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者道途

    在众人思绪万千，各自注目间，裴白刃沉喝一声，把这一剑道经典的无上剑术施展了出来。

    懂得万剑归宗的剑修绝不在少数，但凡拥有了一定修为，强大精神与心志的此道中人，都会拥有着人剑合一，万剑归宗这两大经典剑法的自我理解。

    此二招也是决定剑修们各自修为与造诣的最好标杆，因为它们招无定形，法无所限，挥洒之间，各凭造诣。

    此方地界虽然为圣灵大阵所限，但它所能作用的，始终只是法力与元气的部分，在其压制之下，灵元稀薄，修士对外界元气的感知和利用效率低堪称低微，就连法力的祭炼都大受影响，但却毕竟还不是真正的末法，它并无法限制大能高手的符诏，也无法限制其元灵与精神。

    裴白刃甚至根本没有动用法力，只是凭着自己近千年修为加持的无上剑心，将一股浩然剑意释放。

    他的元神之中，一柄金灿灿的小剑浮现而出，宛若剑中神灵，统摄万剑，一道道剑芒化作激流，带着浩瀚无匹的气势朝韩丽激射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之间，韩丽就被诸多剑影击中。

    她的身躯乃是由李尘亲自出手进行改造，而且拥有着太虚精金抗拒超凡的特性，叮当作响之间，如同金铁铸成，毫发无伤。

    但随着这些声音响起的，却是那些剑影透体而过，如同虚幻之物。

    韩丽神色一凝，忽的面色煞白，每中一剑，身上生机便以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片刻之后，就变得奄奄一息，身负重伤了。

    “这……这是什么剑术？”

    韩丽罕见的露出了震惊之色，忍不住失神，喃喃自语道。

    啪嗒一声，她手中的寒冰剑猛刺在地，自身亦忍不住半跪于地，勉强支撑着，方才没有倒下。

    人面大蛇叹气道：“你的元神被他所伤了，精神意志，的确妙不可言，竟然能在瞬息之间幻化虚实，借由此间的折射真正伤到你的身躯……”

    它说话之间，韩丽身上才开始渗出一道道的血痕，明明是被透体而过的太虚精金身躯，竟然已经变得遍体鳞伤。

    这显然是一种涉及到了法则之力，能够贯通精神与物质，虚幻与现实之间联系的神秘力量。

    裴白刃看到韩丽如此，面上同样露出了讶异的神色：“你的元神已经为我所斩，竟然还没有死？你究竟被改造成为了何等的怪物？”

    人面大蛇嗤笑一声，讽刺道：“分布式元神，精神数据去中心化，还有异地容灾备份，飞秒级切换而已……这是科学，可不是什么怪物。”

    说话之间，韩丽已经缓了过来，默默自己站起。

    裴白刃看到这一幕，沉默了许久，终是对众人道：“我真身未至，杀不了她，只能帮你们把她拖在此处，快走吧，继续去找李尘的真身！”

    顿了一下，忽又迟疑道：“慢着，我们可能错算了一件事情……”

    方维其微愣，问道：“剑圣阁下，怎么了？”

    裴白刃凝重说道：“李尘他，应该已经没有所谓的真身了！”




第96章 不死之法
    “没有真身？”

    方维其等人并非见识狭隘之辈，他们身为仙盟的元婴高手，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古修大能和绝顶高手的传说。

    甚至在各自的宗门和家族之间，也有祖辈大能渡劫飞升，或者成就长生不朽的记载。

    那些传说故事或者古籍之上的记载，真假和具体细节都早已不可考，但却几乎毫无例外都指向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想要成就长生不朽，将先修成不死之身。

