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得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平生未知寒
宋沛赶紧站起身子,致歉道:“苏先生,学生娘亲明日要将绣好的女红拿到市集贩卖,数量不少,娘亲一个人肯定搬不动,因此学生想告假一日,明日要去帮娘亲一起贩卖,应当便来不及来上课了。”
苏先生没有立即答应,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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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问道:“既然如此,那你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向老先生告假的时候,老先生都是如何批复的”
宋沛小声道:“老先生每次都允,只是在学生回来之后便要学生将当天所学内容抄上三五遍,第二日还要背诵给老先生听,要是没背下来就要挨板子了。”
苏先生呵呵一笑,“其实对于这些东西,我都知道,老先生亡故之前曾和我促膝长谈,说起你宋沛,难得用了一句‘璞玉之姿,仍需打磨’来形容你,我这些日子授课看下来,实际上也算是知道这句话没有说差,见你之后,我倒是生出了些心思,想带着你远游山河,只不过你有病母在家,倒是有些难办,好在我还有些时间,此事不急,父母在不远游这句话出自咱们儒教的某位圣人之口,之前颇得天下读书人之心,可我倒是有一句想着要接上,也不知道对不对,今日你在这里,咱们说上说,听上一听”
宋沛点点头,苏先生讲故事好听,讲道理的时候也没有半点觉得枯燥的。
苏先生仰起头,竭力平静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前面一句既然是圣人言语,又得到绝大部分读书人推崇,说是在话便当真没有几个人敢去曲解胡乱揣测,可这位苏先生的后面这一句,便算是在一定程度上,便将那圣人言语都否定了。
要不是在这小院里,要不是只有这么两个人在,要不是是当着这么一个还没有念过多久书的孩童,恐怕就算是这位苏先生的身份,都不敢在某个读书人聚集的地方当众付诸于口。
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
太过于石破天惊。
这句话的分量甚至还要比之前延陵学宫里那位以道教典故作诗的那位读书人还要重!
就算是儒教内部道理不少,流派繁杂,但这么一句话,也是足够深重的一桩大事。
宋沛不知道这么些东西,这个孩子的世界里除去艰难的活着之外,对于世间其余东西其实观察不多,要不是之前的那老先生觉着他生了一双有灵性的双眼,在城里偶遇之后便决定要让他来念书,不要钱。
怕是现如今他仍旧是个斗大字不识的街旁孩子罢了。
他哪里知道这么一句话会这么重要。
仔细想了想之后,他忽然由衷称赞道:“苏先生说的真好。”
苏先生有些奇怪,“怎么好了”
宋沛挠了挠头,羞赧笑道:“可能是学生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因此就一直想着去外面看看,听到先生这句话,便觉得有了理由,只不过再有理由和道理,学生都是不敢撇下娘亲出远门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道理在书外(三)
在宋国边境的周宣策和读书种子顾缘两人吃过了那顿涮羊肉之后,不在这里多停留什么,风风火火往下一处而去,原本肚子吃得滚圆的顾缘还想着劝说师叔休息片刻,周宣策反倒是笑着说那本《世间食志》上的吃食还有许多,咱们要是不走得快一些,恐怕吃还是能吃上几样,但决计不会吃到太多。
顾缘一听到了这个说法之后,即刻便改了主意,说是要快些走才是。
周宣策对于顾缘的可爱心思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反正这趟出门,他周宣策有好些道理都要一一告诉这个年纪不大的读书种子,之前在学宫里,这丫头有她那位半吊子读书人先生言余教导,周宣策不是不赞同,只不过言余自身成就有限,教出的学生前景到底如何,其实大家都心里有底,其余弟子也就罢了,可这么一个读书种子不管如何说学宫都不敢轻易全部托付给言余。
可除去言余之外,其余学宫各位学问不小的老夫子,境界修为不浅的一众先生都眼巴巴瞧着这个读书种子,都想“亲近亲近”那些微末心思,谁知道,他周宣策知道的一清二楚,言余之所以现如今还能让顾缘喊他一声先生,究其一切,还不是因为这个修行境界和学问都算不上高深的读书人至今都没有彻底倒向某位圣人一脉门下,只因为如此才有了这位读书人的安稳时光,要不然学宫里为了这位修行天资可与梁溪道种比肩的读书种子,不管如何都要爆发过一次乱战才是。
