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锦绣

    这个大使，你去和你的手下说，该怎么收还怎么收，本官知道你们也不容易！

    那个大使听知府老爷这么通情达理心中大喜，明代胥吏是没有俸禄的，他们这种守门的税吏更是如此。明代税收实行的是包税制度，就是上级不管你一天收几两银子，每天都定实数，收多了就是你们的，不够你们自己掏腰包垫上，所以今天如果不趁着生意好多收点，这帮家伙真的是没米下锅啊！

    那个大使安排完后回来重新给钱遗爱见礼，然后说道：多谢知府老爷体恤小的们，知府老爷洪福齐天！

    钱遗爱听这个家伙还知道成语，不禁莞尔问道：你这个家伙叫什么名字？念过书吗？

    回老爷的话，小人姓宋，贱名叫宋老四，小时候我爹想让我念书，但是小人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长大后接了父亲大使的差事，当了朝阳门的税吏大使！

    钱遗爱知道这种胥吏都是父子相传，唯一能脱了贱籍的机会就是读书科举，但是科举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顺天府三年才能选中一百多个举人，宋老四这种小门小户中举的希望实在渺茫。

    宋老四，南京那边都已经取消税吏税关，北京这面怎么还没实施呢？朱宏三在南方搞的就是消除各地的乱收费乱摊派，将行商成本降到最低。钱遗爱是附郭县令，虽然不管税关，但是也知道朝廷的法度，怎么北京这里还没有实施呢？

    宋老四一听钱遗爱这么说脸都白了，他家在朝阳门这里当税吏已经干了四辈人，现在皇帝要取消税关，他们以后可怎么活啊！

    宋老四咕咚一声给钱遗爱跪下，叫道：知府老爷，千万不能取消税关啊，我们这些兄弟都已经干了数辈人，让我们去干其他的也不会了，我们十几户人家五六十口人都指着朝阳门税关活着，请知府老爷高抬贵手，给小人一条活路吧！

    宋老四这么一叫，那十几个税吏都听清了，他们以为知府老爷要砸了他们的饭碗，一个个也不管收税了，都跪在钱遗爱面前苦苦哀求。

    钱遗爱本来就被朝阳门这里的味道熏得脑袋疼，再加上这帮家伙如同哭丧一样的嚎叫，气的钱遗爱骂道：都别哭了，听本官说！本官并不是要让你们没饭吃，只是皇帝命令全天下税关都取消！不过你们放心，朝廷对你们这样的人还是有安排的！

    这帮家伙听钱遗爱这么说但是都不相信，自古以来朝廷就没管过他们这帮胥吏的死活，当年崇祯皇帝为了省下一年十几万两的快递费，一声令下全国上下数十万驿站全部下岗，在陕西更是惹出来李自成这个魔头。但是就这样崇祯皇帝也死不悔改，宁可花大力气镇压李自成，也绝不承认自己错了。

    所以今天这帮税吏听钱遗爱说朝廷还能给他们安排工作，一个个都不相信，有几个年纪大的担心自己的子孙没了活路，更是哭的死去活来。

    看到闹成这个样子钱遗爱只好将自己准备的政策提前说了出来，他高喊道：各位你们放心，本官是钱遗爱，是皇帝特简的顺天府知府，本官答应你们，绝对给你们一条活路！你们没听过南京的税吏都干了什么吗？南京应天府成立了城管大队，他们都去了城管大队，每人每月有五个银元可领，你们也会和他们一样！

    北京这里由于刚被朱宏三占领，所以还没将银两废除，实行的是银元银两并行流通，但是因为银元的美观耐用，一个银元可以兑换一两五千白银，五个银元就是七两五钱白银，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宋老四不知道城管大队是什么衙门，但是每月五个银元还是知道，现在听知府老爷这么说，不安的心才有些缓和。

    钱遗爱看到这帮家伙不在叫唤，点了点头对宋老四说道：老宋，本官要去宫里面圣，你给领个路吧！

    进了朝阳门后，宋老四问道：知府老爷，您的家眷也去皇宫吗？

    不，你找个人，带本官的家眷去顺天府衙门，本官去皇宫！

    上眼皮吩咐，宋老四不敢耽搁，赶紧让一个侄子带着钱府家丁和两位夫人的小轿去了城北的顺天府衙门，自己带着钱遗爱进城去千步廊。

    朝阳门里都是大粮仓，不过当年朱宏三逃离北京时，将朝阳门这里的粮仓付之一炬，满清占领北京后也没有精力重新修缮，所以现在朝阳门这里的几个粮仓只有给朝廷官员发俸禄的禄米仓修缮了，其他都是一片瓦砾。

