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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孑与2
头几年沐王府或许还能有一些影响力,但是,随着云南本土代表逐渐被选出,他们就会被人们慢慢忘记,再也没有力气翻起什么浪花了。
这是应付沐王府的法子。
对于沐天涛本人来说,就是夏完淳说的那句话——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他不是蓝田子弟,也不是关中子弟,甚至不是普通百姓的子弟,在玉山书院中,他是一个最耀眼的异类。
如此这般人物,想要彻底的融进蓝田体系,那么,他就必须与自己旧有的阶层做一个残酷的分割。
来到京城,就开始与勋贵阶层进行分割,就是沐天涛做的第一件事。
为此,他做的很绝。
送给崇祯皇帝的两百多万两银子,每一锭银子上都沾着血,银子上的每一滴血,都能折射出勋贵们对沐天涛,以及沐王府的仇恨。
沐天涛在京城拷饷,必定会成为一个艰涩的历史片段,存在于史书之上,彻底断绝后路,是沐天涛进京的最重要目的。
为崇祯皇帝战斗到最后一刻,是沐天涛的坚持,迎娶朱媺娖则是沐天涛能为旧时的大明王朝做的最后一件事。
崇祯年间,是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努力奋斗的时期。
不努力奋斗者——死!
沐天涛带着他仅有的三百骑兵出城了。
目的在于清剿李弘基的游骑。
这个工作他做的很好,每天都能从城外捉到闯贼的游骑,再用战马拖着带回京城。
于是,菜市口每天都有处决人犯的热闹场面。
皇帝对这些俘虏没有任何留情的意思,只要是沐天涛上报的犯人,最后的下场都是——剐!
看剐刑的场面非常的诡异,一部分人欢呼雀跃,一部人沉默不语,还有一部分人神色难明。
沐天涛则把自己放在一个干活者的位置上,每日出城去寻找闯贼游骑,抓闯贼奸细,抓到了就上报给皇帝,然后再继续出城。
就在他不眠不休的与闯贼作对的时候,他的官职也在不断地增加,从游击将军,很快就成了一名参将。
沐天涛相信,一旦闯贼兵临城下,他应该能成为大明最年轻的总兵官。
今天,沐天涛从城外归来,疲惫的倒在锦榻上,满是血污的铠甲将锦榻弄得一团糟。
瞅着呼呼大睡的沐天涛,朱媺娖从帷幕后边走出来,将自己的小手放在沐天涛冰冷的脸庞上。
当年这张让玉山书院很多女子为之倾心的脸,如今布满了细细的血丝,有些地方已经已经出现了裂口,那双白皙纤长的手也变得粗糙不堪,手背上一片红肿,这都是寒风造成的。
朱媺娖端来温水,轻轻地用手帕沾水为沐天涛擦脸。
手帕才挨到脸上,沐天涛睁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着对朱媺娖道:“不打紧的。”
朱媺娖执拗的继续给沐天涛擦脸,只是脸上的悲戚之意不见了,变得非常温柔。
“听说,你这些时间一直在教太子慈烺,定王慈炯,永王慈炤他们骑马?”
朱媺娖低声道:“我不仅仅教会他们骑马,还带着他们去城里的集市上学会如何花钱,如何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的活着,我甚至派了一些心腹之人,带着一些钱粮去了关中,为他们购置一些房产,铺面。
世兄,如果京城守不住,就告诉我,我会派人把他们送走。”
“为何要去关中呢?”
朱媺娖道:“他们需要以朱氏子弟的名头投靠秦王。”
沐天涛迟疑一下道:“相信我,你做的这些事情一定在蓝田密谍司的监督之下。”
朱媺娖摇头道:“没关系啊,他云昭直到现在都肯承认自己是大明的逆贼,只说自己是大明的继承者,既然是继承者,托庇一下大明前朝的皇子应该不算太难。”
沐天涛沉吟片刻道:“这样做不妥……”
朱媺娖摇头道:“很妥当,如果说这天下反王中,有谁还对我父皇有那么一丝丝怜悯之意,只有云昭了。
这世上多得是卖主求荣的人,慈烺,慈炯,慈炤他们三人没有自立的能力,也没有你这样虎视天下的雄心,如果跟随别人隐姓埋名。
有野心的会打着他们的旗号造反,贪钱财的会把他们三个卖一个好价钱,贪权力的甚至会把他们三个当成自己进入官场的踏脚石,不管如何,下场一定非常不好。”
沐天涛低声道:“云昭已经称帝了。”
朱媺娖摇摇头道:“云昭是一个极其狡猾,极其凶狠,又极其自傲的一个人,他不仅仅要成为皇帝,他的目标是——千古一帝!
