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栖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淇霏
林嬷嬷一脸慈和,朱惜华是她从小带到大的,是她眼看着朱惜华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步步成长为如今端庄典雅的怀王妃,如今又看着她有了身孕……若是再顺利诞下一位小世子,那朱惜华的地位,会更加水涨船高。
这其中,多的是她的功劳。方才朱惜华吃不下,要将那碗血燕赏她,血燕珍贵,林嬷嬷是用不得的,但朱惜华有这份心,她便知足了。
“佩兰和云容回来了没”
照理说买个补品,一个时辰足矣,可马上就是未牌时分,朱云容怎么还不回来,莫非……出事了
林嬷嬷一眼看穿她的担心,道:“佩兰是多周全的人,你放心,说不定是表小姐贪玩,到哪去逛去了。”
“你说的是,”朱惜华抿了抿唇,“她这么大个人了,我还担心些什么真是庸人自扰……”
林嬷嬷笑道:“咱们朱府从来就只有您一个小姐,你没有姐妹,只有兄弟,如今表小姐头一回来,您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是处处照顾,也算是补了小时候的缺憾。”
朱惜华为之淡宛一笑,朱云容这个妹妹,到底不是亲的,才来了不多久便想着向姐夫自荐枕席。这样的人,也只能用来巩固朱氏一族地位了。
“云容的婚事,伯父昨日也捎了口信来,让我和娘帮忙留意着。你瞧瞧,一牵扯这等好事,就算顽固如伯父,也学会要变通了。”
“麻雀都知道拣着高枝做窝,何况大老爷呢”
好尖酸的暗讽之语,朱惜华听了,却也丝毫不恼。
林嬷嬷也是在朱家几十年的老人,雍京各个府邸中的人,拜高踩低是寻常事,朱云容一家在朱氏一族中算是破落户,若不是朱惜华看上朱云容的才情样貌,或许她此生都没有留在雍京的机会。
但对于朱云容的父亲,即使是林嬷嬷这些有资历的下人,尊敬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那小姐……可替表小姐择了良婿人选”
朱惜华端起茶盏,又摇了摇头。林嬷嬷不知道上次她在郊野私会薛简之事,朱惜华回王府后也绝口不提,林嬷嬷上了年纪,虽然忠心可靠,却对这等偷香窃玉之事瞧不过眼,叫她知道了,必要传回自己娘家母亲耳中。
朱惜华吹散茶烟,缓声道:“原先留意了薛大人配她,我本想着让她去薛简身边做个正室,她出身不高,但薛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有王爷和我的面子,这桩婚事也倒不难。可现在看来,却是我抬举她了。”
昨夜朱云容想自荐枕席的事情,深深横在朱惜华心里,她数次劝说自己不多想,可朱云容说过的话就像夏日里的蚊鸣一样,久久挥之不去。
林嬷嬷接过朱惜华手中喝剩一半的茶水,道:“人各有志,表小姐生来便长在青州乡野地方,若非朱氏一族底蕴在,她或许还比不得雍京中寻常女子出落。”
朱惜华听了,不住悠悠点着头,朱云容昨日梗了她一道,现在林嬷嬷说她的不好,朱惜华心中郁气也消解少许。
“但我还是生气,嬷嬷,你说朱氏一族中,怎的就出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子王爷是我的夫君,寻常小姨子见了姐夫都是敬而远之,可云容……怎么就偏偏想着要和我共事一夫呢”
再度提起此事,朱惜华又气得攥了攥手中帕子,林嬷嬷一面给她顺气,一面道:“大老爷是多古板的人,终其一生不懂钻营,六十多的年纪,还只是个司农,连这雍京的城门都进不了。他教养出来的表小姐,眼界气魄自然低了些。”
朱惜华冷哼一声:“眼界虽低,可她这心气儿却不小。薛简现在官职是不高,可他才多年轻他是比不得王爷尊贵,但前途也算不可限量。我瞧云容是见了怀王府的富贵,忍不住便想掺进来。可她也不想想,这王府的富贵,是她也有命享的么”
