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尽

    挖出一条沟壑，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所有的信任开始动摇，失衡，哪怕在来一点外力都可能全盘推翻。

    现在的茶茶百口莫辩，也不打算争辩，她没有皱眉，没有因为被抓的生疼而想要挣脱，反而温柔地用另一只手盖在木熙那只手上，说:“木熙，你看这里的麦田很美是吧，记得有一次，莉西娅邀请我去圣城，艾美坐着火车一直将我送到了终点站，下车后，就是成片的麦田，站台的四周，远处的平原，无不金黄璀璨，那时，她跟我说，如果冰冷冷黑漆漆的冥府也有这样的田野就好了。”她盯着木熙，眼中饱含笑意，问:“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茶茶，是我在问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木熙几乎是吼了出来，他觉得情绪快要压制不住了。?“我当时这样回答。”茶茶任然盯着木熙，自顾自的说着:“等我们成为十戒，就可以永远留在这边了，哈哈，这当然是说笑，怎么可能，但艾美却说了另一个想法，‘等我退休后在冥府找块地，撒上圣城的土壤，种上麦子后，就永远守在那里’，可她却卷入到是非里面，还是无法回头的绝境，木熙，这里不是人间，也不是天堂，人死之后去的地方，只有地狱，你明白吗”

    木熙的怒火被茶茶眼中的柔波浇灭了，在他印象中，茶茶应该是热爱着冥府的，可现在，他从她的眼里看不到一点光芒。

    松开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他没有看茶茶，拖着沉重的步子，吃力地挪动到椅子上，用手捂着脸不再说话。

    “丽丝，怎么回事，刚才的那副模样”韩墨自知现在不是询问两人的时候，迂回了一下，直接问向“当事人”丽丝。

    丽丝从僵直中回过神来，眼眸里快速飞逝的乱码一点一点消失，它化作光点飘向韩墨，又在她的面前集结成小女孩的人形，“墨墨长官，刚才的形态是茶茶的朋友，载入资料后我就变作了那名叫艾美的女孩，茶茶有些心愿未了，想借由全息投影和人工智能重塑人物，在交流过程中，已经达到了期望。”

    “这样……”韩墨并不怀疑，无论是谁，只要是个正常有感情的动物就能嗅出现场的气氛是悲悯，而不是阴谋。她走到茶茶面前，本以为这个看似柔软的女孩会眼红、落泪，“你为什么总是笑着”这是韩墨瞧见的结果。

    茶茶对这个问题有点意外，不过很快做了回答:“也有伤心的时候呢，不过，现在很欣慰，艾美她果然还是善良的。”

    韩墨听到“善良”两字，回想起方才和木熙的谈论，问道:“听起来，在你们的世界，人类好像难得善良。”

    “不对。”茶茶摇摇头，说:“我的同伴们都是善良的，可善良的人容易受到伤害，一个恶人能够抵消一百个善良的人，所以，我们对‘恶’讨论最多，且更加敏感，木熙比我体会的更深。”

    木熙抬起头来，冷冷一笑，转过头来望向两人:“如果撒谎也是恶，那么被最亲近的人欺骗，才是最痛楚的感觉。”

    茶茶叹了一口气，走到木熙身边，蹲下，把双手放在他的手腕上，真切的说:“艾美陷入是非的缘由我都知晓了，今天回去之后，我会把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木熙，我没有欺骗过你，只是有些事没来得及开口。”

    “但愿如此。”木熙站起来，心中“死人一个，还怕什么”的理论促使他能够暂时放下介怀，回到任务之中，“做饭吧，蔬菜都拿来了，我帮厨，可以吗”

    “当然！”茶茶笑得灿烂，推着木熙向厨房走去:“希望你的刀工很好，不要拖我后腿！”

    韩墨看着两人隐去在毛玻璃的后面，对目前状况似懂非懂，她看着身旁的丽丝，抛出想法:“我觉得这两个孩子好像承受着什么不符合他们年龄的事情。”