整个天下对他来说就是一张巨大的棋盘,我父皇,李弘基,张秉忠,黄太吉,以及天下各路反王都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现如今,这盘棋在他的运作之下,逐渐成了他的天下。
这种人平生只恨敌人不多,绝对不会因为慈烺,慈炯,慈炤三个平凡的人就玷污自己的名声。
所以,他们三个去关中,主动接受云昭监视,如此才有一条活路。
或许会活的很平凡,但是,绝对能活下去。”
沐天涛坐起身认真的看着朱媺娖道:“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朱媺娖叹息一声道:“我很没用是吗?”
沐天涛抬手摸摸朱媺娖的小脸道:“这么老辣的主意你想不出来。”
朱媺娖低着头道:“曹公公!”
沐天涛点点头道:“应该是曹化淳才对。”
“曹公公还向我父皇进言,趁着闯贼还没有抵达京城,他愿意带着我父皇母后化妆逃离京城,去南方看看有没有求活的机会。
被我父皇一言拒绝。
我父皇直到现在,还执拗的认为他会在京城击败闯贼。”
沐天涛叹息一声道:“就算陛下挡住了闯贼,可是,云昭的二十万雄兵马上就要到来,等李定国,云杨军团兵临城下,不论是闯贼,还是我们在他们面前都不堪一击。
公主,你是见过蓝田军人的,他们是个什么模样你心知肚明,那是一支由钢铁跟火药打造成的无敌之师,所到之处,任何阻拦他们前进的阻碍,最终都会化作齑粉!”
朱媺娖的小脸上上出现了一团可疑的酡红,将头靠在沐天涛胸前道:“我父皇说,京城是他的家,他哪里都不去。”





明天下 第九十七章一心求活的朱媺娖
第九十七章一心求活的朱媺娖
国破了!
就要顾家了。
这是朱媺娖的思维。
天下,对她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让她来选择,她更希望自己只是生在一个普通富裕之家。
从她出生以来,大明天下就已经风雨飘摇。
她听见过父皇在后宫疯狂大叫的声音,也听见过自己父皇抱头痛哭的模样,甚至见过父皇将头埋在母亲膝盖上哀求她别丢下他一个人的场面。
天下,除过带给她痛苦跟责任之外,没有给过她任何让她觉得幸福的地方。
无尽的叛乱……
无尽的饥荒……
无尽的灾害……
以及,无尽的耻辱……
只有在蓝田生活的两年多时间里,才是她平生最幸福的时候。
在那里,她就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战争与她无关,灾难与她无关,关乎她的只有生活。
她只担心自己栽种的玫瑰会不会开花,自己做的绣品能不能过关,自己的作业没有写完,先生会不会责骂,或者是——要不要答应梁英的怂恿,去玉山深处的清水潭里裸身沐浴……
没有对比,就感受不到什么是幸福。
如果还能继续过玉山那样的生活的话,
朱媺娖想丢弃那些让她感到痛苦的东西!
“我们要活着!”
朱媺娖瘦小的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她极为认真的对沐天涛道。
“可是,这里会死很多人。”
朱媺娖抬起头道:“云昭要全天下,我父皇如果不给,我跟三个弟弟给他。”
沐天波吃了一惊道:“你父皇……”
朱媺娖的身子抖动的非常厉害,死命的咬着嘴唇,不一会便血迹斑斑,在沐天涛的注视下,朱媺娖低声道:“我学过统筹学……我知道怎么做选择才是最优的选择。”
沐天涛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父皇被你排除在选择之外了?”
朱媺娖流泪道:“我想让母后活着,想要袁贵妃,王妃,刘妃,方妃,沈妃活着,让兄弟姐妹们活着,而我父皇已经不肯活了。
如果没了江山,他也就死了,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如果贼兵进城,我身为大明长公主要节义!
