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隐隐的蝉声狗吠里,偶尔叽喳几句人语轻轻飘到阳光里,和着微风,是几个
妇人正围坐在谁家门前,聊着家长里短。
村北坐落着一处谷仓,谷仓一角,搭着两丈见方、离地两尺的木台,台下十
几个少年,身着或灰或青布衣,手持木剑,围坐在木台四周,一身着红衣稚气尚
未脱的少女坐于其中,尤为显眼。他们一旁,两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并肩站着,
望着木台。
木台之上,两少年相距三、四步,举剑对峙着,年长的那个身形魁梧,粗犷
脸廓,浓眉秀目,沉稳里不失俊朗,而年少的那个长相更是清秀,只是有些过于
俊俏,如不是农忙里早出晚归风吹日晒造就的黝黑皮肤,以及隐约突显的喉结,
会让人误认为是女扮男装的。
在对峙片刻后,年少的那个先动了,只见他平举的木剑微微扬起,双脚贴地
向前滑行两步,剑尖迅速下沉,径直向对方胸口刺去。年长的后撤一步,待对方
剑尖刺到尽处,反身向对方胸口刺去,年少的不格不退也不躲,前脚再上一步,
抖起手腕,仍向对方胸口直刺,完全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
年长的可能是忌惮对方的剑速,或是不想这样草草打平,剑行到半途,身形
急退,随手侧剑向少年手里的木剑格去,不料年少的剑气极盛,剑身虽受了重重
一拍,却只是微微抖了一下。年少的挺剑再进一步,挥腕再刺,年长的再退,这
时,后背已抵到墙上,眼见那木剑再次刺来,年长的本可以纵身向一侧跃开,这
时却显是不想再躲,只是身形略闪,躲开剑芒,同时内力全聚于木剑之上,扬手
全力刺。
年少的仍是不躲,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微微眯起,直直盯着对方的胸口,仿
佛除了它,这世上再无他物,只见他不退反进,左肩迎着对方剑尖挺去,同时右
手手腕一拧,对着年长少年身影移去方向再刺!
两人几乎在同一刻刺中对方,只是年少少年的剑刺在年长的胸口,而对方刺
中的却是他的左肩,胜负已分。
“停!”二叔大喊一声,这一吼之后,几丈之地再无声息。二叔与六叔对视
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对谁更为不满,只是摇头后,二叔的视线落在年
长少年身上,而六叔却是看向年少少年。
虽说两少年这一番争斗只在两息间,却在内力迸发之下,此时,额边都已笼
上微微汗气。
年少少年脸上仍无表情,也不说话,收剑缓缓退后,抱拳向年长的作了一个
揖。年长的呆立不动,剑仍举在空里,面色苍白,扭头向二叔、六叔看去,他们
脸上这时已无表情。年长少年视线又扫向那红衣少女那边,在一片忿然的表情里,
红衣少女旁边青衣男孩眉目间掩不住的笑意在人群里尤为显眼,他的笑看在女孩
眼里,本就高高撅起的小嘴撅得更高,伸手在他肩上狠狠推了一下,娇声骂道:
“小六子,看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子!”身看向二叔,又说:“二伯,你看沐风
哥又耍赖!”
二叔不答腔,六叔皱皱眉,训斥少女:“云婷!这时候要称呼师伯、十七师
!”又说:“什么小六子,那是你六师哥!”
少女小嘴又撅,说:“爹!就是么!哪有沐风哥这么比武的?只知道刺别人,
别人刺他,他又不知道躲,如果是真剑他敢那么比么?!”
别的少年虽是师命不敢违,乖乖坐在那里不敢吭声,却都暗暗点头,显是内
心里对少女的话深感赞同。六叔瞪了少女一眼,见她毫不在乎,只能摇摇头,喑
叹一口气。少女斜眼瞅着年少少年,低声发着牢骚说:“跟人家比也是,一点也
不知让着人家!”喃喃又说:“也不知跟大师兄学学!”
“云秋!”二叔冲着台上年长少年厉声说:“罚你到山顶小屋再思过两天,
不许吃饭,彻底想明白为什么又会败!”又冲台下少年说:“云彬、云志,你们
两要再偷着送饭的话,我就打断你们的狗腿!”众少年之中王志彬与一娃娃脸少
年低了头,二叔又吼:“听到没有!”两人忙低了声音说:“知道了师傅!”二
叔喘了口粗气,呆了呆又盯向红衣少女:“云婷,你也是!”红衣少女撅了嘴,
轻哼了一声,不语,二叔呆了呆,指着年长少年说:“你要再送的话,我就打断
云秋的腿!”
红衣少女急道:“二伯,我自己愿意送的,你凭什么要打大师兄的腿!”二
叔瞪着眼说:“我喜欢!你再送试试!”扫了一眼众少年,狠声又说:“你们这
些当师兄的都要好好想想,为什么老输!”说完,缓缓又摇了摇头,与六叔身
缓缓离了谷仓,随着谷仓门给关起,这一方之地现出片刻沉寂。
过了片刻,人堆里王云彬与娃娃脸少年双双跳上木台,王云彬伸手搭着年长
少年的肩,说:“大师兄,我陪你去山上挨饿!”年长少年愣神不语,王云彬又
说:“大师兄,众师兄都清楚的,真打的话肯定是你赢的!”头瞅了一眼年
少少年一眼,愤愤不平又说:“师傅就是偏向,只教他一个人真功夫!要不怎么
可能学了不到两年,他的剑气就能胜过大师兄?!”
