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全能者

仿佛在冥狱之中，被关了一百年。
今朝终于得见天日。
而事实，可能也与此并没有太大区别。
带着别样的心情，几乎是仪式般庄重地进行着一番洗漱，云华甚至还洗了个澡，然后，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小侧门，出了城主府。
这一次在大街上走，云华没有背着手，而是把两手自然地垂放在两边身侧。
这其实只是绝大多数人走路时的姿态，但当云华也这般姿态的时候，一种并不显眼却又并不能让人忽视的气势，便从他的身上，“升腾”了起来。
以至于卖炊饼的那位老汉，远远地看到这位老哥走来，一时间，竟是有点不太敢认。
“老弟，咋了，看大姑娘呢？”
来到摊车前，云华率先出声招呼。
“老哥，你，你……”
老汉有点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他“认识”了好几年的老哥，这个时候，给他的感觉很陌生。
不止是头发由白转黑，整个人都像是年轻了好多岁。
而某些他说不出来的东西，更是和往日大不一样。
总之，就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云华心中一笑，同时却也喟然一叹，这炊饼，以后吃起来，可能无法再像往日那般香了。
“我没事，我很好！”
云华尽量如往日般地微笑，“老弟，别呆了，来，炊饼走起！”
吃炊饼的时间，两人还有一些谈话。
云华想多谈谈的，对面却始终无法进入节奏，失了往日的侃侃。
“老弟，我走了，记得明日还给我留一个啊！”
挥挥手，云华留给摊车一个背影，而老汉望着这个背影，莫名其妙地就怔看了好久，都忘了出声招徕往来的行人，直到被一位老顾客打断这怔愣。
这头，云华慢慢地靠近那青叶子药铺。
他本来想直接进去的。
但是。
人太多。
一个小小的药铺，变成了车水马龙的集中地。
不过，虽热闹，却并不喧闹和吵闹。
进去的人也很快就出来，然后多半把手放在自己的兜里或怀里，警惕地四处张望，如临大敌，随后便是急匆匆地离开，带着警惕，带着急切，带着高兴，也带着激动。
而聚集在药铺门口的那些人，则或用羡慕的眼神看着离去之人的背影，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们前方药铺的里面。
见得这般情形，云华改变了一开始的打算，远远地站在街口，并未上前。
这一站，就站到了傍晚。
药铺打烊。
铺子被从里面关起。
半晌后，铺子后面转角的一条街道，云华遥遥地跟在一老一少两人的身后。
一老一少的步伐渐缓，渐止，然后转过身来。
云华的脚步则是不停。
直到靠近。
“在下云华，见过阁下！”
云华抱拳见礼，向着对面。
只是他抱拳见礼的对象，并不是对面的那老者，而是老者边上的那少年。
温东华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身侧。
“在下叶小叶，见过阁下。”
叶小叶同样抱拳回礼，然后不待对面反应，直接说道：
“把你这两天想的东西，给我。”
“我给你想要的。”
听得叶小叶这话，温东华再次一愣。
而云华就更是大愣。
甚至，云华愣了好一会儿。
待从这愣中回神，他这次不是抱拳见礼了，而是深深的一个躬身，“悉遵阁下之吩咐！”
不过，虽然恭敬，而且是相当之恭敬，云华的神情却是平和的，并不见有多少的紧张，“阁下，我这两天想的东西有点多，于纸上写就，或有不便。不知阁下可否邀我喝上一杯水酒？”
“我的酒只邀佳客。三天前，你不够资格喝，现在，倒是可以。”
“请！”
叶小叶伸手作邀，然后，他又转对身边的温东华道：“温老，你是地主，还得麻烦你设个席。”
“好的，我这就去办。”
说完这话，温东华直接大步离开了。
而叶小叶和云华这边，则是两人相偕地慢步走着，方向是药园的方向。
一路无言。
待两人到达药园时，酒席已经备好，温东华见过两人，然后便拱拱手离开。
叶小叶未作挽留。
“阁下，请！”
叶小叶伸手示意道。
“阁下，请！”
云华躬身恭声道。
叶小叶微微一笑，当先就座。
“大道虽大，不过一条。天地虽大，也不过天上与地上。在此人间，为这相逢，来，我们干上一杯！”
杯是约摸二两的杯，不过盛的也确实是“水酒”。
连地球上华夏古代的米酒都比不上。
其实这里的酒本来是有度数的，但今天这席上的酒，温东华应是特意勾兑过。
倒是有心了。
“谢阁下！”
对面刚才，只用一句话，便让云华确定了心中的某些猜测。
而此时，这样的一句话，更是在加深着云华心中的某些猜测。
刚才，他们两人见面的那一刻，云华便已确定了很多东西了。
三天前，他确实是忽视了一连串的不该忽视的问题，但当今天把那些问题装在脑子里再站在这少年的面前时，很多东西，就不须证而已自明了。
关于对面是不是修者。
若是修者，层次又是如何。
等等这些。
见面的瞬间，云华就确定了对面是修者。但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确定对面的修为有多高。
不确定本身就是一种确定。
“阁下，我的故事有点长。”
喝下杯中酒，云华缓缓说道。
“无妨，这夜够长，这酒也够多。”
接下来，叶小叶无声。
而对面却开始了漫长且平静的讲述，故事从五云城开始，从五云城外一个叫做云家镇的地方开始……
云家镇。
五云城。
南林郡。
九江州。
而之后，地图再次地向外扩展开，云华的足迹，遍布以九江州为中心的近十一个州。
故事本身，其实并不算太过精彩。
