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问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杜醒
说话间,剑势已落定
只见楚鹤意的剑尖与冰簪正正相对,而中间却分明空隔着一人之距
剑气如冰簪破空而来的气旋交撞席卷,可那中央的空白处却诡异地不浮一粒微尘
空气骤如水墨晕染般一阵微妙波动,现出一位身形颀长的白衣年轻人,左手反握住铃子的那一支冰簪,右手持笔,笔尖则稳稳将楚鹤意剑势压停。
那般精美秀致的容貌,任谁都不会认错,他正是灵盟那位来历成谜的圣使,青衣。
可他不是仍在观想神通吗至少那神通传承正在被引动的波动绝不是虚假。
人们的视线下意识向青衣原先身在的位置寻去,却见那处确实有人,但却不是他们熟知名姓的任何一个竟然只是一个修为仅在小周天的陌生黑衣少年灵盟的人倒是舍得,怎竟甘心将如此珍贵的神通传承让给区区一个无名小卒
但人们已经顾不得在关注无关紧要之人,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正与楚鹤意对峙的青衣
画境最危险的用法,不是将对手拖进自己创作的虚幻空间,而是去画“相同之中的微小不同”,那才能最大程度地混淆真假。而青衣此前寥寥几次出手却用的都是前者,只有今日对付楚鹤意,才终于用上了画修公认最难防的手段。
楚鹤意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淡漠面孔,微笑道“长进不错。”
青衣对这句挑衅如若未闻,手臂用力,两人身形骤然分开。
“楚兄”“公子”“师兄”一众人围拥过来,正要摆出防御姿态,楚鹤意却抬手暂止。画境的干扰不同于寻常幻术,周围越乱就越是难防,今日事发突然,他还真不敢让他们贸然动作。
楚鹤意垂下手中长剑,平静望着青衣,道“灵盟是决意开战吗”
青衣神色霜寒,淡淡开口,声音却传遍八方“上清楚鹤意,假借永寂台之名行祸乱之事,为害无穷,人神共诛。”
楚鹤意一听就笑了,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下看今日之事,倒是阁下心有沟壑,事事早已准备停当,就等着我们这些人入瓮吧”
说话间楚鹤意心念电转,快速思索着眼下情势。不得不承认,此刻这一幕确实在楚鹤意预料之外或者说,与承渊此前告知他的谋算不同承渊也会出错吗
“不必多言”
青衣足尖一点,身形飘然而起。他手中墨笔凌空急急勾勒,术诀瞬成,山倾海啸般朝楚鹤意压迫而去
劲风扑面。
楚鹤意眉头微蹙,心中警惕疑惑各半,此时却也只能起剑相挡。
这青衣的行事作风楚鹤意一直捉摸不透他表现得似乎是一个懵懵懂懂的世外之人,胸无城府又不通规矩就像刚刚给楚鹤意定罪的那几句话,罪名不小,却选错了时机又全是空话,反而令人们无法相信;又像现在,他身为圣使,又如何能身先士卒一人冲杀
然而楚鹤意却又不能真将此人当做无知之辈。若当真毫无手腕,又怎么可能成为灵盟中名副其实的主事之人
楚鹤意心中的疑问,也是其他人一时尚未想明白的。
最远处。铃子自以冰簪向楚鹤意示警之后便没有了继续帮忙的意思,她也感觉到了身下阵法的轻微束缚,却毫无挣脱的想法,只在原处安之若素地观察着其他人。
离她最近之人是无极剑宗的江守。同属武宗,江守却一贯看不惯楚鹤意的行事,勿说此时楚鹤意没有败象,恐怕他就算是快死了,江守愿不愿意出手仍是两说。
铃子以自己为参照,猜测另八人的神通也是与他们自身特点相符的。她知道江守修炼无情剑,因心无杂念而使剑道更加决绝锋利,想必江守的神通便与此有关。
另一武宗之人便是天阙李氏的李素。铃子眯眼望着远方山崖依稀的那个男子身影,微微沉吟。李素这个人她不熟悉,只知道他的剑道重而沉稳,心思缜密,习惯谋定后动,一旦做出判断便绝不出错。这样一个人,很难猜测他神通的具体,但很可能与她一样,不属于战斗神通。
此刻李素显然也正在观望,身边仆从中规中矩地破解阵法,李素本人并未出手。
铃子视线转移,下一个是桃山谢云渡。