头一回,朱惜华把话说到了点子上,她自小长在富贵之家,锦衣玉食自然看作身外之物。可朱云容一生下来,便面对着在外庸碌,在家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宫闱旧事
每年兰妃的忌辰都是宫里雷打不动的大事,她故去二十多年,从前住的宏徽殿也成了供奉牌位的地方,常年香火供奉不断。
但宫里人人都知道,对死人的好是做给活人看的,兰妃得此哀荣,完全是因为怀王太有才干。后宫从来是讲究母凭子贵的地方,即使兰妃死了,她看起来也仍旧尊贵。
只是看起来而已。
一场小雨刚刚停歇,皇后朱红色的仪仗和凤辇在青灰色的长街上格外醒目,一落雨,什么颜色都重郁起来,瓦顶、宫墙……甚至窗花纸的图案。
群鸽飞往后宫深处,在海棠梢头轻轻一触,便落下碎碎的瓣子。
每年九月,宫中都有重阳和兰妃忌辰两件大事要忙,重阳刚过,兰妃忌辰又近在眼前,今年又加上嘉慎公主下嫁一件,以皇后为首的后宫,自然又热闹起来。
薛皇后端坐在凤辇上,目光很深远地想着些事,后退的宫阙和楼台似掠影般,皇后还记得,她第一年入主正阳宫的情景,凤袍加身、六宫朝贺。
燕帝登基二十三年,这样的荣耀,只属于她一个人。后宫的美人来了一茬又一茬,可她的荣耀却从不曾衰减过。
稳坐中宫二十余个春秋,皇后轻轻牵动嘴角,这一笑之下,眉梢眼角悄然蔓开细纹,却是时间如刀刻般的痕迹,就像明朗的秋月,再繁茂的杂草都遮它不住。
长街前远远出现一行明黄的仪仗,不等薛皇后吩咐,抬辇的太监已自觉停住了,贴身宫女辞萧小步走上前来,征询的目光打量着皇后的神色。
“皇上的玉辂在前面,娘娘……咱们可要绕开,还是过去请安”
薛皇后徐徐望过去,高高宫墙内,檐角下悬挂着的鸾铃在风中摇晃,她根本不用想,便知道燕帝在那做什么。
一个大国高高在上的君主,在缅怀他不能向人提及的往事。
“绕道萃赏楼回去吧,皇上在那个地方,本宫就不过去惊扰圣驾了。”
凤辇又缓缓起驾,一直走出很远,辞萧才小声道:“奴婢不明白,一年总有那么几次,皇上总是爱独自去华音殿,明明那里从来都空置着,没有人住过。”
“你十年前才接替你姨母跟在本宫身边,而那里……却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薛皇后淡淡说着,眼眸中沧桑变幻的,是她不愿过多回思的陈年旧事。
“华、音、殿……”辞萧一字一字地回想着,她总无端觉得,这座宫殿中,掩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连皇后也不知。
凤辇稳稳落在正阳宫门前,皇后扶着辞萧走回自己寝殿中,她今日有些累了,燕帝既然去了华音殿,那么晚上就绝不会留宿于任何一个妃嫔宫中,这是他少有的几个习惯之一,独为皇后熟知。
辞萧奉上一盏解乏的茶,柔婉地问道:“娘娘可曾去过睿王府”
皇后微闭的眼睛缓缓睁开,辞萧不是话多的人,看似无端提起的事,必然有她的原因。
“当初皇上还是承王时,本宫与睿王的侍妾温恪夫人有交情,皇上去找睿王议事,本宫时而也会去看温恪夫人,后来皇上登基便再没去过。过了这么多年,睿王府什么模样,本宫已不记得了。”
辞萧一凝眸,恭敬道:“几个月前,奴婢曾奉命睿王府召郡主入宫,您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薛皇后轻飘飘一句,眼神却寒肃下来,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在后宫和宁王在前朝的境遇便不那么顺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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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隐情
