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公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水心沙
她没得选择。没有工作,未婚先孕,身体不好,还有个拖油瓶女儿。在这种偏僻的小地方,生活堪称举步维艰。所以一有人求婚,家里人自然是迫不及待就把她们母女俩送了来,而且对象好歹还是个开旅店的老板,有这么一个名头,甭管这旅馆有多小有多破,都是没什么关系的。
阿芳跟舟老板是在医院里认识的。
那时她在医院配中药,舟老板则是去探病,看她身体孱弱颤颤巍巍提着一大包药慢腾腾往车站走,心生怜悯,当时探病也不探了,自告奋勇替她把药提到车站,还一路把她送回了家。
所以阿芳觉得,最初时候她大概是爱舟老板的吧,就跟一片飘来荡去的浮萍一样,好容易找到一块强壮的芦苇荡可以依靠,顿觉松了口气,况且他对这个并非他亲生的女儿也一直都不错。
所以日子似乎颇为明朗起来,尽管有时舟老板强烈的欲口望让她有点难以忍受。
她试着拿‘男人这样热情是因为爱’这一说法,来消化这一困境,但时间越长,却越发难以忍受起来,长年的贫血状态让她很难对房口事产生兴趣,而舟老板对她身体的索口求却像一头越来越饥口渴的野兽一样,永远剧烈,永远无法满足。
总算熬到阿芳怀孕时,她想,这下总算好了,她总算可以不再受到那样频繁的折磨了。
但她没有想到,这对一个欲口望强烈的男人来说根本不起任何约束作用。
在艰难地熬过最初几个月的危险期后,一到胎儿的稳定期,他就迫不及待将阿芳压口倒在床上索取了大半夜,直到积蓄了几个月的精力尽数耗尽,才松开阿芳,自己倒在一旁鼾声如雷地睡去。
阿芳说,那个时候她几乎动了杀掉他的念头。
只觉得这男人每一分,每一毫,都是让她深恶痛绝的,他进口入她身体的时候她只想呕吐,她知道无论自己以后生不生下这个孩子,她都没办法再跟这个野兽一样的男人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她慢慢等,慢慢熬,在一次次被男人不管不顾地奸口污,一次一次难以忍受地把自己锁在厕所里痛哭和呕吐之后,舟羽出生了。
这对阿芳来说,好似老天在她绝望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生命里,悄悄点亮了一盏灯。
虽然灯光只有豆那么点大,但那刻起她平静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似乎又看到了能跟那男人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因为老天给了她一个这样生活下去的莫大的意义。
但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希望,是老天爷跟她开的一个残忍无比的玩笑。
舟羽出生还没过百天,突然感染了非常严重的肺炎,夭折了。
而他感染肺炎的原因,却是因为一天夜里舟老板在强迫阿芳满足他欲口望时,嫌他哭声太吵,所以把他放在了厕所里。
厕所又冷又潮,半夜里阿芳忍着全身的剧痛匆匆把舟羽抱出来时,小孩子冻得脸都发紫了。当天就高烧不停,等送去医院抢救,哪里还来得及。
这打击让阿芳一度得了失心疯。
每次只要舟老板一靠近,就歇斯底里地对他又踢又咬,这段时间舟老板终于没再碰她,实质上也是对她丧失了胃口,因为那个时候她老了很多,身体也因为拒绝洗梳而脏到无可救药。
不知是否因此,她得到了老天爷的一丝怜悯,就在每人认为她还能恢复健康的时候,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孩子回来了,那个还没满百天就离她而去的小舟羽,竟然回来了。
和过去一样,躺在他的小床上,挥舞着小手,开开心心地看着她。
甚至他还能说话。
为什么一个不满百天的婴儿会说话阿芳那时竟没有为此产生过一丝怀疑,只觉得自己快要乐疯了,在这个小孩子张开嘴奶声奶气地叫她妈妈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一盆行将枯萎的植物被瞬间浇灌了救命的水,重新又活了过来。
大丫儿也很高兴。
虽然最初她对弟弟的死而复生感到非常惊诧,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接受的原因很单纯,因为弟弟一回来,她的妈妈马上就恢复健康了,而妈妈恢复健康,她就再也不用整天担惊受怕,怕自己有一天会彻底地失去自己的妈妈。
