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全能者

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修者。
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城主。
更没有几个人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开窍境的修士。
这一日早晨，云华背着双手，如一个寻常的老人，走过流云街。
流云街的街口有一个卖炊饼的老汉，他卖的炊饼很好吃，老手艺了，云华出来逛的时候，若逢早上，若经过那街口，经常会在那摊车上买个饼子。
今日也不例外，早早地，云华就闻到炊饼那熟悉的香味了。
大道也许很冰冷，人间却自有温暖。
买了炊饼，云华站在摊车边一边吃，一边和老汉闲聊着。
而对于吃了自家几年炊饼的这位老大哥，老汉也很亲近，他们之间，很多话都可以聊。
甚至一些和自家儿孙都没法说的话，也可以在这里说。
因为有些话，儿孙不懂，而只有他们这个年纪的老人，才懂。
今日，说着说着，老汉就提起了他刚才碰到的一桩异事，那绝对是异事了，“老哥，你说奇怪不奇怪，咱这炊饼，是好是坏我就算不说你也都知道的，可是刚才路过那里啊，好几十号人呢，居然没一个人要我的炊饼！”
说着这话，老汉有点怀疑自我，怀疑人生。
路过那里之后，他最初怀疑是不是今天做的饼子有点问题，火候不对，然后又怀疑是不是买的肉有问题，味道可能不对。
但这会儿，从好多个老顾客的反应，以及他自己亲口品尝的体验，他肯定了，他的炊饼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那些家伙！
“哦，怎么一回事，老弟，说来听听。”
半晌后，吃完了手中的饼子，抹抹嘴，云华重新背起手，向着流云街和青云街的交叉口走去。
才刚到交叉口，他就看到了不远处一个铺子门口的人群聚集。
“有意思，有意思！”
“现在的小孩儿，可真会玩！”
是的，才七八十岁的温东华，在他眼里确实也只是小孩儿。
站在外面，看着，听着，云华随后离去。
下午的时候，他重新过来，手里拿着几张纸，进了药铺。
而此时，城主府中，云华的面前，是一个打开的木盒，一粒木盒里的药丸，以及，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这字倒也周正。”
打开纸来，云华没看内容，倒先看起了字。
拓版印的字，字墨的品质也还不错，清香清香的。
【上品筑基丹服用说明】
筑基丹，没听说过的药啊。
筑基这个名词是新的，但这个意思却不新，一看就懂。
而上午在那药铺门口看到这名字，云华就感觉好笑。
一介小儿，知道什么是“筑基”么？
连凝元境都没有破，也敢妄言什么筑基，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不过活了这么多年，见的东西太多了，云华对此也只是淡淡一笑而已，随后就看起了下面的内容。
【服用之前，最好饱食并安静调养数日，清净身心，以半月为宜。当服用时，又宜三日不食，只进用沸后温水，三日后，于夜晚来临之时，服用此药，或可受此药之最大功效。】
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
看到那说明纸上最后的这句话，云华更是摇了摇头。
别说十药堂了，百药堂的药他服过，千药堂的药他一样服过！
姓温的这小孩儿，你还真敢玩啊，别的不说，光这张纸要是被百药堂的人知道，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云华自不会去遵守这纸上的故弄玄虚。
拿起药丸看了看，没闻着什么味道之后，他随手就把药丸扔进了口中。





全知全能者 第185章 非瞎即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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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距云华把那药丸放入嘴中已经三天了。
距云华从身心不知不觉沉浸的修炼状态中醒来，是两天。
而这两天里，他一直沉默。
沉默的背后，隐藏的是难以形容的震惊！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丹药！
怎么可能！
但是，不可能的事却偏偏发生了，不是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而是就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云华总算知道三天前的早上，那些聚集的修者为何是那般的疯狂了，哪怕他们之前服用的，应该只是三个品级筑基丹里的“下品”。
但就算是下品......
