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几重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星
“哦……”听到蓝昼已经安排上了,蓝清明放心了一大半,又说了几句池良易和phil的搞笑八卦才挂断了电话。
夏白放下手机,感觉很累很累,身体里的精气神完全被抽干净了,她像只软布袋那样伏在沙发软枕上。厨房里蓝昼在洗菜淘米,有条不紊的水声像是哄人入睡的白噪音,她眼皮渐渐沉重,睡不着,清醒地犯困。
“夏白,”蓝昼扬声叫她,声音寻常而平稳,“咱们晚上吃什么有排骨还有牛肉。我先把米饭焖上了。”他说着从厨房走出来,衬衫袖子挽着,湿漉漉的手被冷水浸得红通通。家里没有暖气,夏白之前放话说十二月份之前不许开空调,蓝昼他很怕冷却也一直忍着。
这会儿夏白垂着的目光触到他那手,心里突然非常难过。她的蓝昼,好不容易回到她身边的,她怎么没有竭尽全力地对他好呢连照顾他冷暖这样的小事也没做到。
“你去哪儿!”她坐起来,刚才还一派冷静自然问着吃食小事的蓝昼突然很警觉地拦住她。这下轮到夏白笑了,笑着站起来在他脸颊上亲一下,“找空调遥控器。感觉有点冷。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跳楼自杀”
她也想像他那样演出故作轻松,想用调侃的话来安慰他,可是怎么话一出口就见他眼里的神色……像是小孩子突然间被人打了一拳,又痛又懵。
“蓝昼……”
“你闭嘴吧!”蓝昼高声怒叱,凤眸之中燃着八丈高的怒火,“多大点事情,把你虚成这样!又不是癌症,又不是……”他说不下去地顿了顿,迅速自己调整了语气,带着撒娇一般的恐吓说:“说你错了、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夏白垂着头乖乖低声重复了一遍,被他立刻抱进怀里奖励,心满意足地亲亲,表扬她:“你啊……”他手机这时响起来,他放开夏白,一边去插空调插头一边接通手机,刚“喂”了一声,那边一嗓子嗷嗷大哭的声音,吓得他差点把插头怼进墙里去!
“你干嘛!”蓝昼看了眼回到沙发里的夏白,克制住满腔怒火:“有事儿说事儿!”
电话那端蓝清明哭得撕心裂肺:“蓝昼……啊啊啊!蓝昼啊,我刚百度了……慢性肾衰竭第四期就是尿毒症啊!啊啊啊啊!啊……会死的啊!啊啊啊……我们夏白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她完全地崩溃大哭,背景声里听得出来她是在马路上走着,不时有行人上前问她是否需要帮助。蓝清明毫无理智地嗷嗷嚎哭着,颠来倒去地口齿不清:“她胃口不好,我怎么就没早点想到带她去医院……她腰酸,我还带她去盲人按摩……我不知道啊……啊啊啊啊蓝昼……蓝昼啊……”
小姑妈的哭和笑都太真情实感了,蓝昼这样的人都能被她感染,被她哭得眼眶跟着发酸。他无奈地支着手揉捏眉心,哑声说好了好了,“别人听你这么哭,还以为这个叫蓝昼的出什么事儿了呢。”
他此刻其实也是勉力维持着,哪还有余力去管夏白以外的人。何况根本劝不住啊,狗清明哭得山崩地裂一般。蓝昼实在扛不住她的魔
就算离开(四)
4、
“boss——”威廉敲门进来,一脚踩到被掀翻的地毯,差点被绊得摔倒。他举目一看,房间砸得一团乱,吧台吊灯都被拽了下来,斜躺在地的灯还亮着,倾斜的一方灯光照亮那个坐在地上喝酒的人。
这熟悉的一幕,从前那些年里经常出现,那时威廉总是感到困惑不解:像蓝昼这种聪明绝顶又冷血无情的人,除了钱他什么都不在乎,还会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这趟回来,自从夏白小姐成为老板娘,boss再也没有上演过这样的暴力酗酒,威廉才算是找到了答案。
如今这个答案可能会变成boss的催命符。威廉忍着心酸,镇定地走过去说:“boss,联络上dr.steve了!”