    这里说的不死并非绝对意义上的不死不灭，而是相对于凡人而言的生死概念。

    修成此身之后，生命的形态将会拔高到一个凡人难以想象的层次，法则之力外的力量几乎再无可能将其杀死，因此可称不死。

    这也使得元神境界之上，不死强者如同仙神，都拥有着种种化身或者替死，乃至于复活重生的手段，几乎无法被杀死，只能削弱或者封印，亦或者等到大限到来，自然老朽。

    不同的道途和领域都拥有着对此一道果的不同理解，偃道尤其擅长替身傀儡替死之法，他们往往会隐却自己的真实本体，以各种各样的化身置于人前。

    偃道高手用了这些手段之后，本来就难杀，但历史上曾经出现过更加难缠的偃者，那就是直接把自己的元神都虚无分化，复制诸多备份。

    但这种法门有一个明显缺陷，那就是主人格将会陷入沉睡，无法及时联系彼此，作出共同的反应。

    它始终无法脱离主体与分身分化的桎梏，与其说是不死不灭，倒不如说是个体消亡之后，使用预先备份的数据进行恢复。

    这是一些古修时代，化身不死尸妖的法门，也是李尘理解中的冷备份与冷恢复。

    但那是数十万年前的老黄历，时至当今，早已有偃者着力于研究全新秘法，根据元神生成意识的原理，不断分裂自己的人格和意志，但却同时运用集群智能的原理将其统一结合。

    如此一来，一即是万，万即是一，分化聚合，无所不能。

    这已经涉及到哲学上的个体界限之区分，李尘来到此世之后，着力研究了一番蜂群和虫后的形态，复又结合前世心理学中的格式塔意志，计算机科学之中的分布式服务器群，数据库的热备份与热恢复，容灾备份，以及当今之世，偃道的分形解物诸多思想，开始踏上元神分化，炼虚合道的大道之途，开始修成具有自身特色的不死之身。

    “呵呵，果然见识不凡，这都被你察觉到了。”

    人面大蛇闻言笑了起来，语气轻松，对众人说道。

    “我所修不死之身，和尸妖法门最大的区别就是去中心化，以及实现了意识负载的动态平衡。”

    他是从前世所知的分布式计算原理获得启发，充分改进了此世早已有之的道途。

    这种法门和尸妖不死的秘密看起来有些相似，但一个是机械呆板的备份和恢复，一个却是动态平衡，即时响应，充分照顾了哲学上的连续性与统一性，实现生命延续的完整要素。

    这在某种意义而言也是合道之法，早已远超正常的元神前期。

    他根本就不怕对方获知这一点，因此大大方方的承认起来。

    “你们原本是想要进入物化天国，对我进行斩首？只要我先把自己给斩了，那就没有人能够斩首我！”

    听到人面大蛇如此嚣张的话语，方维其等仙盟高手不禁一阵心底发寒。

    “还真的没有真身？这已然是踏上合道之途的顶尖大能，他不是只有元神前期的修为吗？怎么会这么快就做到。”

    剑圣沉声道：“他也是一名传奇强者，不可以等闲之理而论，这一次，盟里确实是失算了，你们不必管这些了，快走吧。”

    “你们跑不了的，通通都给我留在此地吧。”人面大蛇哈哈大笑着，突然从上方的柱子扑了下来，袭向众人。

    “意剑，心斩！”

    裴白刃举起手中虚无之剑，如同空手比划，斩了过去。

    只听到扑哧一声，人面大蛇应声而断，前后两节俱皆分散开来，掉落在地。

    但转眼工夫，它却又像蚯蚓般各自生出了头颅和身躯。

    裴白刃再斩，人面大蛇继续分化，很快就像鲲血畸变的怪物那样，衍生出了百十条通体赤红的大蛇。

    “这他娘的是什么怪物？”韩庆虽然见多识广，但却仍然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个时候的大蛇，已经再也没有此前的人形模样了，但却反而长出了如同妖魔的古怪面孔。

    方维其道：“这是混合了妖魔血元的畸变怪物，似乎还是血魔之中的某一品种！”

    这些分化衍生的蛇体堵住门口，与众人大战起来。

    很快，众人就发现，这种怪物的个体实力并不强，但却极其难杀，甚至每每被斩断之后，血肉掉下，都会快速膨胀，畸变衍生，形成更多的蛇体。

    韩丽也冲了上前，攻向裴白刃。

    裴白刃一边接招，一边观察大蛇，很快发现这是如同牵线木偶一般的存在。

    其内根本就没有灵魂与意志，有的只是被精心调制过的畸变血肉。

    难怪它不**神之剑那一套，因为这条大蛇根本就没有精神，它只是血肉的聚合体，每一寸血肉，每一分元气，都仿佛拥有着自己的智能，能够顺应冥冥之中，某种虚空力量的驱使而行动。

    “你们不要攻击局部，只有同时攻击整体，彻底命中所有的血肉，才能彻底将其消灭。”

    “滴血重生？”方维奇一听就明白了，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能力，甚至可以说是顶尖强者的标配，历史上屡见不鲜。

    但明白归明白，众人手忙脚乱应付了一阵，却又悲哀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

    顶尖大能何以为大能，那就是明明白白的强，让你知道他的特性和弱点，也根本无可奈何！

    攻击整体？说了等于没说！

    不，甚至还不如不要知道，省得叫人如此绝望！

    裴白刃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叹一声，终于再度出手了。

    仍然是万千剑刃浮现而出，精神所凝的万剑归宗朝四面八方呼啸而去，在这座大厅里面卷起了一场恐怖的剑刃风暴。

    片刻之后，大蛇纷纷被洞穿，全部化作棉絮般的烂肉，当场腐朽，湮灭，断绝了生机。

    “它暂时被压制了，你们快走！”



