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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车臣台吉把所有军队派出去冲击敌营,捕捉俘虏,他自己则看管巴尔斯。

    “巴尔苏,带你的人立刻追逃走的领主,这里肯定还有更多的领主,记住,全都捉来,不要杀戮,这些人我们可以拿来换钱。”车臣台吉随意一句话就支开了巴尔苏。

    里什特伪装成小兵进得帐篷,只看到巴尔斯而没有阿帕克,他有些失落,车臣台吉则一把将巴尔斯身上的毯子扯掉,露出白胖的大肚子,巴尔斯吓得大哭起来,当车臣台吉亮出马刀,他声声把哭声咽了回去。

    “你认识他?”车臣台吉指向里什特。

    巴尔斯细细打量了一下里什特,茫然摇头,车臣台吉道:“真是可怜。”

    里什特与巴尔斯实际上是堂兄弟,只不过里什特的父亲巴拜割据东部十几年,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孩子,十几年过去了,又怎么会识得。

    车臣台吉盘腿坐在巴尔斯身边,说道:“阿帕克和卓一会就会来,我们的大汗僧格会把你们送到阿克苏去,你说,我们会把你们给司马依伯克,还是大皇帝的军队?”

    巴尔斯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忽然哭喊道:“不要把我们送给司马依,我不要去。”

    车臣台吉问:“为什么?”

    “汉人无论对阿帕克和卓是囚禁还是杀死,都会让本地教民记恨,他们会把我们给司马依伯克,让司马依杀掉我们!可司马依不会杀阿帕克和卓,他要统治这片土地,手上也不能沾染圣裔的血,但是他会杀掉我,不要送我去司马依那里,送我去汉人将军那里,我愿意投降,去中原做俘虏,怎么样都行。”巴尔斯跪下祈求,满是哭腔,连连磕头。

    车臣台吉问:“那你觉得怎么做才好呢?”

    巴尔斯连忙说道:“把我送给汉人将军,把和卓送给司马依,这样我们都能活下来。”

    车臣台吉点点头:“是个不错的法子,我可为什么在乎你们两个的生死,我是准噶尔人,你是蒙古人,照顾一下你,我或许可以看在祖辈的面子上,可为什么照顾阿帕克呢,他又不是我的故人,我也不信仰他的宗教,实际上,我们之间是血海深仇啊。”

    巴尔斯茫然了,车臣台吉说:“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我帮你活,细细想,慢慢想,仔细想。”

    巴尔斯回忆着车臣台吉的话,认真考虑这个问题,自己还有活路,但需要眼前这个准噶尔人帮助自己,可自己有什么能打动他的呢,自己已经是阶下囚了,忽然,他想起了最后一句话,准噶尔与和卓是血海深仇,巴尔斯眼前一亮,想要说出口,却被车臣台吉挡住。

    “不用说出来,知道怎么做就好了!”车臣台吉提醒道。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僧格来到了车臣台吉帐篷,兴奋的走进去,却看到他和两个女人赤条条的滚在起来,僧格哈哈大笑:“车臣台吉,好兴致啊。”

    “大汗!”车臣台吉慌忙起身,把两个女人赶出去,穿上衣服,就要下跪,僧格拉住他,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刚才........,这个时候,我应该.......。”车臣台吉窘态显露,想要解释,却又有些语塞。

    “这算什么,我说过,敌营的女人都是你的,倒是我,不该打搅你。”僧格显然更信任了车臣台吉,热络说道,丝毫不加以责备。

    车臣台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称罪过,僧格待他穿上衣服,说道:“咱们这次大获全胜,捉了上万人,士兵们还在四处捉拿,哈哈,这次可以大胜而归了!”

    “恭喜大汗了。”车臣台吉说道。

    “何必道恭喜,说好的,咱们平分的。”

    “不,大汗,钱粮平分,奴隶只要三分之一就好了,我部落可没有那么多粮食养活那么多人。”车臣台吉连忙说。

    僧格笑了笑:“那好,女人都是你的,好马骆驼你先挑!”

    车臣台吉这才应下,僧格坐下,说道:“就在刚才,帝国的使者来了,说是让我带二贼的人头渡河去阿克苏,说有赏赐,你说我带多少人去好?”

