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焚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木卫七
林毅,好若沐浴春风,被那极轻柔的目光注视,浑身上下有着说不出的惬意,数十日来牢狱之灾所带来的萎靡,痛楚一扫而空。
而今的林毅虽说仍是骨瘦如柴,可精神明显清癯了许多。
尤其是同那跪倒在地,满面痛楚的里正,形成了鲜明反差。
一眼人间仙境,一眼九幽地狱。
“根骨略差了些。”
“身体机能,离油尽灯枯不过一线之差。”
俊秀青年长发舞动,若万千迎风翩跹跳跃的柳丝,尽显阴柔之美。
“可灵海深邃,无边无垠,便连我也探不到边际,此等奇特灵体,我无尘子修行五百余载,却是从未遇到过。”
无尘子歪着脑袋,捏着少年兽腕骨的双指,松懈了许多,面上腾起饶有兴趣的神色。
“小鬼,你叫啥”
林毅抽回手,用力的甩了甩,插入那破烂的裤兜中,没好气地甩了对方个白眼。
“无父无母,没名没姓。”
这。
骤然间,晚春暖意被凌厉寒气所替代。
满地草叶无风自动,以无尘子为中央,刮起阵凉意逼人的旋风。
诸多村民噤若寒蝉,十余修士面有怒容。
“哈哈哈——”无尘子脸上阴霾稍纵即逝,旋而仰天大笑,下意识地去捏少年满是污垢的脸颊“有点意思,是该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生在井中不知天地寥阔呢”
林毅脚步后迈,躲过那无尘子故作亲昵的手掌,满脸不快。
再度吃瘪的俊秀青年,却并未有丝毫恼羞。
“小娃娃,你可愿拜在本道门下,上山入宗,修仙证道,安享无限寿元”
无尘子落空的手,停滞在半空,略显尴尬。
嘶——
众多村民倒抽凉气,瞧向林毅的目光满是惊羡;便是那三十余个少年,也是满脸羡慕。
若是以前,林毅不仅会立马答应,更是会受宠若惊。
那可是能腾云驾雾的仙人,翻手风云变,剑出鬼神惊,有着上天入地,平山填海的莫大威能。
“我——”林毅眯着眼,耸耸肩,很是无所谓地摇头“不愿意。”
嗯
在场诸人,齐齐变色。
多少王宫贵胄,将帅富贾,都削减脑袋,想要将家中子弟送入仙门道宗。不仅是为了家族后裔谋个得道成仙的出路,更是想让自家势利被宗门庇护。
若是少年此番点头,随无尘子入得山门,整个青松村都会因他而鸡犬升天,不仅徭役免除,更是能得到无数的钱粮支持。
至少,那跪倒在地的里正,便完全有资格同那五河郡守平起平坐。
宗门上仙,是凡人们不敢直视,唯有顶礼膜拜的存在。
“噢”
无尘子伸起食指,纤细白皙的手指,上有碧色小龙在萦绕。
噼里啪啦,竟是雷霆之力,灼灼电光,击打空气,传来声声炸响。旋而,他伸手前指,那电光小龙激射而出,接连刺穿数十屋舍,最终将棵碗口大的铁木古树拦腰截断,枝叶纷飞。
“万里枭敌首,杀人不留痕,想学嘛”
“能带来荣华富贵嘛”
“不能——我修行之人清心寡欲,岂能为钱粮折腰”
“不学!”
嗡…嗡…嗡,无尘子右手后翻,呈托塔之式。掌心上电闪雷鸣,显出个拳头大小的电球。
疾。
俊秀青年手掌上顶,雷球扶摇而上,没入云端。
狂风大作,风云际会,接而骤雨乍至,如瓢泼,似缸漏。
“翻手聚云,覆手行雨,平山填海,遮天蔽日,想学嘛”
“能带来荣华富贵嘛”
“不能——代天行道,又岂会为区区富贵吸引”
“不学!!”
