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将军共枕眠

    果然商瞿的饭都没白吃，重量全长到身上了吧。时玖背着商瞿试探着走了几步，默默用衣服拧的绳子在二人腰间一圈一圈缠紧，末了打了个死结。

    即使这般，时玖扯着绳子脚压着土壁攀上一步，也被商瞿的重量勒的险些吐血。

    商瞿的脸贴在时玖颈侧，很明显的察觉时玖呼吸一滞，他抿了下唇，坚定道:“放我下来。”

    时玖咬着牙，尽量忽视腰间下坠的重量，又蹿上一截，没说话。

    “放我下来，我自己也能爬上去。”商瞿的声音急促了一点。

    时玖当然不可能放。商瞿腿骨有伤，绝对不能使力，骨头错位或者长歪了就麻烦了。

    “你……闭嘴……”时玖压抑而破碎的声音从口鼻溢出，“……我不放！”

    借着咬牙的劲头，时玖又爬高几步，脚下突然一空，一块土块陷了下去，时玖没借上力，也跟着滑下去。他手上猛然一紧，二人身子缓缓止住滑落的趋势，布绳上留下一抹深色的湿痕。

    时玖的手因为摩擦已经痛到麻木了，他顾不得口中一阵不知咬破了何处才弥散的血腥味，脚下堪堪勾到实处，一点点向上攀登。

    时玖没看到的背后，商瞿红了眼眶，牙关咬的死紧。

    距离地面只剩下几步之遥，时玖深吸一口气，打算借着攀登上来的劲道一鼓作气。

    紧接着，异变突生。

    耳边风乍起，带来一股凌厉的气流。利箭破空而来。

    商瞿眼见着时玖陷入危险，电光火石间，左脚蹬上土壁借力，两条有力的手臂扣住摇摇欲坠的布绳，瞬间掌握了主动权。

    腰间布绳因着突如其来的力道崩裂。商瞿眼疾手快，大手一掏，把时玖一把捞上来。

    不过呼吸间，手脚并用，带着时玖翻身爬上地面。与此同时，挪动重伤的右腿发力，也让商瞿在寒冷的天气里肌肤渗出一层薄汗，人一着地便跪坐下来。

    时玖没忽视四周围着的手持弓箭，目光警惕

    的几个男子，不动声色地将商瞿挡在身后，朝四周团抱了个揖。

    “烦请诸位壮士手下留情，给小生一个解释的机会。”

    站在前面的人分开，现出一位相貌精悍的男子，他依旧警惕地打量时玖二人，时玖看出他眼中凶意的减弱，便大大方方任他看。

    半晌，男子率先放下弓箭。时玖看见他身边一人张弓的架势，确定方才那惊险一箭正是这人射出的。那一箭若是射中时玖，时玖的伤还两说，商瞿的腿是一定保不住了。时玖想到这里，心里怒意喷薄欲出，忍了又忍才保持住脸上恭敬有礼的笑容。

    “你们是谁为何会落入我们捕兽的陷阱”有人问。

    时玖答道:“我与……兄长相携登山，看这里的土木，下山时天色已晚，没注意到这个捕兽的陷阱，这才意外落进去。”

     




第十八章 空夜
    时玖得了他关照，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一些。

    方秦带他们走到一间方正的小院子，回身同他们道:“稍等。我去问问大夫。”

    “劳烦您。”时玖点头谢过。待方秦走进房子，也不敢放下商瞿，抬眼打量所在的这间小院子。

    看起来主人还是个挺会生活的，院子不大，还圈出一小片园子，时玖猜测，该是种药材的。他将商瞿往身上托了托，商瞿几处露在外面的肌肤贴在时玖身上滚烫，时玖呼吸之间，白气缥缈。

    他想了想，商瞿现在禁不起冻，虽然冒犯但还是走进房屋，没忘记在进门的时候跟房主道一声:“唐突。”

    一进门，周身顿时被暖烘烘的热气包裹。屋里的二人争执的太过激烈，以至于完全忽视了时玖的存在。

    时玖也终于看清楚那大夫的相貌:眉目俊郎，冰肌玉骨，肌理分明，骨肉匀称。不但不是时玖心里头那种云破月来仙风道骨的模样，反倒是个十分年轻的俊俏少年。

    “我不管！你倒是好心，什么人都敢往回带，万一是坏人呢你以后就是村里的千古罪人！”他就这般掐着腰指着鼻子骂方秦，时玖甚至能看出来他背后一轮燃起的火焰。

    方秦语气也不大好，但还是保持着风度，“你说你一个大夫，治病救人不是医者仁心吗何况这两个人还是因为我们设下的捕猎陷阱受伤的……”

