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世以火

    青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晃了晃:“一百年而已。”

    侯彦昌心中一凛。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正相反，身为东林宰相的他对这个问题思考了多次，因此他才知道陶潜之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蛮荒五霸中幅员最广、底蕴最深的，一直都是苍国。在之前的五百年里，前一百年可以说是各国纷争的乱世。接下来的两百年，是苍国领衔、其余四国稍弱的微妙平衡。

    而最近的两百年，则是苍国锐意改革，削弱国内权贵的阶段。因为这一系列的改革，苍国内多有动荡，虽然大局尚稳，但战力却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而反观东林，自从两百多年前与翊国签订国书以后，东林国便无需在东部投入大量资源，从而可以腾出手来提升国力。此消彼长，东林与苍国间的差距便逐步缩小，如今已呈现出五百年来最为接近的局面。

    但再往后，苍国改革将成，厚积薄发之下，国力必然一骑绝尘，将其他国家远远地甩在后面。按照侯彦昌的计算，用不上一百年，苍国便可拥有与四大霸主国同时开战的实力。那时东林没有了对抗羽族的用处，苍国想要收回其国土，的确是顺理成章得很！

    这些发展，侯彦昌几年前便已作出了判断，只是一直没想到应对之法，这才没有向熊炀说明。但此时面前陶潜之，他不想立刻让对方看破自己的底细，于是装作淡然地道:“就算你的推断有几分道理，那又如何按照你的谋划，我东林的国祚可能就只剩十几年。用百年的安稳换十年的动荡，这凭什么觉得我们东林应该去换。”

    “因为我觉得应该换。”

    陶潜之微笑不语，说话的是王座上的熊炀。

    “陛下，您……”侯彦昌的脸上略显惊愕，之前熊炀讲述推演结果时，他以为那是这位国主的欲擒故纵之计，旨在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他们。但没想到，此时的国主竟正式表明了态度。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不容更改。

    “寡人如此说，宰相可还有何担忧”熊炀笑着看向侯彦昌。

    “没有了，”侯彦昌摇了摇头，“既然陛下已经决定，臣定当全力配合。臣只是担心，翊国会不会有人转而将此事告知苍国……”

    “宰相放心，”陶潜之开口道，“别忘了在翊国之内，同样有我们的布局。”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侯彦昌冷笑一声，“你们布局，可是横跨一洲啊！我现在有点怀疑，你们是不是也做好了覆灭我国的布局。”

    “扶助东林是上策，但若上策不行，我们确实还有中策。”陶潜之并未回避，而是正面应答。

    这一下，侯彦昌便不知该如何回应了。于是他只好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想看看熊炀会作何应答。

    出乎他的意料，熊炀听到陶潜之这样暗藏威胁的言论，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变化:“好了，二位暂时就不要闲聊了。既然方案已定，那咱们就按部就班地开始布局吧。”

    “陛下稍等，”陶潜在此时再度开口，“还有一事请陛下恩准。”

    “先生请讲。”熊炀面露期待地道。

    “如在下之前所言，翊国肯定会答应借兵，但会故意拖时间自抬身

    价。在下以为，不能任由他们自抬身价，我们也该给他们些紧迫感，因此……”

    ——

    厚重的宫墙之下，一老一少并行而出，走出宫门。

    以往，侯彦昌对陶潜之的态度极为不屑，有时甚至连礼节性地告别都没有。但今日，老人却主动停下脚步，朝着陶潜之拱了拱手:“陶先生，您来我国已有半年，可直到今日老夫才知道您的惊天手笔，您这份藏拙的本事，可让我这个老家伙都佩服不已啊！”

    侯彦昌的语气中再没有一丝不屑，有的只是冰冷的敌意。

    陶潜之淡然一笑:“大人谬赞了，其实在下先前曾多次想与大人商讨，只是大人始终对在下避而不见。否则，在下的这点浅薄之见，早已对大人坦言相告了。”

    “哦”侯彦昌冷笑道，“这么说，还要怪老夫倚老卖老，眼高于顶喽”

    “不敢，”陶潜之摇了摇头，转而言道，“我只是想问大人一个问题，大人今日为何火气如此之大”

    侯彦昌心底冷笑，脸上的神色却反而淡然了一丝:“陶先生何出此言本官只是担忧东林国祚，与先生只是就事论事，何来火气一说”

    对此回答，陶潜之却并不买账。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侯大人，您就别说这样的场面话了。我今日不妨再多说一句，您可知陛下为何会在今日之前，对您彻底隐瞒了我们的全局谋划”

    侯彦昌略一错愕，旋即笑道:“陛下之心，岂是我等臣子能够胡乱猜测的”

    “没错，我们的确不该去猜陛下的心思，”陶潜之点点头，“但陛下也一直没打算让我们在猜他心思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啊！侯大人，我知道您历经三朝，经验老道。但有的时候，您的那些经验，却反而会成为束缚您的锁链。您还没发现吗陛下跟您之前侍奉的君主是不一样的，他不屑于玩什么帝王心术，他用的一直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我敢说，您今日的表现，肯定又让您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下降了一些，因为您早已做出了和在下一样的推断，却在陛下面前，用您惯用的方式，装着糊涂。您可能觉得这是您的为官之道，但在陛下眼中，这一切不过是装模作样的把戏而已！”

