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镖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亘古一照
 
第四章 随父进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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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孩子称奶奶叫娘娘。
左文法的母亲,左二把的娘娘,时七十有三,常年犯嗽疾,春秋冬三季犹甚。
老人家只有左文法一个独子,且常年在外谋生,贤惠的左王氏照顾老人饮食起居,大病小痛,细心体贴,晚上还要三个儿子轮流陪伴。一则培养孩子们的孝心,二则替左文法尽子之责,全子孝心。
老大昌永成了亲,自然睡得少了些。
今晚本该轮着昌泰,但左二把心里有事,主动替昌泰陪伴娘娘。
左二把来到娘娘屋里,照应老人家睡下,蹑手蹑脚出来,摸黑对着墙根撒了一泡尿,就着月光出了院,来到村东磨盘前。
大富家的佣工们背靠磨盘,打着瞌睡,磨盘上堆着一小堆黍米,不推也不转。这存心就是不让别人家用!
左二把二话没说,施展内功将佣工们轻轻移位,随后秉神凝气,对着堆满黍米的磨盘运起功来。神不知,鬼不觉。偌大的一块磨盘已经稳稳地夹在树杈间了……
左二把一身轻松回到家里,发现南屋练功房里一灯如豆。上正屋听听,月光笼着老三如雷的鼾声。
那么,练功房里肯定是母亲无疑!
可是,母亲有诫令:在她练功的时候,不准他兄弟三人在跟前,就是偷着看也不行。
打小随父亲练长拳、面掌、弹腿这些格斗技法十分凶悍的外家拳的左二把,此时此刻,突然对母亲的内家拳柔功充满了探求的渴望。他隐隐感到:至柔就是至刚,至刚就是至柔。如果能把母亲的柔功也学到手,那么是不是对他的弹腿会有很大的裨益呢
当然,这个想法仅仅只是个推测,左二把也没有太多的理论根据,也从没有听父亲和母亲讲起。可是,艺海无涯,技海无涯,拳海无涯,为什么就不能探求一下呢,不能试一试呢!再说呢,母亲的柔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功夫呢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左二把轻轻站在门外,透过门缝一线弱光,觑眼瞧去——
昏暗的灯光下,母亲一袭白衣,面色凝重,汗光微微,身体忽左忽右,轻灵松柔,却始终如巨蟒缠绕翻滚,人影相随,密不透风。远看,母亲整个身体如影如幻,并无多大变化,只是在做着简单的动作——旋转。可细看,推揉并用,变幻无穷,攻守如一,自居万全,不知是母亲的真身缠着自己的影子,还是母亲的影子缠着她自己的真身,捋挤推按,捧粘揉搡,看似无力,力却面面俱到,化发其间。
“了不得,了不得。原来母亲是内家拳高手!”左二把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头碰上了门搭穗,“哗啦哗啦”响了起来。
“谁”母亲一转头,目随身移,两道目光如闪电,如刀刃子,向门口射了过来。
左二把站在门外,屏声吸气,抓住门搭穗,不敢乱动。
“进来吧,傻小子,娘早就瞅见你了。不好好陪娘娘睡觉,在这里干什么!”母亲轻轻地吁了口气,收了功势,坐到椅子上擦汗。
“夜深,睡不着。”左二把推门进来,耷头耷脑,站在母亲面前。
“你都看见什么了”母亲粉面含威。
“俺…俺…啥也没瞅着。”左二把顿了一下,极力掩饰,但又急不可耐地问,“可是,娘,你的身子为什么不是直来直去,而是在粘绵旋转你的身体那样松软,轻灵,能击倒强大的对手吗如果对手是一个剽悍有力的人呢母亲练的内家拳和父亲练的外家拳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如果有,它们的联系在哪儿如果没有,那最大的差别又在哪儿”左二把一改凝虑的眼神,充满期待,充满渴望,充满对拳艺技艺探求的急盼与真切,问了母亲一连串问题。