    钱遗爱不知道这都是当年朱宏三干的好事，还以为是毁于战火，看到一片瓦砾的仓库，钱遗爱心中想道：整个北京百废待兴，看来这个顺天府不好干啊！

    宋老四带着钱遗爱走朝阳门内大街，然后拐入崇文门内大街，经过东江米巷来到千步廊，到了这里宋老四就不敢在往前走了，前面都是锦衣卫把守，他一个不入流的胥吏可不敢去千步廊晃悠。

    宋老四指了指前面的江米巷说道：知府老爷，前面就是江米巷，出了巷子就是千步廊，小人不能再往前走了，只能请老爷自己过去了！

    钱遗爱点点头，让轿夫在僻静地方停下，他自己在轿中换上官服，然后出了轿子奔着千步廊而去。

    出了江米巷就是整个大明的政治中心，这里就是后世的**广场，在千步廊东面是六部翰林院御史台大理寺等中央各部门，西面是五军都督府锦衣卫指挥使衙门銮仪卫等武官衙门。这里是国家的政治中心，所以周围站满了守卫的锦衣卫。

    今天当值的是一个锦衣卫百户，他看到一个身穿六品绿袍的小官从东江米巷中出来，奔着千步廊走来。要知道这种六品小官不要说在北京，就是在哪个省里都是用鞭子赶，一群一群的！可是这个六品小官偏偏拿出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如果不看官服，就好像内阁阁老出行一样。

    那个百户上前拦住钱遗爱问道：等等，这位官员，这里是千步廊，没有陛下的圣旨，或者军机处的行文，四品以下官员不得乱逛！

    钱遗爱听那个百户说才发现自己今天穿的是六品绿袍，不过也没办法，他现在虽然是正三品知府，但是还没有上任，所以新官服还没做好，只能穿着旧官服来了，不过钱遗爱不想和这个百户多说什么，直接从身上拿出来皇帝的圣旨交给那个百户。

    那百户一看是圣旨，打开一看才知道这个绿袍小官就是钱遗爱，对于这个人锦衣卫的众人太熟悉了，就是没见过也听过钱遗爱的大名。南镇抚司指挥同知赵孟关的娇客，这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百户能得罪起的。

    那个百户满头大汗，心中庆幸刚才没有乱说什么，那百户赶紧躬身行礼说道：原来是钱大人，卑职眼拙，请钱大人等候片刻，小人这就去通报！

    如果按照正常规矩要先经由通政司，然后才能通报给皇帝，但是现在国家机关都在南京没跟来，所以那个百户将消息通报给军机处。

    军机处的首席军机姚启圣在宫中陪皇帝，现在军机处做主的是经历司主事陈名夏。陈名夏被皇帝贬到军机处当个行走，也就是临时工，但是依着陈名夏的手段和学问，很快被提升为军机处经历司主事，当然职位只有从七品，是官员中最低一等。

    虽然陈名夏的品级是最低一等，但是这个经历司太重要了，陈名夏掌握文档勘合，案卷出入，手中权力很重，上个月写给钱遗爱的那份升官圣旨就是出自陈名夏之手。现在陈名夏听说钱遗爱来了，心中叫好，终于把钱遗爱等来了。

    陈名夏这个人在历史上口碑很不好，和南明的白脸大奸臣阮大铖可以划上等号，不过阮大铖是君子中的小人，陈名夏就是小人中的君子。阮大铖了为了一己之私党同伐异，在国家危机四伏时还掀起顺案打压政敌，陈名夏虽然也在清廷中结党营私，利用南人身份和冯诠的北人党搞政治斗争，但是陈名夏虽然降了满清，但是心中还是对汉人衣冠很看重的，要不也不能说出只须留头发，复衣冠，天下即太平矣这句话了！




第七百八十一章 结盟
    陈名夏出自应天府溧阳县，虽然不是苏州人，但是溧阳属于吴语毗陵小片方言，和苏州地方方言差不多，故而陈名夏和钱谦益关系很深。再加上陈名夏现在投降朱宏三，在朝中孤立无援，这次钱谦益的儿子钱遗爱到京城做官，这种身份再加上都是同乡，方言还接近，所以陈名夏对钱遗爱很有好感。

