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天策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无罪
原本是暮鼓。
但现在的鼓声,却是催促所有学生开始集结。
第五十四章 集阵
一批批的学生从山林间涌出,分别奔赴集结地点,脚步都很急切。
林意和齐珠玑萧素心沿着山道奔下,看到绝大多数同窗已经到了聚集处,除了一些平时根本没有见过的教习之外,还有许多军士将领列队在旁。
竟然是中卫云麾将军部下。
林意出身将门,只是看了一眼,眉头便是不自觉的微微蹙起。
萧衍兵变称帝,更换新朝之后,南朝军队兵制共分两种,一种是府兵,一种是世兵。
府兵指士兵平时为农,战时为兵,而世兵则是专司作战的军户,世代为兵,甚至年老之后也不能退役,改为后方服役。
南朝军队则分四种,一种是边军,一种是镇戊军,一种是家军,一种是中卫军。
边军便是常年在外作战的边境军,几乎都由世兵组成,镇戊军是平时驻守各地的守军,大多却是府兵,家军便是一些王侯权贵的私军,也都是世军。
中卫军共分领护左卫右卫骁骑游击等六军,在前朝只是负责守卫京城,但在萧衍兵变之后,大约也是担心内弱外强,太过容易兵变,所以中卫军无论是数量和实力都是大为增强,远超各地镇戊军。
中卫军中有一半军队都是此时南朝最精锐的军队,现在列队在前的那些军士将领,身上的甲衣裳都有云纹,明显就是云麾将军李思旬的部将,隶属于六军之中游击。
李思旬本身就是当年萧衍的家将,属于皇帝心腹,他这支军队,便等同于御军。
现在林意一眼扫去,发现这些军士和将领年龄都不算轻,分外有一种冷峻肃杀的气息,恐怕大多数都是当年萧衍起兵时的老军。
吴教习。
林意看到吴姑织和数名教习站在一侧,他便快步上前,对着这数名教习都行了一礼,接着便轻声道:平时这红龙银鲨用于炼力的确有用,但是这行军之中却太过不便,似乎反而成了累赘,不知是否?
怎么,你不知晓?
吴姑织看了有些愁眉苦脸的林意一眼,微微有些意外,红龙银鲨是南天院炼制,赐给倪云珊,红龙银鲨只要受热,磁性便削减,故平时若不想它显强大磁性,过了命宫境的修行者便只要释出真元摩擦,令它发热。至于未过命宫境的修行者,便是用手心摩挲令其发热,也是有用。
林意顿时一怔,只要令其发热?
吴姑织语气平淡,和平日一样,红龙银鲨炼制时本身加入了通州磷矿之中的磷晶,只要略微发热,便能让内里磷晶随之起反应,所以即便用真元,也只是个引子,所耗的真元极少。但红龙银鲨散热极快,你若是将之投掷出去,却会在数息时间内变冷,恢复磁性。
原来如此。
林意顿时彻底明白。
看吴姑织方才神色,这红龙银鲨在南天院恐怕名气极大,当年赐给倪云珊应该也是件轰动之事,所以南天院的老生应该都清楚这对手镯功用。
倪云珊应该也是觉得这手镯既然毫无秘密可言,便自然没有在信笺中提及。
南天院的匠师果然厉害。
下一个刹那,他的脑海中便自然腾起这样的念头。
只要微微受热,这对手镯便自然失去磁性,只是重量依旧。
如此一来,平时让它不显磁力,投掷出去时,也不会被其中一个手镯吸引而导致速度变缓,但出手之后,手镯迅速变冷,磁性便立即恢复,在战场上收回也容易。
林意是觉得在所有这些教习前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尤其是以这些教习的修为,他的这一对手镯也无所遁形,所以说话间他也没有刻意将声音压低。
他和吴姑织的对话,周围几名教习自然听到了。
这几名教习看着霍然开朗般的林意,眼睛里却都是涌出惊讶的神色。
这天监六年的新生,竟是不知晓这银鲨红龙的用法,平日里就完全任凭这对手镯相互吸引,就这般带着?
这血肉骨骼,竟能承受?
吴教习,我在灵宝林意不去注意这些教习,便想抓紧时间问那片陨晶之事。
禁声!