娃娃脸少年脸上的怒气更盛,说:“还有那云彭师,当初他的聚气法门也
是师傅单独教的,虽说不象十七师比的这么不要脸,输得也多,可剑气一直是
压着大师兄的。”
王云彬在一边压着声音接着他的话,喃喃说:“好的是死了,没想又来了一
个!”
话未说完,那红衣少女冲他大吼一声:“小三!你说谁死了好?!你再说一
遍试试!”只见她小脸瞬间胀得通红,大抖着嘴唇,眼已湿透。少女虎威之
下,两个叽叽喳喳的少年一时全闭了嘴,少女又说:“你们打不过人家是因为学
艺不精,天分不行,关我爹、我二伯什么事儿?!”
少女边说着边跳上台,拉着静立在木台中央的年少少年,说:“沐风哥,别
理他们,咱们走,不听他们嚼舌头!”
当女孩的手搭上他的手腕,少年身子明显一抖,红了脸,轻轻挣了一下,没
挣动,放下木剑,随女孩下了木台,出了门。
【似是江湖】(05)
第五章 谈武论嫁(一)
见两人牵手出了门,木台上那娃娃脸少年脸上刚被红衣少女吓走的怒气,这
时又起,指着青衣少年鼻子怒喝:“小六子,他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就那么盼着
他赢?从小到大,是谁照顾指导咱们,你难道忘了么?!每次闯祸都是大师兄帮
咱们顶着,替咱们挨罚,你的良心难道让狗吃了么!你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
又说:“看刚才把你乐的!牙都笑裂了!”
“我没乐!”青衣少年着脸坚决否认。
“狗乐了!”娃娃脸少年仍是指着他鼻子:“你就是他的一条狗!你跟大黑
一个德性大家说好不理他的,就你整天一个跟屁虫!”扭头又冲年长少年说:
“大师兄,别再忍了,咱们现在就去跟师父、师叔理论理论,凭什么只教他真功
夫!”
叫云彬的少年跟着也说:“大师兄,你说一句话呀,我们都听你的!师父、
师叔不说清楚,咱们就跪着不起来!”又说:“凭什么啊他!你看他那目中无人
的样子!长的俊就了不起么!”
娃娃脸反驳说:“俊什么啊,都长成女孩子模样了,还是大师兄有男子气,
又有担当!也不知道小师妹喜欢他什么?!”
年长少年这时正眼神恍惚着盯着门口方向,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抖,甩开
肩上的手,冰冷着脸,咬着牙,默默下了木台,向外走去。
年长少年还未出门,王云彬跳下木台,冲青衣少年抱了抱手,冷冷说:“六
师,我要跟你决斗!”又俯身上前,眯着眼缓缓补充说:“用真剑!”青衣少
年一愣,瞅着那张大脸马上要贴上来,忙向后退了一步,引来旁边众师兄一阵
嘲笑,娃娃脸少年清了清嗓说:“三师兄,六师兄哪有胆啊,你说了不也白说?”
王云彬悠悠说:“九师,你可不能小看六师的,要知道六师逃命的本
事咱们谁也比不上的哈!”这时,别的几个师兄也随声附和起来,谷仓里一
时间如万雀齐叽。
青衣少年听着众人的嘲讽,却是缓缓把双手搭到胸前,仰着头白着眼,一副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斜眼看着他们,等他们叽叽喳喳终于说累了,一脸不屑
的四下环顾一周,轻蔑的说:“你们就有本事欺负欺负我,三师兄,跟我比能显
你本事大么,有本事你再跟沐风比啊,我倒想看看,下次你在他手里败得是不是
能比大师兄漂亮些。”
王云彬一时语塞,咬着嘴唇,狠狠说:“比就比,我今晚就请师傅安排我跟
他再比一场!”青衣少年笑笑说:“你说的,可是要用真剑的啊!”王云彬一愣,
想着那少年只攻不守招招要致对手于死地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打法,不由阵阵寒
气上涌,额角渗出冷汗,说:“谁,谁要跟那个疯子用真剑比!”
青衣少年轻轻笑了笑,一脸柔情的劝他说:“不是没有胜算的三师兄,师傅
不是常教导咱们,这武虽有高低,可刀剑相向之际,生死可不是个定数的,你说
呢三师兄?”王云彬眼珠子转了一转,仍是摇摇头,心下想:“那疯子要是收剑
不及或是故意不收,他剑气又那么盛,搞不好护甲也阻不了他剑锋,真会白白死
在他手里。”又想:“即便是我先砍中他,他却不讲规矩仍要刺我又如何去防,
要知道那疯子从来都是冲着人要害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