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张莫闲无奈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莫稻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
“多少年了,一直睡得不好,这个点就会醒,怎么也睡不着。”张莫闲自嘲笑道,“看来你也差不多要这样了。天还没亮就来找线索”
莫稻捏紧了手里的茶碗:“我一定要找出凶手。”
张莫闲叹了口气:“如果他真是自杀呢”
莫稻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会。我一定会找出凶手的。”
张莫闲好歹还算是睡了一觉才匆匆赶来,莫稻则几乎在林间找了半晚。天将破晓,莫稻也差不多把整个林子搜了个遍,转眼已经到了尽头的宝库门口。
张莫闲叹道:“这条路,你都找了多少遍了。除了发现茶碗的地方草丛有些许凌乱,别的几乎没有任何异常。”
莫稻摇头颤抖道:“我还没查完。那个宝库,我一直没有去查过。”
张莫闲也看出来莫稻多半一宿未眠,无奈之下,代替他走到宝库门前,伸手抚摸门框,低头道:“这扇门也没什么异常啊,如果说用来防贼的话,倒是坚固牢靠得很。”
他的手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侧过头一看,是一个刻得窄窄的“世”字。
莫稻忽然大喊:“先生留神!”
张莫闲把头一低,削铁如泥的好刀从头顶划过,切碎他一绺发丝。
张莫闲心头大骇,飞快向左侧滚出。身后的红衣女子一刀不中,第二刀果然立刻纵劈,被张莫闲堪堪躲过,只斩下他一块衣角布料。
躲过一劫的张莫闲踉跄站起,看见了那天赵无安见过的少女。
双十上下的年纪,红衣披发,瞳眸深沉。
手中握有一把猩红的佳人斩。
张莫闲震惊道:“这不就是……”
话音未落,红衣女子即刻冲杀过来。张莫闲自认武功本就不一定敌得过她,更遑论此时手无寸铁,只得拼命向后方跑去,惹得红衣女子拔腿便追。
张莫闲大喊道:“快去找人帮忙!这里我来帮你顶住!”
莫稻呆愣愣站在原地,手里灯笼掉在地上,烛火熄灭。
张莫闲提气纵跃,躲过女子凶悍一刀,身侧的桑树却没这种好运,直接被气机遥遥刻下一道深邃刀痕。
佳人斩果然是名刀,在这精通刀道的女子手中,更是如虎添翼,可隔一丈而出必杀之刀,刀刀入骨。
张莫闲心中暗道怕不是要把性命交代在这里。
不过想想也是,一生为恶多端,虽都不是什么祸国祸民的大恶,小恶之事却是罄竹难书,甚而以赵无安之名活过的岁月,反而比张莫闲要久。
如今在扬州撞上了赵无安,再死在武道翘楚的柳叶山庄里头,其实也不算太亏。
一直呆站着的莫稻忽然间动了起来,眉宇间满是坚毅神色。张莫闲长舒一口气,自己死了倒是不打紧,这个一心想为友人沉冤昭雪的年轻管家,可不能就这么交代在这里。
却没想到莫稻向此处跑了过来。张莫闲一愣,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止,莫稻就已经挡在了他和红衣女子身前。
红衣女子扬起左手,遥遥挥出一刀,刀劲刹那弹破莫稻胸口布衣,留下一道深深血痕。
莫稻有如半空中被斩落牵绳的纸鸢,软软坠地。
“张先生……快走。”莫稻咳了一声,嘴角已是鲜血横溢,“莫稻……此生愚昧,不曾学武,亦不曾读过多少书,为山庄做些杂业,便已心满意足。此生唯一遗憾,便是不能亲自替友人昭雪。”
那红衣少女挥出一刀之后,便愣愣站在原地,仿佛突然间魂不守舍起来。张莫闲也忘了逃跑,一心听着莫稻断断续续的遗言。
“莫稻也自知没这个能耐,这一片繁茂桑林,前前后后找了多少次,都没能找出个所以然来。”莫稻苦笑一声,“辜负了挚友嘱托,莫稻九泉之下恐怕也无颜与之相见啊……”
“不过……咳咳,我做不到的事情,张先
第二十章 桑下骨堆山
长途跋涉,彻夜未眠,累趴了的赵无安瘫坐在地上,向涂弥大体陈述了一遍发现柳传云尸体的过程。涂弥努力克制住身体不让其颤抖,冷静道:“我去喊人来。”
“你让秦夫人看见她的大儿子这个样子,不觉得有些过分”赵无安问。
涂弥抿了抿嘴唇,无奈道:“那该怎么办!”
“先别喊夫人和庄主,把其他人都叫出来。”顿了顿,赵无安自嘲道,“这好像也不太可能,他们又不是聋子。你尽量这么去做吧,我要去换件衣服。”
他的缁衣从正面看不出什么反常,背后却有一大滩暗红的血渍。涂弥见他一股脑从地上坐起来,健步走进庭院,不知为何心中一紧,轻轻道:“去睡会吧,这是柳叶山庄的家务事,不必你如此劳心。”
赵无安淡淡道:“我可受不了有人在我面前枉死。”
涂弥怔了怔。
赵无安的身影消失在木梯之上。
不忍心再去看门口的尸体,涂弥毅然转身,决定先去把贺知古喊来。毕竟这山庄里头,也就属他和柳家人关系最远了。
没想到还没迈步,后面就有人传来一声惊呼:“大哥!”