但他这次才刚刚开口,吴姑织的声音却骤然转厉,直接喝止。
林意怔住。
吴姑织没有多言,只是摆手让他回到学生阵中。
应该是这些军中人物在场,不便让军方注意到这些原材也需掌控。林意想到这个可能。
他在退下时双手交替伸入袖中,用掌心摩挲这对手镯。
果然和吴姑织所说一样,他只是觉得掌心微热,这对手镯便开始发热,让他觉得手腕都微微发烫,接着互相的吸引力便迅速消退,只是重量依旧。
他本身聪明,很会举一反三。
当惊喜情绪涌起的瞬间,他便心脏剧烈跳动数下,想到或许可以凭借无漏金身修行法的分寒暑来控制这对手镯。
分寒暑究其原理,便是利用凝心观想,先假想身体某处发热或是发冷,之后身体气血调节,便自然会令某处真的发冷发热。
这对于身体体内某些脆弱窍位而言有些困难,但对于身体肌肤血肉,却只需在观想的同时,用五谷之气控制气血,若是流淌到手腕上的气血加剧,肌肤血肉自然会比平时更热一些,但若是气血虚少,手腕自然冰冷。
林意心中如此动念,他便几乎下意识的不管周围纷扰,试了起来。
一缕缕五谷之气被他凝成束流,不朝着体内那三处窍位涌去,而是顺着他的心念,涌向双手手腕。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双臂都热了起来,有种要发汗的感觉。
有用。
他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肌肤一热,他手上这一对手镯便也自然发烫。
这种五谷之气运用,和修行者控制真元也是类同,吴教习说命宫境之上一般都用真元来令这手镯发热,只是因为黄芽境体内真元稀少,太过珍贵,所以即便消耗甚少也不值得,但到了命宫境之上,这点真元消耗却显得极少,便不用多在意了。
林意嘴角微微上翘,他自觉又捡了大便宜。
五谷之气对于他而言便是吃食,平时本身都要在体内推动气血修炼,根本不必像黄芽境的修行者珍惜真元一般珍惜。
他现在就可以像命宫境的修行者一样控制这对手镯。
已到时,为何还有人不到?
也就在此时,一声冰冷肃杀的声音响起,场间便瞬间如有寒风凛冽刮过。
林意眉头一跳,这种气息他很熟悉,这是那种真正在战场上杀伐多年的修行者,心中杀机大盛时,体内真元也同时激荡,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在昔日父亲许多部将用山林中的猛兽修炼时,也感受过。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父亲的副将赫连秋鹤身材矮小,比他当年看上去还要干瘦,貌不惊人,但是一日在山林围猎时,一头独狼竟是一个照面,直接被赫连秋鹤的杀意逼得浑身瑟瑟发抖,甚至不敢逃走。
报!
林意循声看清,那是一名身材高大,左脸有一条狰狞刀痕的将领。而此时出声回报的,是一名身背双剑的青年将领,看上去最多也只比他大出五六岁年纪。
缺两人,萧复迢陈平罗。
这名青年将领背对着林意,林意看不清面目,但在这说话间,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也迎面而来。
如此重的杀意?
林意深深皱起了眉头。
嗯?
那名左脸有狰狞刀疤的将领似笑非笑,慢慢垂首,半截脸都埋在阴影之中。
所有已经聚集的天监六年生都是心中寒意缭绕,一片死寂。
片刻过后,后方山道上传来纷杂声音,林意转头去看,只见数名军士便如提小鸡一般,押着两名新生前来。
这两名新生林意并不算熟,但至少也记得名字,正是萧复迢和陈平罗。
萧复迢在舍中,衣物并未整理妥帖,应是故意拖延,陈平罗已至后山,故意逃脱。一名军士身影一动,几个起落便已经到了阵前,半膝跪地,对着那名左脸有狰狞刀疤的将领禀报道。
眼见这一个动作,林意顿时呼吸一顿。
第五十五章 皆由皇命
在军中,单膝跪地是大礼,但若不是阵前交战,肃杀战阵之中,平时哪怕汇报军情,也不会如此严肃,哪怕进入中军营帐,汇报军情的低阶将领也不过躬身进,躬身出而已。
林意心中才生出不详预感,那名左脸有狰狞刀疤的将领已经缓缓抬起头来,冷漠的看了一眼陈平罗,临阵脱逃,该当死罪,斩了!
什么?
包括林意在内,这天监六年所有新生听到前面八字还未有什么特别反应,陡然听到最后两字,顿时都身体一震,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然而寒光一闪,甚至连陈平罗都只是身体一僵,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他的头颅已经随着一蓬鲜血冲起。
这怎么可能?
即便心中已有预感,然而亲眼看到这样的画面,林意还是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们!