    “对啊，你们设下的陷阱，你们去治啊。”那人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时玖心想，看着倒是挺好看的，可惜脾气太糟糕了点。

    方秦呼吸一紧，时玖清楚地看见他攥得紧紧的拳头。

    “罢了。”方秦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了。

    他一语不发，转头就走。

    那位小大夫胳膊一挥，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通通挥落在地，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方秦怔愣在原地。却不只是因为身后的动静，更是因为面前正站着时玖，还腾出一只手朝他挥了挥。

    “不好意思啊……外面有点冷，我怕兄长伤情加重，所以才……”时玖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怕方秦太尴尬。

    方秦脸上一惊过后带了点歉意，“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你也听见了，不如我让人抓紧时间送你们下山，别耽误了这位兄弟的伤。”

    时玖没回他，反而越过他的肩膀，看向桌案后犹自气氛面色通红的小大夫。

    也不管他是不是生气，锁定房内一张铺垫好的鹅黄软榻，径直走过去将商瞿放躺到榻上，手上麻利地拆着商瞿伤口处简单包扎的布带。

    房间内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商瞿的伤口已经凝固了，却在往外渗着淡黄色的脓水，未经清理，一片斑驳的青紫。小腿有些变形，腿骨略弯。

    时玖处理好这些，终于抬眼看向已经被震得说不出话来的小大夫。

    “你……”小大夫还未见过这般不要脸面不请自来的，手指指着他说不出话。

    “恳请大夫救我兄长！”时玖朝着他一躬到底。

    小大夫胸膛剧烈起伏，还从来没有人这般放肆敢动他房里的睡榻，看着时玖便气不打一处来，“……不救！”

    “为何”时玖紧追不舍。

    “不想救便不救！”小大夫嗤笑一声，“还有，你趁着现在把人抬出去，不然我要亲自把你们丢出我的院子。”

    “你要怎样才看救”

    “怎样”小大夫睨他一眼，上下打量，说道:“看你身上这身，非富即贵吧你不是非要在我跟前演兄友弟恭吗可以啊，你先给我磕三个响头，再叫我一声爷爷，其他的就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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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山民
    江空夜瞥他一眼，懒得理他，不用猜都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他不耐烦道:“你那位兄长啊从前肯定不爱生病，不过是借着这一场把从前的病症都补回来了，你关心则乱懂不懂。”

    江空夜说的不无道理，时玖稍微放心一点，反唇相讥:“总比你气急败坏摔东西，摔碎了又巴巴地粘上好。”

    “我的东西我爱摔就摔，爱粘就粘，你管的着吗你”

    “哎呦喂，那你干嘛别的不粘就粘这一个小笔洗呢”

    “……”

    “说不出话了吧，我帮你说，因为这是你情哥哥送来的呀”

    “砰”一声，江空夜气急败坏，抓起东西随手就丢，没提防抓的是方才放到一旁烤热的熟胶，直接黏在了手上，东西也没丢出去，还险些带倒了火盆。

    “气跑了情郎只能睹物思人吧！”

    时玖抽身要躲，手上却一沉，被人一把抓住。

    时玖愣住，呆呆地回头去看。

    床上本闭着眼的人此刻已经睁眼，目光是少有的缱眷。

    “玖儿……”

    商瞿沙哑的声音响起，时玖眼眶一热，险些哭出来。

    江空夜很有眼色地耸耸肩出门了，把空房子留给身后这对狗男男。

    商瞿骨架宽大，时玖趴在他身上，一把抱了个满怀。

    “腿还疼不疼”时玖的脸埋在商瞿身上，传出闷声的话音。

    “不疼。”商瞿摸了摸他的头。

    “咱们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你腿伤痊愈的差不多再回去吧……雍州太乱，恐生变故。”

    “听你的。”商瞿无可无不可，不大舒服地动了动上了夹板的腿，手上温柔地给时玖顺毛。

    时玖往上摸商瞿冒青茬的下巴，手指有些许刺痛。

    商瞿也伸手过来要摸，却被时玖把手截在半路。时玖翻身跨坐在商瞿身上，掐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时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急切湿润的吻从下巴挪上嘴唇，他在商瞿仍带药香的唇齿间不住啃咬，细碎的呜咽声与喘息声溢出口腔。

