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六朝云龙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弄玉amp;龙琁

    “没多久,有人送来一壶酒,说是宫中所赐。阿君怕殃及家人,只能当着使者的面,喝下那壶鸩酒。”

    “等我赶到,阿君已经过世。我杀掉送酒的男子和吕氏那个女儿,又准备入宫去杀太后,却被羽林天军阻拦……太后重新选了一位天子,而我则开始逃亡。那几年我化身乞丐,混迹于江湖,甚至投入佛门,装成和尚,但一直被吕氏的死士追杀。直到我遇见毒宗一位长老,投入黑魔海门下。”

    “待我毒术大成,便返回洛都。两个月中,我接连毒杀吕家三十余人。吕家发疯一样找我,甚至请来焚老贼,还从江湖中找来大批鹰犬,要与我决战。那些人怎么是我的对手?我一口气又毒杀吕家十余人。没想到我杀死的吕氏族人中,有人的女儿被立皇后,不久又成了太后。终于我在汉国无法存身,远赴南荒。”

    老头说得虽然平淡,程宗扬却听得惊心动魄,以一人之力挑战汉国的后族,甚至对抗整个汉国,这老头真豁得出去。

    “那叶媪呢?”

    “阿惠和阿慈是我和阿君的邻居。我与吕氏结仇,连邻居也遭了殃,只好改名换姓,与我一道逃亡。阿慈是在途中所生,刚出生,父母便去世了。她从未见过阿君,虽然名义上是阿君的妹妹,但我一向把她看作我和阿君的女儿。那时候我剃度为僧,她们也被庵堂收留。我投入黑魔海之後,阿慈却辗转回到洛都。等我回来复仇,才发现她不仅长成了大姑娘,而且……还与吕家的人来往颇密。”

    朱老头怅然道:“当时我劝她离开,她却和我大吵一通。”

    可以想像老头当时的心情,九死一生回来报仇,却发现视如己出的小妹妹和仇家混在一起。程宗扬同情地说道:“师太这就有点过分了。”

    朱老头淡淡道:“阿慈父母家人都因我而死,她恨我也是应该的。”

    程宗扬咳了一声,“大爷,我问件事,你要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哦?”

    “只差一点就当上天子,你後悔过吗?”

    “当然後悔过。”

    朱老头道:“如果我再聪明一点,再小心一些,阿君本来不该死的。”

    “我是说,一边是阿君,一边是天子之位,让你重新选,你会选哪个?”

    “一边是紫丫头,一边是天下,让你选呢?”

    “我当然选天下。死丫头本来就是我的,还用选吗?”

    朱老头感叹道:“小程子,你比大爷当年聪明啊。”

    “哎哟,八八爷,你这好端端的,突然蹦出来一句大实话,我怎么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呢?”

    “行了,大爷的事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听说太后的父亲和兄长都是你杀的?”

    “我杀的吕氏族人多了,谁知道太后的父兄是哪个?但看她恨我的样子,多半是被我弄死的吧。”

    太后因为父兄之死,对朱老头恨之入骨,结果朱老头连她的父兄是谁都不知道,只不过因为是吕家人,就随手杀了。这要让太后知道,该吐血了吧?

    “你在南荒搞了一支近卫军,还搜罗那些手下,不会还想着反攻汉国吧?”

    “做梦都想。”

    朱老头道:“我在南荒终于想明白,以我一人之力,也许能杀掉吕家几十人、上百人,但要让吕氏灭族,只是痴心妄想。这些年,汉国的天子已经换了三位,吕氏仍然是后族。我收下阿巫,看着他的鬼王峒一点一点由弱变强,我才终于想通,除非我来扶植一位天子,才能把吕家一网打尽。”

    “然後呢?”

    “要不我会找那么多天命之人?”

    程宗扬苦笑道:“我可不想当天子。”

    “我只要灭了吕家,换一个天子。”

    “为什么要换天子?”

    “他不能是那位吕太后的後裔。”

    那位给他的阿君赐毒酒的太后吧。

    “还有吗?”

    “为什么要杀汉国的大贤良师?”

    “那些所谓被我毒杀的高手中,有一半是吕家的走狗,另一半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太平道的大贤良师,我连见都没见过。”

    有人故意往老头身上泼污水啊。这事儿根本解释不清楚,尤其是老头本来就不乾净,作案累累不说,还背着黑魔海这口黑锅。吕家想对付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他打成六朝公敌。

    “最後一个问题——你真的当过秀才吗?”

    “那当然。我那时在太学可是大名鼎鼎,整个太学,从教书的博士,到刚入学的弟子,所有读书人里头,我是打架最好的。洛都的游侠儿里头,我是读书最好的。”

    “你就接着吹吧。蔡常侍呢?”

