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遁记

    在危涯磐石之上，几株戋戋梅籔，凌寒怒放，那妍雪朵朵吟风，犹暗香袭人无赦

    又希希梅飇深处，隐隐飞檐栖燕，乃是仙人行菴

    浑莫知梦耶非耶，泊身何处，少年神魂颠倒之际，梦游乡曲之慨

     




第四十八卷 你在哪里
    丝绵木，沙漠常见的一种树，又叫做白杜、明开夜合、桃叶卫矛

    属小乔木植物，长成可高达6米以上，叶片边缘细锯齿，有时极深而锐利，雄蕊花药紫红色，艳光繁华

    木木俳佪在一株丝绵木下，纤指合十，默默祈祷

    足下逆行太乙召唤阵，口衔炎父鹊咒

    乌邪，乌邪兮嗁枼，嗁枼，乌邪，乌邪兮

    俤手抚摩那潮水般的树干的纹路，她的心跳依旧澎湃激越，似乎，这里是一胴槁木复活的缘起

    开启一段新的旅途的起点，薪尽火传的玄津

    那天，在树干一落，明灭闪烁的，是一支珊瑚髠簪，好似燃烧的火焰，淋漓的，触目惊心

    可是，她，藏身在哪儿哩

    珊瑚珊瑚珊瑚，木木悄悄的雋嗁，虔诚，唤醒她的酣梦

    突然间，一缕刺鼻的烟雾传来，抬眼望去，丝棉木的树厓间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

    待到火星熄灭，木木爬上树丫，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刀，剔开树洞间的败絮灰烬，但见一尾髠簪静静的卧在树洞一隅，全身发出透明的火焰，就好似一头喜马拉雅血貂一般

    木木也不着急，守望良久，直到珊瑚髠簪冷却下来，安静的就像归来的游子

    伸手两指探去，温润如玉，冰肌玉骨，将她信手捉来，细细把玩

    髠簪，亦作髡簪，乃是名山真人之信物，但见簪头錾又雾棹螭龙纹，入手甚轻，睇目望去，果然腹中涳涳如也，木木拈簪吹弄，音色颇见笙箫细乐之美，稍敛笙之薄越，无逾箫之沉溺，倒有些仿佛吹叶之声

    吹叶，古乐器也，上古先民衔草木之叶于口，吹之发出乐声

    后世衍变而成单簧气鸣乐器，常以天然树叶为皿，故称之，或两手挟持叶片一端，或抿唇衔枼，适时吹奏，音色朴素清丽，曲调随心所欲，轻快活泼，乃是突厥郎奴最为欢喜的物语

    既是如此，那就叫你吹叶罢，木木信口取名，挥斥方遒

    好似意犹未尽，木木索性坐在树桠之间，背靠主干，面对黄昏的彩霞，扬颏启韵，叙叙吹奏一曲，蝶恋花

    但听得，灵应吹叶随风许，更下流水鬘弹歌

    俄而，几只玉带凤蝶御风飞来，围在木木身畔，蹁跹，舞缀，悠游

    凤蝶喜爱访花，马缨丹、龙船花、茉莉等植株，皆是她石榴裙下的俊侣，玉带凤蝶多在郊外、山麓、林缘和花圃游荡

    洁白身段，翄间饰有红、蓝、绿、黄等斑纹，流光异彩，明滟照人

    一曲未歇，传来厌厌的鸱号，瓯瓯，笃崴忒，那嘶哑的回声，好似幽灵一般，飘荡在金叶小檗树林之上

    木木心中一动，盈盈溜下树来，望猫头鹰怪笑的方向漂去

    一路追随鵁鸮的嗤号，来到一茔圹埌之前，乃是一爿荒墟，长草萋萋，丝棉匝地，孤鸮危立枝头，鹰眼如炬，俯视不速之客

    木木俯首跪拜在荒埌之前，陌陌祈祷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

    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

    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

    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

    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

    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

    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

    乃是上古南华真人之呓语，华夏生民之本源，南华真经之大宗师篇，与太乙，洗心，并称太昊三玄

    木木祷诵此经，歌咏大宗师之泓盛

    意思是，洞洽自然，图解人性，通观之极点矣，万物发扬自然之本性，生民本来智



第四十九卷 惊风芙蓉一迭开
    妙睇良久，俯首称臣傿

    壁灯大炽爆裂，星光四溅

    照亮足下青砖一地

    但见一爿方砖之上，铸又一道手印，纤长娟秀，似乎在发出窸窣诱惑的邀请

    受到某种不可思议的牵引，木木屈身委地，伸出左手按在手印之上

    恰好嵌入手摹之中，木木凝望自己的左手，只见葱嫩白皙的纤手，在石漆灯火映照之下，恓恓颤抖，显得那么夷澹，又那么柔韧，是如此熟悉，又有些陌生和遥远，木木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眞的注视自己的左手

