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孑与2
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将领,也是一个经历过无数厮杀的悍将,这个时候,保护吴长伯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是要保证军队首脑,别被人一网打尽。
亲兵也依次散开,吴长伯身上的甲胄与他们别无二致,为了迷惑敌人,他反而是第一个离开人群的。
黑黝黝的松林里依旧毫无声息,却似乎有一头猛虎正在窥伺他们,吴长伯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不容易离开了山包,短短的时间里,吴长伯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惫,调动了全身所有的灵觉准备迎接将要到来的危机。
“不可松懈!”
吴同破锣一样的声音再次从队伍的最前面传来。
吴长伯打了一个冷颤,眼角处突然出现了一粒寒星……
人物清样之四
八大寇3——王嘉胤
白日里响晴响晴的,极目四望也看不见一朵云彩,只有这天蓝的让人眼睛发绿。
王嘉胤勒一勒裤腰带,吞咽一口充盈口腔的酸水,勉强从地上站起来极目四望。
指头长的禾苗叶片耷拉着没有半点精气神,只是懒懒的站在黄土上从脚下铺向远方。
刚刚浇过的水在地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只有脚下的几株禾苗根部在他阴影的笼罩下还有一点潮气。
身子稍微挪开一点,那点潮气也就被毒辣辣的太阳给吸干了。
汗水湿透了衣衫,只要停下,很快就干了,热乎乎的风吹在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凉气。
小儿子踉踉跄跄的挑着一担黄汤水从沟底下慢慢走上来,才走进地里,就急不可耐的将泥汤倒在地里……
“爹,水塘里没水了。”
王嘉胤摆摆手道:“告诉你娘,不用挑水了,如果这两天再不下雨,今年的收成就完了,回家去,躺在阴凉处睡觉,不费这个力气了,能不能活就看老天了。”
“爹,不救了”王嘉胤的的大儿子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王嘉胤瞅瞅辛劳的儿子摇摇头道:“没救了。”
大儿子一屁股坐在地边的石头上,又被滚烫的地面烫的跳了起来,没有叫唤,只是把目光落在蔫蔫的禾苗上低声道:“爹,家里人口多,粮食不够吃,让弟弟留在家里,我当兵吃粮去!”
王嘉胤苦笑道:“地里不长庄稼,当兵的也没有粮食吃!”
大儿子王猛道:“既然府谷不成,我就去榆林总兵府当差吧,那里总不会没吃的。”
王嘉胤探手摸摸大儿子稚嫩的脸道:“回家去,爹总有法子的。”
全家人顶着大日头挑着水桶往家走,同样往家里走的还有很多乡亲。
年景好的时候,西北地的百姓在劳作一天之后,总会带着欢喜唱上一两句,现在,每个人都像被霜打过一般,有气无力的。
这贼老天就不给人活路,不下雨也就罢了,连河沟里的水也不给人留一点。
小儿子生性活泼,路过一个烂泥塘的时候赤着脚跳进去,东摸西摸之下,居然从烂泥塘里摸出几尾泥鳅,牢牢地抓在手里向父兄炫耀。
王嘉胤叹息一声,就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灾难近在眼前!
去年的收成就不好,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余粮,现如今又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
才回家,王嘉胤就看到自家门口趴着一个人,匆匆过去,把人翻过来才发现是自己昔日的袍泽黄皮子。
摸一摸鼻息,发现人已经晕过去了,王嘉胤对妻子王氏道:“熬点粥吧!”
王氏有些犹豫,见王嘉胤面色难看,就匆匆的去了。
“把小二刚抓的泥鳅放进去。”
王嘉胤淡淡的吩咐妻子一声,就抱着黄皮子进了家门。
“爹,他怎么了”
小儿子摇晃一下黄皮子,没见他动弹,就问父亲。
“还能怎么样,是饿的呗!”大儿子王猛没好气的道。
王嘉胤从大缸里舀出一瓢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一瓢水下肚,饥饿感更加的强烈。
小米粥端来了,请的能照见人影,里面还混杂着一星半点的肉丝。
即便是在睡梦中,黄皮子对食物的渴望也没有减少一星半点,自从嘴巴搭到粥碗上,就再也不愿意松开。
一条八尺长的汉子,在吃了一碗粥之后,也就活过来了,黄皮子的眼睛才睁开,确认了身边的人之后,就一把拉住王嘉胤道:“王大哥,没活路了!”
王嘉胤面无表情的道:“我这里也没有活路!”
