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残破的唇齿,艰难地念着残缺的话语。
解晖却听懂了。他退了两步,再度无情地注视着这名曾经一度在江湖中独占鳌头的男人。
“能看清这点,也算你输得不冤枉。”他点评道。
东方连漠苦笑道:“是……么”
为何连一次都没能发现岳知书的异样之处呢分明那根本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
解晖没有问,而是冷静地指出了这一点,东方连漠也无须自问自答了。
因为答案本就不言自明。
岳知书波澜不惊问道:“舵主,如何处置”
“留着性命,我还有用。”解晖淡淡道,“死了其实也无妨。”
岳知书应了一声,轻轻拨动起琴弦。
几个音节过后,东方连漠便彻底失去了意识,砰地一声,倒在了解晖面前。
解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望向台下数百江湖名家。
无一人敢作言语。
即使是聂白霜,此时也只能咬牙攥拳。敢于挑战解晖的人,确然是在自寻死路。
“……看来已无需再进行下去了。”解晖静静道。
太守府高阁上,旁观了全程的蜀地十愿僧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到了这份上,于情于理,武林盟主都该是他解晖的了。”慈悲僧道。
经书僧闭目叹息:“我等只管规制这武林大会不触规则,如今确实是无任何理由将这盟主之位给予他人了。”
其余僧人皆不答语,双手合十,眉目紧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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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楼暮云悄无声息地翻离了阁楼,借着重檐遮掩身形,飞快向城外赶去。
一切果然都如赵无安的猜想,东方连漠甚至被解晖兵不血刃地拿下了。现在重选大会已经宣告结束,解晖迁往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果赵无安还不出现,那就连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虽然此时除了这座锦官城,江湖上还无一处得知重选大会的结果,但事已至此,大会的影响必然如水波震动般飞快散布出去。想来赵无安即使有通天之能,也无法遏制黑云会从幕后走上台前了。
念及此处,代楼暮云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大会落幕尚不多时,十愿僧估计也会拖延一会才不情不愿地宣布结果。代楼暮云抵达城墙时,连城门都尚未戒严,他索性施展身法从墙头翻越出去,紧贴着墙根落地。
出了锦官城,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李凰来他们安置李顺的地方在哪,更别提与赵无安会合了。
头疼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代楼暮云只得在城外几里的地方来回寻觅,足足找了三个时辰,才看见胡不喜坐在一间废屋外头,百无聊赖地劈着柴。
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胡不喜倒是露出了些许意外神色:“这是碰上了什么事,怎么还把你这个苗王给急成这样。”
“你们倒是在这里住得安稳。”代楼暮云叹气,“大会结束了,不出所料,解晖胜了。”
“那东方连漠没大打出手一场”胡不喜吃惊。
“连出手的机会都被摁死了。”代楼暮云面容肃穆道,“解晖的手段委实可怖。”
胡不喜若有所思。
代楼暮云又问道:“你们怎么还聚在这里”
“没办法啊。”
胡不喜把劈好的柴火一把抱起,顶开了荒屋的门。“你不妨进来看看咯。”