    我们是如此的倚重右手，绣花，弹指，牵一个男人的手，可是，今天我看见了自己的左手

    这地上又偏偏模铸的是一渥女人的手，就好像为自己的左手量身打造的一样

    木木清泪行下，莫名其妙的，仅仅为了片刻之间的注视

    但闻吱吱呀呀木石抵沥之声不绝，西面黑铁木山门感应而徐徐开启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室传来一个疏犷的声音

    木木抿然收泪，起身兮兮来到圹埌墓室之中，歅歅敛衽道，小婢拜见前辈乡尊

    哈哈，好一个美人坯子，可惜可惜

    有甚么可惜的，虚度光阴罢啦

    可惜老夫年纪大了，否则携你浪迹江湖，岂不优哉游哉，逍遥快活

    木木伶俐诙谐，风致洒洒，顷刻拜倒在地，鹂啐莺嗁，小奴愿随侍尊主左右，烹茶端水，打扫庭除，望主人收录门墙，随时训策驱驰

    喀喀嚄嚄大笑之声不绝，挥手之间，木木腾云驾雾，曼曼落座一旁莆垫之上

    老夫风烛残年，得见风人深致欤，快哉快哉，不过见你眉宇之间，猒猒勿彀，少年人任意所之，何苦自戕臆抱邪

    木木垂首半晌，无语，终于扬颔睇视，但见一阶须发乌青的中年男子雄踞在一桁榻上，好似一架铁塔一般，雄健瑰伟之极，剑眉入鬓，目光炯炯，好一派神界气象

    也勿晓得为甚，蓦然间芳心难遣，颇想诉说一番自己深藏久远的往事，也许，是这个深埋在大地腹心的地方，是这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让她情不自禁地，莫名打开自己的心扉

    奴家从小就听说他的故事，说是他姆妈一天夜里在后山漫游，天际蓦见流星雨，落在水泽之滨，蒹葭之浔，显现一行璀璨的脚印，他姆妈好生喜欢，纵身上前步履神迹，这天返家竟然感应而致孕，这才有了一矜燋种

    还有这等说法麽，倒也有趣，神祗也爱听故事，随风起兴，推波助澜

    所以，人家都说，他是天上的星宿，从小就颠倒众生，目高于顶邪

    我看也不过如此

    说是在他满月之时，已然咿呀学语，睥睨孩提，在他周岁之际，行抓周之仪，把各种物类摆放面前，任意抓取，或有笔、墨、纸、砚、算盘、钱币、书籍之属，所谓儿生一期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用刀尺针缕，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智愚，名之为试儿，这是我江南诸夷的风俗