云华甚至还仔细地想了想。
这些年来，在宗门，在外界，包括在万药宗的百药堂千药堂中。
他可曾服过这样的丹药？
他可曾见过这样的丹药？
他可曾听过这样的丹药？
没有！
没有！
没有！
没服用过，没看到过，以及，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这绝不是一个十药堂的堂主能够配置出来的丹药！
就算把头割了，云华也都这么说！
别说十药堂的堂主了，就是百药堂的堂主，乃至于千药堂的堂主，也当无这般能力！
辅助修行的丹药，一路走来，云华服用过不少，也听说过不少，而关于那些丹药，他也了解不少。
好的丹药，一个最基本的特点，就是要用灵药来炼制。
灵药的品级越高，炼制出来的丹药效果越好。
但是这“筑基丹”，哪怕是上品的筑基丹，其所炼制的药材，也绝无一味是灵药！
云华看不出闻不出这丹药的炼制用了多少种药材，他只知道，不管用了多少种材料，这丹药反正不是“灵药”。
还有，不管什么样的辅助用药，它们也都是“辅助”，是在服用之后，日久天长里，慢慢地发挥作用的，甚至很多时候，那效果你都不太能感觉出来，比如宗门的“月华丹”就是这样。
没感觉归没感觉，但它确确实实能辅助修行。
然而，这个筑基丹，是怎么回事？
！！！！！
云华重新拿起筑基丹说明的那张纸。
事实上，这两天来，这张纸已经被他看了不知多少遍了，纸都快要被他翻烂了，而纸上的每一个字，更是早就一字不漏地被他记得死死！
再没有第一次看时的漫不经心。
纸上，短短的几行字，每一句每一字，他都翻来覆去地看着，揣摩着。
【筑基丹为辅助修行类用药，目前分为下品、中品、上品三种。】
“目前分为”。
为什么要有一个“目前”，是实际上，可以不止有这下品、中品和上品三种？
是这上中下三品间还可以再作细分，还是在上品之上，更有上上品？
【上品筑基丹，每次服用，需至少间隔一月以上。】
为什么要至少间隔一个月？
这里面，隐藏的是什么样的玄机？
上品筑基丹是如此，那中品和下品的呢？
还有，这上中下三品的筑基丹，是否可以混杂着服用？在服用上品筑基丹的一个月间隔期，是否可以服用中品及下品的筑基丹？
【服用之前，最好饱食并安静调养数日，清净身心，以半月为宜。当服用时，又宜三日不食，只进用沸后温水，三日后，于夜晚来临之时，服用此药，或可受此药之最大功效。】
三天前，云华对纸上的这一段说明是不屑的，也是好笑的。
就像看到一个小孩子装作大人走路，明明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不点儿，却装得比大人还大人。
但是现在，面对着这段话，云华是沉默的。
除了沉默，也还是只有沉默。
他心里甚至都有点后悔。
三天前，他为何要那般自作妄为，完全不遵指示地，就把这筑基丹给服用了。
如果严格按照这纸上的说明服用，那效果，可能真的更......
更好多少不好说，但就算只是好上一点点，一点点！云华也觉得完全值得那样去做！
不过他也知道，就算时间倒转，让一百一千一万个他面对这样的事，那一百一千一万个他也全都会做出和他那日一般无二的事情。
就是直接把那药丸，放进口中。
两日前，从匪夷所思的修炼状态中醒来，感受着身心上的巨大变化，云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直接去那青叶子药铺，把那姓温的家伙抓过来，好好审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顺便，把药铺里那些所有的筑基丹也都拿回来。
这是云华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最直接最冲动的念头。
但他是一个活了三百多岁的开窍境修者，不是小孩儿了。
哪怕情绪再炙热，再冲动，他的理智，却还是很快地冷静了下来，然后进行一些有效的思考。
这个丹药的效果，不用说，也无法用任何形容来说。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为何在五云城这么一个下面的小地方，会出现这种不可思议的丹药？
十药堂的那温小子意外之下，炼制出来的？
这绝无可能！
任何一点丁儿的可能，都不存在！
那它到底是从何而来？
其实要搞清这个问题很简单，把温小子抓过来，问一下就知道了。
温小子一定知道内情！
如果放两百年前甚至一百年前，云华都有可能这么干。
但现在，在想了一下之后，云华又想到的是，“温小子在这件事中，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主导者？
不可能！
参与者？
参与的程度有多深。
知情者？
知道的情况有多少。
然后云华就想起了一件他当日看在眼中却没注意的事情。
温小子，是站柜台的。
他不是掌柜！
一个铺子里，柜台后面如果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而且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偶尔，那么那个站着的，不可能是掌柜！
这是云华这个时候才能想到的事情。
当日，他不可能这么想。
进门左边的那个柜台，招牌上，写的是红色字迹的“筑基丹”。
三天前，他服用的丹药，也就是温小子从那边的柜台后面取出来的。
红色，上品！
而在那个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看书的小孩儿。
云华当时没注意那小孩儿，只以为那小孩儿是温小子的子侄什么的。
但现在，回过头去想，一切都很诡异。
如果真的是子侄或弟子什么的，没理由温小子站着他坐着。
如果真的是子侄或弟子什么的，没理由那个铺里摆两张一模一样的椅子。
没大没小了这是！
所以，那小孩儿极大可能，并不是温小子的子侄或弟子！
不是这个身份，那就只能是伙计了？
这就更不可能了！
掌柜的站着招呼顾客，小伙计大模大样地坐在柜台后面看书？顾客来了不要说站起来招呼了，连书都不带放、眼都不带抬的？
更不用说，一般药铺里，那些伙计不要说有靠背的椅子了，就是凳子都未必有！
他们就是站着的！
......