夜阑风静,一辆青布马车赶在宫门落锁前最后一刻进了延兴门,车中人没有一刻耽搁,下了车又径自往正阳宫快步而去。
正阳宫。
许久不见的旧仆跪在皇后面前,昔年的宫装换了荆钗布裙,五十上下的人了,她的眼神依旧和当年一样锐利,仿佛只要一开口,她还是十年前那个谨慎利落的映岚姑姑。
皇后抬手让她起身,主仆目光相对,薛皇后仍深深地看着她,映岚的眼神却滑开了。
傍晚时一见侄女辞萧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便知道皇后召她回去所为何事。
映岚斜眼看了看辞萧,淡淡道:“你先下去,这里我伺候就是了。”
辞萧屈膝微福身子,她的姨母曾是正阳宫的掌事宫女,皇后的心腹,若不是十年前那一病,皇后决不舍得放她出宫静养。
正要告退,皇后却出口拦道:“你留下,今日的事,你可以听。扶你姨母坐下。”
辞萧谢过恩,退到一旁,静听皇后与姨母的对话。
“时隔十年,本宫召你回来,你想必已经知道我所为何事。”
“奴婢明白,当年奴婢出宫时,便想过或许有一天会再回到这正阳宫来。”
“那本宫便直接说了,十七年前做那桩事时,宫里宫外所有事情都是你负责去联络,本宫只问一句,你当年做事时,有没有向本宫隐瞒了什么”皇后侧了侧脸,眼神掠过映岚波澜不惊的面庞。
“奴婢不敢。”
“不敢不代表不会,”皇后一双锐目盯着映岚,“本宫今日发现了一些事情,细想,或许只有一种结果。映岚……当年的事,到底是温恪夫人骗了你,还是你骗了本宫”
映岚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她再度起身,跪下深深叩了一首。
“十七年前,温恪夫人将一切告诉了奴婢,可是奴婢却隐瞒了娘娘。奴婢本以为当年睿王府所有姬妾远走,温恪夫人也再没有见到您的机会,这才擅作主张,请娘娘恕罪。”
如映岚预想中那样,皇后并没有立即发怒,而这正代表着另一种不妙的境地,那就是皇后现在遇到了棘手的事情,需要弄清楚十七年前的一切牵扯。
皇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放松了紧握茶盏的手,道:“现在怪罪你也没什么用了,只是本宫还是要问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欺瞒本宫温恪夫人当初又到底告诉了你什么”
映岚闭了闭眼,开始回思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甚至已经开始淡忘的事情。
一切都开始于二十年前,当时燕帝膝下子嗣还不多,薛皇后执掌六宫也才不过三年。映岚还记得,当时皇后还没有诞下宁王,而皇三子,也就是后来的怀王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那时皇后的后位坐得很稳,与燕帝的感情虽早已过了蜜里调油的时候,但十几年的夫妻相处,平淡安稳的帝后关系反倒是最安全的。那些年轻貌美的嫔妃虽夺得燕帝的恩宠,可真正能懂得燕帝心意的,始终只有皇后一个。
但月亮太圆了,就连天都会看不过。
皇后年过三十依旧膝下无子,诞下的皇长子也早早夭折,后宫的女人没有子嗣便没有指望,或许是皇长子夭折的缘故,兰妃一年前故去后,燕帝并未指皇后为皇三子的养母。她曾提了提,燕帝却任这话从耳边飘过……
皇后知道她不年轻了,或许在某个时候,就会有更聪慧善解人意的女子突然崛起,直至威胁她的后位。
偶然中,皇后发现燕帝暗中吩咐宫人修整了南宫一座闲置的宫殿,就连那座宫殿何时改名华音殿,她都
第一百八十九章 悲悯之心
皇后的思绪又开始纷乱,她迫不及待地要映岚将当年的事情再说下去。