涂弥回过头,见是柳停雷押着一个没见过的红衣少女,从桑林之中走了出来,后头跟着莫稻和张莫闲。
柳传云的尸体就在光天白日之下躺在地上,莫稻与张莫闲显然也受了极大冲击,不过又怎会有柳停雷之痛苦来得猛烈。
数载未曾相见的兄长,才回乡寥寥几日,便如此惨死。
柳停雷一时心中剧痛。
一直安安静静被他押着的红衣少女,趁着柳停雷心神不宁猝然发难,一举挣脱了束缚,转身便是一个膝顶,撞在柳停雷腹部。
猝不及防的柳停雷被撞得退后半步,少女猛然一跃,刹那间隐入桑林,不见踪影。张莫闲和莫稻武力不及,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遁入林间。
涂弥疾喝一声,飞身而出,清冷长剑出鞘,刹那间四周空气似乎都凝结了起来。
这是涂弥下山以来第一次出手。
她的师尊能以一剑化三千剑气,破去数千铁骑。涂弥虽未练到那种境界,但悍然一剑,常人也是不可小觑。
一剑破开十丈虚空。
明明只是初秋,但是空中骤然凝出如剑般锋利的霜华,直击红衣少女的后背。
张莫闲也不含糊,快步赶上,以佳人斩刀背作笔尖,一笔点在少女涌泉穴,紧跟着俯身一个扫堂腿,将佳人斩架上少女脖颈,扬声道:“再有异动,刀剑可无分寸!”
少女忽然以清脆的声音低低道:“拿别家的刀来杀这家人,你们江湖中人,无论何时都是这么做的么”
张莫闲一愣。
那厢柳停雷已经回过神来,脸上带着羞愤之色走到少女身边,猛然一记手刀下去,瞬间敲昏了少女。
张莫闲愣愣地收回佳人斩,柳停雷咒骂道:“无耻妖女,嫁祸罗印生也就罢了,竟然杀我长兄!这可让我如何与父母交代”
张莫闲愣愣道:“我觉得……”
“闭嘴!”柳停雷怒吼。
张莫闲也不自讨没趣,把佳人斩往地上一丢,转身就径自走回了庭院,与涂弥擦肩而过时,眼睛连侧都没侧。
涂弥愣愣收回长剑,这才注意到莫稻受了伤,赶紧将他扶起,搀回庄中。
莫稻咳出一口血,艰难道:“多谢仙姑。”
涂弥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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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包不住火,到了午间,秦九和柳四爷终于还是看见了柳传云的尸体。
呕心沥血培养的长子就这么丧命于家门前,换做任何一位父母也都会悲痛欲绝,秦九几度哭得昏了过去,比罗印生死时不知难过了多少倍。柳四爷纵然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豪侠,猝然面对这个现实,也险些气血上涌,昏迷不醒。在柳蹑风含泪照顾之下,这才缓过劲来。
赵无安把那袭白衣泡在了水盆里,穿上了莫稻前两天给他准备的那件青衫,背着剑匣坐在庭院石桌上,蹙眉深思。
除了柳停雷强撑着不愿意露出悲痛神情,柳家人大抵没能忍住眼中泪水,秦穆本来打算安慰姐姐,半途却也没忍住,同她一齐抱头痛哭起来。
罗印生姑且还算作自杀,但瞎子都看得出来柳传云这是货真价实遭了残害。红衣少女被五花大绑丢在庭院角落,腿上还上了沉重镣铐。要不是张莫闲拼死拦住,只怕早就被柳家人五马分尸,杀的连渣子都不剩。
自始至终她都张着一双清澈瞳眸,无喜亦无悲地看着柳家人痛哭不止,淡漠地看着地上柳传云的尸体,一言不发。
坐在赵无安对面的贺知古也是一脸唏嘘喟叹,道:“贺某原以为只是个窃贼欲偷走佳人斩,没想到竟然会发生如此惨剧……对了,两浙淮西皆有赵居士惩奸除恶的赫赫威名,不知此案,赵居士可有眉目”
赵无安浅啜一口清茶,瞥了瞥院角的红衣少女:“如果她不否认的话,不就是她了吗”
贺知古愣了愣,随即呵呵笑道:“也是。手持佳人斩,又曾袭杀赵居士与张先生,确然是凶手无疑。只不过没能亲耳听赵居士揪出凶手,总觉得有些不过瘾啊。”
赵无安凉凉道:“人命关天,容不得你过瘾。”
既然佳人斩已被找回,红衣少女也已束手就擒,似乎他的使命也就此完成了。柳家人伤心之余,心中总算放下一块石头。如今唯一剩下的问
第二十一章 灭门
夕阳斜照,烛火昏黄。
赵无安已经在正厅的椅子上坐了半天,那件青衫也皱皱巴巴的,远看上去他的身形像是有点走样。
不过在他的要求下,涂弥还是把所有人都召集了过来,心力交瘁的柳四爷坐在了夫人身边,柳停雷全副武装坐在主座,柳清霞和柳蹑风坐在上座另一侧,秦穆则陪着贺知古坐在了下座。
涂弥本想坐在赵无安身边,但这样的赵无安令她忽然有些害怕,索性背靠庭柱远远站着,把身体藏在阴影里头。
厅中安静如死。
“赵居士”柳停雷俨然一副家主的样子,拄着斩鸿,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闭目养神的赵无安抬了抬手:“啊,我知道,我在感受气氛。别说话。”
柳停雷被噎得无话可说。
良久,赵无安闭目道:“这么说的话,除了下午就不见踪影的张莫闲与莫稻,还有被关在楼上阁楼的代楼桑榆,其他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吧”
柳停雷默不作声,秦穆点头道:“没错!”