我不明白什么是节义,问了母亲,母亲与袁贵妃她们哭了一晚上。
还是曹公公对我说,所谓节义,就是要我在城破的时候自杀殉国。
我在蓝田的时候,女先生教书的时候告诉我们,女人活着才是第一位的,哪怕是被贼人玷污了身体,也必须活着,因为错不在女人,而在于贼人。
活着才能继续寻找自己的幸福。
大明已经山穷水尽了,就算父皇能击败李弘基,后面还有张秉忠,还有建奴,就算父皇击败了所有人,最后还有云昭需要对付,这一点全天下人都知道,唯有我父皇不知道。
他依旧觉得大明不会灭亡,哪怕将我们全家统统丢进大明这个火堆里当柴烧,哪怕火堆能多燃烧一刻,他还是会这样做。
国没了。
身为母亲的长女,弟弟们的长姐,这个时候我要保住我的家!”
沐天涛惊骇的瞅着朱媺娖,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柔弱的公主身体里居然藏着一颗如此坚韧的心。
可是,转眼一想,沐天涛就明白了。
蓝田人之所以让朱媺娖进入玉山书院,恐怕就是为了往她脑袋里装这些东西,再想想梁英的身份,以及这个女人的坚强的跟野草一般的脾性。
朱媺娖在催生灵智最好的岁月里跟这种人混迹了快三年,岂能轻易的将自己的生命平白交给一个注定会灭亡的王朝,哪怕这个王朝是她家的。
沐天涛忽然想起前些天被夏完淳逼迫的场面,就长出了一口气对朱媺娖道:“这个计划依旧不完整,你如果想要平安的把你在意的人全部安全的送出去。
我这里有一个人可以介绍给你。”
朱媺娖惊奇的道:“比你还要稳妥?”
沐天涛道:“虽然是一个自私自利,龌龊阴险的卑鄙的王八蛋,不过,办事很靠谱,甚至比我还要强一些。”
“谁?”
“夏完淳,应天府通判夏允彝之子,就目前而言,他父亲有拳拳报国之心。”
“他啊,他在京城干什么?”
“偷东西!”
听沐天涛这样说,朱媺娖摇头道:“咱们有的关中都有,人家都不稀罕。”
“不稀罕?”
沐天涛怪叫一声道:“公主,你也太小看我大明了,俗话说烂船都有三斤钉呢,更何况我大明国祚近三百年,就玉山书院一个地方如何能比得上我大明三百载的积存?
你可知道,夏完淳已经偷走了司天监观星台上的所有珍贵仪器,偷走了我大明举全国之力,历时八年才编纂成功的《永乐大典》。
你可知道,他们已经搬空了太医院的大夫,以及无数的秘方,诊方,药材,就连针灸铜人都没有放过。
不仅仅如此,他们还在暗中策反了河工,督造,方料,织造,染色等等等等好东西,一旦这些人,这些东西了到了关中,依我看来,蓝田国力能迅速增强两成以上。”
“这都是我家的东西!”
朱媺娖怒不可遏。
沐天涛愉快的看着愤怒的朱媺娖道:“你如果现在去前门大街,扁担胡同第二家,就能找到他。”
“我去找他算账……”
刚刚说到算账两个字,朱媺娖就呆滞住了,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除过有几个宦官,宫女之外什么都没有。
沐天涛在一边笑呵呵的道:“他们都是祖传下来的贼,公主如果要跟他们动武是万万不成的。”
朱媺娖沮丧的道:“没有兵马怎么捉贼?”
沐天涛笑道:“人家早就不是偷偷摸摸的偷东西了,而是在明抢,道义上他们有亏,这时候公主只要抓住这一点,可以孤身去找夏完淳算账,说不定能收到奇效。”
朱媺娖点点头道:“他们不会杀我,要杀早杀了,好,我这就去找他们讲理去。”
沐天涛站起身,抓乱了朱媺娖的头发,还把她的衣领子稍微撕开一点,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脖子,从铠甲上弄点淡淡的血污涂在朱媺娖的脸上,最后还拿掉了她的一只鞋子。
这才对朱媺娖道:“示敌以弱!”