但当日，云华没想到这些。
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些。
街道上一个寻常的铺子，谁会去管它里面的一些有的没的？
就像你随便走条街道，难道还会特意去数路边上一棵小草到底有几片叶子么？
但这时，回过头来，云华就发现问题了。
那小孩儿！
他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身份？
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而当思维集中于这一点，随即，云华就发现了一件更诡异的事情。
他居然想不起来，或者说当时就没看出来，那小孩儿到底修没修炼过！是不是一个修者！
没有什么明显特征，表示那是一个修者。
同样，没有什么明显特征，表示那是一个普通人。
但是，不应该的啊！
为什么当时他连这个都分辨不出来？
而更让云华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么明显的问题所在，当日，他居然能毫不注意？
当日。
他到底是瞎了。
还是傻了？




全知全能者 第186章 把生命捧在手上，管它陷阱或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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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云华有点害怕。
不管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事，真要说起来，没有一件事，像现在遇到的这么诡异。
特别是，这么诡异的事，这么平静地发生着。
如果不是那“筑基丹”的药效太过匪夷所思，他甚至都不会去回想当日之事，而只把一切都当作平常。
然后他和他们，那么多的修者，都会像走入一场梦魇中一样，无法醒来。
想到这里，云华岂止是害怕，简直是毛骨悚然。
以他开窍境的层次和见识，他不知道他遇到了一件什么事。
但也同样是开窍境的层次和见识，让他意识到，他确确实实地，遇见了一件事，一件绝对超出他层次和见识的事！
害怕。
毛骨悚然。
以至于心里发冷。
云华甚至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他有点怀疑他此时，就正置身于一个冷冷目光的打量之中。
吁……
云华长长地吁口气。
在恐惧于神异且未知的同时，云华的心里更多的，却还是忐忑和激动。
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这条命？
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条命了。
而除此之外，他真的已经一无所有。
回到五云城的这几年来，云华实际上已经渐渐地接受了大道和命运对他的安排，那便是就这样平静地，过完自己的余生，直到迎接大限的到来。
奋力修行以图突破？
没可能了！
该奋力的，之前的三百年里他早已万般地搏击了，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一次次无功。
一次次失望。
一次次以为峰回路转，结果却又转进了死路。
一次次……
真的是太多太多次了。
从精疲力尽，到遍体鳞伤，从身心俱疲，到彻底麻木。
如果三百年无限精力无尽意气以及千百般种种试图的拼搏闯荡，最终换来的只是前程渐渺希望渐灭，那还剩下的一百多年“残年”，他还能干什么？
就像是一口缸，你有五百年的时间来把它装满。
但现在装了三百年，却只装了它一个小半的小半，简称，一个缸底。
剩下的那么多，怎么装？
拿命来装？
真拿命来装就可以的话，云华不介意。
但问题是并没有。
那大道冰冷，那大道也无言，并不曾给他对话的机会。
三百年，前一百年是一往无前，中一百年是百折不挠，后一百年是纵九死亦不悔。
但当这三百年都过，身心的所有都被耗尽，云华突然地，万念俱灰。
真的是突然地。
云华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时刻。
六年前的那一天，前一天，他还在想着，不行，不能就这样，我还要再搏一次，甚至一次不够，两次、三次、无数次，一直到死，我都不能放弃！
那一天晚上，他没有修炼，而就是坐在窗前，淡淡地想着这个问题。
月亮渐渐升起。
月华渐渐盈满天地。
那么美的一个夜晚！
云华却突然地，也是莫名地，完全没有道理地，心中那最后的一点光，熄灭了，生命里那最后的一点倔强，消失了。
