朝历代,屡禁不止的源头所在。
见赵无安仔细读着苏青荷自作主张附上的大段内容,安晴不解道:“这都是罗衣阁近年来的罪行,也不见得就全部认罪,读得这么仔细干什么”
“记录是最容易出卖一个人的。”赵无安不假思索道,“你做了一件事,自以为天衣无缝,抹掉了所有的证据和瑕疵,将自己的罪状从世上删去。可只要这件事被记录了下来,就仍是铁证如山。”
安晴懵了一会,“那你想找什么证据”
她的问话还未落,赵无安便砰地一声,合上卷宗。
“找到了。”赵无安干脆利落。
安晴不由无语。
二人正相对无言时,小院的门被人给推了开来。
走进来的人
第三十四章神兵兵甲
掉下来的时候,赵无安并不觉得这怀星阁有多高,反正真气护体,不至于摔死。可等到亲自往上爬的时候,才知道这高楼绝壁有多恐怖。
费了半天力气,总算是折腾到了露台的边缘上,凉飕飕的风从脚底滑过。
胡不喜与欧阳泽来白天在此一战,剧烈气机直接崩开了露台四面的护栏,连地砖也四分五裂,密布碎纹。赵无安无从抓手,只能强提着一口气,按住悬在露台边上摇摇欲坠的青石砖块,硬把自己拉了上去。
夜风微凉,编钟早已不知坠去何方,连大鼓也歪倒在一旁,令人油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台上立了两个影子。正值而立的少年与风韵犹存的女婢。
女婢持壶,少年握樽,悠悠立于晚风之中,衣袂纷飞。
赵无安懒懒趴在露台边上,大口喘着气。
“你还真好意思,让我从这边爬着上来啊。”
蒋濂耸耸肩,“你也可以走楼梯。”
“用脚想也知道不可能。”赵无安翻了个白眼,“放我鸽子这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约你七日之后,又没定时辰,现在仍算在第七天里。”蒋濂不以为然,“我可没放你鸽子。”
赵无安气极反笑:“那为什么约在这里欧阳泽来也是你安排好的咯”
蒋濂摇了摇头,转过身,把酒樽放回了祝沂手上的盘子里。
“我没想到欧阳泽来会对你出手。”他幽幽道。
“这话说得可真是半点毛病都没有啊。”赵无安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
蒋濂愣了愣,自知怎么解释赵无安也难以尽信,只得叹道:“欧阳泽来每隔七日,便会来这怀星阁顶,不过他究竟在做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也不知道。让他和你见面,本意是想劝你一劝,没想到直接动了拳脚。”
“你和欧阳泽来很熟吗,为何要他来劝我,又是要劝我什么”赵无安问。
蒋濂面露难色:“劝你个很简单的道理。强求不如放下。”
赵无安一愣,只觉匪夷所思:“此话怎讲”
“庐州初遇,是受苏青荷大人所托,找你去办罗衣阁的案子。”蒋濂缓缓道,“那时候,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是身怀血海深仇,恨不得将罗衣阁主千刀万剐之辈。故而,才有协助你的意思。”
赵无安默不作声。
蒋濂顿了顿,继续道:“我那时也让沂娘去探过你的口风,可你似乎不愿多谈,我也不便再多问。如今已到了汴梁,罗衣阁主已收押归案,你似乎仍不满足。胡不喜这几日,在雄刀百会上可是出尽了风头。”
“嗯,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赵无安问。
“强求不如放下,赵居士。”蒋濂认真道,“养仇于心,不见得是件好事。”
“你以为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赵无安皱起眉头。
“这……”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生母死于屠村乱刀之下,邻家一对青梅竹马的姐妹就此失散,相见而不可相认,最后形同陌路”赵无安飞快地打断了他。
蒋濂大惊失色:“你!你怎全都知道了!”
不仅是他,一旁的祝沂,也满面骇然神色。
“苏青荷给我的卷宗上,罗衣阁这几年的干过的恶事,可都记得清清楚楚。”赵无安伸手一拉剑匣,迎着晚风,席地盘腿坐下。
蒋濂与祝沂对视一眼。
“你倒也不必太过介怀。世道险恶,难免有人遭殃,这些年来我也见过不少,说白了都是命。你运气颇好,还能苦尽甘来,在汴梁混一个世家子的名头过过瘾。”
蒋濂眼眸黯淡下去:“终究只是徒有其表……”
“所以你帮助苏青荷和我的目的,只是为了亲自向罗衣阁复仇吗”赵无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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