    “大汗见过使者了?”车臣台吉问。

    “没有,我想问问你的意见,让手下人说我率兵追击残敌去了。”僧格道。

    车臣台吉一拍大腿:“那就好,大汗这么说太好了。大汗,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去,一来,你是准噶尔的大汗,天山北路的霸主,论爵位和帝国亲王并列,对面不就一个偏将么,凭什么你去见他,他不来见你?第二,帝国让我们诛杀二贼,您带了活人去,会不会恩赏变责罚,甚至本就是场鸿门宴呢?”

    “那你说,怎么办?”僧格问。

    车臣台吉知道僧格想让自己去,而他也正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阿帕克和卓,说道:“你别去,我去,作为准噶尔大汗的兄弟,难道我不能代表您吗?”

    “可是我也担心汉人会对你不利!”僧格装作忧心的模样。

    车臣台吉说:“大汗不要担心,有咱们准噶尔这几千好汉在,汉人不敢拿我怎么样,而且我也不准备带二贼去,他们见不到人,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我先去探探虚实,若是条件给的好,我回来再把人带过去,怎么样?”

    “好,有你辅佐实在是太好了,这样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僧格大喜过望。

    僧格满意离开,车臣台吉则直接让人把使者带到自己的帐篷,里什特一现身,直接与使者摊牌,三人商定了策略。

    最后,车臣台吉带着使者去见了被关押的巴尔斯和阿帕克,见到一身官袍的帝国使者,二人都是跪地求饶,使者当着众人的面要带走二人,被车臣台吉拦下,车臣台吉表示二人罪名未定,应该让他们写下认罪书,交由帝国诚王裁决,暂时扣押在营中。

    阿帕克和巴尔斯都连忙感谢,使者一副无奈的样子,让二人书写,车臣台吉给他们分别安排了帐篷,给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只不过发生的这一切都是车臣台吉与使者唱的双簧罢了,车臣台吉先把阿帕克和卓的认罪书拿到,又带着使者去巴尔斯帐篷拿巴尔斯的认罪书,支开了其他人,车臣台吉把阿帕克的认罪书给了巴尔斯看。

    不出意外的是,阿帕克和卓为了活命,认罪书里并未承认自己的罪行,他主要写了两件事,一是他可以效忠帝国,协助帝国统治天山南路。第二就是把所有罪责推到了巴尔斯身上。

    看完了这份认罪书,巴尔斯咬牙切齿,虽然他的认罪书几乎与阿帕克和卓一样,但还是更加痛恨阿帕克和卓,哪怕阿帕克是他的老师还是他的姑父。

    使者最后在巴尔斯耳边说了一句话,就随车臣台吉离开了,车臣台吉则照例把二人关在了一起,带着里什特前往了阿克苏城。




章一一八 宗教改良
    阿克苏河的浮桥因为战争被拆毁,只能用船只摆渡,在等船的时候,里什特问道:“车臣台吉,使者跟巴尔斯说了什么?”

    “使者告诉巴尔斯,巴尔斯与车臣台吉同生共死。”车臣台吉笑着说道。

    “为什么要告诉巴尔斯这话?”

    车臣台吉问:“当然是为了我能活下来啊,里什特,你也看到了,巴尔斯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他若是杀了阿帕克和卓,僧格肯定暴怒,僧格会问他为什么杀阿帕克,当用性命威胁的时候,巴尔斯就会出卖我,那我就死定了,即便帝国出面保我,我也无法潜藏于僧格身边,这对我对帝国都不利。巴尔斯如果与我同命,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我的。”

    “可如果僧格不管不顾要杀巴尔斯,巴尔斯明知必死,会不会反咬一口?”里什特问。

    车臣台吉说道:“僧格才不会真的要杀巴尔斯,他违反殿下的命令,不肯为帝国干脏活,已经得罪了帝国,又出尔反尔,岂不更是罪过。而且谁都知道,殿下的诛杀令针对的是宗教领袖阿帕克,他死了,僧格何必再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巴尔斯去得罪帝国的一位王爷呢。”

    车臣台吉在阿克苏受到了欢迎,也如愿见到了林君弘,当然,一切都是演戏给同行而来的僧格亲信看的,车臣台吉演的很认真,也很享受,通过一场戏,他确定了自己的价值,虽说眼前的帝国亲王过于年轻,但这样一位‘大腕’可以做配角陪自己作戏一场,至少证明帝国真心想让自己潜伏到僧格身边。

    送走了车臣台吉,林君弘见了里什特,问道:“车臣台吉这个人怎么样?”

