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英雄传

    他对向山口中的“大计划”可是很有兴趣的。

    向山摆手“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今天项目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胡正语正大包大揽，但想起什么，旋即又说道“只是拍照禁止啊。另外也别踏出休息室进实验区。”

    不像老刘在基础工业训练中心的那个实验室，这实验室的休息区与实验区之间有一堵玻璃幕墙。休息区很窄，向山和胡正语站在玻璃幕墙后面，感觉自己就像参观动物园一样。

    实验区也不算很大，一些乱七八糟的电子设备就堆在一边，接线凌乱地铺了一地。实验室的中央是一个特制的固定台，一只被各种仪器包围的猴子端坐在亚克力胶板搭建的封闭式“王座”上，经过钢架固定的头颅被打开，一群白大褂正围着它做着什么。

    在那些研究者周围，数道空气投影正实时的将数据投放在所有人都方便看到的位置。

    向山忍不住摸了摸脑袋“这猴子看着蛮疼的啊，脑袋怎么血肉模糊的”

    “牙科水泥，就是颜色是粉色的，其实那猴子头上的伤口早就愈合了。他们只是清理了一部分头上的组织，然后将一小块头盖骨换成透明材料，好用双光子显微镜观察大脑。而且手术的时候猴子是麻醉的，现在更不会有什么痛觉。”

    说着，白大褂都集中到实验区另一侧的一大堆屏幕前，而猴子和仪器周围玻璃幕墙则突然变成不透光的状态。胡正语解释道“这是开始实验了，为了保证显微镜采集到的神经元荧光信号质量，干活的时候实验区都是严格避光的。等实验结束，我再负责把新鲜热乎的神经元活动数据放在计算机里跑。”

    等待的功夫里，向山看了一眼实验室外的电子公示栏。他打量了两眼，有些奇怪“嗯，师兄，问一下，这个实验室的人员构成是不是有点怪啊”

    “嗯哦，这个啊你是说实验员的数量嘛。”胡正语道“陈老板特别讨厌让学生打下手的事情，所以宁愿添置专业的技术员嘛。”

    “编外人员”

    “少量专业人员做专业事情。”胡正语伸手指了指“那边的老王是个从动物园退休的兽医，在这里领份兼职，偶尔来照料动物什么的。也就是条件限制，不然的话能外包出去的杂活他都想外包出去。”

    “是条汉子啊”向山大为感动。

    虽然和老刘的关系挺不错，但是向山却知道，自己尚属于“个别现象”。现阶段，“实验室”的制度更接近中世纪的小作坊。大量毫无技术难度的杂活被分派给底层的学生。一般来说，低年级的学徒由高年级学徒带两周就可以上手，又是一颗合格的好韭菜。

    对于学徒的师傅来说，这种韭菜的训练成本几近于零。

    有这么一个流传千古的笑话。一个小偷跑去实验室偷东西，但是没一会研究员回来了。然后实验室连轴转一周，小偷假扮研究员混了一周，一星期后终于找到机会溜了。同伙问他有没有什么收获，小偷说“我都学会了跑电泳了”

    很多情况下，实验室里的体力活是毫无技术可言的。

    但是，请人要钱，压榨学生不花钱。

    肯在这方面花钱的老板，都是有理想的人啊

    似乎是实验终于进入稳定运行阶段。实验区里的气氛松懈下来。大部分人都从屏幕前站起来，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往外走。

    为首的一个人似乎看到了向山与胡正语，举起手挥了挥，然后从实验室走了出来。这个中年男子瘦瘦高高，带着口罩手套，身上罩着一件脏兮兮的白大褂。他从实验区出来之后，先摘下手套口罩，将白大褂也放一边，然后仔细的洗了洗手，才带着一点消毒水味走了过来“幸会幸会，您就是向教授真是年少有为啊我就是这间实验室的负责人陈锋。”

    此时向山刚刚到而立之年，对于普通学者来说，他们这个年纪普遍才当上讲师。而一帆风顺的话，大概也要40岁才能评上正教授。

    向山却对这句自我介绍充耳不闻，只是皱着眉头盯着陈锋的脸“零雨老哥”

    陈锋楞了一下。他之前只听胡正语提到过这位师弟，知道他年纪轻轻就在联合国大学带领一个跨学科的研究机构，是个风云人物。但两人研究领域相差甚远，好像也没有交集的机会。

    却是没想到，对方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常用网名。

    陈锋看了向山几眼，勃然色变“向山原来是你的哈，我可记得，前几年核裂变游戏展的水友赛，就是你小子把我淘汰的”

    “噫”向山惊了“零雨老哥，这么点事你居然还记得话说你不是个写科普的吗”

