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梦行者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安徒没有生
在这一刹那间,即便是林图、也想为郭巨大声拍手叫好,接连称赞有加。
“咦这是什么……”
伴随着那声‘咔嚓’响动,郭巨仿佛是从某种癫狂状态下、清醒了过来。
他浑浑噩噩地将条锄换到左手之上,似乎是并未打算、放弃掉活埋亲子的想法,仅仅只不过是想看看,自己挖掘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再动手开工罢了。
俯下身子、在土坑中缓慢摸索着,哪怕是自己的长髯、沾染到了些许泥土,郭巨也浑不在意。
最后,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之下,只见郭巨哆哆嗦嗦着、从土坑中极为吃力地直起腰杆来,在那不停发颤着的右手手心,死死攥着一条半尺有余的细腻素绢。
将条锄放在旁边,郭巨的双手如同打摆子一般,微微颤抖着、将整张素绢缓缓打开。
舔了舔沾惹尘土、干裂发白的嘴唇,郭巨揉了揉浑浊不堪、布满血丝的双眼,看起来竟像是在……辨认些什么东西似的。
想必……素绢上肯定记载了某种、不能为人所知的事物。
那道宛若打碎瓦罐的声音,有好些个离郭巨较近的人,都亲耳听到了。
大家屏气凝神,纷纷紧盯着郭巨手上的那条素绢,都想知道在那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恍若心跳声都清晰可闻,时间一度陷入凝滞。众人第一次体会到了,“度日如年”,到底是种什么感受。
不知道就这样过去了多长时间,仿佛连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最终,这种令人窒息的压抑环境,被郭巨给亲手打破:
“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吾儿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啊!!!”
对着天空嘶吼完毕,郭巨的面部表情、都开始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郭孝廉宛若患了失心疯一般,一边嘴里不停念叨着‘感谢上苍’,一边疯狂地朝地上磕头,即使是方才、自己的老母亲身驾临,也没见郭巨有如此殷勤过。
这下可好,倘若郭巨不这样做,也就罢了,结果就因为他如此一个、扣人心弦的莫名其妙动作,导致四周原本负责看戏的吃瓜群众,尽皆绷不住了。
被好奇心塞满的众人你推我搡,纷纷朝着郭巨身边鱼贯涌来,待大家看清土坑中、被郭巨打碎的,到底是何物品之际,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其剧烈反响,比刚才众人得知、郭巨要埋儿奉母所引发的轩然大波,还得热闹三分。
原来……在那土坑最深处的某块角落里,赫然埋藏着一个瓦罐。
而在那被郭巨无心之举、所打破的瓦罐裂口处,能够清晰地看见,其腹部整齐码放的饼状黄金!!!
好嘛,这下就像往加热的油锅中、倒进一盆水般那么简单,旁观的路人们登时炸开了锅。
大家闹得沸沸扬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比那午时三刻的闹市中心还要聒噪,简直是同养鸡场一齐开嗓、合唱‘你太美’的恢弘景象,不相上下。
第一百零四章 好酒红人脸
西汉的民风是质朴的,西汉的劳动百姓是单纯的。
街坊邻居们从小到大,哪见过这么多的钱大家纷纷七嘴八舌、议论个不休,有些人的呼吸、甚至就在此时此刻,都开始逐渐变得粗重了起来。
郭巨依旧将自己整个人、都死死地跪伏在这片土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条纤薄素娟,喜极而泣的哭嚎声抑扬顿挫、有声有色。
放置于旁边的襁褓,跟随着自己的老父亲一起哭喊,真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这边唱来那边和’。
只不过……现在的吃瓜群众们、哪还顾得上这个
大家的所有注意力,而今几乎全都放在那坛黄金之上,恨不得现在就揣上两块回家去,向自己的臭婆娘炫耀一二。
所以说……在此时此刻,一位心有灵犀神队友的绝妙作用,就恰如其分体现了出来。
郭氏妻踉踉跄跄地挤开人群,根本没朝土坑中打量过一眼。
先是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孩子、紧紧地搂在怀中,泪如泉涌的同时、却仍旧在轻声地安慰着幼小婴儿。
真正做到了何为沉默着流泪,嘴角却挂着微笑。
直到襁褓渐渐趋于安静,郭氏妻这才抹抹眼泪,脚步踉跄地来到、快要哭断气的自家夫君面前,将其吃力地搀扶了起来。
“夫郎,夫郎莫要再哭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快点给奴家说来听听。”
听见妻子轻柔和煦的声音,半躺在对方怀中的郭巨、迟钝地抬起脑袋,一双眼睛早已哭得通红、肿胀无比。
