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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赵文廷一阵连珠炮的话语让白荣安闭上了嘴,许久之后,他说道:“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干,往死了干!”

    “好,那白长官负责广东,我亲自去云南,咱们一东一西,三日之后一起动手,决不能放跑一人,但凡有嫌疑有牵扯的,就先抓起来!”赵文廷早已下定了决心,挥拳说道。

    深宅大院里传来的骚乱声让白荣安有种回到了十年前的感觉,但揉了揉疲惫的眼睛,他还是反应过来,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被官员士绅欺辱的卫所小官了,现在他的代表着帝国的法律和皇帝的威严。

    急促的敲门声没有敲开这道朱红大门,白荣安喝问道:“怎么还没有开门?”

    “长官,门里有人,怎么喊都不开,不行就让弟兄们后退几步,我把这劳什子的破门炸开!”火把映照下,刺刀锃亮,治安官的脸也写满了凶狠。

    “娘的,这么好的实木大门也值百十两银子呢,你炸了门,这宅子还值钱吗,来人,往里扔发烟弹,找几个手脚麻利的,翻墙进去!”白荣安命令道,说着,他对身后的书记官喝道:“你记下来,这家抗拒执法,蓄意反抗,阴谋隐匿财物,要犯企图逃跑,家人协助,对,都记下来.........。”

    白荣安吩咐的时候,治安官已经往墙里扔了几个发烟弹,带七八人翻墙进去,用棍子和枪托把守在门后的奴仆和婢女砸开,然后拔了横木,外面的宪兵和治安队如潮水一般涌入,奴仆从内院拿了刀枪,但眼瞧着几十把反射着阴冷月光的刺刀,纷纷后撤,不敢言语,一些婢女和女眷直接跪在了地上,而一个华服女人则高声问道:“哪里来的贼人,我家老爷是新朝天子钦封的三等伯爵,姑奶奶更是荣王世子的如夫人,也是你们能放肆的?”

    “哼,什么三等伯爵,一个暗通汉奸图谋造反蒙蔽天子的狗东西,不妨告诉你,已经有差官去南京了,想来你们家那三等伯也能在大牢里见到了。来人,抄家!”白荣安高声命令道。

    治安官带着治安队员开始抄没财产,封存府库,而宪兵则带人把府中大小人等全都押解进来,这群人如狼似虎,一拥而入,也不管什么斯文规矩,见了人便拿,但凡有抗拒的,就是一顿打,有一男子手持手枪,却是没胆子开枪,被吓在了原地,直接被宪兵打了一枪,继而刺刀捅了个透心凉。

    “长官你看,这家私藏火器!”宪兵提着手枪到了白荣安面前。

    “果真是要谋逆的!”白荣安大喜,而那女人则是哭着扑在了死了男子身上,不住的哭喊:“你们这群东番岛夷,没有规矩没有体统的蛮人野人,终有一日,会受到惩罚的!”

    “岛夷?东番?好啊,这是辱骂皇室,不服王化,记下来,都记下来,又是一条谋逆的重罪!”白荣安冷笑喝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类似的事情在西南各省不断发生,而且愈演愈烈,原本那些旧朝新朝都站在权力顶端,享受财富的人,被打进了地狱,而且都是逆反之类的大罪,仅仅是各地治安厅管制下的牢狱都已经是装满了,只得关进一些无用的官署之中,安全局、清算委员会和治安厅的官员们相互配合,加班加点,全力捉拿,名单上的几十家不过用了一日的功夫,但审讯一开始,不断有新的涉案人进入,名单持续扩大,地方士绅、前朝官宦、三藩旧臣,还有甚至牵扯到了已经进驻南京的亲王国公,这直接导致了靖安公林士章的葬礼极为冷清,因为原本有资格参加葬礼的人此刻已经在监狱之中了。

    清算和抄家从年前一直持续到了年后,对于西南四省的帝国百姓来说,这个除夕夜的爆竹声压制不住踹门声,肉饭香压不住血腥气,奔走于城镇街道上的宪兵和治安官把一座座豪门大院里的老弱妇孺拴成一串押解到监狱之中,两道封条贴在门口,在寒风中飒飒作响,偶尔有枪声响起,必当是有人殒命,而这个倒霉蛋注定要扣上一顶造反的帽子,再也摘下不来了。

    待林士章的葬礼处置完,李君度乘坐海军的战列舰抵达了广州,这一个多月来,西南可谓是腥风血雨,而李君度也知道,广州等着他的也是吐沫星子!