黄皮子瞅瞅王嘉胤身边的王猛跟王豹没有说话。
王嘉胤挥挥手就让两个儿子离开,自己把身子坐正,瞅着虚弱的黄皮子道:“有什么章程”
“张希财家里有钱,有粮!”
王嘉胤笑道:“人家的老子是矿监,家里有钱,有粮食是应该的。”
黄皮子咬着牙道:“凭什么我们要饿死了,他们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就凭他老子是太监
如果割掉胯下的那玩意能吃饱肚子,老子也愿意割掉!
一根能让全家人吃香的喝辣的,千值万值!”
王嘉胤仰天无声的笑了一下,低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抢这根”
黄皮子狞笑道:“先混个肚子圆再说!”
王嘉胤想了一下道:“张希财家财万贯,养了不下一百个刀客护院,再加上张家大院墙高,想要攻破很难。”
黄皮子嘿嘿笑道:“张希财秉承了他太监老子的习性,仗着自家有钱粮,觉得付谷县大旱了,该是他大发横财的时候,对刀客们非常苛刻,最近放印子钱,放的不亦乐乎,不知道跟哪一处青楼搭上线了,贫苦人家的闺女,只要稍微有点姿色一个都不放过。
刀客中有一个张胜田的,跟张希财是本家,欠了钱还不上,这狗日的就把张胜田的闺女给抢走了,当晚就想给祸祸了,没想到那闺女性子烈,一头碰死在桌子角上了。
张胜田去找张希财理论被人家给打断了腿丢出来了,前几日我在乱葬岗见到了张胜田,这家伙告诉我,他挖了一条地道进了张希财家里,原本是用来救自家闺女的,没想到闺女死了,他的腿也被打断没了指望。
现在,就希望有人能帮他杀了张希财!
大哥,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做,现在就等您招呼兄弟们一声!”
王嘉胤瞅着黄皮子道:“这事你还给谁说了”
黄皮子连忙道:“就只给您说了。”
“带我去见见张胜田!”
黄皮子支撑着身子站起来,急不可耐的就往外走。
王嘉胤见黄皮子脚步踉跄,就笑道:“再喝一碗粥!”
傍晚的时候,王嘉胤从外边回来了,打发妻子带着小儿子回了娘家,自己就带着长子王猛挑着两担柴火,准备连夜去府谷县卖柴。
离开了村子,王嘉胤就放缓了脚步,带着儿子离开了大路慢慢的走进山里。
一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上午还跟死狗一样的黄皮子,此时坐在火堆后面大嚼着什么,一边吃一边口沫横飞的向围拢在火堆周围的的人说这些什么。
“张希财家的驴被我杀了!”
黄皮子见王嘉胤过来了,就笑嘻嘻的站起来将一条烤的金黄的肉递给了王嘉胤。
王嘉胤把肉递给身后的儿子冷冷的对黄皮子道:“引开张家大院里的刀客了吗
人物清样之五
八大寇5——高如岳
高如岳停下手中长刀,站直了腰身,这才觉得全身都酸痛不堪,膝盖一软,跪倒在了黄土中。
汗水雨点般的;落在黄沙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个漂亮的泥盏。
眼睛模糊的厉害,汗水进入之后造成的酸涩感,让他几乎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也就在这一刻,他很想躺下来休息片刻,至于马贼们手上的刀子,他一点都不想理会。
一柄连枷带着风声向他的后脑奔袭过来,高如岳扑倒在地上,连枷的铁球从他的后背划过,铁球上的尖刺在他的后背上犁出两条深深地血痕。
高如岳哀嚎一声,在地上翻滚两圈,将手中的长刀横着斩了出去,咔嚓一声响,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他的身边响起,一个光头大汉噗通一声栽倒在他的身边。
高如岳双手死死的掐住光头大汉的脖子,张大了嘴巴死死的咬在光头大汉光滑的头皮上……
他不敢松手,也不敢松口,只记得如果不弄死这个该死的马贼,马贼就会弄死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吹过,高如岳缓缓睁开眼睛,倒在他身下的光头大汉已经没了声息。
他喘着粗气想要直起身子,他的双手却牢牢地卡在马贼的脖子上,他的嘴巴依旧啃咬在马贼的光头上……血腥扑鼻。
身体向一边倒去,这让他的嘴巴离开了马贼的脑袋,也让他的手离开了马贼的脖子。
他剧烈的喘息着,胸口如同波浪一般起伏不定,嗓子如同刚刚吞了一块火炭,火辣辣的痛,焦渴的几乎要冒烟了。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鸡公车,车上的羊毛袋子完好如初,高如岳终于松了口气。
翻滚着来到鸡公车边上,颤巍巍的探出手抚摸一下羊毛袋子,袋子鼓鼓的,很是让人安心。
背靠着鸡公车坐了起来,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嘴里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重,在他不远的地方躺着四具尸体。