    “16岁、18岁，在这个时期的人类已经度过懵懂，正在构建自己的世界观，随着阅历不断的增长，性格会趋于稳定，思想会更加成熟，墨墨长官，你是指他们的心里年龄远大于生理年龄吗”丽丝抬起头望着韩墨。

    “差不多吧，真希望我能帮帮他们。”韩墨抱住双臂，叹了口气。

    “其实需要帮助的是墨墨长官才对。”丽丝回答。

    “我好吧，也许吧。”韩墨笑笑，理解成了帮助她重拾信心这样的事情。

    丽丝回以微笑，它的感官随着艾美最后一颗灵魂遁入门中而完全消失，此时此刻，它再也无法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了，诚然对自己的存在抱有疑问，却不会再执着这个bug，现在的它，已经做过一次“人”了，这种沁人心脾的感觉，会通过所有的互联网络传递到基地各处，赐予那些按部就班运作的机器人们超越感性限制的程序，那就是“人性”，哪怕只有一诺秒的时长，也可被视之为永恒。

    基地的另一端，布里克抄着双手，翘腿坐着，依然闭目养神，这样的定性对于鬼差来说太容易，只可惜今天注定不平凡。一粒浅蓝色星辰穿透闸门，像一只没有重量的浮游生物掉到了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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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单行通道
    要评价木熙的刀工，应该这样形容:就好比刚学会玩橡皮泥的幼儿，仅仅是把成块的彩色泥巴分开而已。茶茶炒着一锅包心菜，叶子上全是水，一下锅就噼里啪啦的乱爆，她把袖子拉长，盖住每一根指头，然后包着耐热塑料铲，翻炒、加佐料，当然，还有时不时的躲闪。

    两个人都在忙手上的事，无心去关注对方生疏的厨艺，也不知道聊些什么，感觉每一句都要相当的谨慎，否则只能让隔阂更厚。索性都不说话，只专注于眼前的事物，希望情绪平复之后能找到一个打开的窗口。

    韩墨坐在大厅里，摆弄着那只地球仪，这已经是转过第83圈之后了，她还是没有看过瘾。丽丝守在一旁，保持着人形，看着一声不吭的墨墨长官开口询问:“墨墨长官，我可以根据地球仪上的比例尺、海拔差、经纬网格等信息，利用模拟技术，通过全息投影向您呈现，那样的话，看上去更加真实，如果你同意，我即刻执行。”

    韩墨从专注中回过神来，摇摇头，对丽丝说:“在我看来，这样就很真实了。”她在张嘴间，鼻息触碰到油与食材混合的香味，“去他们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好的，墨墨长官。”丽丝欠身，化作橙色光点，一路漂浮而去。

    星光点点在木熙与茶茶的声后悄然拼凑成丽丝的人类模样，它就站在后面，没有上前，但这并不妨碍她的观看。通过室内所有媒介，丽丝能够毫无死角的查看每一寸地方，看了一会儿，它决定为两人的厨艺做出评价。

    丽丝走上前去，全息投影的关系没有一点脚步声，“茶茶对于烹饪技巧太生疏了。”

    “啊呀！”茶茶正在往餐盘里装菜，吓了一跳:“吓死我了！丽丝，不能这样鬼鬼祟祟的！”一部分汤汁洒在了桌面上，茶茶赶紧放下炒锅，弯腰去柜子下找抹布。?“没有心怀鬼胎，也没有使用诡计的打算，我只是想来帮忙。”丽丝说着。

    “只是形容词啦，你得结合语境来听！”茶茶没有找到抹布，抬头时，桌面已经完全干净了，“刚才明明洒出来了啊……”

    “灶台附带自动清洁系统。”丽丝用扫描器做了一遍检查，“没有损坏，另外提醒，油烟机功能未开。”

    茶茶抬头看了看，“还真的是啊，我以为是自动的，都怪它没有一点声音。”伸手就要去查找开关，结果身子矮了些，够不着。

    “警告，电加热保险未开，锅底温度过高。”丽丝说的不紧不慢。

    茶茶踮起的双脚落了下来，看见锅里剩下的食物残渣已经被烧的焦黑，伴随着阵阵青烟滋滋作响。她手忙脚乱的提开锅。水槽早已合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放。