    “聪明狡诈,而又贪财好色。”里什特说道。

    “那就好,人无癖不可交,这是皇帝交教给我的。”林君弘道,想了想,说:“今天秘密会见他的时候,车臣台吉也没有要太多赏赐,女人没要,钱也没有要太多。”

    “很简单,他已经有很多钱了。准噶尔突袭叛军营地,缴获的金银他可以分一半,这一次他代表僧格来,还对僧格说,需要钱打点帝国的官员将领,僧格又给了他很多金银,实际上,这些钱他都存在了阿克苏的一处商铺里,或许局势缓和了,就会运回部落。”里什特解释道。

    林君弘笑了:“真是个聪明的家伙,好了,我们不聊他了,说说你吧,里什特,你立下大功了,想要什么,金银、爵位还是官职,随你开。”

    里什特跪在地上,说道:“殿下,我想要去朝觐。”

    “朝觐,去京城吗?呵呵,奉劝你不要去,皇帝身边的人很抠门,有他们在,未必有我赏赐你的多。”林君弘说道。

    里什特诚恳说道:“不,殿下,我说的是朝圣,去圣城,去麦加!”

    林君弘这才明白了过来,他要去的是天方教的圣城,远在阿拉伯半岛的麦加,朝觐是所有天方教徒所必须遵守的基本制度,所有的信徒,无论男女,都要尽最大的努力完成这项任务,争取一生至少朝觐一次,虽然叶尔羌汗国距离麦加很远,间隔了很多部落和国家,但对于虔诚的信徒来说,那仍然是人生最大的目标了,所以很多商贾、领主甚至汗王都会去麦加朝觐,最好的例子就是叶尔羌汗国的先汗阿布都拉,在年老之后,在权力失去之后,他知道重新争取权力可能会有危险,便没有搏杀,而是选择去朝觐,躲避世俗的烦扰,最终死在了路上。

    “那很危险里什特,你是功臣,我可以封你为伯克,继续管理吐鲁番不好吗?”林君弘问道。

    里什特微微摇头:“不必了,您刚才也说了,人无癖不可交,我大概就是属于这类人吧,除了家人的性命,我没有什么不可以放弃的,包括我自己的性命。我怎么能担任吐鲁番伯克呢?我毕竟与帝国有杀父之仇,您信任过,理藩院能信任我吗?

    我想,帝国会许我爵位和财富,唯一不会给的就是实权,以我的功劳,大概就是在哈密或者京城终老吧。殿下,请让我去朝觐吧,我这半生做了太多错事,对不起很多人,我为帝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人,而非忠心,事实上,这是违背我的内心的,或许唯有朝觐才能洗刷我的罪孽,死在朝觐的路上,也是解脱啊。”

    “你这么爱护自己的家人,为什么还要带他们走这么危险的道路呢?”林君弘不解。

    里什特连忙摆手:“不,朝觐的只有我,我希望我的家人留在哈密,由吐尔逊伯克照顾他们,您只需要赏赐他们一座小庄园,自力更生即可。”

    林君弘明白了里什特的心意,他说道:“好吧,我会给你长子一个伯爵的爵位,其余儿子做子爵,给他们庄园和牧场,长大了也可以在绥靖区任职,至于你,里什特先生,你是帝国的功臣,如果没有你,我的工作做不了这么完美,我不能阻止你去朝觐,但也不能看您死在路上,让我安排您的朝觐之路,好吗?”

    “那就谢过殿下了,能认识您,真不知道是我的荣幸还是我的悲哀。”里什特掩面含泪,感慨说道。

    林君弘自然说到做到,他给了里什特家人他许诺的一切,也安排了里什特的朝觐之路,里什特没有按叶尔羌人常走的路去麦加,那条路从喀什噶尔出发,进入阿富汗然后是印度,在印度坐船去麦加,因为谁都知道,朝觐的人大多富有,所以陆地上有马贼盗匪,到了海上,还有海盗,在帝国势力进入东非之前,甚至有欧洲海盗专门盘踞在马达加斯加北部,以此为基地,每年在天方教历十二月前几个月,在阿拉伯海上打劫前往麦加的朝觐船。

    林君弘给里什特安排的路是进入帝国境内,前往广州坐船,经过帝国南洋各行省,抵达槟城,东南亚的朝觐者都是在槟城坐船出发,前往麦加,而槟城有专门做这种买卖的船队,武装商船载着里什特可以安全的抵达麦加。

