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尽

    “谢谢！”辰式希又是一个鞠躬。

    茶茶真拿她没办法，只好赶紧带着她去找木熙。电梯里茶茶问辰式希，虽然抱得希望不大，还是开口:“你知道活物具象化事件后的调查进展吗”

    辰式希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说:“那个……可以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吧，难道有命令不准吗”茶茶双手插在包包里，转头看着辰式希。

    “没有……”辰式希动了动双脚，想了下，说:“那个……那个具象化的原因尚未得出结论，不过根据孟婆婆的叙述，应该会在长桌会议上得出结论，好像……好像是圣城先得出的结论。”辰式希又想了想，继续说:“这几天你休假，所以对目前临时的组队结构可能不知情吧……因为活物具象化的情况还时有发生，为了摆渡人的安全，暂时由鬼差介入组队充当保护者。”

    “什么！”茶茶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问辰式希:“你说的都是真的”

    辰式希埋下脑袋，结结巴巴的回答:“是……是的，我没……没必要撒谎……”

    “不是说你撒谎啦，”茶茶赶紧解释道:“我只是惊讶鬼差居然会和摆渡人组队。”

    “临时的……”辰式希小声的提醒道。

    茶茶看着始终不敢正眼直视自己的辰式希，心想平时存在感最弱的人洞察力还是蛮强的嘛，而且几句话就把我的问题回答清楚了。然后又结合自己在调查官问询时的表现来对比，就觉得自己更丧了。

    “哎！”茶茶猛然叹了口气。

    “对不起！”辰式希对着茶茶一个鞠躬。

    “怎么了又”茶茶一脸惊慌地看着眼前这个把腰倾斜了90度的摆渡人。

    “我说了什么让你困扰的话了，我道歉！”辰式希诚恳的说。

    茶茶尴尬地笑笑，说:“不，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她想，这个女孩子还真是特别，比自己都还敏感，虽然说话没什么自信语速也慢，但心思真的很细腻呢，只是方式太笨拙了。

    到了木熙的门口，茶茶指着这间房门对辰式希说:“这就是他的房间了，我帮你喊他。”说完，咚咚咚的敲了三下门。

    一阵脚步声快速传来，门被从里面拉开了。赤身**只穿着内裤的木熙出现在二人的面前，脑袋上还包着破破烂烂的枕巾。

    辰式希啊的一声蒙住了双眼，书从胸口上滑落到地面“砰咚”一声。茶茶的脸瞬间熟了个透，只感觉燥热之中自己飞出一脚踢在了木熙的肚子上，然后一把拉过门来，冲着里面大喊:“你开门至少也要收拾一下啊！”

    “好啦好啦，我还以为会被你踹死呢！”木熙在里面大声回应到，但因为隔着门板，声音嗡嗡隆隆。

    辰式希听见门关了才放下双手，弯腰去捡地上的书，脸上也是红了个透。

    “其实他平时还是很靠谱的。”茶茶苦笑着解释道。

    辰式希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半晌，门又开了，这次木熙穿戴整齐，两眼瞪着茶茶:“第一次见面时，我还觉得你是个温柔的女孩呢。”

    “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啊。”茶茶白了他一眼，转头介绍道:“这是我们班e组的摆渡人辰式希，她说找你有事。”

    “哦”木熙眉毛一扬，问:“什么事啊”

    辰式希一个鞠躬，双手奉上怀里的那本书，大声说:“请收下！”

    茶茶惊讶的就要用手去捂自己的嘴了，她甚至往后退了一步，这是认识辰式希二十分钟以来她听到的最大音量。

    木熙倒是镇定的接过书，拿正封面后，看了看书名——《勇者战恶龙》。木熙疑惑地皱了皱眉，把目光从书上移到辰式希的身上。这个搓着双手一脸局促的女性摆渡人是什么意思呢木熙问:“你给我这本书干嘛”