    “‘给你露一手’”木熙学着茶茶的口气喊了一声，冷冷地说:“大言不惭丁茶茶。”

    “木熙！”茶茶这只手拿着锅，另一只手正在开启桌面水槽，腾不出空来给他一巴掌，只是恼怒地瞪着。

    丽丝走到木熙旁边，看着他切好的土豆，“尺寸不对，这是炸薯条的切法。”

    “我就是要炸薯条。”木熙试着狡辩。

    “分析过了，根据桌面的食材、佐料、餐盘形状，推断出你们要做的菜色为糖醋包菜、青椒土豆丝、凉拌黄瓜。”丽丝全盘拖出，附带提醒:“人造肉没有处理，菜单不全，营养不合理。”

    “人造肉谁吃啊。”木熙用刀铲起土豆条，丢进备用的盘子里，对着丽丝说:“就你话多，还不快来救场。”

    “是，立刻执行。”丽丝说完，准备开启烹饪程序。

    在这不大的空间范围里，二个人、一个ai都没有注意到韩墨的到来。她已经在毛玻璃上倚靠多时，“停止执行，我来做吧。”韩墨垂下抄起的双手，离开玻璃。

    三位看着韩墨挽起袖子，走到了桌面前。她从茶茶手里拿过锅，又从旁边拿起铲子，对着茶茶说:“你不经常做饭吧”

    “好吧，墨墨姐我承认，我平时都吃食堂，亲自动手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茶茶不好意思的抠抠额头。

    木熙洗完手，用帕子擦干净，解下围裙，对茶茶说:“肯定是做给莉西娅吃的。”

    “你怎么知道”茶茶惊诧的望着木熙。

    “并不难猜，给自己闺蜜露一手，多有意思，只是我想问，当时没搞砸吧”在切菜时，木熙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表现，莫名失望。摆渡他来到城府世界的是茶茶，且时间不长，自己对很多事情不清楚是自然的，茶茶认识我也没几天，有些缘由肯定复杂，难以开口这种情况完全可以理解，两人之间因为交流不畅导致割裂，这也并不能全部算在茶茶的头上。木熙认为，这条逾越在双方之间的猜疑沟壑，需要两个人一起填平。

    “要你管！”茶茶这时双手空着，自然能赏出一个巴掌。特别是脸红时的窘迫，迫使她想要好好教训一下木熙。可冲到木熙面前，她扬起的手停住了。

    韩墨朝着倒上热油的锅里放入了拌好豌豆粉的人造肉，滴了些酱油，待肉色焦黄时拿起旁边备好的青椒倒了进去。即便手上翻炒着，她的注意力却并不在灶台，而在那两人身上，她是真心希望木熙和茶茶不要吵架。

    “怎么了，下不了手”木熙抱着双臂，用俯视的角度看着茶茶。

    茶茶没有回答，展开的巴掌慢慢卷曲，像正在枯萎的花朵。她下不去手是因为平时开玩笑都处在心境对等的情况下，可现在有事瞒着木熙，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打闹。

    “说好了回去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想反悔吗”木熙继续挑衅，不知怎么的，他不想在见到茶茶看着自己时眼中闪烁的害怕了。

    那的确是害怕，茶茶体内正在蔓延的一种情绪。木熙走了，那她的孤独该寄放在哪里，变成无可依靠的个体，和躺在棺材里的死人又有何区别。

    “我觉得，你还是笑着好看。”木熙见对方还是不说话，打定主意想要和解。

    茶茶抬起头，看着木熙，对方的眼神没有闪躲的意思，反而自己的双眼犹豫不定，“我很……”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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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心平气和
    这是一桌再家常不过的菜了，但对于韩墨来说，却弥足珍贵。那张全自动的桌面，自搬移到休息广场之后就只用过一次，因为她觉得，热腾腾的饭菜需要大家一起吃才有意思。回想起做出来的第一顿热饭热菜，对着落地窗外的蛋黄地球，苦到难以下咽。