    一个多月足够京城的皇帝和南京的国会、内阁做出反应了,显然不会有人支持李君度的,而得到上面支持的西南地方官员肯定磨刀霍霍,准备问责了,这一次再次停在广州码头,注定不会有人再来迎接,接风洗尘了。

    “赵文廷,白荣安,事情做的不错嘛。”李君度一下船,微笑面对疲惫的二人,丝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赵文廷和白荣安递上一份卷宗,说道:“这是四省清算所得,详细的报告待您回了官署再提交。”

    李君度接过来,知道这二人是让他心里有个数,好面对来自各方的问责,而卷宗前几页都是这次被清算人的名字,三藩旧臣、地方士绅、特权商人还有一些前明皇室,每一个红色的名字后至少代表了一个家庭,更有可能是一个家族,少则七八人,多则上百人,但这些名字,没有让李君度细看,他翻检到清算所得,看了汇总,露出了笑容:白银、银元合计九百四十万两,黄金七万四千两,房屋店铺合计两千八百余间,水田一百六十二万亩,旱田七十八万亩,另有古董文玩若干........。

    “不错嘛,西南也不穷嘛。”李君度笑道,他可是清算过最富庶的江南,自然是有见识的,大致也知道,如果把房屋田地器皿都卖了,数目至少三倍于此。

    得到李君度的夸赞,赵文廷和白荣安都是脸上冒汗,不住的擦,二人还想禀告什么,李君度问:“怎么没有人数,人数呢?”

    “什么人数?”赵文廷问。

    “问罪的人数啊,这些人是要发配澳洲和南非的。”李君度问。

    赵文廷道:“目前抓起来的,不下两万五,若是扩大范围追责,怕是能到四万........。”

    “太少了,至少得抓五万人!”李君度颇为有些不满意,不过却也没再坚持。

    说着,李君度就要上车,赵文廷提醒道:“殿下,有件事.......。”

    李君度问:“还有什么事?”

    赵文廷道:“沈长官在行政官署等您呢,据说.......属下听人说,北京南京都是派人来了,特别是国会,元老院和国民议院都派了几个代表来,只是未曾公开,属下觉得........。”

    “哦,是吗,这事好办,你不用担心了,你和白荣安先回去吧,沈达春若是遣人询问,你就说我去了监狱视察,明日再去官署见他。”李君度说完直接上了车,很快,仪仗和护卫几十人,车马十余,便是离开了码头。

    李君度乘车进了城,先是去了监狱,又是到了清算委员会下属的机构看了,午餐去了广州最好的馆子,到了傍晚,才是返回住所,李君度住在城北一处僻静的小院里,这是荣王李定国的私宅,李君度到了广州,荣王在广州的亲眷便是献了出来,供李君度使用,这宅院安静的很,道路两侧都是清幽所在,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宅院,现在却是贴满了封条,阴森恐怖,进了支路,却是看到两辆马车停在一处院门口,里面有人呜咽不断。

    “殿下,东西准备妥帖了。”侍卫打开马车门,对李君度说道,还递来一个包裹。

    而两辆马车则是被拉下几个人来,都是被用宽布条绑着,这样身上不会有捆绑痕迹,李君度打开包裹,里面传来一阵腥气,是一件染满鲜血的袍服,看规制,正是王爵所用,李君度嘟囔了几句,换了这件衣服,走下马车,打量了一下几个人,问:“都是些什么人啊?”

    “从安全局的监狱里弄来的,都是这次被清算人的亲眷或者忠仆,为了他们,还闹了几次越狱的闹剧。”侍卫笑道。

    “配合的书信什么呢?”

    侍卫笑了笑:“自然是在他们的藏身所在,保证是吴三桂亲笔,盖了平西藩的大印。”

    李君度点点头,拿了一包炸药,在火把上点燃,扔向了自己的马车,随即爆炸声,枪声和惨叫声不断,硝烟中,李君度一身是血倒在地上,嘟囔道:“老子遇刺重伤了,总不会再喋喋不休的找我麻烦吧。”

    那侍卫则是把李君度背起来,向着别院走去,边走边说:“当然不会,谁会怪罪一个伤员呢,那些人狼子野心,刺杀帝国亲王,只能说明还有人逍遥法外,更得狠狠的查,狠狠的清算,非得收拾干净才行!”