左王氏听着儿子能提出这样一系列问题,心下先是大惊,继尔便是大喜。她认为儿子的拳艺之所以进步很快,不仅得益于他的勤练,敬业,更得益于超群的多思与颖悟能力。
“豫章之生须经年乃可识别,五谷之美必成熟乃可粒餐。练功练艺,若做不到敬、紧、经、勤、恒、切这六字,而以躁进之心涉艰险之途,锐进则速退也。出此而入彼,无益也!像二把这样诚能持之以恒,勤以敬业,熟极巧生,巧极妙应,定会大成!”一刹那间,满心的喜悦绽放在左王氏心头,但她却丝毫没有表露,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长长地吐了口气,神经松弛下来,口中喃喃自语道:“是时候了,是时候了。”两只手轻轻地搓着,突然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左二把,一字一顿地说,“今天,娘,要把娘所知的,内家功力,和秘诀,全部,传授于你。这对你日后外家拳的大进,裨益匪浅。你可要记住了,看好了。”
左二把满目神采,看着母亲,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内家拳,讲的就是松软。道家学说上讲:生于柔弱,死于刚强。说的就是内家拳的属性。”母亲悠悠地说,“上中下乘,柔为上乘,中下两乘,因人而为。拳术之长,长于斗智。虽不用力,当知乘势。练内家拳必须松柔。你不松柔,周身通体**的,如何乘势!《柔道指归》上讲,百练坚钢化为绕指之柔。说的就是要化掉周身的僵劲,刚劲,傻劲,蛮劲,让它成为一种气,成为一种绕指之柔。比如水,比如气,通之则为川,塞之则为渊,升之于云则为雨露,沉之于地则为土润,随其自然无往而无不利于用啊!天下至柔,莫过于水,要像水一样柔,无往而无不利于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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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随父进京(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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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干的啧啧,力气可真大。能让磨扇上树!”
“也就得好好治治这些鬼了。为富不仁,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占住茅坑不拉屎,太欺负人了。”昌永也在树下,拍着手大叫。
“好像听人说是左家老二干的。要真是他干的,那小子将来可有大出息哩。”
“啥,你们说是俺二弟干的他昨天和俺娘娘一起睡的。不会的,不会的。”昌永憨憨的,冲着说话的人,头摇的像拨浪鼓。
一群人围在村口一株枝叉粗壮的枣树下,议论纷纷。
太阳在地平线上露了头,周围的光晕抖了抖,有种惊悚不定的样子。稀薄的风穿行在桔红的霞光里。
此时,身背褡裢,满面风尘的左文法缓步踏进村来。他把马拴到一棵树上,静静地站在人群边上观看,听人们纷言乱语。
原来,百把十斤的磨扇,不偏不倚,稳稳当当,夹在枝杈当中,上面还堆着没磨完的黍米。风把它们吹下来,直迷人的眼。
这么重的磨扇能上树,得把子力!何人所为
听人说是二把,难道真的是二子所为
左文法已三年未回家探亲,难道他真的已有此神功可他为何要干这张扬之事莫非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左文法心下沉思,一眼瞅见自己的大儿子,挤过人群,悄悄扯他的衣襟。