铃子有九成肯定,谢云渡的神通就与剑道有关;这不必猜,只看他现在还仍拿着剑就知道了。但谢云渡的存在,在今日关系不大。已有杀害宇文靖阳嫌疑的他,聪明的话就最好不要再掺和,帮助任何一方都是麻烦。
剩下的就都是灵盟的人了。
茯苓古地刘松风,已经是一位老长老了,从来不擅长战斗又是医修,显然得到的神通也只会与医术相关,暂时不会影响局面。
亶爰山秋泽,他虽是灵盟中人,铃子却与他有几分交情。只因其人性情天真烂漫,不喜纷争,对灵盟武宗中人一视同仁。但铃子却不敢因此判断他的神通与战斗无关,因为秋泽术修天赋极佳,又是人族与妖族大修的混血,他的神通恐怕是最难猜的。
最后是艳零,老对头了。铃子将目光移到她身上的时候,她还挑衅地看过来一眼。此女凶狠好战,平时无事也要生事,月狐族又生来拥有魅惑之能,想必艳零的神通
不好
铃子蓦然望向楚鹤意,神通之力一瞬间行转到了极致,正看见他身前咫尺之处的女子身影
“前面”铃子第一时间掐诀用了“千里传音”,却已迟了
一刹之前,楚鹤意正凝神应对青衣虚虚实实的画境,陡觉后背剧痛,就如被利器撕裂一般;当下毫不迟疑反手一剑向背后之人刺去
嗤。
剑刃穿透血肉的声音;血腥气顷刻弥漫。
竟然击中了
楚鹤意一惊回头
胸口被长剑刺穿的艳美女子朝他嫣然一笑,眉眼间尽是柔情蜜意。艳零轻快笑道“骗你的”
她的声音与铃子的提醒同时传入耳际,楚鹤意瞬间收剑回护
艳零笑容加深,下手狠狠一掌就印了过去
又是背后
楚鹤意连转身法卸去力道,平缓过气息,抬手抿去唇角溢出的一丝血迹。前后两次的感觉于他都是一样真实,但艳零真正的攻击却在后者。毫无疑问,她正是借助了新得的神通。
“楚公子,”艳零弹了弹指尖的血珠,吃吃笑道“想要打中你可是好不容易呢。”
笑声未落,她已再次纵身而上
某一瞬,艳零的目光又一次与铃子交错而过,眸中笑意莫测。
惑乱、迷雾,消除真实;谎言来自人心妄念,信即为真。神通“不破妄”,恰与铃子相反
第九十五章 未尽之剑
目之所见不可信。
耳之所闻不可信。
触之所感不可信。
这几近是封锁了他全部感知能力的一场孤战。
楚鹤意没有足够的时间将自己的神通领悟得到,不知道拥有神通究竟是什么感受,才未想到艳零竟能将新得的“不破妄”运用到如此地步就仿佛那根本是她天性的本能
而青衣的画境则更加深了他的艰难。原本楚鹤意已断定此人只擅围困不擅攻杀,却不曾想战斗经验平平的青衣竟然眼力精准至此,让艳零的威胁何止加重数倍。
接下来该当如何
楚鹤意持剑而立,澎湃的真力在经脉间流转不息,全身防御无疏,牢牢防备着下一刻可能从任何方向而来爆发的攻势。
完美无缺的守势;也仅此而已。
若他是原本的楚鹤意,他确实应该对这样的僵局束手无策。
但他早已不是。
“汀”
轻灵的声音回响在楚鹤意的识海,只有他一人听得。
一枚铜钱被高高抛起,在虚无的意识中无声翻转,不知休止;渐有一片玄之又玄的气蕴升腾,本是无形,却又如云渐浓。
若有人此刻与楚鹤意对视,就会发现他瞳孔中全然没有映射一丝外界实景,反而如盲人的双眼一般大雾弥漫,幽黑无物,却无端有一种时间凝凝转转的诡异之感。
秦门易算之术,修行至高处无拘物我,可知世间千万事。
楚鹤意眼帘低垂,全身心有刹那的绝对静止,手腕力转,长剑一瞬由静极到动极
无声血乍溅
艳零厉啸一声,捂住左臂身形暴退,面露惊骇
谁都说不出那一剑究竟有多快。
那是抛却了一切外物的一剑,乃至于抛却剑意本身那一刻在楚鹤意手中所握的,已无所谓剑或是其它;那仅仅、就是一柄纯粹的杀人利器
只这一剑,观者失声。
一直以来楚鹤意都以长袖善舞笑面示人,事必先礼后兵,而即使持兵亦甚少伤人。剑者锋利,他更是从不用的。久而久之,很多人甚至觉得楚鹤意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
但今日此刻,只这一剑,若不是青衣画境刹那间以虚化实替艳零遮挡,艳零的手臂就已经被他斩落了
“楚鹤意”艳零缓缓转动腕骨,掐去血迹,双眼凶光乍现
下一瞬,她的身形凭空掩去
画境在青衣笔下不断化生、层层叠加,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更近于真实。天地之间仿佛从未有过艳零的出现,不破妄的神通已被加强到了极致;就连铃子的眼睛也难以分辨她的真身,看到的只有一片混沌不清的幻雾。