    “我觉得您就像这本书里的勇者……”辰式希不好意思地说到。

    “啊”木熙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天艾美姐被坏人控制和鬼差打了起来，是你陪着茶茶姐追了出去，当时我们都很害怕，你才来第一天就能做出勇敢的抉择。”辰式希认真的解释道。

    “呃，”木熙听她这么一说，突然有点不意思，“没有啦，只是……怎么说呢，”他看了一眼茶茶，说:“觉得非去不可。”

    这下轮到茶茶不好意思了，脸颊微微的红润起来。

    “活物具象化事件，我也听说你在暂留地的勇敢表现，很敬佩，毕竟那是你的第一次任务。”辰式希说了第二件“勇者的传说”。

    木熙挠挠头，说:“还好吧，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最后还是鬼差帮忙挡了一会儿，”木熙提到鬼差，心里一下就不高兴了，补充道:“我可并不感谢那个鬼差呢。”

    “是……”辰式希小声的回应到，生怕再冒犯了木熙。

    “谢谢你的书，”木熙对着辰式希说，但发现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问:“还有别的事”

    “嗯……”辰式希想了想，好像是在鼓足勇气，然后鞠躬说到:“请教我获得勇气的办法！”

    “什么”木熙一脸惊诧。

    茶茶在一旁提醒木熙:“她是想要变得勇敢吧。”

    辰式希重重的点了点头，说:“我在摆渡人里可能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了吧，这我知道，因为我胆小、怯懦，而且没有主见，总是跟在搭档后面，再这样下去，我就会成为累赘了。”

    茶茶听辰式希这么说，立刻劝慰道:“你想太多了啊，同伴怎么会嫌弃你呢，可能误会了。”

    辰式希摇摇头，说:“即便他们能次次都照顾我，但终有一天会觉得麻烦的，特别是现在暂留地危险不断，要应付像恶灵一般的具象化后的活物，还要一边照顾我，是谁都不好受吧。”

    茶茶想，本来摆渡人的任务是去暂留地教导亡者放下执念进入轮回，谈谈心、说说话就可以解除心结的，现在添加了危险因素，像辰式希这般柔弱又内向的摆渡人，的确会处在很不利的位置上呢，可勇气这种东西怎么能教授的呢而且，木熙那个大部分都不叫勇气。茶茶开口说:“木熙那个大部分都不叫勇气。”

    木熙不乐意了，问:“那叫什么，你说。”

    “叫鲁莽！”茶茶大声说到。

    木熙竟然觉得茶茶说的有几分道理，一时被这句话杵在那里。逆反心理让他急需证明自己，所以竟然一口答应道:“好，我教你。”

    茶茶伸手就一巴掌，对木熙说:“你是不是脑袋被食灵虫肯坏了”

    “你知道我今天被食灵虫咬了”木熙瞪大眼睛看着茶茶。

    “你闻闻。”茶茶抬了抬下巴，示意木熙用鼻子感受。

    好大的一股防虫剂的味道。木熙说:“我是被食灵虫咬了，但他们全死了。”

    “木熙，你现在吹牛都跟说话一样流畅了，食灵虫虽然小，但生命力可是很顽强呢，而且你的灵体又没毒。”茶茶对木熙一脸蔑视。

    “我说真的，尸体都还在那放着的。”木熙指了指房间内，“要不你去看看”

    “不去，等你房间药味散掉之后吧。”茶茶嫌弃道。

    “那个……”辰式希别扭的攥着双手，说:“让我看看可以吗”

    木熙仿佛挑衅一般的看了一眼茶茶，然后让出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辰式希低着头走了进去，茶茶没办法，也只好捂着鼻子跟了进去，还不忘叮嘱木熙道:“你别关门，让空气流通，你知不知道防虫药喷多了会对灵体造成伤害的。”

    “轻微的伤害。”辰式希纠正说，突然举得有点冒犯，赶紧解释:“抱歉，茶茶姐，我不是故意拿话顶你的……”

