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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弄玉amp;龙琁

    “你花了多少钱?”

    “一千金铢。”

    这就是二百万钱啊,够单超再卖回房子了。

    徐璜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在这儿等着,咱家这就往长秋宫报喜去!”

    不到一刻钟,徐璜就一路小跑的回来了,“快!快!快!娘娘要召见你!”

    程宗扬丝毫也不意外,如果皇后娘娘见到符上的银链还无动于衷,除非徐璜没有把符送到她手里。他一本正经地扶了扶进贤冠,昂首阔步往长秋宫走去。

    赵飞燕,我来了!

    …………………………………………………………………………………

    长秋宫比北宫的永安宫规模小了许多,但在南宫仅次于天子寝宫,规模远在其他妃嫔居住的宫殿之上。身着曲裾的宫女微微低着头,垂手贴在身前,迈着细碎的步伐。脚下的地板浸过桐油,光亮得能照出人影,宫女穿着白布袜的双足走在上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殿内垂着一幅水晶帘,微风乍起,透明的水晶帘轻轻晃动着,发出悦耳的声响。

    徐璜在水晶帘外跪下,尖声道:“奴才徐璜,叩见娘娘。”

    隔了一会儿,帘内才有一个纤软的声音歉然道:“又劳烦你跑了一趟……徐常侍,辛苦你了。”

    “这是奴才的本分,不敢称辛苦。”

    帘内的女子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道:“那张符,我很喜欢……我想和他说几句话,可以吗?”

    “是,奴才告退。”

    娘娘要问求子的事,当然不好有外人在场,徐璜爬起身,朝周围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带着众人悄悄退下。

    程宗扬心里嘀咕,赵飞燕可是史上有名的妖女,姊妹两个专宠后宫,把天子迷得神魂颠倒,留下无数风流传说,还有燕啄皇孙的恶名,怎么说起话来怯生生的,活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

    帘内沉默良久,那个声音道:“你……可以进来吗?”

    程宗扬听得莫名其妙,这妖女什么意思?让我进去?难道有什么诡计?等我一进去,她就大叫“非礼”?没道理埃想给我来个美人计?我最不怕的就是这个!求都求不来呢。

    第一次见面,虽然自己六百石的官职惨了点,但绝不能让人给看扁了。程宗扬挺了挺胸,摆出气宇轩昂的气势,抬手掀开水晶帘,昂首进入帘内,然后像触电一样立刻俯下身,以头抢地,口中道:“微臣叩见陛下!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帘内立着一个英武的年轻人,赫然是那位年轻的六朝共主,大汉天子。

    刘骜穿着劲装,头戴皮质的弁冠,一手扶着天子剑,他扫了脚下匍匐的小官一眼,然后对旁边的女子道:“你要不放心,就去看看。”

    那女子轻声道:“臣妾……不好出宫。”

    “怕什么?宫里又不是只有江女傅一个信得过的。这宫里所有人都是你的奴婢,你尽管指使他们。谁要不听话,你想笞就笞,想杖就杖,杖毙也没关系。”

    “……是。”

    “让你妹妹入宫,你怕有人拦她,你自己去总是没人敢拦吧?”刘骜用呵哄的口气道:“我今天和张放约好了,要去射猎,他新得了一条狗,据说长着两只翅膀,飞起来比鹰都快,要不然我就陪你一起去。”

    “臣妾知道了。”那女子轻声道:“多谢陛下。”

    刘骜吩咐旁边一名年轻的宦者,“你陪皇后娘娘一起去。”

    那宦者脖子一梗,“我不去。”

    刘骜大怒,“朕的话你也敢不听!”

    宦者道:“我也要看狗。”

    刘骜没好气地说道:“下次带你去。你这次敢不去,我就把你打发去守陵,让你一辈子连只猫都见不着。”

    那宦者嘟着嘴不再作声。

    刘骜道:“富平侯还在等着我,我先走了。你要是喜欢,在外面多待一会儿也无妨。别人问起来,就说跟我一起出去的。母后不高兴也不会骂你。”

    “是。”那女子屈膝跪下,双手指尖相对贴着地面,戴着珠翠的螓首轻轻叩下。

    刘骜不悦地说道:“你怎么又跪下了?朕最不喜欢别人跪来跪去的。赶紧起来。我走了。”

    刘骜说完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他没有从大门出去,而是绕到里面一扇屏风之后,然后就没了声响。

    殿内安静片刻,那宦者道:“娘娘刚才跪是对的。天子不喜欢别人跪他,但要是有谁不跪,他更不高兴。”

    “妾身知道了。”

    “娘娘和天子说话,自称臣妾是对的。但我们和这些下人说话就不能自称妾身了,自称我就可以,若觉得不够雅驯,称吾也可以。”

    那女子道:“我知道了。”

    宦者满意地说道:“这就对了。哎,这里还有个人在跪着呢。”

    程宗扬直想骂娘,自己跪了半天了,天子从头到尾就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好不容易等天子走人,他们两个又聊上了,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跪着也有五尺来高,他们就不觉得碍眼?