    “废话”陈锋道“我十年里就得空去了一次成功报名水友赛，还没来得及高兴呢，然后被人打了个一轮游。我可记仇着呢而且打完之后就人间蒸发几个月，找场子都没法找另外，科普作家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我的本职工作话说回来，你小子是个科幻作家吧”

    “哈哈哈我后来还因为科幻写得太好而被带去研究外星技术了呢。”

    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有缘有缘。”

    “是啊是啊。”

    向山看着自己身上的正装，遗憾道“要早知道是你，那我还穿这么正式干什么，直接文化衫走起啊。热得慌。”

    “咱们去办公室说，那里空调风大。”

    一行人再次回到了办公室。胡正语这才知道，原来向山和陈锋居然还是多年的网友。

    不过倒也不算太巧。都是本地人，都是硬核游戏玩家、科幻爱好者，圈子有所交集也是正常的事情。

    进到办公室之后，陈锋打了个响指，办公室里立刻响起悠扬的曲子这是著名游戏工作室“铂金”于十五年前开发的某赛博朋克游戏bg。向山好些年前吃过这位老哥的安利，大致分辨得出来这经典曲目。

    “都是自己人那就可以放飞自我一点了。”




第三十八章 改变世界之人
    “都是自己人那就可以放飞自我一点了。”陈锋招呼向山坐下，道“老弟你这次来谈合作，是要搞个什么大项目”

    “脑机接口。”向山道“而且是突破性的脑机接口。能投入实际运用的那种。”

    “呃虽然我知道你是一个科幻作家，但是这是不是太过”陈锋手指在脑袋边上转了两圈“异想天开了”

    “异想天开没有，绝对没有。”向山道“我有很大把握”

    “据我所知，现在所有的脑机接口项目，其实都不是很有希望。”

    “具体的方法我暂时不能说，但是我可以保证，与已知的所有方式都完全不同。”

    向山自信的笑道。

    “虽然听说罗摩项目是俘获了来自外星的旅行者号，但好像没说有什么高科技吧”陈锋道。

    随着罗摩项目密级的不断下调，这种程度的信息也在四年之前就披露了出来。

    倒不如说，这是当局故意做的。

    前几年，利用电影、小说等作品塑造关于“与外星文明接触”还有“和平发展”的文化思潮。

    然后再将这个消息放出，刺激人类对星空的向往。

    大量的资源与人才涌入了航天领域，某种意义上缓和了“生产过剩”危机。

    另外，由于一个科技造物远渡星海抵达了地球，所以人类整体对“技术”的信心更上一层楼了。

    各类科技企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然后在各种政策倾斜的扶持下发展壮大。

    各种国际协作的航空航天项目，以及各种经济共同体的建立，也更进一步推动了世界的发展。

    正如八年之前景宏图对向山说的，“奧贡”抵达地球这件事本身，就为人类带来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蜜月期。

    不过，陈锋这样身处学术界第一线的人却知晓，那个“外星旅行者号”直接带来的技术，恐怕不会太多。

    地球发射的“旅行者号”卫星，也只携带了一张金属唱片，录制了一些地球文明的声音而已。

    如果罗摩项目研究的是“外星旅行者号”，那么它携带的信息应该也就这个量级才对。

    至少这几年，陈锋没有感觉到太多新兴技术。

    “老实说吧，确实，最重要的材料学几乎毫无突破。也没有什么能源系统的变革。”向山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但是，永久改变教科书的研究成果，其实已经发表了啊。”

    “啊有吗”陈锋惊了。

    “尤其你是生物学的，不可能不知道吧前几年生命科学领域的地震。”向山笑道“虽然现阶段对外公布的内容表明，那个成果是研究地球本土生物完成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和罗摩项目有着非常深刻的关系。”

    陈锋道“你是指酶系统运作方式的破译”

    “嗯。约格莫夫弗伊格特是我的合伙人之一。”向山道“他已经获得了一个诺贝尔生理医学奖提名，这是公开的部分。如果顺利颁奖可能就在这一两年了。然后尚未对外公布的部分，他还可以拿到两个生理医学奖和一个化学奖。”

    诺贝尔奖瑞典的著名化学家、硝化甘油炸药的发明人阿尔弗雷德贝恩哈德诺贝尔创立的奖项。除开全世界都觉得意义不明的和平奖、最多只能反映瑞典学院部分文学教授个人审美偏好的文学奖、如果数学家和心理学家得奖才会显得比较有说服力的经济学奖三项之外，其他三项诺贝尔奖，都可以看作该领域的最高荣誉之一。