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早已刺痛嘶哑得说不出话来。郭巨只好哆哆嗦嗦地、将手中素绢交给妻子,示意她将其打开看看。
一只手搂着襁褓,怀中躺着郭巨,郭氏妻单手将素绢甩开。奈何自己并不识字,郭氏妻只好将自家夫君暂且放下,善意提醒对方好好休息。
目光在周围叽叽喳喳的人群中、搜寻良久,郭氏妻眼前一亮,找见了另一位在本县县城、德高望重的读书人。
那是个年纪同郭巨、相差无几的中年儒生,当郭氏妻向着对方缓缓靠近之时,四周的老百姓、纷纷给她让出一条路来,不敢阻拦。
待郭氏妻站在对方面前之际,中年儒生不失风度地向她见礼,郭氏妻赶忙还礼,随即将手中素绢交予儒生,拜托人家给自己辨识一二。
对此,中年儒生不慌不忙地将整张素绢摊开,继而稍微眯了眯眼,上下大致阅览一番,便清清嗓子,准备诵读。
既然读书人发出了‘清嗓子’这个信号,那么也就代表着,意在告诉全场的所有人,自己要开始装逼了,莫要大声喧哗、扰人清净。
果不其然,随着中年儒生做出了这个动作,街坊邻居们、尽皆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哪怕眼下、自己对于那坛黄金再有觊觎,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眼神目光中、多流连几圈,未曾表露出来。
古代对待读书人,民间还是大多怀有敬畏之意的。
只要不会严重触犯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人们在大部分时候,还是愿意给对方三分薄面,以维护人家作为知识分子的尊严。
“孝子郭巨,黄金一釜。
人间惨淡,埋儿奉母。
感天动地,以用赐汝。
官不得取,民不予夺。”
中年儒生清朗的声音,响彻在整座宅院内外。
当听到这则令人震撼的消息时,众吃瓜看客全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约而同地齐齐望向、那位中年儒生。
眼底的火热、宛若被投进了冰天雪地似的,瞬息之间烟消云散。众人颓唐地低垂下脑袋,似乎是放弃了面前的诱惑一般,眼底神色晦涩难明。
“苍天有情!吾儿命不该绝!皇天后土!请受我郭某人一拜!!!”
突然,郭巨剧烈挣扎着、从地上颤颤巍巍翻身站起。
朝着天空大声朗喝完毕,郭巨的面容神情端庄肃穆,旋即慢条斯理地清洁了一遍、自己浑身上下的全部污垢。
待自己手头上的一切工作打理结束,郭巨先是深深地朝着前方作了一揖,然后拜倒在地,行三跪九叩之大礼,其标准程度,可以说是毫厘不差。
“苍天有情,挽救生灵于水火之中,皇天后土,请受我王某人一拜。”
还没等街坊邻居们、从面面相觑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只见那位中年儒生,也随之整理了一遍自己的衣衫,继而施施然拜了下去。
就在此时此刻,从众心理在这方狭小天地之内,展现得淋漓尽致。
眼看着在场地位最高的两个读书士子,尽皆你争我抢的跪倒在地,其他人等你瞅瞅我、我瞧瞧你,竟也先后错落着跪了下去。
不多时,场面上居然再无一个站立之人。
“皇天后土,请受小民一拜!!!”
林图:“……”
从始至终目睹着下方、宛若大型邪教现场的诡异景象,林图极其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旋即握紧旁边的那杆吼西风,悄然无声地跃下房顶。
看那此情此景,想必……也是到了尘埃落定的最后关头。
了解具体事实真相的林图,实在是被隔壁那帮人、尤其是郭巨夫妇,给恶心到不行。
耐着性子、看完整场演出的他,还没等人家拉阖大幕,便急匆匆的表示退场,一闪身,遂钻进了郭巨所属的东厢房之内。
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便是守株待兔,准备好了以后,便要美美地敲打敲打、那两位道德模范一顿。
将吼西风靠在书桌旁边,林图顺势坐在靠椅之上,左顾右盼了半天,才从旁边抽出一卷竹简,继而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看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林图敏锐的听力猛然瞬间察觉到,郭氏宅邸外响起一阵、纷乱嘈杂的脚步声。
大概是街坊邻居们簇拥着郭巨夫妇,班师回朝了。
对于主客回府的此种情况,林图并没有一丝、想要遮掩自己身形的念头,也并未表现出半点、慌张的举措。
毕竟……任谁遇到这样位面倾压的优势场景,恐怕都会是一副、悠哉游哉的闲适心情。
第一百零五章 财帛动人心
“好了,这会儿夜已深了,今天诸位……就请暂且送到这里吧。”
“还不知自家老母、当下身体状况如何,若有冒犯,劳烦各位……多多担待一二。”
郭巨站在、自家宅邸门口的台阶之上,俯身放下满载着黄金的瓦罐,随即转过身去,朝着身后众人拱手施礼道。
“不打紧、不打紧,孝廉兄随心所欲即可,我等这就离去。”
“郭兄可要照顾好自家令堂的身体啊,人生到老不容易,是该让老人家多多享福才是。”
“瞧瞧你!这是说的甚么话!孝廉可是咱们这方圆百里、有名的大孝子,怎么可能舍得让自己母亲忍饥挨饿、吃糠咽菜!”
