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梦行者

    旋即，众人纷纷不约而同，或多或少、与林图拉开一段距离。

    看着面前，明显开阔的柏油马路，林图面色一如既往，未起任何波澜。

    从小到大，与之相类似的冷漠白眼，林图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来回。

    从开头的忐忑不安、胆怯卑微，再到后来的漠然麻木，视若无睹。

    现如今，林图对此，早已甘之如饴。

    甚至还能抱着调侃、揶揄的心思，点评一下大众的所作所为，孰优孰劣。

    打个妥帖恰当的分数。

    嗯……按照往常眼光、借此标准来判断看待的话，今日份的他人表现，我给82分。剩下的18分，则以666的形式，展现出来。

    带着一脸欣赏的表情，林图品尝回味着，外界给自己所传递、表达的明显恶意。

    甚至于……在对方的眼神深处，林图还能敏锐捕捉到，一丝恐惧畏怖的心理状态起伏。

    林图忍俊不禁，感觉有些好笑，这些终日奔波忙碌，就连鬼神、生死都敢不知敬畏的芸芸过客。

    居然会对一个素昧平生，仅仅只是形似疯子的人，产生畏惧、害怕的负面情绪。

    就这样，林图一边品鉴着此间趣味，一边自顾自慢悠悠赶路。不知不觉，便回到了，自家的逼仄小窝。

    动作熟稔地取出钥匙，林图心底、竟是破天荒生出几分，踌躇犹豫。

    看看自己，而今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不像乞丐的地方。

    “这下……该怎么给人家，解释交待啊……”

    林图颇为苦恼地抓抓头发，自言自语、懊丧咕哝道。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黔驴技穷、无计可施的林图，索性眼一闭，心一横。抱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惫懒心态，咬牙推开房门：

    “吱呀——”

    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林图，只觉得自己这会儿，小心脏砰砰直跳。

    有种一记大脚，踹烂别人的玻璃窗户，现在即将回去，面对接受、自己家长审判的感觉。

    然而……首当其冲，映入林图眼帘的，是一桌被干净碗碟扣住，以防热气溢散的香喷喷饭菜。

    除此之外，正屋里面，并未看见、方小霏的踪影。

    小心翼翼、打开里屋房门，林图悄咪咪，往里伸进半个脑袋。贼眉鼠眼的模样，颇像闯祸坏事的熊孩子，做贼心虚。

    只见，在里屋的木板床上，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形，正牢牢裹紧被子，发出近似、猫咪打呼噜的轻微鼾声。




第六十八章 平平淡淡才是真
    “呼……呼……呼……”

    看着里屋床上、那道正在酣睡的背影，林图暗自松了口气，旋即悄悄闭阖房门，缓步退了出去。

    抬头瞅瞅对面一系列，干净码放的锅碗瓢盆，再打量几眼自己而今浑身上下，无不挂满了‘邋遢’、‘肮脏’等形容词的躯体。

    林图一时间，竟生出几分局促不安、格格不入的微妙难言心理。

    手持香皂、快步来到屋门外的水龙头前，林图仓促潦草地，大致洗了一遍双手。当然没像酱爆一般，露出半块尻股，再顺便做个全身清洁。

    转身回到屋内，林图弯腰、从床底下的简陋木柜里，取出一套洗得发白的老式帆布大衣。随即将其三下五除二，塞入某个塑料袋中。

    拍拍手、宣布大功告成，林图这才后知后觉，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赶忙从裤兜内，摸出自己的山寨机‘华勺’，林图将其翻来覆去、大致检查一遍，发现并无损伤后，不由得浑身遍体，都缓缓放松下来。

    “地摊货……可真够结实的。”

    华勺的剩余储备电量、还有很多，摩挲着完好无损的手机屏幕，林图情不自禁，赞了一声发自肺腑的由衷感叹。

    怀着劫后余生的至诚庆幸，林图随手拎起，旁边装载盛放大衣的透明塑料袋，继而将手机物归原位，头也不回、走出自家的出租屋小洋楼。

    喜干净、爱整洁，是个不可多得的优良好习惯。

    林图常常教导告诫方小霏，我们家里虽然穷，但也得穷得有志气，穷得有原则。

    不能因为……别人戴着有色眼镜评头论足，我们就无缘无故看轻自己，自暴自弃、妄自菲薄。

    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忘记。

    用它来武装自己，这样，就没有人能够，让它伤害到你。

    所以，久而久之，早熟的林图便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任谁与之相处，都会有种如沐春风，但却若即若离、莫名生疏的隔阂距离感。

