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夏佳要将湿儿抱入怀里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叹息。这一声叹息有如无声处炸响的惊雷一般。夏佳像触电般迅速闪开,湿儿也突然安静下来不叫不闹了。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原来是谁在拉二胡。悠悠的琴声时而深沉,时而激扬。拉到后来,湿儿竟然忘记身处险境,情不自禁地跟着哼了起来。一曲终了,一个老叫花颤颤巍巍地来到湿儿跟前,而夏佳却不知何时早已溜得无影无踪了。
湿儿看老叫花已经来到自己身边,再往前走非踢着自己不可。仔细一看,才发觉此人竟然是个瞎子。急忙道:“打住打住,地上有人呢!”心里责怪道:“看不清路,也不拄根拐杖,偏要双手拉胡琴。你要踢着我了,看本大侠怎么找你算账。”老叫花好像没听到,继续往前走,脚尖轻轻踢了湿儿一下,才终于发现地上有人。忙拱手道歉道:“都怪老叫花眼睛瞎了,请勿见怪!”
湿儿正要出言怒骂,突觉被点的穴道一松,一翻身便站了起来。心中暗叫奇怪,这老叫花无意的一踢,竟然解开了自己的穴道!湿儿没有说感激相救的话,倒是对刚才老叫花拉的那首曲子颇感兴趣,问道:“请问大叔,你拉的是什么小曲儿,太好听了!”“这是我自己做的曲子,还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字!”“真心好听,可以求你再拉一次不?”“就我这曲子你也爱听?”老叫花子略觉诧异,盲了的双眼似乎要放出光芒来,大概已经很久没有遇到知音了。
湿儿使劲地点了点头。马上意识到叫花子看不到她点头,便大声说道:“我非常喜欢!”“好,今儿个我从头到尾给你拉一遍。”老叫花甚是高兴,凌空拂了拂衣袖,稳稳地坐在了路边一块大石头上。湿儿暗暗吃惊,这老叫花竟然能凭空气流动的声音准确找到石头的方位,耳朵之灵世所罕见。
叫花子摆正姿势后定了定神。突然,右手一运弓,刹那间,刚才那一声叹息又破空而出,击碎了世间一切的喧嚣。老叫花一生的苦难似乎都饱含在这一声叹息里,湿儿立即被带入到旋律之中。叹息过后,旋律时而深沉,时而激昂,时而悲壮,时而傲然,湿儿被深深地吸引于其中。其间,湿儿想到现在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不禁担心起华克之的安危,切盼他尽快到身边来。听着曲子,想着华克之,湿儿竟有断肠之感,豆大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渐渐地音调婉转下行,声音更加柔和,节奏更加舒缓而趋于平静直至结束。曲子结束后湿儿仍然还沉浸在音乐中,半晌才醒转过来,拍手叫绝道:“太好听了!”湿儿觉得这首曲子非常适她现在的心情,这个老叫花子创作这首曲子的背景,应该跟自己现在的处境很相似吧?便又问道:“呃,大叔,是不是你失恋的时候写的这首曲子?”
老叫花略微害羞地摇了摇头。湿儿明白自己猜得没错,只是老叫花不好意思说罢了。又道:“我能够感觉到,你跟她分开之时非常痛苦。”老叫花脸上掠过一丝悲伤,随即淡淡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一阵山风吹来,湿儿陡觉双脚冰凉。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鞋子已被泪水浸透。没想到自己流了这么多的眼泪。赶紧掏出手绢把眼角的泪痕擦干。心想,幸好大叔是瞎子,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不然多难为情啊。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湿儿打趣地道:“大叔,你拉二胡怎么不像朗朗弹琴那样摇头晃脑啊?不会装逼,是上不了台面的哦。”老叫花笑笑道:“那太有难度了,我就随便拉拉,不上台面了吧!”湿儿道:“我很喜欢听你拉二胡!”老叫花脸上漾起开心的微笑,有道是知音难觅呀。
第六回、立山古寨:山净无尘因雪霁,门高不锁任云封(5)
(老叫化坐过的椅子)
沉默一小会后,湿儿又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老叫花来。只见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脚上的千层底也早已开了花。都五、六十来岁了,身上却一个口袋也没有。他在丐帮到底算什么人物呢?待我试探他一下。湿儿很乖地叫了一声:“大叔。”老叫花轻轻“嗯”了一声。湿儿道:“咱们行走江湖的人,都一心一意练功。你的二胡拉得这么好,肯定荒废了练功。我猜,你的武功一定稀松平常吧。”
老叫花心想,这小丫头也太淘气了,居然拐弯抹角说自己不务正业。他呵呵一笑,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淡淡地道:“武功这东西永无止境,差不多就行了吧!”