但这是一个修者三百多年的真实的过往。
当一位老人用平和的话语平静地述着这三百多年，三百多年生命中，属于生命本身的那些精彩和激荡，便一点点地积聚着力量，冲破那平和，冲破那平静，也冲破那话语，仿佛再一次真实地降临于这世间。
生命这种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惊喜。
不信请将一株小草，妆点在万里枯寂的荒原中，又或者，千仞死灰的山顶上。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大亮。
故事收束，而满满的一大坛酒，也已经所剩不多。
叶小叶先给对面的杯中倒满，再倒向自己的杯中时，已只有半杯。
不过这无妨。
一杯是酒，半杯一样是酒。
“阁下，这波却是我赚了。来，请！”叶小叶举杯相请这最后一杯。
云华默默地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一夜的讲述，他不止是把他的过往讲给对面的人听，更是把那过往掏出来给自己看，一点点，一件件。
掏完，看完。
那些过往还在，却又仿佛被清空了。
整个人，从内到外，从心到身，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老云，你说你出身，青林宗？”
叶小叶换了个称呼。
云华一愣。
愣于这称呼，也愣于这问话。
“是的，阁下。”
他有点莫名所以地回答道。
“那你无需叫我阁下。”
“很巧，我也是来自青林宗。”
叶小叶站起身来，自两人见面起首次地向着云华这边微微躬身，“在下叶小叶，见过师兄！”
怎么会？
怎么会！
云华瞠目结舌。
坐在那里，都忘了站起，云华这一刻只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以至于开始意识模糊，然后出现了幻听。
但立马他就意味到，这不可能是幻听！
“可我在青林宗并未见过你！”
怔愣之中，云华的反应有点迟钝，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之迟钝，像极了一个被催眠的人。
“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你！”
这有点小尴尬。
“老云，青林宗莫非不大，不然，你怎知没有我这么一号人？”





全知全能者 第1234章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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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充别的宗门的人，这是一件性质非常恶劣的事情，要是让道盟知道，妥妥的送入绝灵仙海没跑了。
但对方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是打定主意要把他留在这里？
一时间，云华的心里闪过惊怒、可笑以至于滑稽等等情绪。
但最多的，却还是荒谬。
以对方这样一位高人，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我是不能把你怎样，但难道做着这样的事，你的心里真的就没有负担？不怕有大能追究？
云华心里，情绪辗转。
他也没做什么防御或逃跑之类的事，没有用的。
他连对方的修为境界都看不清楚，是一点也看不清楚的那种，这只能意味着一种情况，那就是对面层次比他高，而且是高得多。
而且，对方也明显是有备而来。
在这样一个两大劣势下，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还手的余地。
但是下一刻，云华震惊了。
因为对面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老云，呐，你看看，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云华眼睛瞪得老大，然后他也不自觉地把手伸进怀里，同样掏出一块木牌。
两人手中的木牌，都不需要细看，就知必是同一出处，因为木材的纹路、木牌的样式，甚至是木牌上凹刻的字迹等等，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叶小叶把手中的木牌递给对面，顺便从对面手中拿过了木牌。
云华茫然地低下头看去。
【青林宗，枫叶谷，叶小叶】
“你是枫叶谷的弟子？”
说着这话，云华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巧了，他就是出身枫叶谷！
【青林宗，枫叶谷，云华】
看着手中木牌上的这行身份标识，叶小叶微微摇了摇头，这事，你说吧这事……
“老云，说实话，我不知道青林宗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枫叶谷在哪里，但我真的是青林宗枫叶谷的弟子！”
叶小叶说得极为诚恳。
但再怎么诚恳，也得有人信啊？
云华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对面。
我打不过你。
是，这我知道。
但你也别想随意欺辱我！
“一、五、十二。”