长风细雪,拂过静立中男子的鬓角,带来一丝凉意。
无人知道的铜钱翻转至即将下落的最高之点。
楚鹤意侧身出剑,回身时收。
空无处女子闷哼声一闪即止,画境重叠,身形一晃再隐。
人们无法确认是否发生过什么。
楚鹤意仍如石雕般沉静站立,神色始终没有一丝变化;而自那一刻开始,他的剑却再未停过
一剑一剑一剑一剑
简单至极,凌厉至极。那一剑银光笼罩之处俨然已成为一片绝对死域,任何人都无可撼动,靠近即死。
攻守已经彻底扭转
楚鹤意一步未动,但此刻在所有人眼中,他才是进攻之人而艳零纵有神通在身,一次次逼近,却又不得不在交手的一刹被迫转回守势;竟无一次能够例外。
在“不破妄”与画境交叠的此刻,这等速度,以近乎费力所思、未卜先知了。
但这一幕着实令众人难以评说。
楚鹤意的剑固然是快,却已经不能称之为剑它极尽工巧,将机械的收放做到了极致,以此达到了旁人不可及的速度,却丢弃了修行中人最看重的“道”的境界。可是若要说它不好,在场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呢
“我记得你曾说过,楚鹤意在这里算不上顶尖”远处,盛玉成带着几丝恍惚低声开口。他原想说,楚鹤意已经如此,那这几人中真正顶尖的修行者又该是如何;却听铃子道
“那时是我说错了。”
方才大阵凝聚时环绕在身的辉光不知觉已散去了。铃子俯瞰着阵法中心的那一片,自语道“早该想到楚鹤意这种人,一贯是喜欢藏拙的。”
盛玉成释然道“我便想他剑道高深至此”
“你从何处看出他剑道的”铃子惊讶。
盛玉成怔了怔,迟疑道“我是见他出剑极快,大概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
铃子先是失笑,想来以盛玉成的程度也看不出那几剑更深的玄机,原来是歪打正着。不过转念一想,盛玉成的回答虽然简单,但却无意间说中了最本质之处。
盛玉成看她笑容,只叹气笑道“看来这次我又不懂装懂了。”
“没有,你说的很对。”铃子将远处每个人的神情收入眼底,道“他们只看见了楚鹤意没有把剑当做剑,却没有想想,若非早已对剑熟悉至极,那是断然做不到如此之快的。他不用剑道,并非不懂,而是太懂了。”
盛玉成明白了一些,道“那他又是在藏拙吗”
“这倒不算。”铃子道“剑道见心性,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掩饰自己真正的”
真正的性情铃子思虑到此处时微微一顿。在场的他们这几个人,谁又不知道谁又有什么掩饰的必要。所以楚鹤意的剑道,难道还有其它的不对吗
盛玉成没有听到她的后文,也习惯地未再追问。
中心那处的战斗仍在继续,却好似没有对其他人有任何影响。武宗方面无论是江守还是李素都未再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盛玉成想起楚鹤意与铃子之间的一些传闻,低声问道“你要出手吗”
铃子摇头,“不。”
她遥遥注视着远处那一点,片刻后微微蹙眉,道“除非他们做得太过分。”
血珠沿着低垂的剑尖跌落于薄雪之间。
画境无声波动。艳零终于现出身来,却一如之前,周身整洁无伤,仿佛之前的疾速交手从未发生过。
楚鹤意垂眸道“有掩饰的必要吗”
左臂,右肩,后背,小腹,颈侧;他的双眼没有去看,但他的剑却识得每一次刺破血肉之躯时的触感,绝无出错。
“厉害。”艳零看着他,忽地展颜而笑,用白皙的指节拂过下唇,浅粉色的唇瓣却霎时涂抹上了鲜血的艳红。她环视四顾,幽幽说道“不过在场之中低估了你的,恐怕不止我一个吧。”
楚鹤意未置可否。
他手中剑势微收,淡声道“直到现在,我仍然在等着二位能对今日之事给出一个说法。”
艳零五指一张,凭空握紧一条赤焰长鞭,手腕微一用力,鞭子即当空打出一道刺耳气爆。
“不是早就说过了么”艳零冷冷一笑,手扬鞭落,掀起的炙热飓风再次直冲楚鹤意而去
楚鹤意的动作却微不可察地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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