醉醺醺的蓝昼一秒钟变得清醒,接过手机的动作仿佛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博士!”他喘了口气,努力使得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发给您的患者报告您看了吗”
“hi,zhou!”史蒂夫博士与他相识多年,十分熟稔,“最近过得好吗”
“很好。患者报告您看了吗!”
“是的。”电话里一阵鼠标轻击的声音,“zhou,这位患者的情况很不好,从这份体检报告的数据来看,她已经接近尿毒症晚期。你最好尽快地送她到我这里,我来为她做一个详细检查。”
蓝昼一边听一边抖着手拎起酒瓶。高度纯威士忌,咕噜咕噜直灌好几口,他声音变成一种毫无感情的镇定:“我暂时没办法带她来找您。博士,我能否派人去接您来中国”
“zhou,先不要紧张,等待复查的详细检查报告出来,我们才能制定相应的治疗方案。”
蓝昼说好的、我不紧张,“请您告诉我,以她目前状况,在最好的治疗条件下,存活率是多少”
史蒂夫博士顿了顿,语气很是小心翼翼:“可能也许大概并不会很理想。”
蓝昼握着酒瓶的手控制不住地发颤。电话里史蒂夫博士说的那些“透析并发症”、“换肾后排异反应”、“尿毒症后期精神错乱”……那些都将发生在他家夏白的身上吗
他的夏白,总是温柔对待这个世界的夏白,从来不曾辜负任何人事的夏白。蓝昼甩手将酒瓶和手机都砸在落地玻璃窗上!他颤抖的手用力抱住自己脑袋。
“boss……”威廉胆战心惊地轻声叫他。
“出去。”蓝昼语气里的残暴酷虐、像是寒冬暴雪之前的黑云压城。
“不是——是您的手机,夏雨打来的。”
小雨——蓝昼不得不强行压下崩溃。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他通红着眼睛状若疯癫,对电话那端说话的语气却若无其事:“怎么了,小雨”
“昼哥……昼哥你快过来!”夏雨的声音,连站在那里的威廉都听出来惊慌万分,“姐姐她不太对劲!”
蓝昼从地上爬起来,久久跪坐的腿麻了,他拖着腿跌跌撞撞往外跑,被门口那儿掀翻的地毯绊倒在地!
“咚”一声,人类头骨重重撞在钢筋水泥墙体上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就足以撞成脑震荡的……“boss!”威廉受到了惊吓,踩着一地狼藉过去扶他。
“……我没事。”蓝昼捂着头坐起来,眼神都涣散了,但语气镇定的像是根本没有痛觉:“备车,快!”
夏白家里的情况比蓝昼想象得要好:蓝清明、安妮、周贺都在。蓝昼冲进去时大门虚掩着,他径直冲到客厅里才停下脚步,只见两个女的脸都哭肿了,一眼看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是肯定都不是他家夏白。
蓝昼开口问他们,声音都是抖的:“人呢!”
夏雨白着脸站在浴室门外,带着哭腔喊了声“昼哥”,“姐姐在里面,不肯开门。”
蓝昼过去先拍拍孩子肩膀安慰,然后急切走到浴室门口,轻轻敲门,“夏白,是我。”他语气轻松,“你不是在洗澡吧开门让我进去,不开门我踹了啊!”