    茶茶一脸无所谓，颇为好奇的看着辰式希说:“没关系啊，你太客气了，我觉得你懂得有点多呢。”茶茶回忆了一下，其实辰式希到目前和她的谈话也没涉及到什么“学术问题”，但她给人的感觉除了内向、害羞之外，就是有点知识渊博的感觉，可能因为带着眼镜

    “因为喜欢看书……”辰式希说完，跟着木熙的指引找到了垃圾桶里的食灵虫尸体。

    木熙动手把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取出来，吹吹上面的灰尘，摆在书桌上码了一排，然后让了一个位子，方便辰式希仔细观察。

    辰式希弯腰去仔细看了看，从左




第八章 博朗书馆
    电车停下时，伴随着“叮铃叮铃”的开门声，茶茶、木熙、辰式希三人紧跟着第一个离开车厢的原著民下了车，那人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从这一撇中你读不出他的情绪，但你可以从他落魄的打扮以及许久未梳理的皮毛上看出无法释怀的疲惫。与之相反的，是那些外表光鲜、精神饱满，在阳光的烘托中不甚快乐的“外来者”。健康状况不会体现在灵体的表象上，所以即便灵体的主人熬夜、劳累或者偏爱某一种食物无法自拔，也不会出现黑眼圈、菜色脸和一些凡胎易得的慢性病。木熙望着那些角色分明的冥府居民们，忽然的抬起双手看了看。

    从指间到手掌，纹路清晰，肤色良好，在皮下纵横交错的“血管中”，仿佛有光在涌动。

    “怎么了，木熙”茶茶见他没有跟上来，问道。

    “总觉得这副身体不可思议……”因为持续思考因此木熙的声音很小。

    “灵体是最洁净的人类形态，是最高级的‘**’，师父。”辰式希一直跟在木熙后面，所以木熙停时她也停了下来。

    “你现在才有这个感想啊”茶茶走了回来，看了看木熙摊出的手掌:“很漂亮吧，那些血管一样的脉络时有很不明显流光，那是灵力的涌动。”

    “灵力”木熙对这个词并不陌生，在很多漫画作品中时常出现，但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和他所了解的灵力有何不同。

    “简单来说，就是维持灵体机能的动力，身体的能量之源。”茶茶说完，转过头问辰式希:“小希，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没……没有，”辰式希回应后又看向木熙，说:“师父，茶茶姐的说法简单易懂，如果做详细解释无疑会念出个几千字的报告，”辰式希想了想，觉得应该先消除木熙的疑惑，又说:“师父可以不用了解的很透彻，灵体和**的大致结构相同，就当做是升级版吧。”

    “对啦！”茶茶鼓了鼓掌，觉得“升级版”这个解释挺好。

    “那我会不会长胖”木熙垂下双手，又开始鬼扯了。

    “如果摄入太多食物补充能量，灵体也会发生变化，所以……”辰式希还没认真的解释完，就被茶茶一手勾住了脖子往前带。

    “不用跟他说了，他又开始问些无聊的问题了。”茶茶把辰式希拖着往前走，还不忘回过头来对木熙做了个鬼脸。

    木熙看着茶茶滑稽的模样以及在她手肘间踉踉跄跄的辰式希，会心的笑了。他想，管它呢，这样子不是挺好。

    木熙再往前走时，居然看见了极多的绿色——那些爬满钢筋混凝土围墙与高架路桥墩的爬山虎，在黄铜与白铁互相切割、交汇的冥府里格外显眼。甚至是低洼路面的积水与墙角的青苔，在木熙眼里都是那么的亲切、真实。

    “我还以为冥府的植物除了圈养的草坪，别无他样呢。”木熙沿着墙壁下的步道走着，伸手划过满墙的枝与叶。

    茶茶牵着辰式希的手腕走在前面，对于木熙的感叹并未察觉，因此他得不到回应。直到两人走到扶梯前停下，茶茶才转身对木熙说:“从这里上去，就是博朗书馆了！”

    木熙抬头看了看，旋转扶梯的尽头除了天空，还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加快了步伐，紧跟之后踏了上去。