    那女子连忙道:“对不起——程大夫,请平身。”

    宦者道:“娘娘不用对臣下说‘对不起’,他是臣子,跪死都是应该的。”

    妈的,敢情跪得不是你啊!有种你来跪一个,你小子跪到天亮,我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公公说的是,微臣多跪一会儿也是应该的。”程宗扬说着顺势起身。开玩笑,万一这娘娘听不出来什么是客气话,真让自己多跪一会儿就傻了。

    虽然很好奇这位史上四大美女之一的赵飞燕究竟有多美,但程宗扬还是没敢直勾勾把目光放到皇后娘娘脸上。借着起身,他目光顺势上移,先看到一条曳地的长裙,鲜红的丝绸上绣着金黄的凤纹,往上是一条衣带,用金丝镶嵌着攒成花形的珍珠,雕刻着凤鸟的白玉,还有一颗龙眼大的红宝石。

    她双手放在身前,长长的衣袖掩住手指,只能看到袖口精致而繁丽的刺绣。臂上缠绕着轻云般的臂带,肘后悬着一只香囊,囊上绣着象征多子的石榴。宽大的衣襟微微隆起,上面绣着连绵的合欢纹饰。再往上,是一抹雪白的玉颈,然后是小巧的下巴。

    程宗扬目光停了片刻,才移到她唇上。那只红唇柔软而莹润,衬着如雪的肌肤,红艳得令人惊心动魄,犹如一朵娇美的菡萏。

    程宗扬停下目光,不敢再往上移——作为六百石的官员,看到这里都有些逾矩了,再往上看就是找死。不过单看这一唇一颌,面前这女子就已经堪称绝代尤物。

    红唇轻分,流淌出一串悦耳的声音,“程大夫,谢谢拿来你的仙符。”

    宦者插口道:“娘娘,你不用……”

    “这是臣份内之事,”程宗扬打断他,“怎敢让娘娘相谢?”

    宦者接口道:“他说的对。”

    赵飞燕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确定那宦者不会再开口,才柔声道:“我听说,此符是从上清观卓教御那里求来的,是吗?”

    “是。”

    “那这符上的银铃……”

    “什么银铃?”宦者伸头去瞧。

    程宗扬咳了一声,“据臣所知,听闻是为娘娘求的仙符,上清观一位刚入观的姑娘特意献出此铃。”

    那只红唇微微抿紧,流露出一丝激动。

    “这银铃很一般嘛。”宦者道:“杂色银子,值不了几个钱。程大夫,你是不是没掏够钱啊?”

    死太监!你这是在打娘娘的脸你造吗?程宗扬微笑道:“敢问公公贵姓?”

    宦者脸一板,“这是你该问的吗?你一个外臣,打听我的名字做什么?想巴结我?外臣结交内侍是死罪你知不知道?要不然是我得罪了你,你想报复我?我一点都不怕你知道吗?你才六百石你知道吗?六百石在宫里一抓一大把,你知道吗?”

    赵飞燕开口道:“中行说。”

    宦者立刻躬身,“娘娘。”

    “我想和程大夫说几句话,可以吗?”

    “行埃”中行说闭上嘴,侧了侧身,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没开口,只用眼睛使劲看着他,中行说终于明白过来,“让我回避是吗?好吧。我就在外面,娘娘想叫我,声音大一点就可以。”

    中行说走到程宗扬面前,用脚在他身前划了一条线,严厉地说道:“我警告你!不得越过这条线!明白吗?”

    程宗扬看着那条线,终于明白当年汉宫众人为什么拼着亡国的风险,也要把这孙子打发到匈奴去,这货实在太咶噪了!当着天子、皇后的面都敢指手划脚,换成几位中常侍还不得被他喷死?

    第二章

    程宗扬抬起眼,看向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赵飞燕双十年华,一双眼睛微微发红,似乎刚哭过,却平添了几许风流妩媚,水灵灵的眼波流动间,仿佛有着千言万语。

    “程大夫,”赵飞燕充满希冀地轻声问道:“你见到她了吗?”

    程宗扬直接了当的回道:“是的。”

    “上苍……”赵飞燕双手合什,几乎喜极而泣。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合德还好吗?”