绝大多数学生惊骇至极,等到陈平罗的头颅落地,他们甚至被那声音骇得浑身一跳,然而也有数人尖叫厉喝出声。
你们竟然直接杀人!
你是何人,如此猖狂!
你知道刚刚杀死的是谁吗?
这数人中有些平时和陈平罗是好友,有些却是家中权势极重。
这陈平罗的父亲是陈雪年,官拜射声校尉,也是军中实权将领。
是谁?
左脸有狰狞刀疤的将领无比漠然的看着这几名惊怒交加的学生,难道朝中还有谁比皇命还重吗?
一片死寂。
无论他身上荡漾而出的杀气,还是此刻他所说的话语,都让人心寒。
离院集结是皇命,违而不遵,便是违抗皇命,既将你们交与游击管辖,从受命开始,你们便和军士无异,阵前斩脱逃之士,原本便是杀鸡骇你们这群还不成器的猴子。若是还骇不住,那便多杀几个也无妨。
这名将领漠然的将头抬得更高一些,天光落在他的脸上,照的那条刀疤显得更为可怖,萧复迢贻误军机,鞭笞三十,杜羽缴王轩夕同队未尽督责,连坐鞭笞二十。
什么?
一群人学生已经面色雪白,然而听到这几句话,却还是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声来,还需连坐?
你们这些年在建康锦衣玉食,却不知道这锦衣玉食是谁打下来的?这名将领的脸面上全是浓浓的讽意,在战地,哪怕有些军队已经死战,却依旧无法完成军命,被全部处斩的也不在少数,军令如山,大过人情,你们在建康歌舞升平,却不知边疆每日有多少军士洒血?
无人可以回应。
那另两名学生也被带到一边执刑,鞭笞声和惨呼声顿时此起彼落。
许多学生求助般看着一旁的教习,都心想南天院教习何等人物,为何放任这些军中人物肆虐?
然而这些南天院教习却都只是平静看着,脸上的神色都未有变化。
林意沉默不语。
直接处斩一名脱逃的学生,这对他而言也太过残忍。
然而他知道这名将领所说的皆是事实。
如此雷厉狠辣的手段,只是让他明白,不管是哪个学院的学生,对于这已然掀起的整个倾朝大战而言,都是渺小如蚁。
而对于这些见惯了生死和战阵残酷的将领而言,杀死这些未成气候的学生,远不如将一队跟随自己多年的精兵送入绞杀之地来得心痛。
然而这名将领却似乎觉得犹未够,他缓缓垂下头来,声音寒冷的接着说道:皇命令我们率队,而不是令朝中修行者带队,便是很清楚你们在我们眼中和寻常军士没有任何区别,那些修行者或许会看重你们将来的潜质,或许会认为你们将来有大用,然而对于我们而言,每日都是生死,只有当用,没有将来能用。
你们要变成足以和一队精兵匹敌的修行者需要多久,三年五载?
然而对于我们而言,战事能持续多久?或许今日起,明日便已结束,又抑或战事持续很久,但我们却都已经战死。朝夕而已,何来将来?自视不足,便死得快。那种废物,斩便斩了,害群之马而已,否则到了阵中,陡然脱逃,不知如何影响士气,反而累死的人多。
不要想着你们家中会如何,你们在军中的表现,反而会累及你们父辈。你们应该听说了之前的一些皇命,应该知道皇帝的决心。
这名将领最后几句的时候,声音虽然寒冷,但杀机已经消隐。
只是对于这些学生而言,却大多觉得有大锤敲打在心间,很多人都是身体发颤,一身冷汗。
既入院便要离院,那我们进这南天院还有何意义?
等到那三名学生行刑完毕,背上都是血肉模糊,根本站立不稳,有数名学生情绪终于失控,对着那几名南天院的教习大叫出声。
这倒是令人有同感,若不是家中安排,否则我倒是也觉得进入南天院反而就像是中了毒计。齐珠玑的声音轻轻的传入林意和萧素心的耳廓。
这名将领微讽一笑,看了一眼吴姑织等人,却不言语,意思便很清楚,这不是军方需要回答的事情,而是你们自己家中和这南天院的事情。
此一时彼一时。
吴姑织平和的声音响起,又岂止南天院,各地所有适龄男子全部都要投军,相比其中绝大多数人,你们便已经算是幸运,作为南天院学生,你们到了军中自然略为优待,而且你们定期便会有南天院配给,南天院受皇命而立,一切所得也都是皇命所赐,你们已经受特殊恩宠,难道还有不满?南天院出去便是我南梁国学,你们倒是切记出去不要败了我南天院和南朝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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