    相比之下，方小霏则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模样。

    用现如今，网络上火爆传播的流行词汇，来借此形容，便是正儿八经，百分百纯度的‘高冷’、‘傲娇’。

    不过，俩兄妹却有一个，不谋而合的共通点。

    那就是……从内心深处，由内而外散发着的强大自信。

    一种，近乎于偏执的，过分自信。

    因而，尽管他们身上所穿戴的衣物，大部分来自他人施舍、用旧的二手货。

    但却从来都是一尘不染，洁净清爽的利落打扮。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外在的个人习惯，能从某种程度上，体现出该人的内心世界，到底如何。

    林图一路大步流星，没费多少时间，便钻进一家位于小巷口的，简陋私人澡堂之内。

    “单间。”

    顺手撕下一袋柜台上的一次性沐浴露，林图自觉打开手机，扫完贴在面前的店家二维码，按照平常价格主动付款。

    坐在柜台后面的中年老板娘，正蜷在椅子里，美滋滋刷着快手。

    活像一只，身材傲视群雄的胖橘。

    “哟，这不是那谁嘛，怎么大中午的，偏偏跑过来——”

    眼见顾客上门，老板娘头都没抬，场面话先脱口而出。

    当她看清，那个站在对面、常年光顾本店的熟客，而今是副何等尊容时。脸上挂着的洋溢笑容，不由得猛然一滞，极其明显地僵硬了……那么一瞬间。

    “中午好啊，大婶，麻烦你了。”

    然而……林图貌似没带任何，有关自我检讨一番的觉悟。嘴角噙着灿烂笑意，热情恳切地朝老板娘打招呼道。

    “不、不麻烦，进去左转103，那间浴室……暂时还没人用。”

    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林图几个来回，伴随着一旁‘叮，支付宝到账，十、二、元’的电子合成音，老板娘这才，犹自迟疑缓慢开口。

    覆盖在脸上的职业化笑容，怎么看……怎么牵强附会。

    “行，那我就先进去了，大婶您忙。”

    头也不回摆摆手，林图一马当先钻进浴室，宛若一道黑色闪电。

    尴尬勉强地‘呵呵’笑了两声，干巴巴的声音充满敷衍。老板娘兀自犹豫半晌，都已经涌到嘴边的‘节约用水’友善提醒，终是彷徨许久、并未出声。

    伸出三十斤左右的壮硕胳膊，将旁边的小太阳往近挪了挪。

    老板娘面带不爽，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嘟囔了几句。旋即翻过身子，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软塌塌窝在靠椅中，抱着手机刷着快手，玩得不亦乐乎。

    经过一番从头到脚、全方位的细致冲洗，林图只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穿着那件随同日月变迁，逐渐由宽大松弛，转化为合身得体的老旧大衣。离开澡堂、回到家中的林图捋捋头发，揭开犹有热气流淌的热腾腾饭菜。

    也不知道方小霏今天、转性了还是怎么，居然费神劳力，做了好几盘炒菜。

    外加上，电饭煲内的软糯米饭，林图自是毫不客气半分，盛了满满一碗，便大快朵颐、狼吞虎咽起来。

    日子在一天天变好，短短半个月时间，林图身上便积攒了、小两万元的家底。

    自打黑衣无面人，突然闯入自己的宁静生活，原本规划完毕、本该按图索骥的作息节奏，早已被打乱得支离破碎。

    除开最初的猝不及防、茫然失措，林图竟是依稀觉得……

    灰暗无光的未来，莫名有了盼头。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希冀。

    以风卷残云之势，林图很快便解决消灭了、面前散发着浓郁麦香的米饭。

    点滴米粒黏在嘴边，林图顾不得将其揩去，而是拍拍肚皮，大致掂量、权衡了一会儿。遂屁颠屁颠离开座位，乐淘淘重新打了碗米饭回来。

    不知怎的，最近这段时间，林图发觉自己的饭量，莫名其妙大出不少。

    许是青春期飞速发育、正在长身体的缘故，林图也就无需留意太多，先把自己的肚皮填饱，作为第一要紧的头等大事。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