    陈名夏听钱遗爱到了，赶紧亲自迎接出去，看到一身绿袍的钱遗爱走进大门，陈名夏上前拱手笑道：钱大人来了，下官在这里迎接钱大人！

    陈名夏今年五十一岁，并且早早的就到北方当官，钱遗爱当然没见过，但是看到一个老头也身穿绿袍，和自己客气。钱遗爱家教很好，赶紧还礼道：岂敢岂敢！请问这位大人贵姓？

    钱神童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小时候本官还见过你呢！本官是陈名夏！

    钱遗爱听陈名夏这么说，才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满清的礼部尚书，怎么现在当起了从七品的小官来了？

    不过陈名夏和他父亲交情莫逆，同时陈名夏还是东林党中重要人物，钱遗爱赶紧整理一下衣服，然后深施一礼说道：原来是陈叔父，小侄这里有礼了！

    陈名夏赶紧扶起钱遗爱说道：快起来，什么叔父不叔父，本官当年在家乡时多次听过虞山先生的课，和虞山先生有半师之谊，子高你就称呼老夫为兄即可！

    钱遗爱现在也是正三品高官，也不想看到一个人就叫叔叔，所以听陈名夏这么说也就借坡下驴，笑道：那好，钱某就称呼陈大人陈兄了！

    好！好！陈名夏高兴的笑道，拉着钱遗爱的手一起走进军机处的厢房。

    军机处的位置和后世军机处的位置一样，都在乾清门左边隆宗门处，这里距离皇帝办公场所乾清宫只有不到五百米，正是皇宫大内之中，可见军机处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不过正因为地处皇宫，房屋当然不如午门边上的内阁宽敞，除了首席军机姚启圣有一处五六平的小屋以外，其他二十多人都挤在不到二百平方米的屋子里办公。

    今天姚启圣在宫里陪皇帝，陈名夏就将钱遗爱让进了姚启圣那间小屋子，进屋而后二人坐下，有人献上茶，然后退了出去。

    钱遗爱知道军机处的大名，但是今天还是第一次进入这里，不免有些好奇。

    陈兄，这军机处是军事重地，陈兄能在这里当差，真是皇帝的宠幸啊！

    陈名夏刚开始不知道军机处的重要性，但是进来后才发现，军机处权利不次于内阁，现在听钱遗爱这么说赶紧谦虚道：哎！哥哥是罪臣，幸亏皇帝宽宏大量，要不哥哥就要进大牢了！

    钱遗爱听陈名夏在这得了便宜卖乖，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喝茶。

    钱遗爱原本到这里先报到走个过场，然后去见皇帝。但是陈名夏心中有事，那能随便放走钱遗爱。现在看到钱遗爱不说话，陈名夏开口说道：老弟，咱们都是出自东林一脉，老弟来北京为官有什么难办之事可以找哥哥出面，哥哥虽然官职低微，但是在皇帝面前还是能说上话的！

    钱遗爱刚开始以为是陈名夏的客道话，赶紧也说道：这是自然，以后就要叨扰哥哥了！

    陈名夏接着说道：老弟，你我都是出自南直隶，并且还是同门，理应互相扶持！

    钱遗爱这回听出了门道，陈名夏说这些干什么？同门？难道陈名夏想要招兵买马？现在东林党不是没有老大，至从钱谦益退休后，朝中东林势力就以姜曰广为首，不过姜曰广能力实在有限，其他几个东林干将比如瞿式耜吕大器等人都在外面担任督抚，所以现在朝中东林党被楚党和浙党压制的够呛。

    钱遗爱拿不准陈名夏说这些干什么，他也是聪明绝顶之人，自然不能一上来就交实底，钱遗爱眼睛转了转说道：老哥哥放心，皇帝陛下深明大义，向来唯才是举，只要你我兄弟肯为国为民，自然能进入皇帝法眼，将来督抚都可做的！

    陈名夏看钱遗爱不接话茬，心中有些着急，钱遗爱今天是来面圣的，一会儿就要入宫见皇帝，陈名夏也没多少时间。

    陈名夏想了想不如单刀直入：老弟，哥哥听说现在朝廷中都是荆楚方言，我东林一脉被压制的不成样子，不知道钱老弟怎么看？

    钱遗爱并不接陈名夏的话，而是反问道：老哥，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钱老弟，哥哥在北京听说那马明远推行什么新政，在南直隶。。不！在江苏松江和苏州二府开始丈量土地，丈量土地只是开始，将来必定要重新编写土地皇册，这是在动你我士人的根本啊！