“好!”赵无安闭着眼睛一拍手,打了个哈欠,声线倒不似平日那般慵懒,而是带着股激动的气息。
“那就先从罗印生之死开始吧。我们发现他时,他正被吊在房梁之上,一旁的桌子上有封遗书,笔也是搁在他寻常用的左侧,被子虽然有些凌乱,但床铺上有清晰的人形,并且显然是他的体型。”赵无安闭着眼睛缓缓道,“引起大家注意的线索,有那么几个,额头上的刀形白印,捆在房梁上的绳结,及丢失了一个茶碗的茶具。”
厅内十分安静,只有赵无安的声音缓缓响着,娓娓道来。
而厅外,上气不接下气冲回山庄的莫稻正准备一股脑闯进去,告诉众人他的惊人发现,却已经被张莫闲拉住了。
莫稻疑惑地回头,却见张莫闲摇了摇头,悄悄道:“你不是想知道罗印生怎么死的吗听听赵居士所说的吧。他说的,是真相。”
莫稻一愣。
虽然张莫闲在他心里一直没留下什么过于不好的印象,但此刻的张莫闲,还是让他感到一丝陌生。
“关于这几个线索,有对应的几处疑点。一,绳结的打法,看起来和正常人所打的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别忘了死者是个左撇子,我们在房中看到的正常绳结,是对惯用右手而言的正常,死者既然是左撇子,那么这个绳结,就不是他亲手所打。”赵无安淡淡道,“第二,丢失的茶碗,后来在桑林中找到,为何会丢失在桑林中,也是十分奇怪的。第三,额尖的刀形白印,这其实不过是个乌龙罢了,要知道,死于砒霜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出现白斑。”
“什么!”一言既出,在座众人无不震惊。
“死者的尸体,面容扭曲,可见死前经历了极大痛苦。而上吊而死则是因为窒息,面孔会显得发紫发黑,却很难扭曲到不辨五官的程度。这一点,本身就很可疑。另外的话,那只后来找到的茶碗里头,应该有砒霜的残留。”赵无安伸了个懒腰,摊开手:“所以,死者的死因是服毒,而非上吊。死亡的地点,也是桑林,而并非他的房间。茶碗附近草丛的杂乱痕迹,就是他因为服食砒霜,死前痛苦挣扎的痕迹。”
厅中一时寂静,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惊惧之中。坐在侧边的柳四爷难以置信地问道:“印生他……他死在桑林之中这又是谁干的好事害我两个儿子!”
“很遗憾,我认为他是自杀,房中的遗书,也是他亲笔所写。”赵无安淡淡道,“尽管服了毒,只要不是自愿,拼命跑回山庄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但是死者的挣扎范围很小,可见虽然痛苦,却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想法。但是不排除当时还有人在场,目睹了他的死亡。”
站在门外的莫稻满身冷汗。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找到了这么多的线索,只是为了揪出害死罗印生的凶手,但是,结果居然还是跟最初一模一样吗
“总之,死者死在了桑林中。而后发生的事情,就很有意思了。”赵无安仍旧闭着眼睛,嘴角却浮现出一抹淡淡微笑。
“虽然不清楚罗印生的具体死亡时间,但在秦夫人与三少爷带我们进入柳叶山庄的时候,少庄主柳停雷,应该曾在山门边拦下过我们,之后径直去了桑林。虽然不知为何他会去桑林,但是这肯定是事先算计好的。那天秦夫人会找到我,而后柳蹑风则会随她一同来与我见面。这样,柳蹑风每日雷打不动去宝物库的时间就会推迟,但不会晚得太多,只要你在林中稍多磨蹭一些时间,就会被柳蹑风撞见。所以你一进入桑林,立刻就背起了自杀的罗印生,从另外一条小路绕出去,回到了庄中。此时柳四爷与夫人正在招待贺知古,其他人则在宝库附近检查,你浑若无事地将罗印生放回了他的床上,替他盖好被子,伪装出了一个正常的场景。之后你匆匆离去,站在山庄门口,等待我们从桑林中回来,给我们安排饭食。”
柳停雷一愣,怒道:“你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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