    “令妹还好,只是想见娘娘。”

    “我要去见她。”

    “上清观在北邙,山路崎岖,不若由臣下护送合德姑娘入宫。”

    “不要!”赵飞燕连忙止住他,然后自失地笑了笑,“幸好她没有入宫。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说着她站起身,“走吧。”

    “从这里走?那中行公公……”

    赵飞燕嫣然一笑,“你想带他吗?”

    “可是娘娘若是出宫,身边怎么能没有伺候的人?”

    “我以前也是平民女子,哪里没人伺候就走不得呢?”

    开玩笑,哥可是有人追杀的人,还指望你能带几个高手路上保护哥呢。万一撞上黑魔海的人,你就是个白送的大礼包,你知道吗?

    赵飞燕看出他的犹豫,迟疑道:“要不然……知会一下单常侍?”

    程宗扬长出了一口气,单超修为如何,自己看不出来。但瞧着就象是很能打的样子,一旦有危险,让他来当炮灰也放心些。

    中行说在外面叫道:“我都听见了!你们不想带我,我还不想跟你们去呢!告诉你们!只要出了长秋宫,不管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天子问起来,我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咱们这算说好了,”程宗扬道:“你要改口我弄死你啊!”

    赵飞燕抿嘴一笑,“程大夫,请稍等。”

    赵飞燕进入内殿,片刻后再出来,面上已经多了一幅轻纱,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美目。她身上的凤袍换成曲裾,身后结着长长的丝带,贴身的衣物勾勒出纤美的身形,娇柔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起来,身体就像腰后的丝带一样轻盈。

    她头上凤钗、珠翠都已取下,长发挽成一个鬟,用一条丝带扎住,然后在外面披上一件罩衣,掩住了婀娜的身材。

    赵飞燕美目微微一转,示意他跟上,然后走到屏风后。程宗扬压根没理中行说划的那条线,直接跨了过去。

    屏风后果然有一个甬道入口。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总不能让皇后娘娘在前面带路,程宗扬自告奋勇,当先进入甬道。

    甬道颇为宽敞,虽然深入地下,却丝毫没有气闷的感觉,里面点着油灯,能看到甬道是用砖石砌成,上面呈拱形,有些地方两边还建了耳房。

    走了一盏茶工夫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右。”

    程宗扬没听明白,拐了个弯才看到甬道分出一条岔道。他依言往右走去,一刻钟之后,甬道到了尽头,向上沿着台阶走了一两丈高,来到一处小房子里。

    程宗扬原以为这条甬道直通宫外,出来才发现两人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竟然还在长秋宫内。

    程宗扬忍不住道:“不是到宫外的吗?”

    “不可以的。”赵飞燕道:“这些便道都是各宫自己用的。”

    原来只是为了宫内通行而设的便道,并不是什么天子专用的秘道,难怪自己一个外臣,也能堂而皇之的进来。

    屋内守着几名小黄门,见到皇后娘娘过来,都连忙跪下。赵飞燕吩咐几句,一名小黄门飞也似的去找单超。片刻后,单超闻讯赶来,俯身向娘娘行礼。

    天子已经交待过娘娘出宫的事宜,连出行的车马都已经安排停当。那辆马车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打开车门,里面的装饰却是华贵之极。可惜程宗扬也就是看看,如果敢跟皇后娘娘同乘一辆马车,那完全是奔着宫刑去的。

    …………………………………………………………………………………

    北邙,上清观。

    静室内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赵飞燕跪坐在席上,望着案上一株新剪下来的月季,想起妹妹这一路经历的危险,一时间柔肠百转。如果说最开始她是因为自己在宫中孤立无援,迫切想让妹妹入宫,姊妹俩同心在后宫稳住脚步,那么现在她宁愿妹妹留在宫外,平平安安过完此生。即使有一天自己万劫不复,也好留一份寄托。

    赵飞燕握了握微凉的指尖,收回心思。她私下出宫,在外面用的是富平侯家人的名义,守门的女童告诉他们,卓教御正在与几位客人见面,暂时无法出来会客,请她在静室等候。那位程大夫似乎和观里的人很熟,问了几句,便自行去寻合德,说是请她前来与自己相见。至于单超等人,赵飞燕不愿让他们见到自己与妹妹相见的情形,把他们留在了外面。

    望着那株娇艳欲滴的月季,赵飞燕渐渐静下心来。忽然房门被人拉开,一个女子道:“这里还空着呢,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几名妇人自说自话地涌入室内,她们遍身罗绮,一个个珠光宝气,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进来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原本平静的静室一瞬间变得如同喧嚣的街市,赵飞燕只有暗自苦笑。

    前面一个女子对她说道:“你也是来见卓教御的吗?放心,我们不会抢了你的位次,只是这里安静,过来歇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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