    而车臣台吉虽然也是一位信徒,但是相比冰凉的佛像他更喜欢温柔的女人,相比诵经,他更喜欢美酒的欢畅,他在阿克苏住了三天,确定了阿帕克死了之后,才带着赦免巴尔斯和阿帕克二人的特赦令返回了河西大营。

    就是车臣台吉预计的那样,恨极了的巴尔斯在一次晚餐中用切羊肉的小刀划开阿帕克的脖颈,让其鲜血流进而死,阿帕克呼救不出声,感受了生命在指缝中流逝,当看守发现的时候,阿帕克已经僵硬了。

    得到消息的僧格暴打了巴尔斯一顿,却也无可奈何,因为阿克苏传来的消息是车臣台吉已经为巴尔斯和阿帕克争取到了特赦令,如果此时杀掉巴尔斯,只能让僧格背上出尔反尔的名声,毫无意义。

    最终,巴尔斯和阿帕克的人头被送到了阿克苏,司马依伯克出面,以僧格帮助叶尔羌汗国铲除逆渠为由,送来了三千两白银的谢礼,算是坐实了准噶尔人杀死了白山派领袖之事,倒是林君弘,命令把阿帕克的遗体送往吐鲁番,在城外为其修建了规模巨大,建筑恢弘的麻扎(墓葬),而这里日后也成为了天山南路的圣地,惹得天山南路无数无法前往麦加的信徒来到吐鲁番朝拜。

    因为每年有很多人朝拜,宗教局免除了所有信徒的朝拜的宗教税,但是却委任经学院出身的阿浑出任麻扎的谢赫(管理人),主持宗教活动,负责宗教教育的伊玛目、穆艾津也都是经学院出身,也是从朝拜麻扎开始,西域的天方教开始了本土化、世俗化。

    天方教反对崇拜一切人或者物,朝拜麻扎本身就是违反了教义,而随着朝拜仪式的丰富,悬挂羊皮、挂旗幡、立高杆这些萨满教、佛教的因素开始了介入。

    阿帕克或许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巴尔斯手中,更没有想到死后会得到敌人赐予的荣耀,当然,更不可能想到自己的尸体会成为帝国统治和改良西域的工具,当然,他也没有遗憾,因为他一生的敌人,一生想要杀死的人,黑山派的阿都拉和卓很快也来陪他,二人的麻扎也相距不远,永远相伴。

    随着阿克苏河之战的结束,天山南路的大战也结束了,收尾工作自然有司马依去完成,当然,现在他不再是伯克,而是司马依大汗了。战争结束后,司马依带领军队和陈端率领的一支帝国骑兵直接前往了叶尔羌城,这一路基本是武装游行,抵达都城之后,陈端宣布皇帝圣旨,赦免所有参与叛乱的人,无论是领主还是教民,而司马依也郑重发誓,绝对不会戕害任何一位叛乱分子,之后便是入城。

    入城之后,司马依先放归了部分俘虏的领主,随即召开忽里勒台大会,这是源于成吉思汗时期就有的会议,集结所有的实权领主和贵族,商讨战争、继位等大事,一般来说,先汗任命的继承人必须得到忽里勒台大会的承认才有效,而当两者矛盾的时候,以忽里勒台大会的推举结果为主。

    显然,没有人是司马依的对手,司马依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成为叶尔羌大汗,而陈端也宣读了承认司马依为大汗的圣旨。

    司马依成为大汗后,一方面承认了帝国对哈密和吐鲁番的占领,理由除了酬谢帝国出兵平叛再就是作为巴拜屡屡侵扰帝国边境的赔偿。而在另一方面,司马依大汗痛斥了叶尔羌汗国自立的其他领主,宣布对未与会的领主进行讨伐,主要就是喀什噶尔以西的那些领主,维护汗国的疆土。

    获得了汗王位置的司马依伯克前往了哈密,得到了林君弘的接见,成为汗王之后,他比过去更恭敬了,奉上了宝石、金银作为对林君弘的私人谢礼,对于这些东西,林君弘自然不会拒绝,而是问道:“司马依大汗,我听说在忽里勒台大会上,最支持你的人是阿都拉和卓,对吗?”

    “是的,就是这个叛徒。”司马依淡淡说道,看不出高兴还是愤怒。

    林君弘问:“有人告诉我,您已经原谅他的背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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