    “咳咳。”气跑了情郎只能睹物思人的江空夜不知何时进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全场。

    时玖半分尴尬也没有，从商瞿身上翻下来，理了理自己散乱的头发。

    “你们俩，在别人床上能不能收敛一点”江空夜抱着膀子靠在门边，木门里面的棉布帘子挡住从门缝透进来的寒气。

    “什么事”时玖稍微坐正了一些。

    “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们一句，你情郎的腿还没好，别玩脱了，小腿要是错个筋拧个劲儿可没人管。”

    江空夜说完，摆摆手又走了。

    时玖看出商瞿的疑惑，同他解释了来到这里的始末，末了添了一句:“你别看江空夜那个熊样，一看见方秦就跟狗见了猫似的，一准炸毛。”

    商瞿胳膊抬高

    ，揉了把时玖的脑袋，亲昵地宠爱道:“胡闹。”

    “才不是我胡闹好吧！”时玖朝天翻了个白眼:“是他！明明就喜欢人家还总拿话刺人家，活该孤独到老。”

    商瞿拿眼睛瞧他，双手摊开。

    时玖自觉的扑过去。待二人亲亲摸摸好一番温存之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时玖被亲到脸色潮红，吼道:“又怎么了！”

    “不是我。”江空夜摊掌，让出身后的方秦。

    方秦面色尴尬，“……呃……我就是想给你们送点换的衣裳……现在就出去。”

    “啧，你折腾什么，进来待着。”江空夜揪着方秦坐下，靠在椅子边上斜斜站着，“不知羞耻的都不脸红，你脸皮子怎么那么薄啊，这样就受不得了”

    时玖嘴角抽搐几下，彻底没了脾气。

    方秦带来两套自己家的水洗衣裳，料子都很普通粗硬，胜在干净。

    时玖感激地接过，同他道谢。

    “这一次实在感谢方大哥仗义相救，我与兄长都不胜感激。”

    “不足挂齿。”方秦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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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画图
    不怪时玖多想，实在是江空夜的谈吐气质不像是这种山野出身的。

    说到这个江空夜也很憋闷。他上山采药材，哪成想遇到了野猪，险些命丧猪口。

    旧事重提，江空夜内心一阵澎湃。

    “他们身手都很利索，看样子也并不着急出山。那种手法只能是自小便在山上行猎才有的。可是……除了那一次，我再就没见过这些人。”

    “方兄，恕我直言，你们的行迹可曾暴露过”时玖问道。

    江空夜嗤笑，“就这人见一个救一个的性子，怎么可能没暴露过”

    时玖沉思了会儿，与商瞿交换了一个眼神抬眼正色道:“你们救我兄长于水火，有一事说与你二人，希望方兄心中有数，尽早准备。”

    “你们看到的那些人很可能不是普通的山民，而是被豢养的私兵。”

    方秦不大明白，江空夜却蓦地皱眉。

    时玖点到为止。

    “多谢。”

    时玖故意逗他:“这你就见外了啊，你看我，都没跟你道谢。”

    江空夜嗤笑:“那是你脸皮厚，城墙哪能赶上你脸皮啊”

    窗外山雪不停，地面银裹新装。商瞿因着服药的缘故已经睡下，时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找了个小马扎坐着。

    天色将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地面积了鞋底厚的一层雪的缘故，黄昏时分亦不算昏暗。远处云层高远，天地开阔，白皑成了主色调，不时显露一点独属于河阳的土黄。

    时玖用脚拨动地面堆积的雪发着呆，依他目前掌握的人脉还不能与何林直接冲突，不知是不能冲突，他还得不动声色地忍让。要让何林放松警惕，还要尽量不被他察觉。

    回去还是先把梁氏父女放出来为好，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财务方面不如就让何林来把控，也能分去他不少作乱的心思。他自己管着典狱事务，能让雍州百姓改善生活才是目的。

    时玖这般打定主意，长长舒了一口气。

    腿蹲坐的有些发麻，时玖手握成拳不住敲打小腿里侧，转了个身，就见江空夜抱着臂膀靠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了。

    “你怎么出来了”时玖也同他相处了几日，多少摸清他一些习性。比如说……怕冷。

    “哼，你都能出来，我为何不成”江空夜已经把同他拌嘴当做了日常活动，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时玖耸肩，心道自己得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等一下，”江空夜喊住要回屋的时玖，别扭道:“我问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山上藏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