那个光头大汉的秃脑壳上还镶嵌着他的一颗牙齿。
一粒指头大小的盐块从鸡公车上跌落下来,最终落在黄土上,高如岳俯身用嘴巴叼住那个盐块,不敢用舌头去舔舐,盐,精贵,浪费不得。
整整在地上枯坐了半个时辰,高如岳这才有力气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来到那个光头马贼尸体边,先是从他怀里掏出来了一些散碎银钱,没有发现别的财物之后,他就剥下了马贼身上的皮袄。
裤子用不成了,马贼的腿被他砍断了,鲜血已经把裤子浸透了。
一一的检视了被他杀死的四个马贼,瞅着收集上来的那一小堆银钱,高如岳叹口气道:“这年头,连马贼都没钱啊。”
他很希望找到马贼们代步的马匹,可惜,这四个马贼是没有坐骑的马贼,从他们磨得烂糟糟的鞋子来看,他们的坐骑就是他们的双腿。
将四具尸体拖到路边的壕沟里,用力踩踏一下壕沟边缘,松软的黄土就把四具尸体掩埋掉了。
只是崩落的壕沟边缘处又露出来了一具白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掉的人。
乱世里人不如狗,高如岳也没有什么心情替这个死人伸冤,又踩塌了一些黄土,将这具尸骨重新掩埋上。
黄土堪堪掩埋住了尸体,他在黄土上用力的踩踏几下,算是为这些死人尽了最后一份心力。
道路中间大片的血渍已经变得乌黑,粘稠的血液让黄土微微蜷起,形成了一个个乌黑的黄泥卷,高如岳踩碎了这些黄泥卷,那四个马贼在世上最后一丝存在的证据也就被风吹散了。
重新推起鸡公车,高如岳的心情终于变好了,一想到这一百斤粗盐贩卖之后会让家里好过一年,他的脚步就轻快了很多。
出了乱山,眼前终于有了些许人烟,高如岳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贩卖私盐自古以来就是大罪,这一点高如岳知道的很清楚,因此,才选择了走乱山小路。
这一遭也算是九死一生,胆大如高如岳者,此时回到安塞县,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回到平原,高如岳将长刀背在背上,将关中刀客常用的毡帽戴好,他相信,有这两样,附近村庄里的地痞们会自觉地退避三舍。
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将近二十里地,残破的安塞县城近在眼前。
当高如岳推着鸡公车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却被两个军汉给拦住了。
“高蛮子,这一次又上哪里发财去了怎么不见你贩马了”
高如岳放下鸡公车拱手道:“贩马收不到钱!”
其中一个军卒用长矛刺破了鸡公车上的羊毛口袋,从破口处取了一粒盐道:“贩马收不到钱,贩运私盐就能收到钱了”
高如岳面不改色,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散碎银钱放在军卒手里道:“求一口饭吃,两位兄长抬抬手,改日小弟邀请两位哥哥来家里饮酒!”
军卒笑眯眯的将银钱收进怀里,然后脸色一变,高声道:“爷爷们平日里都不把门,今日里就是听说你高如岳要发大财了,特意来这里等你的。
怎么,三两个铜子就想打发我们”
高如岳见状,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冷笑道:“张庭槐,张庭松,你们兄弟要干什么”
张庭槐怀抱长矛冷笑道:“分一半私盐给我兄弟,否则你就等着坐牢杀头吧。”
高如岳推着鸡公车往城门里面走,边走边道:“张廷槐,你是什么货色爷爷知道的一清二楚,敢坏了爷爷的好事,先要问问爷爷手里的刀子。”
张庭松兄弟眼瞅着高如岳进了县城也不阻拦,只是在后面冷笑连连。
高如岳将私盐送回了家,见妻子梁氏喜笑颜开的模样就打趣道:“你要的镯子这一次可以拿到手了。”
梁氏一边帮丈夫脱外衣,一边笑道:“你回来了,我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没了镯子能活,要是没了你,让我怎么活”
高如岳洗了一把脸,瘫坐在屋檐下拍着胸口道:“这一遭还真是凶险,没想到乱山里的马贼居然如此的凶悍,以后再走这条路,就要多带些人。”
梁氏发愁道:“新来的县老爷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你总是不答应参加乡勇,这么下去,他会拿你做娃样子给别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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