对于此,郭巨可以说是、都照顾得面面俱到,一边嘴里不停客气着‘您言重了’,一边逐个同街坊邻居们打着招呼。
“好说、好说,孝廉兄记得要多加休息、保重身体,千万莫要劳累坏了身子。”
“对啊,现在连老天爷都眷顾着你,这下光宗耀祖、发扬郭氏门楣的重任,可就全都托付在、你一个人的肩膀之上了。”
“以后发达了,孝廉可千万别忘记了我们这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亲近邻啊!”
周围热情熟络的吃瓜群众们,这会儿往死里同郭巨套着近乎,郭大善人面带微笑,将‘那是自然’四字、一直不停歇地挂在嘴边。
哪还能看出半点、方才即将丧子的凄苦悲痛之感
待四周看客稀稀拉拉、相当不舍地离开郭府以后,郭巨一直保持着谦恭有礼的得体姿态。
直到最后一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郭巨这才垂下双手,直起腰杆,抱着瓦罐同妻儿一起、踏进自家宅院以内。
“你暂且先回厢房里去,吾至正堂内看看老母,身体是否安健。”
和妻儿一前一后,越过横亘在大门前的影壁,郭巨同妻子、将怀中物品作了交换,旋即长驱直入正房,头也不回地向自己枕边人吩咐道。
郭氏妻没有答话,而是朝着自家夫君的背影、敛衽一礼,随后搂紧瓦罐,喜形于色地一路小跑,迅速赶回房中。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郭氏妻连油灯都来不及点,便首先将瓦罐、极其慎重地放在床榻旁边,比对待自己儿子、还要小心呵护三分。
仔细将里边的黄金码放整齐以后,郭氏妻轻轻捶打着背部、直起腰来,明显长出了口气。
目光在其上、迷醉欣喜地流连了许久,似乎是怎么看也看不厌一般,郭氏妻终于是一步三回首地拿起火折子,点燃了放置在书桌上的油灯。
“咦,这是何物”
待久违的昏黄色光芒、笼罩整座房间以后,郭氏妻突然发现、在书桌旁的墙角,靠着一柄如枪似槊的长柄武器,非常怪异。
对于自己和夫君的温馨小窝,郭氏妻可以说是相当熟稔、如数家珍。
几乎是看到它的第一瞬间,郭氏妻没有思考,便能下意识地断定,这并不属于郭氏财产。
正当她瞥了一眼、放在床榻旁边的那坛黄金,并准备返回正堂,向自己的夫君询问一二时。
郭氏妻没有发现,在那昏暗灯光、无法触及的房梁阴晦角落里,正有一双腿脚,悄无声息地从中甩露出来……
……
家母呼吸均匀,不知何时、早已昏睡了过去,想来应该是……受到过度惊吓的缘故。
郭巨怀中抱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将方才从头至尾、一直在照顾自家老母的街坊邻居,亲自送出郭府大门以外。
千恩万谢将对方送走,直到那人走进街道的拐角、消失不见以后,郭巨这才严丝合缝、紧紧关上府门,随即转身、快步折回自己的厢房。
“嗯……心性尚能打磨,将来可以提携这位老乡一二。”
郭巨笑眯眯抚摸着自己的长髯,眉飞色舞的表情挂在脸上,就差当场拿个大喇叭、尽情宣泄一通了。
没成想……自己的计划居然如此顺利、便成功实施完毕,这帮愚民……竟是死板呆滞到这个境界,也算是难为他们了。
每每想到这里,郭巨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一股遗憾之意。
倘若自己并未出生于、这个商贾货郎之家,恐怕未到知天命年岁,便能混个三公九卿玩玩。
“唉……生不逢时,命途多舛呐……”
郭巨仰天长叹一声,眼角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也都遮盖掩藏不住。
很明显,这个老棒槌正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ing……
步态轻盈地跨过自家宅院,郭巨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越活越年轻’,一把推开东厢房的屋门,郭巨就这般毫无防备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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