“别扯,你看不见,不会挤前头去,干嘛拽俺!”昌永笨笨地,将身体一扭一扭的,以为有人跟他开玩笑。
左文法又轻轻地拍拍儿子的肩。
昌永回过头来,惊得瞠目结舌,刚要喊出声,左文法摆手示意,拉上他,牵上马,急急走向家。
好在人们都在瞧磨扇上树这件新鲜事儿,没多少人发现左文法回来,否则,人们会问这问那的,因为左家在村里也算有威望的一族。
“娘,俺爹——回来了。”昌永喜不自胜,一进家门,就冲进里屋叫母亲。
左王氏带着儿媳和儿子们都迎了出来。一一都问了好,回了安。左王氏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情思翻涌,只汇成一句话:“当家的,……回来了。”
左文法深情地看了妻子一眼,灵犀自通。一家人团聚,自然十分高兴。
老大媳妇已身怀有孕,拜见了公爹,左王氏便让她回屋歇着去了。
“二把呢”左文法侧转了身子,目光掠过众人,寻找左二把。
“哟,刚才还在呢。这会子跑哪去了”左王氏四下张望。
“俺知道二哥在哪,俺带爹去找二哥。”昌泰一脸得意和神秘,返身拽了左文法的手就往外走,三步两步就到了村外一座破庙前。
父子二人进得庙来。只见左二把背靠一檩明柱,口流诞水,正犯迷糊。昌泰想上去推醒二哥,告诉他爹爹回来了。
左文法朝他摆摆手,静静地端详起自己的这个二儿子来。只见他面如赤盘,眉如洪剑,嘴阔鼻陡,眉宇间一股逼人英气!自己在外经营生意,一走就是三年。这一次回家,看到儿子们都已长大。老大已经娶妻成家。老三昌泰技艺也有长进。尤其是左二把,叫他最为上心。
左文法正凝神端详之际,只见左二把如梦游一般,梦境中晃然一红脸大神,威然立于眼前,口中直叫“徒儿还不来拜”左二把先是倒地跪拜,口里念念有词,然后摇摇晃晃站起,双臂倒拔明柱,口内大叫:“神公助我!”只见
第六章随父进京(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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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一片漆黑。万物显得神秘,高远。天幕深邃,辽远宏阔,叫人遐想无边。几颗寒星,闪闪烁烁,分明是夜的眼睛,冷若冰霜地注视着这烟火人间。
乘孩子们睡熟,左文法打开褡裢,将三年的银票交到左王氏手上。银票虽薄,却沉甸甸洒着男人的血汗。左王氏细心地保管好。二人并肩仰卧,絮絮叨叨,共叙别后情长。
“时局愈来愈动荡不安,京城里谣言四起。朝廷上下奢靡**,绿营尤甚。各地拳民闹事者不计其数。唉,时局艰难啊!”左文法搂着左王氏的肩头,不无忧虑伤感地说。
“老家山高路远,远离京师,对这些倒是反应迟缓。咱就是山凹凹里的小老百姓,奈何之天踏下来也先砸不着咱,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左王氏明亮的眸子,在夜色里熠熠闪光。
“京城里的人与事如一沲蛆蛹,自己生产,自己消化。你们身处乡野荒僻之地,想要闻讯这些,谈何容易!这些东西看起来离咱们遥不可及,可身处乱世,孩子们已然长大,如何生存,如何立世,这可是个大事啊!”左文法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啊,咱可以一辈子待在这山圪崂里,娃儿们得跟你出去闯闯去。依为妻看,就让他们随你一道进京,经营咱祖上生意去吧。窝在乡里,做井底之蛙,终究没出息。”左王氏以试探的口吻说。
“唉,你以为外面的生意那么好做!实话对你说吧,眼下已是惨淡经营了。如有战乱,商道堵塞,银运无望,咱们的车轴生意更是如履水火,朝不保夕啊!”左文法有点痛心而无奈地摇摇头,“这几年在外支撑,叫我费尽心机。这会子能把日子过安稳就不错啦!”