那天当大丫儿将这心思告诉给阿芳听时,阿芳哭了。
她决心要好好振作起来,好好保护这两个孩子,哪怕生活再难再不如意,咬紧了牙也要过下去。
岂料,就在生活的希望刚刚被催生出这么一点绿苗时,老天竟给了她再一次痛击。
她被查出得了家族遗传的病,再生障碍性贫血。
为这病舟老板暴跳如雷,因为医疗费呈倍数递增,让他不堪负荷。
而每次气无处发口泄时,他总是会以种种借口对舟羽拳打脚踢,好像那被他打得连连哀哭的孩子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一只路上跟来,恨不得一脚将之踢出家门的流浪猫狗。
可怜那孩子当时不过五六岁,被打到手臂水肿,竟然不肯带他去医院治疗,因为舟老板认为那会浪费掉他一大把钱,而那钱还要用来给阿芳支付医疗费。
当听他振振有词这么说道时,阿芳真想一刀杀了自己。
既无力保护自己的孩子,也无力为他争取看病的权利,这样一个废物活在世上能有什么意义
但最终还是没有寻死,因为她知道,自己活着时舟老板就如此对待这可怜的孩子,一旦她死了,那这孩子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也都没有了。
后来有一次,当又看到舟老板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举起棍子就朝舟羽身上抽时,她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替舟羽挡下了这一棍。
而这棍偏巧砸在她头上,当场她就被砸得休克了过去。
在医院里醒来时,阿芳放声大哭。
似乎以此能够发泄自己心口里积压了太多太久的怨气。
随后逢人便说。无论是面对医生,还是周围的病人及其家属,只要舟老板不在,她就会哭着向那些陌生人控诉着自己丈夫的暴行,和自己命运的苦悲。
最初是带着无比激烈的情绪,近乎恶狠狠地、疯狂地述说着。
但不久之后她不再继续说些什么,哪怕身边人试探着问起,她也不再吭声。
因为在头脑渐渐随着喉舌的发泄而冷静下来后,她意识到,弱者的控诉,最终换来的仅仅只是旁人同情的叹息,和背后悄悄的议论而已。
其它全然无济于事。
没人会因了她的话而替她找来警察。
没人能帮助她和自己的孩子离开那个男人。
没人能仅仅凭着她一腔悲愤所发泄出来的话,令她生活有任何改变。
所以没等伤口完全康复,她就提前独自一人回了家,她着实担心自己不在家里时,那个年幼的孩子会遭到怎样更为可怕的命运。
但回到家后发现,遭到更为可怕命运的并不是她幼小的儿子,而是那个刚满十六岁,一直都没怎么让她担心过的女儿。
是的她几乎从没怎么担心过自己的女儿。
因为结婚这些年来,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舟老板对她这个女儿一直都还算不错。
按时给她交学费,回家晚了会去接她,偶尔还会给她买一两件新衣服。
阿芳一直以为这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父亲对女儿总是对儿子更为有爱。
但是她错了,错了离谱,错到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这天真单纯的认知。
因为那天当她带着沉甸甸的心思,迈着沉甸甸的步子,推开自家店门时,发现旅店里一个人都没有,也没听见舟羽往常跑上跑下自己同自己玩的声音。
她有点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急急匆匆跑到卧室想找他时,门一推,她惊呆了。
她看到自己丈夫那副像熊一样粗口壮黝黑的身体,紧紧压在她女儿细小的身体上,一起一伏,嘴里发出猪一样难听到让人作呕的呻口吟。
而她女儿一声不吭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两眼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仿佛以此能用自己的目光将那屋顶望穿,将那天望穿,那高高在上的老天爷的心给望穿。
“畜生!”阿芳疯狂了。
尖叫着朝舟老板身上扑过去,疯狂地撕扯他头发,疯狂地咬他还在欲口望里沉迷得发抖的身体。
咬到牙齿出血,她被痛得面孔狰狞的舟老板一把抓起,像提只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就朝门外甩了出去。“妈的!破烂货!用都不能用还他妈敢跟老子耍横!”