    “你、你血口喷人！”侯彦昌的脸已涨得发红，不是因为他觉得陶潜之是在胡说八道，正相反，他心中隐隐觉得，陶潜之的话似乎是对的。

    “哦我血口喷人”陶潜之好似听到笑话般笑了起来，“我若是真的血口喷人，刚刚在陛下面前，就该说说你们万峰山成立宗门的事情了吧”

    侯彦昌眯着的双眼猛然瞪圆，两道精光从其中暴射而出，似要将陶潜之射穿。

    万峰山是猿猴一族的根本之地，其意义相当于双雄城之于熊罴族




第三卷 异国 第二十五章 临雄又见波澜
    “送信”月若华有些奇怪。

    乌千羽这才将鸿义托他送信之事告知了月若华。

    月若华点点头:“不错的理由，送信嘛，送不到的话还要辗转打听，一来一往就不知道要用多久了。”

    “是啊。”乌千羽轻声道。

    “那从离开双雄城到去往通天境的这段时间，你可有什么计划吗”月若华追问道。

    乌千羽摇了摇头:“不知道，没什么计划。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我也没什么要做的事，前些年为了搜集……”月若华跳过了这个话题，“前些年已经把蛮洲走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要不咱们去极洲瞧瞧听说在那里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绚丽的极光。”

    “好呀，”乌千羽心中一动，想起了在离开翊国前曾与他说过要告假回家的小胖子，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我在极洲还有个朋友，若是当真去那里，刚好可以去寻他。”

    “那正好，那……”月若华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按住额头，面露痛楚。

    “怎么了”乌千羽急切地道。

    “别担心，是老祖给我们传讯，让我们赶回通天境。”月若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而后便放开了手掌。

    只见她的额头正中，一株由莹绿色纹路勾勒成的古木图样正在闪烁不停，如呼吸般忽明忽暗。

    “你不是说不能随意进出通天境吗”乌千羽略有不解。

    “通常情况是那样，但老祖既然传讯，就说明是出了什么大事。这种情况下，持有老祖印记者，便可以自由进出通天境。”月若华面露忧愁。

    “该不会是龙苏那边……”乌千羽推测道。

    月若华轻叹一声:“希望不是吧，若真是她……”

    乌千羽沉默片刻:“那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了大事。”

    “好，”月若华点点头，“那你万事小心。”

    乌千羽满脸轻松地笑了笑:“放心吧，真遇上什么事，噬心前辈也不会见死不救。前辈你说是吧”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腰间的刀鞘，但那长刀却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瞧着乌千羽略显尴尬的神情，月若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那我就走了。”

    “你也小……”乌千羽话没说完，月若华的身周的空间便轻轻振荡，将她的身躯悄然吞没。

    盯着面前的虚空看了一阵，乌千羽才自嘲地笑了笑:“本来还想跟你说一声谢谢呢……”

    尽管月若华没有明言，但乌千羽还是猜得出，她将心血封入自己体内并非自愿。因此乌千羽始终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她。

    默默地为她祈求了一番平安，乌千羽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桌上的饭菜，而后喊来了店小二，准备结账。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喧闹声忽然从门外传来。抬头望去，只见一队身材壮硕的青年正叫嚷着走进店门。

    “小二！小二！爷要包场！”当先的一名青年高声嚷道。

    “来了！来

    了！”店小二快步奔到青年跟前，“客官您有何吩咐”

    “我们要包场！赶紧把场子清一下！”身材魁梧的青年略带蛮横地喝道。

    此言一出，店中尚在用饭的客人们顿时显出怒容。店小二则面色为难地道:“这位客官，现在好多位客官都才刚吃到一半，现在就要清场，不太好吧要不……您再等半个时辰”

    “等半个时辰你可知道……”

    青年的话刚说一半，便有一只宽大的手掌从他身后探来，拍了拍他的肩头:“老四，退下。”

    之前耀武扬威的青年瞬间没了脾气，应了声:“是！”便退到了后方。

    一个身着精致皮甲的青年越众而出，站在了酒楼大厅的中央。他身材高大，贴合身形的皮甲将他那健美的线条展露无遗。他身后的那五名青年同样生得高大壮硕，但却因线条过于夸张而失之美感。而在这青年的身上，力量与美感几乎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是高手！”乌千羽只看了一眼，便做出了如此判断。而他做出判断的最重要依据却不是外型，而是那人隐隐间散发的血脉威压。

    若是血脉觉醒前，以乌千羽那最下品的常品血脉，随便一个妖族就能对他造成威压。但如今他身怀三种至品血脉，虽说三者相互掣肘，导致血脉威能反而未及至品，但应付起外敌来，却是同仇敌忾。

    这样算来，能对他产生威压的，至少也是至品血脉中的佼佼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感受到对方的威压后，乌千羽不但没有激发血脉，反而收敛气息，将自己的血脉气息降低到最普通的常品血脉，以免被对方察觉。

    这时，就见那青年向着四周拱了拱手，朗声道:“诸位，在下是这临雄城城守之子罴玄圭，今日想请一位好汉在此饮酒，还请诸位行个方便，罴某在此拜谢。”

    说着他正色敛袖，对着酒楼中人一躬到底。

    一听这话，原本有些怒容的客人们便纷纷显出笑意。城守之子态度如此谦和，还有什么好说的

    “好说好说，公子怎么说，咱就怎么做嘛！”“全听罴公子的！”……

    为罴玄圭叫好的声音此起彼伏。

    瞧着罴玄圭此时的风采，乌千羽暗地里将他与雪乘风做了下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