“你们丐帮中,最厉害的就数帮华克之了吧?”湿儿先前一直觉得华克之武功天下第一。及至在泰山上窥到西海龙王的飘忽掌后,有意无意地在“最厉害”前面加上“丐帮中”三个字。她刚刚又在立山寨看到丐帮的高岸谷、祖玄律等也都是顶尖高手。二位长老对夏芸儿如此尊重,那么,夏芸儿的武功应该又在这二人之上。可是夏芸儿和华克大哥谁更厉害点呢?奇怪的是,夏芸儿一直不出手,真是高深莫测。难道华克大哥在丐帮内也排不上第一吗?眼前这个叫花子年纪颇大,定然知道很多丐帮内幕消息。
哪知老叫花却答道:“我不是丐帮的。”湿儿“咦”了一声,心下奇道:“你分明是叫花子,这里又靠近丐帮总舵,怎么说自己不是丐帮的?”老叫花似乎猜到湿儿的心思,又是呵呵一笑,说道:“并非所有叫花子都是丐帮的,丐帮里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叫花子。”
湿儿越发奇怪,不禁问道:“你你的意思是?”老叫花道:“丐帮成立之初,的确全由叫花子组成。可是到后来,因为丐帮壮大了,成了天下第一大帮,一些投机取巧的人也便加入进来,有的甚至攫取了丐帮的领导权,为非作歹。”老叫花轻叹一声,又接着说道:“现在的丐帮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丐帮了!”湿儿心想,“身在丐帮却不是叫花子”的,莫非大叔是指夏芸儿么?
老叫花忽然说道:“你的朋友们快来了,我也该走啦。”说罢,站起身来。湿儿赫然看见老叫花刚刚坐过的光滑的石头上竟然留下一个大大的清晰的屁股印,顿时骇得瞠目结舌。这大叔一声不吭就给自己露了一屁股!如果用手劈开、砸碎一块巨石都不足为奇,因为手里有骨头。这个老叫花的屁股浑圆浑圆的,显然肉还比较多。这么软的屁股无声无息就把石头坐出一个屁股蛋子的印子来,那内力该有多深啊?这样的功夫估计高岸谷高长老也是做不到的。其实,湿儿已经看出,老叫花的内力远胜华克之。她偏偏不愿用华克之来做比较。在她心中,华克之永远是天下第一。
湿儿正要问“朋友们”是指谁,忽觉眼前人影一晃,老叫花突然从自己面前消失了。她忙抬头一看,老叫花已到半山腰,再一眨眼,老叫花又已到了山顶,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湿儿又是一惊,这样的轻功,也绝非华克大哥可比。
湿儿陡然想起,刚才老叫花踢自己一脚,也定是故意替自己解开穴道。他走路都不用拄拐杖,如何不知道地上躺着人?