按理说同为门中资质最为出众的弟子,为何那位道种没有经受过这般境遇,沉斜山那座道观,里面可是比延陵学宫这边更为复杂,儒教不过四位圣人,可道教那边整整六位。
可与顾缘不同,顾缘是言余的学生,言余不过是个青丝境修士,而那位观主,道门第一人,立于山巅,收下道种之后谁敢在他头上动土,不说沉斜山,整个道门,有谁敢在这位观主面前说上一句这位道种他收不得
圣人自恃身份不会理会这些山上之事,那观主嘴里的道理便是最大的。
可顾缘才不是掌教苏夜的弟子。
因此这边学宫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便也很正常。
不过苏夜仍旧是学宫掌教,本身并无过错,这次让周宣策这个同样是与学宫里几位圣人一脉门下没有半点瓜葛的老夫子带着顾缘出行,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周宣策领着顾缘在一条山道上缓行,他走在前面,神情平淡至极,山间的山精野怪早在看见这个背着书箱的读书人之后便躲得远远了,没谁敢来找不自在。
周宣策走在前面,之前想起了学宫里的复杂情形,只不过对于这种种其实他并不如何上心,现如今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再转念一想,便想起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之前那位惊才绝艳的读书人以道教典故作诗被人排挤出学宫的事情,那位才学学问俱是学宫顶尖的年轻人当年在学宫文会中以一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夺魁。
风头一时无两。
可隔日便被人翻出此诗是以道教典籍《逍遥游》里的鲲鹏典故所做,此言一出便在学宫掀起了无边风浪。
此后一月,光是辩论便举行了整整十几次场。
那位年轻读书人面不改色,对于学宫内一众老夫子教书先生的轮番诘难都毫不在意,最后众人逼问这位年轻人是否知晓错误,那年轻人只是以一句,“不知错在何处”应答。
这样一拉更是让学宫里的一众读书人都痛心疾首。
直到后来这位读书人被人逼迫离开学宫的时候都不曾有人站出来替他说上半句好话。
其实倘若这位读书人早日便随便拜入某位圣人一脉门下,也不至于导致如此光景。
这位年轻人其实早在离开学宫之前还去过一趟藏书阁见到了同样一句话都没有为他说的周宣策。
周宣策与他闲聊半日,谈山谈水,可唯独不谈学宫里正在发生的这件事,那年轻人便已经豁然开朗。
说是被逼迫离开学宫,实际上还是他选择下山时,也已经没有了半点愤懑。
想起这个年轻人,周宣策其实当年不是没有心思要将他留下来,只不过在举目望去已无友的学宫,留下来实际上并无裨益,因此在那场谈话的最后,周宣策以一句“世间之大,自有容身之处”来作为收尾。
不过这些年周宣策一直思索,若是他还在学宫,现如今是不是会已经让人都只能仰头看他了
想不太清楚。
而第二件事,便是那位至今被困于洛阳城摘星楼的李昌谷,这位读书人也是如此,并未投身某位圣人一脉门下,当日觉察学宫不公,便转而练剑,至今还被困于那座高楼之上,周宣策这一趟的便要去一次洛阳城摘星楼,去看看他,看看这么些年之后,这个读书人是被消磨了一切意气还是说一如当初。
这前后两位都是周宣策寄予厚望的读书人,可都不得善终。
除去这两位,再有一位能被他看中的便只能是那个尚且还籍籍无名的黄近了。
前两位都是天纵之才,足够光彩夺目,被太多人瞩目,或许也是正因为如此,才被太多人记恨,造成了现如今这局面,可黄近不同,他上山之后便除去是被他周宣策安排在藏书阁之外,并未做出过任何一件大事,没有作出过一篇出彩文章,也没有境界一日千里,也没有对儒教学问有过独到的见解,真是切切实实的“庸才”可这种庸才,恰恰才是周宣策看好的。
蛰伏千里,一击毙命。
这原本是江湖武夫形容江湖刺客的,可周宣策读来偏偏觉着很适合黄近。
也适合他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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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学问。
周宣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到底如何,其实也说不准。
周宣策蓦然停步。
一晃眼间,其实也走了不少的路了。
正在四处张望的顾缘没有注意前面的师叔停步,一个踉跄便撞在了周宣策身上。
正想着开口,却被周宣策用手揉了揉脑袋。
顾缘蓦然抬头,远处居然有一处木亭子。
亭子里有一对老夫妇正在烤红薯,天气炎热,烤红薯热气腾腾让老夫妇额头都出现了一层细密汗珠。
老妇人拿着一块布条在替正在翻红薯的老人擦拭额头的汗水,顺便替老人做一些琐碎小事。
顾缘站在远处,看着那边木亭子里面的光景,疑惑道:“师叔,这才不过夏天,咱们就要吃烤红薯啊”