    蔡敬仲双目紧闭,半裸着躺在石碑下,身上只有一条犊鼻裤。程宗扬忍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放心吧。活着呢。”

    朱老头道:“你逮个太监幹嘛?你屋里用得上吗?”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有用,而且是大用。”

    程宗扬摩拳擦掌地说道:“先把他送到上清观。等风声过了,把他弄回临安去。喂,知情人都灭口了吧?”

    “就剩这个活的。”

    朱老头像拍西瓜一样,拍拍蔡敬仲的脑袋。

    程宗扬赶紧拦住,“乱拍什么?小心把他脑袋拍坏了。万一拍出啥毛病,你赔得起吗?”

    蔡敬仲被朱老头用毒药封住六识,对外界一无所知。按老头的说法,保证放半个月都不会坏,连水都不用浇。

    本来找严君平的,结果半路抢了个人,还是个太监。如果是个小太监,丢了也就丢了。蔡敬仲可是汉宫的中常侍,太后的亲信。他在野外遇袭失踪,肯定是轰动朝野的大事。但比起泄漏老头的行踪,甚至暴露自己和老头的关系,这些都是小事。

    朱老头道:“小程子啊,鱼都给你捞来了,你是打算红烧?还是清蒸呢?”

    “你就瞧着吧。”

    程宗扬信心十足地说道:“看我怎么让这鱼服服贴贴,自己往我碗里钻。”

    忽然朱老头眼神一厉,盯着远处一片草丛,衣袖微微扬起。

    “别动手!我自己出来!”

    半黄的草丛微微一晃,站起一个人来。

    程宗扬张大嘴巴,“卢五哥,怎么是你?”

    第六章

    卢景拎着一隻破碗,蹲在石供桌上,一边撅着屁股捡豆子吃,一边道:“我遇见那个拉胡琴的瞎老头。原来他被人接到驿馆,和他失散的族人在一处。我在驿馆蹲了一夜,天不亮,他就和一群胡人上了山。”

    “你说他们在山上往洛都张望?他们在看什么?”

    “望气。”

    卢景道:“他们是来自魁朔的胡巫。我听他们与随行官员交谈,据说洛都有天子之气,却不在两宫之内。”

    “别开玩笑!那个拉胡琴的老头是个瞎子,望什么望!”

    “你倒是长着眼睛,见过天子之气什么样吗?”

    “这些胡人不会是来蒙事的吧?”

    “谁知道呢。反正领头的是个官,要蒙也是蒙的朝廷。”

    “那五哥你怎么跑这儿了?”

    “他们往这边来了。”

    程宗扬有点糊涂,“来幹嘛?”

    “好像是天子之气在这边吧。”

    说着卢景和程宗扬都扭头看着朱老头。朱老头被他们看得发毛,“瞅啥呢?瞅啥呢?”

    “八八爷,你要是当了皇帝,可千万给我封个大官。”

    程宗扬道:“我这人也不挑剔,一字并肩王什么的,随便给两个就行。”

    “你咋不自己去当呢?”

    “我不行。”

    程宗扬谦虚地说道:“咱没那个福份,天子之气怎么也落不到我头上。不过你年纪这么大了,当天子挺费力的。要不我跟小紫生个娃,给你当太子?你也省了再弄後宫,太麻烦不是?”

    “有啥麻烦的?大爷要是当了皇帝,先把你弄宫里。阉人那点手艺大爷刚瞧过,那活儿太糙。大爷给你弄点药,保证你走着走着,那话儿自己就掉了。”

    “好说。”

    程宗扬大方地说道:“只要死丫头答应,我是没所谓了。”

    三人一边说,一边在林中飞掠。来的有一群胡巫,还有朝廷的官员,八成也不少了宫里的太监。无论是朱老头,自己和朱老头的关系,还是只包了屁股的蔡常侍,没有一个能曝光的,让人瞧见就是一场血雨腥风。

    卢景扛着一无所觉的蔡常侍,叹道:“我是没想到你们玩这么大。娘啊,弄个太监满山乱跑。早知道打死我也不来。”

    程宗扬捂住胸口,痛苦地咳了两声,“我这不是还带着伤吗?八八爷,要不你搭把手?”

    朱老头嗤之以鼻,“你见过让皇上幹活的吗?”

    “不对!”