俄顷,山后传来数匹马奔跑的声音。难道就是老叫花所说的朋友们吗?湿儿绕过山角一看,原来是夏芸儿和高岸谷等一起来了。高岸谷等面露疲态,身上血迹斑斑,显是经过了一场恶战,杀敌无数。丐帮八袋子以上的都来了,独独不见华克之。湿儿的心一紧,难道华克大哥他 但转念一想,定然是因为华克大哥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没有跟丐帮的人一起来,而是单独走开了。不管怎么说,湿儿没有见到华克之,就一直会为他担心。
湿儿掩饰不住自己心中的焦虑,开口问道:“高长老,那个哑巴女人去哪里了?”大家虽然知道哑巴女人的胸是假的,但是尚不能确定是不是假女人,所以湿儿还是称她为“哑巴女人”。高岸谷答道:“我们下山的时候她替我们断后,还在同刁民周旋。”湿儿顿时愁容满面,好像天要塌下来一般。就剩华克大哥一个人在那里对付数人,偏偏他还不能用降龙掌,那该有多危险?湿儿立即对夏芸儿道:“你们先走吧。我去找她。”
夏芸儿安慰湿儿道:“小妹妹不用害怕,哑巴女人轻功卓绝,那些刁民定然伤她不到。”湿儿当然知道华克之轻功卓绝,可是没有见到他本人就总是不能安心。夏芸儿又道:“你去了也无济于事,反而会给她添累赘。还不如先跟我们去丐帮总舵,过段时间再打探她的消息。”湿儿一想,夏芸儿说得有道理。就像上次在陕甘宁分舵一样,自己去了非但帮不上忙,还会给华克大哥添乱。华克大哥是丐帮帮,如果平安无事的话,最终会到丐帮总舵。当下便点头同意跟夏芸儿等人去丐帮总舵。
夏芸儿见湿儿的坐骑已死,便令一个丐帮子把坐骑让给她,并让她并排走在自己身边。湿儿很懂得关心体贴别人,问夏芸儿道:“夏姐姐,你刚才没受伤吧?”夏芸儿道:“不碍事,那几个刁民没有追上我们。等我们和高长老汇后再来的时候,那几个刁民已经不知去向。”湿儿实在憋得难受,忍不住问道:“夏姐姐,刚才你怎么不亲自出手呢?”夏芸儿道:“我不会武功。”夏芸儿平平常常的一句话,惊得湿儿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丐帮的怪事可真多!她平时利无比的小嘴也顿时结结巴巴起来道:“你你是九袋子,怎么怎么可能不会武功?”夏芸儿笑道:“我是文职的。”
文职竟然也可以升到九袋子!太不可思议了。湿儿追问道:“可是丐帮子升迁都靠功劳,如果不会武功的话,却如何为丐帮立功呢?”夏芸儿反问道: “我们唱歌给帮中子们听,鼓励他们多为本帮做贡献。难道不是功劳么?”夏芸儿语气如常,反倒觉得湿儿大惊小怪。湿儿一听非常高兴:“姐姐说得真对!军功章啊,有他们的一小半,也有姐姐的一大半。”夏芸儿道:“这么想就对了! ”湿儿道:“我非常向往丐帮,也想加入丐帮。我将来是不是也可以靠唱歌升为九袋子?”“只要你努力唱,准行。”
聊天稍一中断,湿儿便又开始想华克之,在心里不停地默念道:“华克大哥怎么还不来呀,华克大哥你怎么还不来呀!”夏芸儿突然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湿儿觉得丐帮诸事都透着一丝神秘,一丝诡异。平常异常开朗的她,此时也不愿轻易透露自己的真名实姓。刚才还在想华克大哥怎么还不来,现在夏芸儿问自己的名字,便随口答道:“我叫华不来。”夏芸儿乐了:“划不来。呵呵,你做什么亏本买卖了?”湿儿也被自己胡诹的名字逗乐了,道:“还没有做过生意呢,希望将来做生意的时候要划得来。”
夏芸儿又问道:“仙乡何处呢?”不是说唱歌可以升为九袋子吗?湿儿小嘴儿一张,随口唱了起来道:“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音调一变,又接着唱道:“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湿儿歌声刚歇,夏芸儿还没反应过来,已从其身后传来掌声。湿儿头一看,鼓掌的正是东方骄阳。东方骄阳道:“小姐姐唱得真好听!”湿儿脸一红,心道:“辈份乱了啊!你妈管我叫小妹妹,你管我叫小姐姐。”夏芸儿也觉着不对劲,呵斥东方骄阳道:“没大没小,叫阿姨。”东方骄阳老大不乐意,心想,她也没比我大几岁,凭什么就比我高了一辈?