章五四 意图
    李君度回了自己的别院,躺在床上,用纱布把胸腹和左臂包裹起来,再淋上些猪血,又让大夫开了方子熬药,弄的整个房间里都是味道,他本人则是吃了一副安神汤药,沉沉睡去,以避开待会的暴风雨。

    正如李君度所料,负责省城治安的白荣安第一时间到达了现场,并且把英王遇刺受伤的消息传来回去,紧接着粤桂两高官官沈达春和元老李北极以及两位议员到了英王别院,原本李北极和两个议员是代表国会来监督问责的,但出了这等事情,原本商量好的计划全都抛之九霄云外,特别是李北极,一身海军上将礼服,霸气逼人,带着百余陆战队员直接把别院全都围了进来,提着鞭子进门,见了英王侍卫就是一阵抽打,好似一头暴怒的霸王龙,人人不敢靠前,人人不敢言语。

    “蠢货,该死的货色,你们的脑子是狗吃了,还是眼睛瞎了,竟然让人近了英王身,若在阵前,非得把你们这群货全都挂到桅杆上,曝晒而死不可!”李北极对着侍卫队的人挨个抽打,每鞭都是照着脸面招呼,这群侍卫明知李君度是假装遇刺,没有受伤,此刻也不敢做声,更不敢解释什么。

    英王侍卫全都出自海军和陆战队,是当年李君度随大舰队远征印度洋,迎战欧洲联合舰队时选拔出来的,而李北极正是当年的印度洋舰队司令,侍卫们无不认得李北极,而李君度与李北极更是渊源极深,李北极不仅是帝国海军上将,印度洋海军司令,还是帝国皇帝的徒弟,年轻时便是杀伐果断的帝国舰队司令,爪哇大海战时,更是率领战列舰和重巡迎着荷兰战舰火炮齐射绝命冲击阵列的人物,战场上下来的人,哪里有什么好脾气的,眼瞧着李君度重伤躺在床上,李北极更是愤怒至极。

    “还有你们这些混账,就知道向御前,向国会打小报告,说什么英王重用酷吏,大肆捕杀归附功臣,还叫嚣什么违反帝国宪法典,滥用职权。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你们嘴里那帮子功臣勋贵干了些什么,竟然敢刺王杀驾,可见那群叛逆狼子野心了,告诉你们,英王没事还好,英王若是出了事,别说牢里那帮子货色,就是你们几个,还有南京那几个大嘴巴,通通都得陪葬,查,四省戒严,封锁所有交通路线,狠狠的查,非得要把幕后主使和知情人全都查清不可,一个也别想漏网,一个也别想跑脱,但凡有一丁点的嫌疑,都要抓住全家来问,查!照死了查........。”

    李北极怒火中烧,大骂之下,一省之尊,国家议员也是噤若寒蝉,不敢说出一个不字来,要知道,李君度在琼州治丧的时候,他们可是没少为那些藩臣士绅说话,也没少说英王滥用职权,擅开大狱,可现在英王遇刺,事情就完全变了,他们那些言论岂不是为叛臣乱贼说话,一个同谋的帽子扣下来,一辈子就完了。

    李君度吃了安神药,是准备先睡一觉,等这些元老、议员和地方官员吵吵完了再‘醒来’的,但躺在床上的他发现定海公李北极一进门就是把侍卫队堵在院子里‘教训’,这可再也装不了昏迷了,因为他还有很多后招是需要侍卫队去做的,若是被别人做了,许要露馅了。

    “水.....水.......给我些水.......。”李君度还记得他年幼时候,李明勋抱着他讲的一个笑话,人昏迷后醒来,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水,此刻正用上了。

    “快来人啊,殿下醒了,殿下醒了。”守在床边的人大声叫了起来。

    李北极等人涌入房间,全都围在了李君度床边,李北极推了推,喝道:“让开一些,闷也让你们闷坏了。”

    “定海公,你.......你怎么在这里啊?”李君度佯装不知的问道,他虽然没受伤,可安神药是吃了的,正是药效使劲的时候,所以看起来很没有精神,这倒是和重伤后的伤员差不多。

    李北极握住了李君度的手:“原本是要回槟城的,受元老院差遣,顺便来广东看看,有些脑袋长了反骨的混账在南京说你的不是,我看啊,是该好好清理清理,收拾收拾了!君度,你伤的如何?”

    “就觉得浑身疼,尤其是手臂。”李君度说道。

    李北极喝道:“军医呢?”