代楼暮云跟在他身后入屋。无论里外看来,这似乎都是一间已荒废了许久的屋子,梁上蛛网密布。李凰来选了这么间房子当据点,实在不太靠谱。
第七十九章 赠剑
代楼桑榆出现在锦官城,可把代楼暮云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抄起刀就要和赵无安同归于尽。菠/萝/小说
赵无安连忙举起双手:“你可别。要是没桑榆带路,我还真找不着这处地方。”
代楼暮云愣了愣。
代楼桑榆亦步亦趋地走到哥哥面前,眨巴眨巴眼睛,摊开手掌。
她掌心爬着一只遍体通红的蝎子,高扬的蝎尾正对着代楼暮云。
“……”代楼暮云没了脾气,“也亏你能用得出这种法子。”
代楼桑榆狡黠一笑。
赵无安大摇大摆走进屋里,将背上的书箱放在火堆边,抬眼望了下胡不喜。
“……老大。”胡不喜愣愣唤道。
赵无安笑道:“在这呢。”又自代楼桑榆背上取下剑匣。
暗红剑匣在背,他扯下身上的夜行衣,又变回了那个白衣背匣的居士。
满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赵无安吸了吸鼻子,眯起眼睛:“好,谁先来跟我说说,锦官城里怎么样了”
“解晖胜了。入唐家堡只是时间问题。”代楼暮云简短道。
“东方连漠呢”
“被设计了呗。”代楼暮云转着手里的蝴蝶刃,“说不好现在已经死了。”
“那个人又是谁”赵无安指着床板上坐着的李顺。
李凰来展开双手:“这可说来话长……”
静静地听他解释完,又问了些大会上的细节,赵无安沉吟了许久,没有作声。
诸南盏看不下去,起身道:“以现在的形势是毫无胜算的,赵无安,你鲁莽行事也并非一两回了……”
赵无安淡淡道:“我也并非没在解晖手上讨到过甜头。”
“……这次可不一样!”诸南盏低声嘶道。
赵无安不以为意,笑了笑:“有一次就会有两次,万人疏漏的死角,才正是反败为胜的开始。”
死角
诸南盏愣了愣。
“这是……何意”
赵无安在胡不喜身边一屁股蹲下,凝神望着跳动的火焰,沉默了一会。
“这些天里,我去调查了一些事情,不少关于几十年前的疑问,全都查清楚了。东方连漠会输给解晖,也在我意料之中。”
代楼桑榆忽然娇俏地插进话来:“从现在开始,才是反击呢!”
赵无安哭笑不得地望她一眼,正色道:“即便如此,要想击垮不可一世的黑云会,确也绝非易事。我需要诸位的帮助。”
胡不喜叹了口气,幽幽道:“老大啊……”
“放心吧,都是诸位能够办到的事情,虽然的确要冒上一点险。”赵无安淡淡道,“最后进入唐家堡主殿,与解晖正面对决的,只有我一个人,这点无安确保无虞。”
代楼暮云皱起眉头:“就你一个人,要对付解晖那几十个黑衣扈从”
“我可不是一个人。”
赵无安笑了笑,不动声色地一拍背上剑匣。
六道长鸣接连响起,数簇清亮流光伴随着剑鸣曳出暗红大匣,拖动满堂剑影。
“这六柄洛神剑,自始至终都只属于那些曾立于解晖身边,与他共谋天下的北斗之友。我不过暂为保管,终有一日是要物归原主的。”
众人怔怔地抬起头,仰望着那随着赵无安心意而在空中自行流转的六柄飞剑。
赵无安淡淡道:“从七十年前埋下,延展至今的这份缘分,如今赠予到各位手中。”
他伸出手,自那漫天剑影中,摘下一柄宽刃剑。
满室剑影顿时暗下一成。
“菩萨蛮。”赵无安轻唤那剑的名字,如唤故人。
他俯下身,将飞剑静静放在胡不喜面前,松开手。
“胡不喜,你从小琢磨出的刀道,亦是七十年前埋伏至今的缘分之一。姜入海身为一代刀豪,未有后人,然而廖娘却将他的武学一丝不苟地记了下来,漠北那七年,每一日看似平淡无常的赶羊砍草,你那逐渐进长的刀道中,早融入了姜入海其人大开大阖的道蕴。正合这柄菩萨蛮。”
胡不喜瞪大眼睛:“什么”
赵无安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直起身子,在屋内漫走了几步,停在李凰来面前。
李凰来身子一僵。
赵无安再度伸手,摘下一柄锋锐之剑。
漫天剑影再弱一层。
“遵我当日之言,这柄采桑子,还是你的。”赵无安淡淡道。
李凰来一时语无伦次:“这……”
“我放手咯。”
赵无安不由分说松开了手,采桑子静静悬在李凰来面前。