他是什么时候变老的？
就在那一晚。
那一晚，云华在月华如水的窗前坐了一整夜，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中，从他的心里，像是水一样地，流出去，让他变成一截仿佛槁木死灰。
晨光来时去照镜。
一夜之间，他的头发从乌黑变成灰白。
真的只是一夜之间！
只是出奇地，云华却没有多少意外，仿佛他早就知道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然后。
然后他就告老还乡，从宗门来到了五云城。
他没有去家族。
曾祖一辈逝，祖父一辈逝，父母一辈逝，他这一辈逝，待到他的儿女这一辈又逝，家族就只是族而不是家。
尽管在族里，这几百年来，他始终都是传说和神话。
但传说也好，神话也罢，这都是他们自己的热闹、向往和故事，和他无关。
曾经是和他有关的，但现在已经没有。
现在还活着的，就仅仅只是活着而已的一个糟老头罢了。
“山峰从来不吝啬把绝望，赐予它的攀爬者。”
云华很多年前在宗门看到这么一句话，当时看的时候哂然一笑，随即弃于脚下，这些年里，这句话却常萦绕耳边。
原来当初意气风发雄图万丈的岁月里，他背后的行囊中，从来就装着这句话，只是它一直默不作声。
它默不作声。
他却渐渐不堪重负。
直到有朝一日，卸下行囊，他才发现这件行李。
……
从服下筑基丹然后在匪夷所思的修炼状态中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的时间，对于云华来说，简直比两百年还要漫长。
因为他用两天的时间，回溯了他三百多年接近四百年的过往。
那些天真。
那些憧憬。
那些高昂。
那些激荡。
然后，那些低沉，那些失望，那些沦落，那些绝望……
三四百年的岁月里，那些所有所有，俱都在这两天的时间里，聚集在一起地，向他袭来。
很多很多事，云华都觉得他已经忘记和遗失了的。
但其实，并没有。
它们一直都在。
不管是那些最初的天真，还是那些最后的绝望，以至于中间那些所有的辗转和反复。
都在。
全都在！
也是这番不请自来的回首，才让云华重新发现，原来，过去的那么多年的岁月里，他有过那么多的欢笑、那么多的泪水。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淡然背后，绝望盘踞。
“原来我的梦还在，并没有丢。”
又是一个夜晚，一个月华如水的夜晚。
云华抬起手来，轻轻拭去了两边眼角的一些泪痕。
这一拭，也同时拭去了这两天开始之前的那些害怕、毛骨悚然、心里发冷。
现在，他的心里，真的是一派淡然。
而这淡然背后，甚至有某种生机，重新泛起。
“山峰从来不吝啬把绝望，赐予它的攀爬者。”
是的。
确实如此。
但是。
“大道也从来不吝啬把阳光，洒于它的追逐者。”
哪怕这阳光，只是幻影。
幻影也从阳光来。
就算最终证明，这真的只是一个幻影，我也不再绝望。
因为这一刻，我真的看到了阳光！
就算最终，这阳光不属于我，但我也至少证明了，这阳光，是真的真的存在！
月光下，云华抬起脸，用整个脸去迎接这月光。
好像此刻的这并不是月光，而是阳光。他感受到的，也不是清冷，而是温暖。
平静之中，笑容渐渐地泛起在他的脸上。
可能是因为月光映衬的缘故吧。
那笑容，竟然也仿佛带上了一些皎洁的样子，依稀看去，甚至会让人觉得，笑容底下的那欢欣，并不输少年。
云华已经决定，明天就去那青叶子药铺，然后走到那小孩儿的面前。
而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是什么云华都能够接受，而且是平静且坦然地接受。
不管这是一个陷阱，他即将迎接死亡。
还是这是一道天光，他正在被大道所垂怜。
“生或者死，这并不是一个问题。”
“重要的是，不能像死一样地生。”
要么把死给我，我无悔，无惧，接受。
要么把生给我。
我要再拼搏……
没有多少年。
只要我还没死，谁他妈的都别想把拼搏再从我的生命里拿走，包括我自己！




全知全能者 第187章 你说你来自青林宗？很巧，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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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渐落晓星沉，风摇庭树作森森。晨曦缓放天光出，直到朝阳御空临。
第二天。
早晨。
当阳光真的到来，出了屋子，站在阳光下，云华满身满心，都是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