朱媺娖咬牙道:“梁英告诉我女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要试试。”
沐天涛道:“记着,也不要把他逼急了,要知道见好就收,你的目的不在收回那些被偷的人跟东西,进了狗嘴的东西你也收不回来。
你所有的目的在于平安的将你母后,母妃,弟弟妹妹们送去蓝田。
哼哼哼,如果是别人,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立场来做这件事。
但是,夏完淳是不同的,他的师傅是云昭,他的爹爹是夏允彝,云昭如你所说,对大明宗亲没有放在眼里,夏允彝却是大明养士三百年的结晶。
如果公主能够缠住夏完淳,就能直接将这个问题递送到云昭的案头,到时候,准许不准许的在云昭一念之间,不论成功与否,对公主来说都是好事。”
朱媺娖认真的点点头,就光着一只脚,勇敢的走进了寒风肆虐的京城。
京城的取暖方式非常的原始,除过火盆之外好像没有别的技术手段,皇宫里有火龙,达官贵人之家或许也有这种东西,可是,夏完淳他们寄居的这个院子,就是一个普通的富人之家。
是普通人家却偏偏修建这座两层楼。
这样的房子夏日里奇热无比,冬日里又奇寒彻骨。
所以,夏完淳就把自己裹在裘衣里面,懒懒的躺在锦榻上,如同一只懒猫一般,偶尔慵懒的从毛皮堆里探出一只爪子,喝一口温热的酒水,然后继续缩进裘衣里打盹。
他们的事情办的很顺利,按照进度,再有五天,就能基本完成任务。
韩陵山推开门走了进来,大蓬的雪花随着他一起涌进房间,夏完淳忍不住把裘衣往身上裹紧一些。
“下雪了?”
韩陵山将夏完淳从裘皮堆里提出来丢在一边,自己甩掉鞋子径直钻进了裘皮堆,顺手拿起被火盆烤的温热的酒葫芦,嘴对嘴狂灌一气。
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之后才对夏完淳道:“去安排一下,十天后,蓝田黑衣人只留下少数精锐,其余人等全部撤离京城。”
夏完淳缩着身子道:“我已经安排好了。”
韩陵山笑道:“年轻人不要整天闷在屋子里烤火,一点火气都没有,这样的天气里正好到京城里四处转转,看看我们还遗漏了什么东西没有。”
夏完淳道:“钟鼓楼上的大钟我都看过,你又不允许我进皇宫看看。”
韩陵山道:“给皇帝最后一点颜面吧。”
原来的锦榻被韩陵山给霸占了,夏完淳就只好再给自己弄一个暖和的窝。
裘衣没有了,还好,有两床厚厚的棉被,他往火盆里面添加了一些木炭,等暗红色的火苗子窜上来之后,又打开门窗,准备放烟。
就在他打开大门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的大街有一个瘦弱的女子顶着风雪一瘸一拐的直奔他居住的屋子。
很明显,这是一个没有武力的可怜女子,这也就是埋伏在暗处的暗桩没有阻拦她的原因。
直到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开始敲大门门环的时候,才有一个黑衣人打开大门,阴郁的瞅着这个可怜的小姑娘道:“你是谁,来这里作甚?”




明天下 第九十八章恨不能此生莫要长大
第九十八章恨不能此生莫要长大
夏完淳转过头去看韩陵山,却发现裘衣堆里已经没了人。
“一瞬间求死的勇气谁都有,长久的等待之下,人们只会求活。”
空中还回荡着韩陵山清越的声音,总之,人,已经不见了。
“我是朱媺娖,玉山书院七年级学生。”
模样凄惨的朱媺娖颤巍巍的伸出手,抓住了黑衣人的袖子。
“天啊,谁把我蓝田的宝贝祸害成这样了,告诉哥哥,我生撕了他……”
黑衣人第一反应就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朱媺娖的身上,然后就愤怒的如同一头狂躁的狮子。
“说来话长,这位兄长,我要见夏完淳。”
朱媺娖话音刚落,那个粗壮的黑衣人就抱起她,连蹦带跳的就朝夏完淳居住的地方跑去。
大明长公主混成这个模样来找他,事情一定很麻烦,夏完淳也很想跑,做贼的遇见了苦主,不论怎么强悍,终究还是有一些心虚的,加之,他不是第一次坑朱媺娖了,逃跑的欲望就更加的强烈了。
想要推开里间的门,却发现这扇门早就被韩陵山拴上了。
才回头,就看见一脸愤怒之色的黑衣人抱着朱媺娖站在门口。
“少爷,咱们玉山书院的姑奶奶遭难了,咱们这就去把贼人碎尸万段吧。”
不等夏完淳说话,朱媺娖就从这个黑衣人的怀抱中溜下来,还对着这个关心他的黑衣人盈盈一礼道:“兄长关爱之心,朱媺娖此生难忘。”
夏完淳怔怔的瞅着自己愚蠢的手下,眼看着这家伙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离开,还贴心的帮他们关好了大门。
黑衣人刚刚离开,朱媺娖就很自然的钻进了温暖的裘衣堆里,而且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甚至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酒浆。
酒气上涌,等苍白的小脸布满红霞之后,她才看着夏完淳道:“听说你在偷我家的东西?”