“想不到时势颓败至如此艰难境地。这可如何是好啊”左王氏微微侧目,赫然看男人脸侧如风霜刀雕,一时竟然唏嘘不已。
“百艺通,不如一艺精。他们能凭真本事立足于世,就是条道道,就能混碗饭吃。儿子们武功练得如何”这是左文法最挂心的事。
“哥仨每天都勤学苦练,以弹腿为主。老二是最认真刻苦的。为妻以为,虽曰习武,文在其中。所以,田间劳作,习武练功之际,抽空就叫他们读书识字,最主要的《拳略》和《武术精要》,每个人都过了几遍。”左王氏语气轻柔,看似谦和,实则充满自信。
“对,就是要让他们文武兼修。武功不能停,不能废,还要加强。眼下国力衰微,内忧外患,习得一身好武艺,即便不能驰骋疆场,也可强身健体,堪作立身之本。不过呢,也得识文断字,脑袋空空如也,光靠一身功夫,充其量只是一介武夫而已。一匹莽夫,无论做什么事情走到那终究是会吃亏的。吾妻做得好,做得好!”左文法一个劲儿地夸自家女人。
左王氏面露羞涩,平添几分妩媚,轻轻伸臂抱住了左文法。
“只是——昌永生性懦弱,看起来有些惧内。”左文法欲言又止。
“人家是小夫妻,刚刚成亲不久,互相抬爱些也是有的。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第七章 随父进京(7)
左文法威严地坐在椅子上,冷竣的目光一一扫过左氏仨兄弟。
这样的目光已经不是扫过他们兄弟三人一次两次了。
正是在父亲这样威严的目光下,左二把与他的兄弟们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武功见深,一点点渐长人事,一点点对自己的内心世界有了深刻了解。
对这样的目光,左二把兄弟三个感到害怕吗
不,他们感到是别样的父爱,是不一样的家庭温暖,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
这一次,左文法的目光尤其严肃。
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他的孩子们依然像生长在温水中的青蛙一样,不知深浅地练些武功,不知深浅地种地打粮,不知深浅地打打闹闹,这怎么能行!
是时候了,他要把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讲给他们听,把外面世界已经发生了的变化,人情世故,世道沧桑,早早说与他们听,武者就应该早受寒霜之苦,男孩子就应该早早接受英雄之气的磨砺。
作为父亲,他对他们一片慈爱,一片严父之心,将这些告诉了他们,他们能懂多少,能悟多少,能领会多少,能知多少,行多少,实践多少,那就由他们各自的悟性吧。
不过,对于父亲的这片苦心,左二把弟兄三人,各人有各人的理解。
老大昌永,说什么,我听什么,你不说,我也不会死缠烂打地问。
对于老三昌泰来说,你说多少,我也听,但我始终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不能什么都听父亲的,什么都听母亲的。
那可就会憋死他这个灵透通脱之人!
对于左二把来说,父亲说的东西,他总是能全部领会,然后又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停地琢磨,不住地揣摩,然后结合自己的所悟所感所练所得,他想,这招可不可以改进成这样这式可不可以再推进一点点这个动作,为什么父亲会那样做,而母亲则会那样做同样是功夫,为什么外家功夫与内家功夫有这样大的差别它们的理论根据是什么它们可不可以交融到一起如果交融合溶的话,那又该会是什么样子打出的拳,做出的招式,做出的功架与拳式,会是什么劲道有什么样的效果
总之,左二把会提出许许多多的问题,会举一反三,会问得爹娘无话可说,会令师傅感到头疼,有时,他会把自己也迷惑进去,暂时出不来,但过些日子,他就自己解开那份纠结,解开那些自结的疙瘩了。
有一次,他跑去问母亲,就是这些问题,把母亲问得五迷三道。但母亲一点都没有厌烦他,而是耐心地给他解释,解释完一个再来一个,直到左二把完全清楚了自己问题的由来,知道了自己问题的难处与重点之处,知道了该如何提问题,有些问题看似浅薄,可是,里面却包含了很深刻的东西;有些问题看似复杂,可是,只要摸准道道,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得利利索索。有些问题看似好答,其实,它很难作答;有些问题看似复杂,其实,它根本禁不住反思反问,就像肥皂泡,轻轻一击,它就破碎了。
旧问题解决了,新问题又来了。
就是在这些问题当中,左二把学会了武功表层的东西,也学会武功深层次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学会了如何学习武艺,独立自主地去研究它,摸索它,独创它,比较它,再到创新它。
这是最为重要的东西,既是形而下的技术论,又是形而上的方法论。
其实,每次见父亲,他总有好多话要说,总要好多问题要跟他探讨,总有好多技艺要跟他比划,可是,与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总是那匆忙,总是那么令人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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