    卢景忽然停住脚步,“这边有人来过。”

    他俯身看着地上的痕迹,“是那些胡人。他们分散开了。”

    “咱们也分散。”

    程宗扬立刻道:“各走各的,到上清观碰面。”

    卢景把蔡敬仲放在地上,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衣物,一眨眼就把蔡敬仲打扮起来,用药水把他面孔抹得蜡黄,还戴了一副鬍鬚,看着就像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

    三人分头行动,程宗扬有意坠在最後,他现在一个人,即使被人撞见也好混过去。

    林中忽然升起一根烟柱,看方位,正是刚才那处戾太子墓的位置。紧接着又一根烟柱升起,不久是第三根、第四根……

    一共七根烟柱从林中升起,程宗扬看着七根烟柱的方位,然後转身往正北方向掠去。

    七根烟柱排列成北斗七星,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应该还有第八根——群星之主,紫微星的位置。

    几名披髮的胡人携带着各种法器在山林中穿行,前面是一个戴着鹰形金冠的大巫,他额上留着深深的伤疤,胸前佩着骨制的项链,两耳垂着圆锥形的金制耳环,腰间插着一柄狼头匕首。手里捧着一枚铜镜。後面一名盲眼的老胡人被两个胡人巫师搀扶着,艰难地迈着步,最後面是一个身穿绣衣的汉朝官员,带着几名精悍的军士。

    最前方的巫师停下脚步,盯着铜镜看了片刻,然後开口道:“江直使,北极星位当在此地。”

    那位姓江的绣衣直使体形高大,身姿挺拔,颌下留着长鬚,面容颇为威武。他微微颔首,“请大巫作法。”

    那巫师挥了挥衣袖,随行的军士取下背囊,倒出晒乾的狼粪,两名胡人蹲下身,将狼粪一一摆列整齐,洒上几种味道刺鼻的药粉,然後将十几支芦管插入地上,只露出被芦苇内膜覆盖的管口。

    为首的巫师躬下身,态度恭敬地对着盲眼老人说了几句什么。盲眼老人一手摸索着琴弦,良久才拨了一下。其中一根芦管应声而振,管口的薄膜破开,飞出一股极细的轻灰。

    为首的巫师抬手抛出一隻金环,将那根芦管套在正中,两名胡人立即移来狼粪,架上细木,用火石点燃。

    一股浓烟笔直升起,与下方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就在这时,一名军士忽然喝道:“谁!”

    说着反手摘下龙首雕弓,搭上羽箭,张弓对着山林深处。

    程宗扬认出那个姓江的官员,正是自己从舞都来时遇见的绣衣使者。他好奇那些胡人的施法仪式,不小心露了行藏,眼看那些军士纷纷举弓搭箭,指向自己的藏身之处,只好喊道:“我是过路的。”

    姓江的绣衣使者皱了皱眉,从魁朔召来胡巫望气,是太后私下的吩咐,连天子都不知晓,无论是主持其事的自己,还是随行的羽林军士,都是由太后和主掌南北二军的吕氏族人仔细挑选出来的。这人不小心撞见,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绣衣使者抬起手,正准备下令射杀那人,後面的盲眼老人却说了句什么。

    为首的巫师连忙道:“江直使,请慢!这人是琴大师的故交。琴大师曾受过此人的恩德。”

    “既然是琴大师的故交,那就罢了。”

    姓江的绣衣使者仔细看了看那个年轻人,记下他的容貌,想知道他究竟是谁,竟然敢和胡人私下勾结。

    那巫师道:“琴大师想请先生说几句话。”

    程宗扬暗暗鬆了口气,没想到这盲眼的胡琴老人竟能记住自己的声音,而且看他所受的礼遇,在部族的地位相当不俗。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程宗扬还是做足礼数,拱手道:“在下见过琴大师。”

    胡琴老人说了几句,为首的巫师替他翻译道:“琴大师很感激先生当日的帮助。若有机会,希望能请先生到魁朔部作客。”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去。”

    接着那巫师从皮囊中取出一隻金饼,“这是琴大师的酬谢,也是请先生前往魁朔的路费。”

    胡琴老人微笑着点点头,虽然言语不通,但能感觉到他的善意。

    程宗扬坦然接过金饼,“那我就不客气了。”

    胡琴老人又说了几句,巫师道:“还有一件事,当日先生想知道的事情,琴大师说他因为目盲,无法回答,可以告诉先生的是:那位搀扶他的好心人是个女子。”

    程宗扬浑身一震,接着又听见那巫师道:“和她一起的也是。”

    ……

    笔直的狼烟被远远甩在身後,程宗扬还没有回过神来。

    女人!上汤脚店最後两名目击者,那个疤面少年和他的老仆,竟然是两个女人!难怪这对主仆会像消失一样,怎么都找不到,原来她们显露的身份完全是假的。
1...365366367368369...69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