无尘子皱眉,伸出右手从后腰拽过拂尘,肆意一甩,将那万千白色丝绦搭在左臂上,而左手结印,举至脸颊前方。
“现。”
吼了声,只见道虚影乍现,由他体内浮现,旋而愈发凝实,且不断放大,直到头顶云端,手畔有飞鸟萦绕。
此等神通,惊得那数百村民齐齐跪倒,顶礼膜拜,口称神仙。
飘渺仙音,由天而降,好似自亘古而来,带着令人且惧且敬的魔力。
“法相万千,成仙成圣,道法三千,玄妙通天,想学嘛”
“能带来荣华富贵嘛”
“不能——凡尘俗世,只为蝼蚁,鸟雀焉敢与妄求与天并齐”
“不学!!!”
法相消,仙音敛,风雨霁。
无尘子收去神通,面色如水,无喜无忧,无怒无怨。
“这修仙证道,在你眼中便赶不上那黄粱一梦,区区百年的荣华富贵嘛”
林毅咧嘴而笑,扯了扯浑身上下的破衣烂衫,摊了摊手,无奈道。
“穷怕了。”
无尘子屏气凝神,双眸前视,目光如匕,好似欲刺穿少年心脾。
“哈哈哈。”旋而俊秀少年仰天大笑,放浪形骸,颇多仙风道骨“夏虫不可语冰,小子,你日后将会为这抉择后悔终生。”
噢。
林毅耸耸肩,不置可否。
“也罢,既然你并无仙缘,也可惜了本道的一番爱才之心。”他取出块菱形金牌,递给少年“日后若遇危机,可来无相宗寻我,这卫国曲濮州十三郡,还未有我无相宗做不了主的事儿。”
衣袂翩跹,傲气凌人。
林毅倒不觉得这无尘子在癞蛤蟆打哈欠,胡吹大气。
凡夫俗子,在修仙宗门的眼中不过是些蝼蚁,只是用以收集灵草灵木,天材地矿的工具。同牛羊牲畜并无区别,就算帝丘城十万子民死光了,他们也不会皱眉,大不了从别的郡城州县再迁人来此便是,反正这片大地上最不缺的便是遍地的草芥和泱泱的人群。
至于郡守、知州、相国乃至国君,则是掌控管理这些牲畜的棋子,与看家护院的家犬相当。
若非那郡守急发求救朱尾雀,且承诺奉上十万金币作为酬劳,他才懒得下山。
狗的命,自然比蝼蚁贵重些;更重要的乃是那十万金币,倒是能换来不少低阶的灵草。
见少年并无兴趣接下金牌,那无尘子笑道。
“便是郡守见此金牌,也得忌惮三分,你不是想要荣华富贵嘛,拿这金牌问他要便是。”
哦
竟有
第四章:罪人
和风吹袭,搅动漫天云海。仙舟渐远,没于云霞,却并未驶远,只是浮于苍穹白云之下,若片乘风而上的飘零落叶,悬而不动。
少年并不好奇那载着诸多修士的仙舟久停未行的意图,他右手执着冷冽钢刀,左手负于后腰,双足微张,跨立而站。
不怒自威。
“留不得你,且容我为青松村清理门户。”
钢刀高举,寒意刺骨。
林毅右手微颤,略有迟疑。
他,终归只是个年纪未过十四的少年,未尝取过人性命,而这李旦更是自幼便一块儿长大的伙伴。
曾经的兄弟。
闭眼,发力,寒芒即将划过,眼瞧那李旦便要身首异处,一命呜呼。
“他,该死。”大力传来,林毅胳臂顿住,钢刀好似砍在了石板铁柱上,再也无法前进半寸,那寒刃迟迟无法落下“但,不该杀。”
苍老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寂寥中带着丝丝无奈。
“里正。”
少年睁眼,却见跟前两根血柱汩汩淌下,在脚底汇成赤色血泊。
双鬓微白的驼腰里正,以他那被斩去两根手指的右手托住了少年的钢刀。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不愿瞧见你们任何个人丧命。”
他眯着眼,神色中有哀求。
这位印象中严厉而不苟言笑的里正,如今瞧着却只是位满面慈容的老者,一位瞧着他们日渐长大的长辈。
“我更不愿意瞧见你们兄弟相杀,骨肉互残。”
里正的眼皮满是褶子,那是时光镌刻下的道道印痕。林毅从未发觉,这位自小便无比畏惧的汉子,是真的在逐渐老去。