    比起速食罐头，刚出炉的食物完全就是人间珍品。

    木熙端着装满白米饭的u型铁胆走过来，放在桌上，抽开凳子坐下，闻着饭菜的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是真实的感觉，毫不夸张，如此饥饿感源自于心理活动消耗的巨大体能。现在释然一些，胃口便好了起来。

    “把碗给我。”茶茶盛完韩墨的饭交到她手上后，又伸手摊给木熙。

    “谢谢。”木熙递过空碗，看着茶茶。

    茶茶与之对视，什么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未显露，但心里却很是开心。

    三个人坐着，气氛意外的祥和，丽丝站在旁边，安静的注视着。正要动筷吃饭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响。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韩墨放下碗筷，侧耳倾听。?木熙和茶茶同时点头，紧跟着又是一声爆响。

    韩墨紧张的站了起来:“丽丝！”

    还没等丽丝给出回复，休息室里的灯光从虚拟的暖阳变成了赤色的警报，地板上投射的麦田消失，折射的红光一圈跟着一圈地晃动。

    “等候室1号闸门损坏了……”丽丝羞愧的低下头，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对于丽丝的表现，韩墨忽略过去，眼前最要紧的是弄明白谁闯了进来。

    “轰”一声之后接着是“吱吱吱”的摩擦音，三人都觉得这是某个重物被拆毁、抛出、落地的连贯音效。

    “等候室2号闸门……也损坏了。”丽丝胆怯的说道。

    木熙在茶茶之前站起来，看来这顿饭是吃不好了。韩墨不可能在这种氛围下具象化出拥有攻击性的东西，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布里克坐不住了！

    “木熙”茶茶也跟着站了起来，心中忐忑，“是布里克吗”她也明白了。

    “不然还能是谁。”木熙回答。

    韩墨一怔，唤出主屏幕，调出门外摄像头影像。果然是布里克，他正一脸阴沉的走过来。

    “茶茶，我会跟他谈，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保护韩墨，如果……”木熙想说如果无法阻挡布里克，那么要以你的安全为前提，放弃这次任务。话道了嗓子眼，却又孵不出来。因为这样做，就表示要“卖掉”韩墨。

    “如果什么”茶茶有所察觉。

    “没什么，我会挡住他的！”木熙咬着牙，给了茶茶一个毅然决然的眼神。

    茶茶欣慰的点点头，那句“如果”出自木熙的口并不意外，关键在于他是否会考虑到自己的感受。幸运的是，木熙的确顾及到了茶茶。

    休息室的大门开了，布里克冷冷的走了进来，他的眼中发散着灼热爆燃的炽焰，这是之前不曾见过的愤怒。

    还有机会！木熙注意到盛怒之下的布里克尽然没有手拿罪割，那就说明还有得谈。

    意料之外的是，布里克在木熙张嘴之前先开口了:“什么意思摆渡人！”

    一句话就把木熙和茶茶打懵了。木熙完全不明白布里克指的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去问:“什么什么意思”

    “你在跟我玩绕口令吗”布里克捏紧了拳头。木熙一度认为对方如果只是把自己揍个半死，回去鬼差总部草草交个差是很轻松的事。

    气氛紧张异常，加上大厅里不断闪烁的红色警报，似乎这场大战一触即发。

    “那……那个……”丽丝幻化成光点，飞散到木熙与布里克之间，隔出安全距离，它不敢正视布里克的眼睛，怯怯地说:“都是我的不好……”

    “人工智能吗”布里克冷哼一声，说:“你最好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

    站在丽丝后面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像局外人一样杵在那里。“怎么回事”木熙回过头小声的问韩墨。

    “不……不知道啊。”韩墨对于布里克有心理阴影，此时的她早已软绵了双腿坐在凳子上。

    木熙又看向茶茶，得来的是同样疑惑的表情。

    “是……是这样的……”丽丝的声音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