周宣策将那本《世间食志》放回背后书箱,轻笑道:“你这丫头这么会儿功夫就忘了之前那涮羊肉了,世间其余地方哪里能见到吃涮羊肉沾辣椒的这夏天吃烤红薯,虽说奇怪,但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他们为何在夏天贩卖此物”
顾缘点点头,蹦蹦跳跳就跑到那处木亭子那边去买了两个烤红薯,老夫妇顺便还给了两碗甘甜山泉水。
周宣策背着书箱来到木亭子里的时候,顾缘已经坐下开始剥红薯皮了。
红薯太烫,顾缘剥一会儿红薯皮就要咧咧嘴。
等到剥了一半之后,一口咬下。
然后脸便涨得很红。
她一把端起一碗山泉水,一口喝完,才舒了一口气。
烤红薯这种东西,咬下一口之后你才知道里面到底是有多烫。
周宣策没有急着吃,反倒是和那对老夫妇攀谈起来。
老夫妇很健谈,倒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只不过一番交谈下来,周宣策也还是发现这对老夫妇选择在山道旁贩卖红薯的缘由倒也很和那本《世间食志》上一点不差。
周宣策笑着结束话题,发现自己那个红薯已经被顾缘剥好了果皮,瞧了一眼吃的满头大汗的顾缘,这才咬了一小口。
吃过一口之后,顾缘便仰起头笑着问道:“师叔,这次要讲什么道理”
周宣策扯了扯嘴角,“只是想起一首诗,要不要听听”
顾缘点点头,“师叔只顾说就是了,不用问我。”
周宣策点了点头,忽然便不说话了。
顾缘诧异道:“师叔怎么了”
周宣策老脸一红,“忘了。”
顾缘一怔,随即咯咯得笑起来了。
这一路走来,她实在是发现自己这个师叔比之前在学宫里要有趣的多啊,也不是什么什么都会的读书人啊,吃辣椒会觉得辣,读过的诗词也会忘啊。
周宣策捂面叹道:“老了老了。”
顾缘清了清嗓子,轻声吟道:“半园荒草没佳蔬,煮得占禾半是薯。万事思量都是错,不如还叩仲尼居。”
周宣策一拍大腿,哈哈笑道:“不错,就是这个,老夫一时没有想起,倒是忘了你这丫头也还是个小夫子!”
顾缘瞅了周宣策一眼,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周宣策安静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想说师叔不要脸便说就是了,藏着掖着一点都不洒脱啊。”
顾缘忽然明了,“师叔还说不讲道理!”
周宣策没说话,脸上笑容依旧。
——
大船总算到了延陵,从大余边境到延陵边境的时候,船上老管事在岸边和延陵朝廷官员递过官牒,对面确认无误之后便在上面加盖印章,渡船便算是有资格在延陵境内航行,但是逗留时间不能太久,最多一月便要由此返航。
一路上都有旅客下船,李扶摇之前看了看延陵疆域图,便已经决定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名为明月渡口的地方下船,之后便一路前往周国北境,只不过在此之外,他要从陈国疆域中越过去。
而白枝一行三人则是还要在船上待上几日才行,那位延陵江湖上的老前辈居所正好便在江岸旁。
最后半日光景,李扶摇站在船头和杨青龙闲聊。
这位大余江湖上的剑客谈兴很足,和李扶摇谈了许多大余江湖上的趣事见闻,希冀李扶摇有一日去问剑宗做客。
李扶摇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
其实就是这么一个答案,杨青龙便已经认为是极好了。
快要临近明月渡的时候,白枝来到船头,杨青龙便自然而然的离开船头,留下两人单独相处。
白枝仰头看着这个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青衫少年,开门见山的问道:“李公子,你有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故人难见
能在这么个地方碰见那位学宫读书种子顾缘,其实不管是李扶摇还是顾缘,都不会想到的。
李扶摇坐着还没起身,小姑娘便已经蹦蹦跳跳来到了李扶摇身旁。
当日听自家先生说,这个白鱼镇上的说书先生那日可是和那位出现在白鱼镇上的剑士大叔学剑去了,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那位剑士大叔和那条青蛇妖,可是却见过李扶摇的。
一直都对剑士感兴趣的小姑娘顾缘这一次真正见到了有可能是一位剑士的李扶摇,实在是有些兴奋,因此一时间便已经忘了身后的师叔,蹲在李扶摇身旁之后,顾缘仰起头,认真问道:“先生之前说你去学剑了,有没有去那座剑山有没有登上去有没有拿到剑”
顾缘四处打量,没有在李扶摇腰间看见有剑,有些失落道:“原来没有剑啊,那就是没去那座剑山,后来也没学成剑啊!”
李扶摇笑了笑,之前小姑娘喊他的时候他便将两柄剑都已经收起来了,现如今膝上就一方剑匣,顾缘没有看到其实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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