岁月无情,终将老去,唯有求仙问道,方能同天地日月相争,向茫茫大道借寿。
咣当。
钢刀落地,溅起赤色血珠。
少年微微哀叹,终究是不忍拂去这位老人的祈求。
“滚。”
少年猛然脚踹出,正踢在李旦面门上,将他蹬到在地,满口断齿散落满地。
滚,已是无处可滚。
或许是因为里正那被钢刃割破的手掌洒下的血泊逸散出刺鼻的血腥;或许是因为那数百村民聚于一处好似团极具诱惑的“人肉团”,乍然听闻吱吱声响自四面八方传来。
鼠潮。
众村民面色皆变,神色中尽是惊惧。
铺天盖地的灰色老鼠,化作汪噬的海洋,席卷而来。数百村民,便是他们最为可口的佳肴。
“上,上铁架高台。”
顾不得包扎伤口,里正一把拉过林毅,稍加停顿后,还是扶起了李旦,奔着那不远处的高台奔去。
耳畔风响,与吱吱鼠唤,汇成曲极为妖冶的丧曲。
里正左右手各拉着个毛头小子,直奔高台而去。
那高耸的铁架木台,足有十余丈高。由八根生铁浇筑的柱子支撑,木架之下,另有数百射击孔,可供高台上囤积的火油檑木石块砸下。
这铁架木台,便是当初鼠患方起时,由里正带领,全村上下共同打造的。
被里正扛在肩上的少年,目色深邃,旋而双眼瞧向另一侧的李旦,若有所思。
他甚至能记起,那木台的某个木榫,乃是同那欲置其于死地的李旦一块制造的。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出卖陷害自己
曾经那么好的兄弟,曾经发誓生死与共,同留学齐流汗的“战友”。
林毅闭眼,满脸痛苦。
他不知晓的是,此刻李旦也正在瞧着自己,灼灼目光,熠熠生辉。
鼠潮来势极快,三四十余精壮干练的汉子,咬咬牙,拎起身边能用得上的石块檑木刀枪,狂吼着朝着如海浪般侵袭而知的鼠潮。
鼠潮的脚步稍滞,数百村民顺利地攀爬上了高台,每人眼中都噙满泪水。
那被鼠潮包围,化作累累白骨的汉子们,是他们的父亲、丈夫、兄弟、儿子。
卫国尚武,绝少孬种。
青松村更是民风彪悍,毫不惧死。
“杀光这些老鼠。”
不知是谁怒吼发生,无数檑木巨石被抛下,将无数硕鼠砸成肉酱,化作他们同类的口粮。
成千上万的凶残的硕鼠,将高台团团围住,拼了命地顺着生铁柱子向上攀爬,旋而被村民射杀,坠落下去,化作口粮。
周而复始。
海量硕鼠,源源不断而来,只是在口腹之欲的驱使下,不知疲倦,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向村民涌来。
数百村民,可轮番换岗防守;可囤积的粮食饮水却终将会消耗殆尽,更要命的乃是那些火油、箭矢、檑木、石块,按照此等强度消耗,最多月余,便会告罄。
“放狼烟,向郡城求援。”
为今之计,唯有向兵马殷实的五河郡治,帝丘城求助了。
粗黑的狼烟,袅袅而升,在这寥廓的平原大地上,显得格外刺目萧索。
不止是青松村,帝丘城方圆内的村子都接二连三地升起了狼烟,显然同样遭受到了鼠潮的围攻。
白昼,阳光日好之际,甚至可瞧见成群的鼠潮,若无数股粗宽的黑色河流,以帝丘城为中央,源源不断地涌向各村落。
“这些该死的老鼠,好像在凭借本能寻找食物。”
里正站在高台边缘,猎猎狂风卷席,吹得他是衣袂纷飞。底下,鼠潮翻滚,好似九幽地狱。
本能
难不成之前是冥冥中有什么在操控
骤然间,少年脑中升起个荒诞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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