    那小子又抓了甚么哩，且让老朽猜上一猜

    似乎岁月静好，又回到从前懵懂时光，木木星眸闪烁清透的光彩

    是琴瑟之属

    非也

    那就是弹弓丸矢

    不是

    遮莫是笔墨纸砚，这小鬼头虚张声势

    也不是，他抓了一把筭盘，弹指如飞，拨弄的浥珠溅玉，堂花乱坠

    呵呵，这小子精扵计筭，原来早已显露端倪

    后来他厌倦圣贤喋喋，正襟危坐，常常独自溜出经堂，闾巷漫游，飘桴浮于海，那里塾经师也放任自流，说是此儿天生简逸，不可以常理囿之

    天翼仙缘，不渡书虫獃瓜

    说是有一天他经过一条浮筠闾，乃敠成一对曰，翠琅若乃凉自栖，风篁成韵空侣吁，又寒窗学弟曦旦评曰，竹杖芒鞋轻胜頨，一挳烟雨任浮生

    倒也不是一疋蠢驴轭牛

    自然不是，那天他见到了一介篾匠师傅，在翠琅羱舍编织竹器，不禁气味相投，孺慕无端，当下便要拜师学埶，叩行大礼，那师傅也是不置可否，命他牵了那头高山



第五十卷 罂墟
    在锡尔河的湍流之上，七八个少年儇立舸头，乘风漂游

    小辞桃叶渡，宾驭遁槿巇，两树飞嚻嗁，野舫过重光

    一曲巴拉曼蓝调，独应空林，酬酢猿公

    那檗芷少女悄伫船舳，手持修翠琅玕，点篙戏浪

    一声希希喝采，好一曲拜星月慢

    泼尼遽尔一惊，回头望去，只见那单衫少女星眸潺潺，曼妙嫣然

    你怎麽知道，这是，拜星月慢

    呵呵，只缘那一天，我也在慕釲堽

    可是，我以变化调式，别出心裁

    形散而神毋散焉

    巴拉曼少年昂首望天，喃喃呓语，原来他在暗自嘀咕，难道濯星楼一个小小婢女，也是如此博洽自擅欤

    一路游山玩水，檗芷少女鴈引勾连，一行湮湮熹熹，探殊揽胜秋色溅，携访新醴正当时，直到夤夜亥时，方才抵达下游的费尔干纳谷地

    一行人泊岸下舩，早又蛮僮挑灯守望，与檗芷少女抢先在前引路，熙熙来到向西一墀别院，植又鞑靼桑木的轩阁，投宿休憩

    翌日一早，泼尼见屋后一架箭竹筠梯，扶秆爬上，乃是火山岩屋顶，娑婆硫砂，空廓澄浄，兀立穹庐之上，极目远眺天涯，但见

    背倚一脉远山，好似迤逦的翠微风俗画卷，乃是干纳山，原是粟特民族的本嶮神祗之地

    山麓之下坐落一维名都，撒马尓干城，掩映在小叶町香的树荫之下

    小叶町香，又唤作木犀丁香，四季丁香、绣球丁香，祤叶丁香，木犀科灌木树种，落叶，在萌发季节向阳喜光，也颇耐受半阴气候，对寒冷、干旱、土壤瘠薄皆有坚忍耐性，捍斥病虫侵害，顽强妍烈，在撒马尓干城，在火山之下，人们喜欢把祤叶丁香栽培在墙脚庭院间，当丁香花萼盛开时，一进院落，迎面扑来馥郁的丁香花蕊的芬芳，沁人心脾，清凉通透

    锡尔河发源扵天山山脉，分两源，左源卡拉达里亚河，右源纳伦河，两河在纳曼干附近汇合后向西流入费尔干纳谷地，在塔吉克苦盏出谷，流至别卡巴底，转向西北，流经乌兹别克和哈萨克后，注入溟海

    锡尔河北岸是一望无垠的碧野，乃是粟特游民的草山和牧场，在天边一线，又一亘雪巇，叫做乌斯阿尔泰山，在雪山的那一头，乃是千叶霄城，北突厥雄踞阿尔泰西部的斗榫重镇

    遥望秋天的火山，但见葱茏的植被已然披上斒斓的翥衣，儱翔鳯翥，振翮天极

    端的是，千点斕斒喷鹓羽，青丝结尾缠香風，遥看巖下飞鲲池，或是秋蓂蛱叶多

    一袭来自乌斯阿尔泰雪巇的清风，鼓起狄襟的臆抱，泼尼溜下屋檐，拔足便望火山之巅攀去

    之蕳山麓一属奇树，竟是对面相觑勿相识，树下又遍开异域花卉，凐凐蓝的触目惊心

    想是火山已然寂灭久远，除了山岫的玄武岩和峻极的一维雪线，皆是茂盛的植被，叠次夹杂榆，乌桕，鞑靼桑木，流金黽蔓，风籁传疏

    玄武岩，多见黑褐或暗绿，这干纳之矶，以青灰为裳，质地致密，伸手抚去，似乎较之一般花岗岩、石灰岩、沙岩、页岩更为峻重，也有气孔较多之俦，身段轻儇，可涵水飘浮，故又称浮石

    一路遐陟爬上雪线之下的雾岫，原是一爿火山熔液冷却而成的天台，铁青兀立，泊然风致

    正好阳光劈云而出，驱散了沙岫盘踞的薄雾，转眼间天地清廓，万象新渥

    泼尼危立孤磐，翕张双臂，逆风飞醥，一口潜流涌上狄膺，便要遣兴起韵，投檄啸歌

    蓦地感应人跡异香，萦回顾盼，直见鞑靼桑木下，一介女流拈花俏倬，含姿嫣然

    泼尼脱略漫应，不意在此见到那檗芷女郎，满心欢喜，憨笑上前，打趣道，哈哈，我俩真是身无长物，心有灵犀枼，大清早地，大老远地，都可以邈应自然，如期赴约喔

    檗芷少女悄立信风，笑靥凐凐，竟是势均无话啐，力敌何须多

    但见她手拈一朵异卉，正是山麓所见不知名的蔓秭蓝种，在晨曦凉风，涵芬吐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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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卷 妙音宓昰
    好似御风而行，一路凌虚来到上部天街，但觉浅浅甘露，沁人心脾，清凉通透

    翕翕開眼，直见一张清鄄的脸庞，明眸忽闪，抿胭含笑

    手捏一孜桑叶，遂应一卮枼樽，盛了冷湶，殷殷潄嚥

    泼尼仰卧草甸，神魂颠倒，优哉游哉

    你看

    什么呀

    那朵云彩，就像一篰隼龙

    是欸

    那一朵，好似一双袜子

    是谁的袜子

    当然是，唶唶

    欸乃，一声幽幽太息，却道，就筭是一双袜子，也是织女的妙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