第97章 主巢大厅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仙盟众人怆然若失，疲于奔命，一路上人心惶惶，再也没有了此前的踟蹰满志。

    现在他们对完成任务再也没有了信心，有的只是无限的惊慌和失措。

    本来他们到此地已是抱了决死之心，哪怕拼尽自己这条性命，也要为仙盟和地仙洲除此外道巨擘，但当屡受挫折之后，突然发现，根本没有可能实现，却又像是突然泄了心气，再也没有之前的斗志。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便是处在衰退的时期。

    方维其突然停了下来，猛的一拳锤在身旁走廊的墙壁上，满脸不甘道：“诸位，我们决不能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你们可知，这次仙盟为了斩首此獠，做了多少准备，付出多少牺牲？”

    韩庆道：“我知，仙盟为了今日之进攻，召集各大宗门决死之士，不惜以毁损根基的魔道邪法快速提升，短时间内达到可以和结丹或者元婴修士一战的半步修为，复又请动天剑门天道四剑，神剑门剑圣阁下等重器或者大能，还有罗吉道友那般的志愿修士情甘牺牲！”

    “甚至为了此事，我们还放弃了此前支援前线战场，拯救亿万生民性命的机会……”

    “如若我们无功而返，不但那些已经损失无法弥补，就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这将会成为我们道心之中永久的魔障，再无可能说什么道心通明，无愧无悔！”

    方维其道：“既如此，何不放手一搏，尽我们最大的努力继续进攻？”

    灵清妍美眸一闪，却是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可我们现在被困在大阵之内，这阵法似乎拥有着压制修为之效，到底应该怎么做？”

    方维其道：“偃者道果，无非实物积累，只要我们尽可能的破坏其物资，消耗其财力，终究能够对其造成打击！”

    “不死之身，毫无破绽又如何，虚空造物又如何，只要他还无法凭空炼制灵蕴宝材，那就永远都要受限于物质的显化！”

    众人闻言，眼前一亮，尽皆感觉方长老不愧是方长老，如此危难时刻，头脑仍然保持清醒。

    他这一席话，的确道尽了偃者的秘密，也道尽了李尘的秘密。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强的偃者，想要将其影响力推行至诸天万界，也不得不通过这种形式来传播。

    这与那些远古传说之中的仙魔，神祇之流感召显化，也是同样的道理。

    神体破败，香火散尽，即为殒落，即便仍然在冥冥之中保留着一份不死不灭的种子，仍然死而不僵，也要失去对物质界的显化投射能力。

    他们既然已经来到了此间，就绝无可能空手而归，唯有选择破坏物质，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这放在法道其实也是同理，法道的战争潜力，同样要依靠物质来决定，如若没有了灵峰福地，天材地宝，或许仍然还有人能够凭着绝佳的天资悟性修炼有成，但是整个势力的战争潜力大大降低，很有可能，几百上千年内，都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争。

    人生能有多少个几百上千年？很有可能，一代强者，就这么庸碌无为的度此残生，再无作为。

    这其实也相当于变相实现了斩首的目的。

    “你很不错，只不过，我并不会让你们轻易得逞。”

    虚空中，李尘的声音飘了过来。

    方维其愤然而道：“这里到处都是他的耳目，我们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没有时间了，速速行动！”

    众人对这个结果毫无意外，自从知晓李尘很有可能已经斩去自我，踏入传说之中的合道炼真之境后，就已经对此有所预料了。

    他们把李尘分布式元神的混沌叠加状态称作斩却自我，虽不中，亦不远。

    从某种意义而言，李尘还真的确就是在修炼法道的斩三尸之术。

    机械心智，无善无恶，身化天道，斩却自我，这是殊途同归的道理。

    他们虽然不知李尘此刻正在鹿台感应整个物化天国的战况，但既然已入道境，那就肯定拥有着监视全境，变相实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本领。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没有这等能力，偃者们在各地遍布各种机关监测器件，也可以监视他们的行动。

    于是众人纷纷调转头，往此前发现的那些备用胎体室冲去。

    无论遇到什么，都是打烂，砸碎，疯狂的破坏。

    短短片刻功夫，一个又一个的机关傀儡与备用机体遭到了破坏，诸多设备，仪器，也在这些仙盟修士的攻击之下化为废品。

    “还真是歪打正着！”

    鹿台中，李尘半躺在如同云雾的缥缈光云之上，感受着众人逐渐穿过生化实验室，向主巢大厅的方向靠拢而去的场景，不由也是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