“至于虞美人……”他转向李顺,“还是给你吧。我想李荆如若尚在人世,也会把至深的期待寄放在你的身上。”
不顾李顺怔愣的目光,赵无安从漫天剑影中摘下一柄轻薄短剑,送到他的面前。
虞美人如逢故主,轻微颤鸣。
血脉相连的牵绊,从来都比任何印记铭刻得更加深沉。
赵无安环顾了一圈,苦笑道:“苏青荷不在么”
“昨晚就不见了。”代楼暮云简略回答,“不过他也知道我们在城外,现在估计正出城找吧。”
“那正好。”
赵无安提起剑匣,丝毫不收周身剑影,踏出门外。
诸南盏瞪大眼睛。
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如今环绕赵无安周身的,究竟是怎样一股庞大而强盛的剑气。
步入室外后,那层剑气不但未曾散入青空,反而更加自由地舒展开来,每一柄剑都像是拖动着千军万马,剑光抖动,漫天萦绕。
尽管赵无安的确是一品高手,但诸南盏万分确信,离开锦官城之前的赵无安,是决计做不到这副姿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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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荷直到今天寅时,才从酒馆门前昏沉沉地醒过来,还是被前来开门的跑堂
第八十章 剑为苏幕遮
即便以代楼暮云的目力,在诸南盏出声提醒前,都没有发现东边的情况。
倒不怪他们,因为那二人确然离这锦官城尚有好一段距离,除去那观气之眼,在这个距离上确实发现不了。
而赵无安之所以能够确信来者是谁,则是因为一个更加简单的原因。
会在此时出现在锦官城东边,还引起了诸南盏注意的,除了那两人,也再无其他可能了。
剑影疾走,刀光闪灭。
自唐家堡至锦官城,莫稻与涂弥用了四个时辰,六千七百余招。
漫长山道上几乎无人目睹他们的惊世之战,而他们彼此,也早已将全部的精力尽数投入了眼前的刀剑中,再无心顾及其他。
短短几十里的山道,当世两名一品高手几乎是一路打了过来,硬是打到了这锦官城前。
眼看着那座城池近在咫尺,涂弥心下愈发急切起来,手中剑花搅动得更快,想要甩掉这个自唐家堡临仙道上开始就一直纠缠不休的对手。
“不会让你得逞的!”莫稻斩钉截铁道。
刀与剑再次交斩,火花四溅。
涂弥飞身闪动,一次交斩的瞬间又飞掠出十余丈,莫稻猛然发力踏地,再度追上。
分明早先时候,在能够一劳永逸终结战局的时刻,双方都选择了停手,此时却仍激斗不止。
然而他们也别无选择。
纵然所代表的立场并非解晖或东方连漠,莫稻与涂弥也早已失去了自身所能持有的立场。
这并非什么可以被轻易纠正的错误。二人都已走上了无法更改的歧途,那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解晖与东方连漠既然已经站到了非此即彼的对立面,无法舍弃这种存在形式的莫稻与涂抹,也就只有完成自己的使命这一条选择。
他们终将在城门前停下。那是莫稻一定要守住的最后底线,也是涂弥绝对要越过的最后关卡。
——倘若此时,没有半路杀出来个赵无安的话。
持刀少年与使剑少女争斗道路的尽头,周身环绕飞剑的慵懒居士背匣而行。
天际紫雷滚滚,暗云层涌着向这片城郊逼压下来。
赵无安长长叹了口气,扬声道:“别——打——啦!”
声音经内力加持,破风穿行。
熟悉的嗓音灌入耳中,莫稻和涂弥在那时皆是一愣,交锋的刀与剑,也久违地停滞了短短一瞬。
许久未闻了。
二人与赵无安的最后一次见面,皆是在福州城外的那片无名海岸。
自那以后,莫稻走南闯北,涂弥则继续重复着杀戮。
昔日孱弱无力的年轻管家,如今已执刀在手。
而曾经衣袂飘扬的负剑小道姑,此时已立杀誓。
百感交集的二人,竟忽然间忘了怎样挥刀,怎样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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