丐帮总舵设在仪陇县瓦子镇上。距离立山寨不过三十里路。又行了小半个时辰,众人便已来到总舵大门前。湿儿远远看见,大门旁用斗大的字写着一行标语:“全世界无产阶级联起来!”湿儿心想,这个标语好!叫花子正是因为紧密团结在帮周围,才成了天下第一大帮。
大门内分两条道,一条大道直通前方大会堂,一条小道通向旁边的魏家山上。夏芸儿转身吩咐高岸谷等人道:“我家休息,你们也早点去休息吧。今日的事儿可不许乱说。”高岸谷等人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夏芸儿对湿儿道:“华小妹,你跟我走。”便催马往山上走去。湿儿和东方骄阳以及数十随从跟在夏芸儿身后。
魏家山不高,一袋烟的功夫,一行人已来到山顶。离山门还有十来丈远时,随行的叫花子们齐齐跳下马来。湿儿这才发现道旁立着一块石碑,上书“下马石”三字,异常地醒目。湿儿心中莫名地冒出一股寒意,便也要翻身下马。夏芸儿挥手阻止道:“华小妹就不用啦。”
山门处有上叫花子把守,基本上都是五袋以上的子,守备森严,常人等绝没任何机会混进去。湿儿心想,自己跟夏芸儿非亲非故,她将自己打发到丐帮总舵就够礼节,没想到却将自己带上山来。她对自己还真不错,没拿自己当外人。
守门的叫花子们见夏芸儿来,赶紧立正行礼。夏芸儿将马匹扔给守门的叫花子后,便领着湿儿和东方骄阳进门去了。
山顶非常开阔,坐北朝南建了一座四院,雕梁画栋,非常气派。院子四周也都有叫花子把守。进院子后,夏芸儿把湿儿安置在西厢房中,自己进了正北的那一间,东方骄阳则住在东厢房。
湿儿一路担心华克之的安危,身上不累,心却非常疲倦。匆匆洗漱了一番后,便坐在床上想华克之。华克大哥虽然忠厚老实,但还不至于傻到不会逃走吧?既然不能用降龙掌跟刁民们拼杀,见丐帮众人已经安全撤退,他也该逃之夭夭才对。他会不会受了伤呢?又会不会被刁民们抓住了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睡梦中湿儿忽然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华克之来了,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迎出门去。却发现门外风雨大作,哪里有华克之的身影?湿儿失望地到床边,又坐在那里呆呆地想念自己的华克大哥。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风雨早已停了。
“咚咚,咚咚。”真有人在敲门。湿儿这次却是缓步走去开门。她知道,华克之断然不会随便跑到夏芸儿的家里来。门外站着一个小丫鬟,向湿儿请安道:“小姐,人请你去吃晚饭。”湿儿哪有心思吃饭?可是不去甚不礼貌。便答应一声,跟着丫鬟去了。
开饭的地点并不在四院内, 而是设在山顶东北角的一个亭子里。湿儿跟着丫鬟转朱角低绮户,从院子里走到吃饭的亭子花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湿儿心想,这哪像在丐帮,分明是京城的一个大户人家。
离亭子还有老远,湿儿就已闻到饭菜香。走近一看,满满一大桌菜,水陆杂陈。什么麻辣兔丁、烤鱼、干煸牛肉丝、红烧鳝鱼、等等等等,应有尽有。湿儿本来没啥食欲,此时也不由得暗自连咽了数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