别人说这种话可能是威胁,蓝昼说这种话就是寻常自然了。浴室里发出轻轻声响,接着门上反锁“啪嗒”一声打开了。
蓝昼转身给了众人一个“没事了”的眼神,他镇定地推门进去。夏白坐在浴缸边边上,并没有哭,只是神情呆滞地坐在那里。浴霸开着,白炽灯下她惨白的脸,像只没有生命力的瓷娃娃。
蓝昼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牵起她冰凉的手,“怎么啦”他笑笑的轻声问她。
那双曾经存过秋天静好湖面的温柔眼睛,此刻落着白茫茫无边无际的鹅毛大雪。“蓝昼……”她声音比雪花还轻,“我想上厕所,可是怎么都、都上不出来。”
从来不曾想象过的这样的羞耻的苦恼,叫她能对谁说她自己都不敢置信。一点力气都没有,她走不出这浴室了。
蓝昼平静地“哦”了一声,低头吻她冰凉的手,“你眼睛这么肿,刚才是不是跟狗清明她们抱头痛哭了”
夏白茫然地点点头,老实地说:“跟小雨谈话,也哭了。”
“你晚饭就吃那几口,汤也没喝。从医院回来也没见你喝水。流这么多眼泪,哪还有尿啊”蓝昼语气轻快,带着嫌弃,“唉哟……我真是走开
就算离开(五)
5、
今年九月,蓝昼即将离开美国的风声一起,欧美大陆的仇家们集体出动。生怕华尔街恶龙逃回东方之后再无音讯,大家铆足了劲想把他的命留在美帝,最后蓝昼肩膀上挨了一枪、勉强全身而退。
这些夏白是不可能知道的,蓝昼云淡风轻地通知她准备好护照,周一复检做完、直接从医院去机场。
“我的护照也没过期呢,我陪你一起去吧!”蓝清明百般的不放心,哀求了蓝昼很多遍,狗蓝昼死不松口。明天就是周一了,她抓紧最后时间试图说动夏白:“蓝昼给你安排的肯定是世界顶级医生,我跟你一起去,顺便治疗一下我的尿路感染。”
所有朋友都在,蓝昼和安妮也就算了,郑云苏和威廉听得多尴尬啊,两个大男人一致面无表情地盯着池大师的手臂石膏,聚精会神地作沉思状。
夏白今天比前两天镇定多了,收拾了一天行李,晚上的晚饭也是她亲手给朋友们做的。这会儿灯下看她除了脸色泛白,精神倒还好。她安抚蓝清明留守一厂,说来说去,把蓝清明又给说哭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什么厂什么明式家具!这都怪我,你从永盛辞职的时候,我应该拦着你的,这两年你没日没夜地忙厂里的事情,一个人做几份工作,把肾都给累坏掉了啊啊啊啊啊……”
这本来其乐融融的送别宴,事先说好了大家都不要伤感的,现在小姑妈她又啊啊啊地崩溃大哭,眼看安妮和phil也跟着红了眼眶,蓝昼真想把脚上拖鞋塞狗清明嘴巴里!
“行了行了……狗清明你一哭我就想抽你!”蓝昼一脸不耐烦地抱怨,“就你这样还想跟我去美国,我去美发去美容都不带你!”
众人都笑出了声,张着嘴巴大哭的蓝清明顺手给了蓝昼一下,蓝昼还手,周贺挡在中间,一厂三狗掐成了一团。
又像这些年来的每一个节假日那样,笑闹声像烛光一般充满这个家。夏白看他们闹了一会儿,她起身去厨房烧水,拿茶叶的时候突然看到夏雨站在厨房门口,正一脸凝重地看着她。
“姐。”小男子汉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冷静:“我想跟你说,不管你这次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之后状态怎么样,我都撑得住!”
可能酝酿了一个周末,字斟句酌才想出来的这两句话吧夏白愣在那里,她心内翻涌着巨大的酸楚,既觉得对不起他,又为他恐将失去最后的亲人而感到悲惨。
在父母双亡之后,唯一的姐姐重病,他只有十七岁,却站在这里斩钉截铁地说:他撑得住。
“喔……我们家顶梁柱,真的是好man啊!”心里再如何难过,夏白脸上笑得轻松又温柔,“谢谢你,你这样说,我感觉放心了好多。”
夏雨清澈的眼里涌起近乎悲壮的自豪神采,他更加的昂首挺胸,语气更坚定地说:“你交给我的存折和房产证我都收好了,你叫我想最坏的打算、我也认真想过了!昼哥他九岁就成了孤儿,但他照样考取哈佛大学,我、我虽然脑袋没他聪明!但我身体好呀!我一定也能闯出我自己的路,无论什么样的困境,我想着姐姐你、就什么都不怕!”
“……嗯。”夏白不敢多说话,怕一开口哭出声,可是屏气凝神地点点头,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姐……”夏雨走过来,笨手笨脚地用手擦她脸上眼泪。夏白再也忍不住了,抱住弟弟,痛苦地低声啜泣。
对不起,小雨,对不起!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说,你只有我这个姐姐,我却还要离你而去,真的……真的对不起!