    “卑职在。”军医从人群后走出来,李北极一看,也是老熟人,这个军医是当年李君度远征印度洋的时候,其母为其寻觅的,虽说李君度没有用得上,但一身医术在海战中发挥的淋漓尽致,就连李北极也受过他的恩惠。

    军医是李君度的亲信,早已准备妥当了,一挥手,一人端着铜盆走来,铜盆里的水染红了,里面是几块碎玻璃和铁片,军医说道:“爆炸是在车外,殿下在车里,实木车门挡住了大部分的碎片,但玻璃被震碎,伤了殿下的躯干,好在殿下是大富大贵的运势,没有伤及内脏,所有碎片都取出了,失血多了些,所有需要长时间的休养........。”

    “谢天谢天,没有伤到内脏就好了,军医,英王的手臂无碍吧。”李北极问道,他是见惯了生死的,知道只要没有伤及内脏,就不会有大问题,再做好防感染就可以了,但他也担心手臂,生怕会截肢。

    军医道:“手臂只是小伤,但可能是碰撞到了,卑职查看过了,没有骨折,剧烈的疼痛很大可能是骨裂,不会伤及性命的。”

    李北极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了,他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运的,想当年咱们在印度洋打那群红毛大鼻子,三支舰队,都冲洋人的战列线,旗舰都受伤了,我和西蒙斯元帅都是挂彩,偏生你这位舰队司令连汗毛都没有伤着,那样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你不会在这臭水沟子里翻船的........。”

    李君度问:“不是还捉了活口么,活口呢?”

    侍卫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面如死灰说道:“赵长官要去了,说是要捉拿元凶.......。”

    “那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帮忙,清算委员会的人捉元凶,要你们侍卫做什么!”李君度给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侍卫连忙带人走了。

    显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过度清算的问题了,刺王杀驾是谋逆大案,西南四省的清算行动顺势转为平叛剿逆,而南京来的人还有原本心猿意马的四省地方官员,都必须藏起自己的那些心思,由搅局者变成帮助者,才能把自己择干净了。

    原本前来兴师问罪的一群人,此刻唯有聚在英王面前,悉听尊便,受这位大西南八省司令的差遣,展开更大规模的清算和抄家,而等沈达春等人从别院出来的时候,广州城已经乱作一团,全城戒严,城外驻军加入到了抄家的行列,原本热闹的夜市此刻人烟稀少,回想起广州曾经的繁华,沈达春神色有些黯淡。

    “达公,你不觉得英王遇刺过于巧合的么?”四轮马车里,议员沈廷枢低声问道,他是已故大明忠臣沈廷扬的胞弟,东南抗清时便是加入了帝国国籍,先是从事航运贸易,继而在南华安家落户,是国会之中影响力极大的资深议员,因为与前明的关系,身份履历又无懈可击,才是代表议院到西南来。

    沈达春与沈廷枢都是松江府人,也是旧相识,说话自然方便许多,沈达春道:“什么巧合不巧合的,难道你还能扒开英王身上的纱布去瞧瞧伤口去?别的不敢说,西南清算之事,也是天子所愿意看到的。”

    “这怎么会,西南三藩归附,藩臣士绅都是有功的,天子叙功给了他们爵位,还允诺三年之后再行帝国法令,以让其有适应之期,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天子亲口答应的。”沈廷枢道。

    沈达春笑了笑:“三省出了一王五公,十数侯伯,元老院中也有影响力,又是献上三省,奉帝国为正统,以最体面的方式结束前明统治,这等功勋,天子若连这些表示都没有,也太说不过去了。”

    沈廷枢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这是英王自作主张?”

    沈达春想了想,道:“谁又知道呢,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罢了,原本以为,得在解决平西叛逆之后再行动手,看来还是我小看天子,小看英王了。”

    “怎么,达公认定必遭这一劫么?”沈廷枢满脸诧异。

    “那是自然!”沈达春长叹一声,说道:“你方才说天子给了西南豪强三年适应之期,允其慢慢顺从帝国法令,可这大半年来西南的反应您也不是没看到,西南豪强,不论前明宗室,三藩子弟还是士绅大夫,有人废奴么,有人按实数报税么,有人主动上缴火器么,没有!没有人真的顺从天子旨意,慢慢向帝国新政新生活靠拢,他们相互帮着隐瞒,对抗新政,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垫着脚,等着三年之后又三年,然后不了了之呢。能看清时势的人,但能看清时势且又有影响力的都去了南京北京,西南豪强一盘散沙,早晚要惹出事端,旁的不说,英王琼州治丧期间,赵文廷大抓通敌之人,那些人可一点不冤,全都有从平西叛逆那里得来的亲笔书信,字迹、签名和印章都是对的上,谁也挑不出不是来,可西南豪强怎么说,还不是包庇隐瞒,甚至有人敢在报纸上叫嚣污蔑,言辞直指当今圣上,这是自寻死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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