“后来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映岚唇边扯出一丝苦笑:“后来奴婢查实,这是温恪夫人弄错了……杜夫人身子一直不好,每月都要喝药,温恪夫人在四月才发现那些药渣中有一些保胎的药,便推测杜夫人刚刚有孕。其实……杜夫人那时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了……”
皇后轻颤着说了句“果然如此”,胸口像是被棉花堵住,又像是被扼住喉。
当年得知杜华音死讯时,一算月份,皇后顺理成章地以为她是一尸两命。却不想,燕帝和杜氏的血脉,就这样以天之骄女的身份,在睿王府、甚至在她自己的呵护下成长了十七年。
斩草不除根,如今……报应到了……
“说下去。”皇后无力地扶上太阳穴,双唇原本便没有几分的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
“是,”映岚放缓了语声,仅听到此处便不敢相信,若是皇后听了后面的话,不知又该作何想
“五月十六那天,杜夫人产子……”
皇后浑身一颤,身子微摇,辞萧一把将她扶住,才没有失了风范。
映岚轻轻叹息,道:“亦是五月十六,杜夫人难产,诞下一个女婴后当夜便撒手人寰。不知娘娘还记不记得,当夜皇上本是留宿在毓贵妃的启祥宫,可半夜却匆匆走了,次日毓贵妃还抱怨过……”
“的确……”皇后慢慢平复了心绪,只是眸中掩不住地浮出失落,“那日后,陛下起码有三个月没进过后宫,也没有召任何人去侍寝。只是……杜氏明明是死在五月,你为何要告诉我,她是死在十月”
映岚缓缓垂下头去,眸色沉凝。烛火幽映中,她面容上的凄悯又变为恭敬与沉重。
“娘娘,幼子何辜杜夫人诞下的不过是个女孩,于您的地位不会有丝毫阻碍,再说她生在宫外,虽是皇室血脉,却没有资格受玉牒、宝册。她生后不过三日,皇上便封她为郡主,分明没有将她带回宫抚养的意思……所以奴婢这才擅作主张,隐去了这件事情。”
皇后撑着椅子扶手起身,冷冷道:“你是觉得本宫会对郡主下杀手是不是”
“娘娘……”映岚再次跪下,“奴婢是小人之心,当年咱们对杜夫人做的那些事情没有流传出去,但奴婢是怕您斩草除根,到头来却露了踪迹……”
“够了,”皇后闭目深吸一口气,坐回椅上,谁都看得出,她的内心并不如表现出来这般平静。“难道就只有这些么你当年还曾告诉本宫,郡主生母是睿王的一名侍妾,现在看来,也是你自己给自己圆的谎罢了。”
映岚并未否认,不需皇后再提示,她便自己说了下去,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往下的还有必要瞒么
“五月十六,杜夫人殁。五月十九,皇上便下了圣旨,说睿王爷的侍妾昭惠夫人诞下郡主,难产而亡,念其功劳,追封为睿王妃。”
不需要映岚再解释,薛皇后便明白,所谓追封睿王妃,不过是燕帝想给刚刚出生却不能带回宫的私生女一个堂皇的身份,至于那什么昭惠夫人……根本就是燕帝和睿王为了掩盖真相,让杜华音顶了别人的身份!
至于真正的昭惠夫人,皇后毫不怀疑,她不是死了,便是失踪了。
映岚继续道:“也就在宫中降旨追封的那日,睿王爷遣走了他所有的姬妾,外人都说是睿王爷对昭惠夫人一往情深,可温恪夫人却告诉奴婢,姬妾们都被睿王爷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山遥水远,此生再没有回到雍京的机会,杜夫人的事情,也绝不会被人知
第一百九十章 不信鬼神,但信报应
辞萧扶着姨母退出了皇后的寝宫,她们来时,月还高高地挂在中天,而今再出来,月已经在宫殿的飞檐下了。
两人一路无话,映岚就像是从前在皇后宫中值夜那般,一路沿着挂了卷帘的回廊,目不斜视。寝殿往后是掌事宫女的卧房,从前是映岚住的地方,而今却早已归属辞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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