第六十九章 远来是客（上）
    一边扒拉几口饭菜，林图一边瞅瞅时间，估摸着方小霏差不多快要醒了，遂起身离开座位、准备前往里屋，履行自己每日‘天然生物钟’的职责。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声音颇有规律地响了三下，便再无任何动静。

    原本即将推开里屋房门的手臂、猝然僵在半空，林图缓缓偏转过身，腮帮子被饭菜填得鼓鼓囊囊，面部表情变幻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种敲门习惯……

    他可是闻所未闻，非常陌生。

    会是谁，在这个恰恰凑巧的敏感时刻，无事不登三宝殿

    望着老旧的棕红色门板，林图默默站在原地，与之僵持了数秒之久。

    静静凝视的动作、没有丝毫改变，仿佛想要透过房门，观察到外面的具体景象。

    站在外面的那人，貌似极其富有耐心，居然从始至终，再没闹出半点波动。

    静候等待了片刻时长，下意识敲打腿部的手指、骤然停歇。揉了揉紧锁蜷皱的眉心，林图深吸口气，旋即按住门把手，当机立断拉开房门：

    “吱呀——”

    从楼顶隔断间洒下的阳光，纷纷扬扬散落在地。林图不由得轻微眯起眼睛，面前这人的存在，可以说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您是……上次来这里，进行人口调查的普查员”

    “请问有什么事吗”

    吞咽掉含在嘴里的食物，林图站在门口，把住房门，朝对面那人展露出一个、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

    “你好，又见面了。”

    与林图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姓普查员，微笑着、不置可否点点头。

    此时此刻，他身穿一袭黑色风衣，双手揣兜，活像传说中的‘神鬼莫测’燕双鹰。

    然而……钢铁直男性子的林图，好像并不领情。甚至还表现出铁憨憨一般、令人汗颜的强大情商。

    不依不饶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请对方进去的意思。林图脸上的神态表情，分明在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哥们’。

    看着对方那副，宛若长了一颗榆木疙瘩脑袋的耿直模样，年轻的普查员自是没有，与其斤斤计较、讨价还价。

    礼貌而又不失尴尬地微微挠头，普查员举止谨慎地躬下腰身，抬起一只手臂、挡在嘴边，俯首在其耳畔低声说道：

    “其实呢，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有些疑惑，还需要你替我解答一二，还望小兄弟、能够行个方便。”

    颇为配合地贴近对方，闻言，林图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含笑着顿了顿首、表示理解。

    随即侧身让开一条缝隙，将普查员迎进屋内。

    并未由于自己方才的粗鲁莽撞，便做出其他不善、亦或者友善的行为。林图起身给对方，搬了一条凳子，并顺手将杯热水，递到普查员身前。

    示意对方不必客气，先行坐下再说。林图缓步回到原位，抄起碗筷继续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起来。

    “你应该……已经吃过了吧”

    嘴里塞满了食物，将一根焦黄油亮的土豆条、继续强撑着填入嘴中。林图抬起脑袋，‘热情好客’地含糊不清问道。

    普查员：“……”

    小兄弟，你这接人待物的说话方式……大概有些不太正常吧！

    普查员心底原本刚寻思着，准备回句‘吃过了’，却是怎么感觉、怎么不对劲。

    按照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的语言艺术来讲，他这句话里里外外，明显透露着一种，不想让自己饱餐果腹的味道。

    果不其然，林图根本没有起身，欲给普查员、添置一副新鲜碗筷的念头和想法。自顾自礼节性地问完上句话后，便接着对付围了自己一圈的热气腾腾饭菜。

    对于林图的如此做派，普查员仅仅是混不在意地笑了笑。

    端起水杯浅酌一口，普查员内心思绪翻滚，尽量采取些许含蓄委婉的词汇，来构成接下来的开场白：

    “嗯……小兄弟的热心款待，我已经是有所领教。吃喝这种生活方面的庸俗繁琐小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今天我特此前来，只不过是受人所托。外加上……自身的一些兴趣及好奇，所以有着数目不少的问题，想要——”

    没等普查员说完，林图便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了剩下的米饭。将嘴边与碗里的点滴米粒、收拾拨拉干净，林图兀自摆摆手，客套平和地打断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