叶小叶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云华双目直接圆睁，像是遇见了什么绝大恐怖，“你，你……”
再次摇了摇头，然后叶小叶背了长长的一段话，而背完这话，他也不管对面什么反应，直接在边上坐下了。
云华则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再无法维持站立的姿态，也软软地坐在了之前所坐的椅子上。
不过他是瘫坐。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云华两眼完全失神，嘴里不停地喃喃着。
叶小叶出身九大仙宗之一的凌霄宗，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不过若是去凌霄宗问一问有没有这号人，肯定是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而且多半是不知道的人更多。
没办法，凌霄宗太大了，散落四处常年不在山门的人更多。
人家几百年甚至更长时间都不在山门，从哪能知道这你才冒出几年的人？
那不扯蛋呢。
就是问叶小叶自个儿，他有多少同辈的师兄弟什么的，他也不知道啊。
不是说具体数目不知道，是就连个大概都不知道！
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还是更多，基本数量级都搞不清楚的！
所以之前他才对云华说“青林宗是不是很小”，小到像一个家族什么的那样，不然没道理一听就否认。
嗯，叶小叶青林宗的身份也是货真价实。
他手中的这块牌子是证明。
他屋里的那份介绍信是证明。
他刚才随口说出的“一、五、十二”以及后面背出的那段话就更是证明了。
叶小叶不知道青林宗是不是凌霄宗的下属宗门或者白手套什么的，又或者两宗间只是有着一些简单的“业务往来”，比如搞个套牌什么的，这其实很正常。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多穿马甲少挨刀，这是基本常识好吧！
穿着青林宗的马甲，遇到来自青林宗的人，说巧，其实也不算多巧。
因为这是九江州辖下！
而青林宗便是九江州的霸主之一，其宗下弟子开枝散叶，但凡在九江州，甚至九江州附近，遇见青林宗的人应该都不能算稀奇。
不过云华也是青林宗枫叶谷的，这就有点，嗯，碰巧了哈！
云华神情恍惚。
对面是冒充？
不是。
现在他手里的这个牌子就是证明。
对面是更恶劣也更恐怖的身份窍取？
也不是。
他后面说出的两句话就是证明。
前面那句，青林宗很多人都知道，但后面那句，枫叶谷知道的人，连他自己在内，不超过五个！
偏巧另外四个人的情况他都清楚！
那么……
这个时候，因为太过震惊以至神情恍惚，云华的脑子转得有点慢，但慢归慢，下一刻，他还是想到了一个可能！
也是这个可能让他一下子从恍惚中彻底清醒过来。
“叶……叶前辈，你是我枫叶谷的……前辈？”
叫谁前辈呢！
我这身体正儿八经的十四岁！
唔，快要十五了。
真是时光电逝岁月如飞啊！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皇图霸业笑谈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不是前辈！”
叶小叶神情严肃地声明。
那……
云华又傻眼了。
对方如果真是青林宗的人，那必是前辈。
否则就是假冒。
对方若是假冒，那这时不是正应该借他的话，坐实“前辈”的身份吗？
“老云，青林宗，嗯，我不问青林宗了，我就问枫叶谷，枫叶谷有多少人？”叶小叶道。
“目前在世的，有一十七人。”
云华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在想什么，总之是很老实地回答道。
而听到他这话，叶小叶也是直接就震惊了。
好家伙！
好家伙！
十七个人，怪不得呢！
十七个人，这都不是一个家族，这就是一个家庭吧。
这个世界，因为普通人寿命较长的缘故，世间四世同堂五世同堂者彼彼皆是，甚至都可以说，很多家庭都不止十七个人呢！
“我这身份，可以在青林宗宗主那里得到证实。”
叶小叶这下也没辙，只好这般淡淡说道。
云华不敢不信。
云华同时也难以置信。
这都不能说是大事，这是一件极为至关重大的事好吧！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样吧，老云，反正这里离九江州也不远，你先去证实一下我的身份，然后再回来，到时我们彼此再倾心交流，好不？”
叶小叶道。
你不是要把我灭口？
云华瞬间就感觉死里逃生了。
而对方这话，比刚才的所有证据都更有用，一下子让云华觉得对方不可能不是青林宗的人。
但，还是那话。
这又怎么可能呢？
“谨遵前……谨遵阁下的指示！”
直到走出这药园，云华还犹如身在梦中。
而三天后，直到进入青林宗，站在宗主的面前，云华也才相信，他真的安全了！
再三天后，云华返回。
一个人。
“云华见过师弟！”
两人相对，云华一个躬身。
虽然称呼是师弟，但他的神情是恭敬的，仿佛面对前辈。
“叶小叶见过师兄。”
叶小叶微微躬身，“师兄，你没把我在这边的情况，告诉宗门吧？”
“师弟此前既已叮嘱，云华自不敢多事！”
“嗯。”
叶小叶点点头，“师兄，既然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那以后就要好好相处，明白不？”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