“夏雨,”夏白她轻声说出口的是:“我从小到大最幸福的几个时刻,其中有一个就是你出生那天……这辈子能有你做我的弟弟,我感到特别幸福。”
夏雨笨拙地说“我也是”,抱紧姐姐,他想好了绝对不哭就一直强忍着不哭,反反复复地坚定地告诉她:不用担心我,无论发生什么事。
姐弟俩在厨房说的话,客厅里早已安静下来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悲伤无声又无尽地倾泻,感动也满满地流淌在每个人的沉默意味里。原本夏白出了这样的事,大家最担心的都是夏雨,没想到这男孩子这么硬气。
“夏白把他教得很好。”独臂池良易黯然地感慨。
“以后,夏雨由我来照顾!”蓝清明坚强地咬牙发誓。
“还有我,”安妮红着眼睛说,“从今天起,夏雨就是我弟弟!”
“啊……”周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惆怅地说:“你们说,夏雨他知不知道他昼哥十八岁之前、每年欧洲那边给他零花钱都有二十万美金”
“……”悲壮感人的气氛一扫而空,各人手头有什么就抄起什么,把扫兴的周贺埋葬!
第二天就是周一。一大早夏白去医院复检,蓝昼在酒店做最后部署,时间有点赶不及,夏白就叫他不用来医院、稍后直接去机场汇合。
“我今天感觉挺好的,没什么不舒服。”夏白柔声说,“而且云苏已经来了,他陪我去医院。”
原本蓝昼已经被她说动了,一听郑云苏陪着她,这下说什么也要赶过来!只听电话里他的声音,夏白就能想象到此刻他吃醋的脸。去医院复检的路程令人忐忑,但被他吃飞醋插科打诨闹的,夏白都没怎么在意就已经到了。
“哎,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像要去蜜月旅行”蓝昼声音腻得像工业用糖精,“我在夏威夷有个别墅还没卖掉,咱们可以去住几天——你带比基尼没有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二)
2、
线香的味道,佛寺庙里的那种。昏迷之中醒来,夏白的嗅觉率先苏醒。接着感觉到后颈错位了一般的疼,她无力地睁开眼,眨巴了很久才看清:她躺在一张king size的巨大床箱里——既不是明式拔步床、也不像唐代闺塌,不伦不类的一个红木半框架,雕龙刻凤,郑重地撑在一张欧式大床上。床边摆着一个欧式香薰烛台,一支袅袅生烟的中式线香就插在那上头。
夏白撑着身体坐起来,惶恐不安地打量这个奇怪的房间:屋顶大概有三五米高,一只汽车那么大的水晶吊灯气势十足地悬挂中央,灯光照亮屋子里摆着的满堂红木家具,所有家具上都雕着张牙舞爪的龙,这装修……以夏组长的专业眼光和温柔心肠来形容,这大概可以称为——中欧混合富丽堂皇风格
“啊……”夏白痛苦地揉着后颈,喃喃地自言自语:“蓝昼……”
“醒了!”隔着五六米远的房间门口,这时有人大声地用英文喊了句!随即外面一阵脚步声,夏白一抬头,床前已经站了七八个人,他们穿着一式白色中式练功服,打头那位男士五十多岁的年纪,精瘦干练,他用一种久别重逢的激动眼神打量夏白。
“小小姐,您还记得我吗您七岁之前住在这里,一直是我接送您上学放学的!我是来福叔叔啊!”王来福慈爱地看着瘦弱女孩,“您都长这么大了……”
我……是不是穿越了夏白一脸呆滞地想。那这个世界里有蓝昼吗爸爸妈妈和小雨小明他们呢
“来福!”外面这时像打雷一样、传来一声巨响!
“是!”来福大叔立刻扬声应,接着他慌张地一边扶夏白下床、一边小声对她叮嘱说:“说话注意,你爸正在气头上,别惹他。你说几句好听的、撒撒娇,我帮你敲边鼓!”
来福大叔一口发音纯正的英文,说得又轻又快,夏白脑内还在费力翻译,人已经被他扶得走出房间。外面是个两倍房间大的厅,三面靠墙放着红木框架的欧式软皮沙发,估计坐个一百人没问题。离夏白最远的那个角落站着十几个白色练功服,一个穿棕色唐装的人站在那一片白色中间,背对着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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