夏完淳安静的坐在朱媺娖对面道:“好东西兵荒马乱的容易弄坏,我们只是暂时帮着保管一下。”
朱媺娖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李弘基粗鄙,不懂得那些东西的珍贵之处,留在蓝田确实能够物尽其用,只是,你们保管的力度不够。
皇宫中还有更多的金石典籍,书画册页,以及上古流传下来的礼器,钟鼓,乐师,这些东西对蓝田来说非常的重要,也是大明礼乐的基础。
我大明之所以被番邦敬称为礼乐之邦,与这些人与东西是分不开的。
师兄办事还是有些粗陋了。”
夏完淳瞅着朱媺娖道:“你改变了很多。”
朱媺娖摊开双手道:“再不改变,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夏完淳也觉得浑身发冷,就坐在对面的锦榻上,裹上厚厚的棉被道:“沐天涛想要干什么?他难道不知晓得罪我的后果吗?”
朱媺娖轻声道:“我父皇当年把我送去蓝田,目的就在于让云昭娶我,那个时候的我年少懵懂,不懂得父皇的一片苦心,现在知晓了,却为时已晚。”
夏完淳嗤的笑了一声道:“那么,沐天涛呢?说出这番话,你置他于何地?”
朱媺娖又喝了一杯酒,或许是喝的太急,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低声道:“大明就要亡了,曹公公说,蓝田大军已经出关了,有去蜀中的,有去西南的,有去西域的,还有去两湖,江浙,更有来京城,山东的……
云昭已经展开了双臂,他即将拥抱大明这座花花江山。
这个时候,小女子的性命尚且颠沛流离,生死难料,你却在指责我心志不坚,见异思迁吗?
夏完淳,我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在这三天里,我跟曹公公说了很多的话,他也告诉了我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真正秘密。
他甚至给我绘制了一张大明地形图,从地图的边角之地说起,直到全境,我这时候才知道,看似平和的蓝田,实际上已经成了大明的新主人。
他还带着我隐秘的行走在皇宫之中,看遍了末日来临时的人生百态。
我的父皇在大殿里咆哮,发怒,砸东西,处置宫奴,呵斥不多还能坚持早朝的官员,我的母后们就在后宫里哀哀的哭泣。
有的在准备自己大敛时的穿着,有的在处置自己不多的私财,有的派人出宫去寻找奥援。
不仅仅是他们,宫中的所有人都是这种想法。
大宦官们在忙着向宫外搬运自己的财报,小宦官们忙着偷窃宫中的财物,大宫女们收拾好了东西,就等着皇宫大门打开的时候就逃出宫去,小宫女们则纷纷向宫中侍卫示好,只希望,这些侍卫们能在逃命的时候带上她们。
我的弟弟,妹妹们不敢去找他们的母亲,只能蜷缩在我的漪澜殿想从他们的姐姐——我,朱媺娖的身上感受到一星半点的依靠。
夏完淳,你说,在这种时候,我朱媺娖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我的身子,我的命,我的姻缘在这些事情面前算得了什么?
我与沐天涛之间的情谊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他们能活,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朱媺娖的一番话,即便是石头人听了,都会潸然泪下,如果被门外愚蠢的云氏黑衣人听见了,说不得要雄心万丈的大包大揽。
可是,面对夏完淳来说,用处不大。
他在河西走廊遇到过比朱媺娖更加凄惨的人,也见识过最凶险,最黑暗的人心。
他知道,所有的富贵者倒霉的时候都是一个凄惨的下场,可是,当他们依旧富贵的时候,却各有各的残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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