    陈名夏这席话可说到钱遗爱心中去了，钱家在苏州是出名的大地主，虽然这次丈量土地钱家出头做了表率，但是并不代表钱遗爱就肯心甘情愿的实行新政。

    哎！话是这么说，但是楚党势大，你我也没什么办法啊！钱遗爱可是没法子，他老子都同意新政了，他一个当儿子能有什么办法？

    陈名夏听钱遗爱话语松动心中大喜，其实陈名夏对新政并不反感，他家中虽然也是地主，但是和钱家根本没法比。这次从丈量土地入手正是要勾起钱遗爱同仇敌忾之心。

    钱老弟，现在天下战事平定，正是发展生产之际，你我都是朝中官员，自然不能看着那帮楚党如此乱搞！不如你我联手，在联合朝中东林官员，和那楚党斗一场你说如何？

    哥哥，话虽如此，但是楚党势大，不是你我能对付了的！

    陈名夏笑了笑说道：老弟放心，朝中楚党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并不是铁板一块，同时朝中还有浙党粤党，咱们可以联合他们！

    浙党？在天启年间浙党可是被东林党整得够呛，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为了对付做大的楚党，浙党和东林党倒有联手的可能！钱遗爱想了想也行，反正自己在朝中人单势孤，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朝中各位大人都玩团队作战，一个人根本翻不出来大浪来。

    钱遗爱心中细想，和这个陈名夏结盟倒不错，楚党的首领就是马明远，自己已经恶了他，不如借着陈名夏的手好好收拾一下马明远，就算弄不到他，让马老贼倒一下霉也是自己喜闻乐见的事。

    钱遗爱打定主意，站起来说道：大哥此话有理，小弟愿为大哥马前卒，有什么事请大哥吩咐！钱遗爱知道马明远厉害，打得主意就是躲在陈名夏身后，玩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伎俩，反正你陈名夏想要出头，必定要和马明远为首的楚党斗个你死我活。

    陈名夏现在已经在朝中拉拢几个人了，但是都是一些郎中主事的小官，像钱遗爱这种大家族出身的官员还是第一个。

    陈名夏看到钱遗爱答应自己心中高兴，站起来拉着钱遗爱的手说道：好！那以后你我兄弟一同入阁！

    陈名夏说的好听，但是这句话二人心中都没放在心上，首辅只有一个，别看现在二人亲密无间，真要到了那时候，这二人斗的比谁都要厉害。

    不过现在暂时的联盟达成了，钱遗爱笑着说道：大哥，那这第一步你想怎么办呢？

    呵呵，这就需要老弟帮忙了！陈名夏说完转身拿出一份奏折，正是内阁首辅马明远呈给陛下的。

    钱遗爱接过详细观看，原来是马明远以内阁的名义将皇帝的圣旨封还，上面写的很简单，军机处并不是和内阁平级的单位，没有权利给内阁下圣旨，皇帝的圣旨不合祖制，故而将圣旨封还。

    钱老弟，你看内阁的胆子多大，竟然封还陛下的圣旨，你说陛下能怎么办？

    钱遗爱看到这份奏折长出一口凉气，马明远胆子太大了。现在这位皇帝可不是弘治万历那样的弱势皇帝，你们内阁说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现在这位皇帝英明神武，是一位不次于太祖皇帝的狠辣角色。现在马明远用内阁的名义抗旨，皇帝知道后必定暴跳如雷。钱遗爱估计，很有可能马明远要面临的第二次免职。

    钱遗爱心中想道，这么陈名夏果然是个人物，看来自己还是小心一下他为好。钱遗爱心中这么想但是嘴中说道：老哥放心，小弟知道怎么说了！

    陈名夏满意的点点头：好，那就请老弟和哥哥一起去见陛下！

    隆宗门距离乾清门没有多远，不过经过乾清门就是内宫了，所以二人在乾清门这里就要通报。

    二人等了一段时间，有小太监出来传旨，传陈名夏和钱遗爱二人进去。

    钱遗爱整理一下衣冠，跟着小太监进入乾清门，经过乾清宫外广场，来到皇帝办公住宿的地方，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