    当然，只是“最高荣誉”而非“最高成就”。毕竟，确实有些开天辟地者，其成就无法用诺贝尔奖来评价。但是，人类能给予科学人的最高荣誉与最大肯定，也不会超过诺贝尔奖了。

    少数大能拿诺奖，是因为没有更好的荣誉去衬托他了。

    陈锋和胡正语没有觉得向山是开玩笑。

    “来之前，我师兄肯定也跟你聊过了吧。”向山道“我曾经在联合国大学文明综合研究所当所长哎呀，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呢，也不是委以重任，而是一种出来背锅的状态吧发生了一点事情，然后要来个人收拾残局。经过某些高层博弈之后呢，这个位置就决定是由咱们这边的人来干，然后咱们这边又是我最合适，所以就干下去了。”

    “说实话吧，也是赶鸭子上架。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情，其他国家的同仁也不反对我当那个所长，所以就干了几年那几年我也没干成什么大事。但是，我确实认识了世界上最厉害的一批学者。”

    “约格莫夫弗伊格特这位且不提。另外还有阿纳托利科索洛夫，十年前的菲尔茨奖获得者，战斗民族的数学天才。毫无疑问，战斗民族的数学是最好的数学。还有超天才的语言学家，原nasa的顶尖工程师。”向山道“我搞了一个最大的aaaagh咳咳，我是说，我有一个非常哇的大计划。这个大计划前无古人。不过这个项目实在是太庞大了，庞大到一个人或者一小撮人都没法搞定的程度，所以我还需要靠更多的合作者。”

    “光是约格莫夫弗伊格特愿意来定居这件事，就够上面套几亿给他造了。更何况那么多顶尖人才”

    陈锋喉咙上下动了动。

    说实话，他确实很心动“您已经有如此丰厚的资源了，为什么来找上我呢我可不信是私交。”

    “唔，我就实话跟您说吧。罗摩计划最开始是有那么一两个认知科学方面的专家。只不过，在确认那就是个旅行者号，没有任何活物之后，那些专家就各自打道回府了。所以在罗摩计划，以及后来改组的综合文明研究所里，我都没有接触过相关的学者。”向山道“而且我刚才所说的那个计划，也确实太庞大了。上面也不可能一次性就把举国的资源投在这上面。哪怕我有这么多人才，也只能要个起步资金。”

    “只有把这个大项目，分解成无数的小项目，不断的抛出阶段性成果，然后建立完整的产研一体体系，从全世界广泛汇聚资源，才有实现的希望。”

    “其他人一时半会都不会过来，但是我依旧期望能够尽快搭建一个架子出来。”

    说道这里，向山稍微顿了一下“如果这个计划真的成功，那么我们的研究机构，完全就是批发诺奖的，您能想象吗至少某一个十年里，连续十年的生物学医学奖都得被我们承包。”

    陈锋笑了笑“这是要我们做奉献的意思啊。”

    “实话实说吧老哥。其实见到你实验室之前呢，我只当你这边是好多个潜在的合作对象之一。”向山道“一会儿我还要跑几家。只不过嘛，在实地考察之后，我认为，您就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为什么”陈锋有些奇怪“我刚才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世界顶尖的技术吧”

    “不，不是技术，是实验室管理。”向山笑眯眯的，眼睛也很亮“我们最需要的，还是有心去改变世界的人。”

    “很好嘛。2036年的我又在搞传销了么。”向山从睡梦之中醒来后，轻轻的拔掉了自己的手腕上连接的硬盘。

    稍稍睡了一段时间说实话，这算是有点过于放松警惕了。

    尤其是收留了两个陌生武者的情况下。

    虽然程序可以瞬间将自己唤醒，但是反应总归是比清醒状态要慢上一筹。如果黄耦光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强十五倍，那么向山就会陷入极大的被动之中。

    “不成熟，太不成熟了。”向山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能继续沉迷于过去的记忆了。

    但这也不能全怪他。

    他之前一连读了四个朝廷鹰犬的记忆在对那四人下手之前，他可是确实的花了功夫检索他们的记忆的。

    而在决定掉头回去杀人之后，为了获取松鹰城的详细情报，他又阅读了一次。

    就有一种内心充满了污秽的感觉。

    急需自己年轻时候充满鸡血的记忆来中和一下。

    老实说，那些家伙干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是为了城市的安定而杀死部分部分不受庇护之人。

    不过是“劝说”不受庇护者成为某些项目的志愿者。

    不过是伸张正义。不过是维护一方安定。不过是探索未知。

    但越是回忆过去，就越是觉得现在更像是一个噩梦。

    “完全义体化技术搞出来，确实可以批发诺奖了话说我都有好几个吧。”向山摇摇头“但是28年的我，也只能算是普通的人才”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一个备忘录上写上了“2036年，拉人入坑，陈锋”的字样。

    这算是整理一下自己过去的记忆，看看又能触动一些什么东西吧，也算是整理时间线。

    虽然魔教给出的资料零零碎碎的，缺乏实质性内容，但是那些缺失部分，向山可以用自己脑内的“知识”稍稍补齐。

    姑且算是整理了一个28年到41年的时间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