失去意识前阿芳听到的最后一点声音,就是舟老板充斥着暴戾和残忍的这一句话。
失去意识前阿芳见到的最后一幕景象,是她女儿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台灯朝舟老板头上狠砸了一把。
但没能把舟老板打晕,甚至都没把他打伤,却被他反手一拳打得一头跌撞到身后的墙上。
醒来后,阿芳发现女儿不见了。
哪里也找不到,就连舟羽也不知道他姐姐到哪里去了,问他,他就只会哭,然后摇头。阿芳急坏了,几次想出门报警,但总被舟老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止。
后来,看阻止没用,他就开始对她拳打脚踢。
比打舟羽更狠更毒,直把她打到她再也没法出门,然后逢人就说,自己女儿得了绝症,妻子也疯了,好了才没多少年的疯病,又因为女儿的病而发作了。
那样,足足被他困了一年多,有一天,舟老板突然带了个和尚来,对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再后来,旅店里突然开始变得有点奇怪起来。
她发现店里总也没有客人,而她总也没办法从店里走出去。
整天上上下下,兜兜转转,无论哭还是叫,砸门还是扔东西,她始终没办法踏出旅店一步。
而舟老板始终对她这些怒到疯狂的行为视而不见,也从来不回应她的问话。
无论她缠在他身边问上多少次,她女儿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始终没给予任何回答,甚至连正眼也不瞧她一次。
唯有舟羽时不时会来看看她,牵着她的手带她坐在房间的墙壁,用墙上那些奇怪的植物摩擦她的手掌,然后跟她说上一会儿话。
然后有一天,不知
第84章 红头一
第六个故事红头
一.
到了罗庄镇,油已亮了红灯,刚好经过加油站,趁着加油当口我去油站洗了把脸,把被风吹得一脸灰尘的泥浆脸洗了洗干净,又用兜里仅剩的几个钱买了两个面包两瓶水,顺便再把自己被偷的挂了失。
被偷两天才挂失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不过原本我是不打算挂失的,心想着反正也没多少天可活,这种身外之物也不必太惦记。不过终究还是觉得不该便宜了那些小偷,连一个孤身在外茫然得走投无路的女人都要偷,实在是该诅咒这些人才是,哪能被他们偷了还由着他们想办法去取钱。
回到车里时,油已加满,冥公子将车停在出口处,正兀自低头看着手里一张纸。
我瞥见纸上的东西,不由脸微微一红,赶紧坐进去想把纸抢回来,转念一想,反正看也看到了,也就由着他继续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朝纸上看着,一边磨磨蹭蹭坐进了车。
“这是什么”听见我关上车门,他放下纸问我,
“没事时候随手画着玩儿的。”我觉得他有点明知故问。
“画得很漂亮。”他笑笑,随后朝纸上的画又看了一眼:“这人是谁。”
“你的新造型。”
“像个鬼。”
“这是西洋画里的死神。”
“为什么要把我画成西洋画里的死神”
“因为你姓冥,冥王的冥。而西洋画里的死神,也被称作冥王。”
“据我所知死神和冥王并不是同一个人,甚至都不在同一个宗口教。”
“……我就这么随便说说而已……”
“那他边上的镰刀画来做什么”
“武器。”
“我从不用武器。”
“……我只是觉得有了它会比较帅……”
“你的想法总这么奇怪”
“不然我怎么出画册和故事”
“倒也是。”
“那回头变成这个模样给我瞧瞧吧”
“不切实际。”
干净利落地拒绝,仿佛多说一个字对他都是一种损失。
所以应该是没看出来,这幅画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从他身上那件黑雨披得来的灵感吧。于是也就没再继续说些什么,我朝他笑了笑,顺手把画放到一边,然后将面包和水递给他。
“不用。”却又一次被他干净利落地拒绝。
我的手尴尬僵在那儿,看了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似乎前一阵还说饿得连鬼都想吃,这会儿又拒绝送上门的食物,这让我感到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脚上。既然这样,自然是不用再跟他继续客气,我收回手拆了包装,一口将那只果酱面包咬下小半只,然后把水喝得汩汩作响:“你不饿了么。”
“活人的食物基本对我没什么用处。”
“就像吸血鬼一样只能喝血,吃别的东西都跟没吃一样”
“其实吃什么对我来说都是可以,只不过有些东西纯粹是满足舌头的欲口望,有些则能让我不太容易感到疲乏。”
“你也会感到疲乏的么”
“但凡需要花费精力的东西,总会让人感到疲乏。”
“所以你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了”
他笑笑,没回答,只顺手取过我放在一旁的矿泉水,拧开盖子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将车朝加油站外开了出去。
由此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他彼此间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看着镇上那些十几年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的风景,直到把手里所有的食物吃完,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再次问他:“对了,刚才你用什么付的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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