    每走一级，方才的路面都在向下沉降，更远的地方则如退潮后露出的贝壳般浮出水面，在扶梯上甚至能眺望到世界广场，各种穿插于不同高矮路面的交通工具，零星升空的猫鹰车，以及包裹大厦墙面的巨型广告牌尽收眼底。一艘巨大的空艇漂浮在空中，像个移动城堡，尾部大小布局的铜管“哧”的一声喷出蒸汽，比云朵还要洁白。

    木熙虽然看得出神，却也没有忘记向上攀登，蹋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才发现自己站的位置是个观景台，这里的风景就更好了。冥府的阶梯式城市结构在这个观景台上被完全暴露。木熙回过头来看向另一边，还有不断向上加高的建筑，直到最后越来越突出的墨色城堡。

    “那就是博朗书馆，冥府最大。”茶茶伸手指着马路对面的建筑对木熙说到。

    木熙顺着茶茶的指引，把目光从双向两车道的公路上一直延伸到对面，穿过白玉雕琢的精美喷泉和来来往往的行人，最终锁定到了那栋三层建筑上。与周边筑成的高楼相比，这栋建筑要矮小的太多，更像一个把拼凑美学发挥到极致的门面，而不是气派、豪华的书馆入口。这座左右并不对称的金属建筑，一边高高供起驾着一只圆形时钟，毫无隔开的钟面上能看清内里工作的机械，时针、分针、秒针是包裹在外的三圈银环，随着时光的渐进缓慢移动，边上的铜板镶嵌着四个金色字体“博朗书馆”，下面则是一行小字“知识与故事的殿堂”；建筑的右则是一条直线，无任何凸起和凹进的墙沿一直延伸到旁边的小巷，几缕树枝从房后伸出，垂在墙上，像是遮挡额头的刘海。一阵风袭来，树影的斑驳流水般潺潺，浮现在青石地板上后一明一暗。

    “好看是好看，”木熙对茶茶说:“但我没觉得这个书馆大在哪里，才三层嘛。”

    “它不在高，在深。”茶茶伸出食指对着木熙摆了摆，说:“等下你就知道了。”

    三人走过天桥，风徐徐地吹着，木熙又有一点出神。心思细腻的辰式希显然是察觉到了，急忙问他:“师父，您好像有很多心事。”

    “也不是心事，”木熙笑笑，边走边对辰式希说:“你有没有听说过‘既视感’或者‘老灵魂’这类的说法”

    辰式希点点头，回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你说，我既然都是灵体了，会不会把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的记忆一起带进来”木熙问到。

    “唔……”辰式希没有马上作答，害怕说“不会”扫了木熙的兴。

    “没关系啊，你讲给我听。”木熙看出了辰式希的担忧。

    “师父，”辰式希这才开口，“每轮回一次灵魂就会被‘格式化’，因为您成为了摆渡人，你的前世……就是你的生前记忆才被保留了下来，至于再往前……是不可追溯的。”

    “是嘛。”木熙虽有点准备，但不免沮丧，看来这种既视感和生前一样，只是莫名其妙的幻想。

    茶茶第一个走下天桥，听了他们的谈话后，回头对木熙说:“如果每一世的记忆都在，你脑袋还不炸了。”

    “所以我说冥府应该发明个u盘，把灵魂的数据全都储存起来，如果有人需要，就让他坐在机器上，用个什么工具链接灵体，然后把u盘插入机器，传输，这样想看到什么时候的记忆都可以了，记起一些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或者未了的心愿什么的。”

    “又在鬼扯了，”茶茶无奈的摇摇头，沉思了一下，说:“我看你是嫌烦恼不够多。”

    如果木熙没有看错，茶茶再说这句话之前，开朗地脸上有一刹那的苦笑。他想起了兔哥对他说的“如果以后她能骨气勇气告诉你她的生前，你就会明白”这句话。木熙望着茶茶前行的背影，钟摆的马尾，心想就像对于有些人在过去能找到快乐一样，对于另一些人只能记起无望的痛苦。茶茶应该是最不愿意看到有人发明这种机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