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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李明勋可不明白李君威怎么来这么一句,小儿子才七八岁的年纪,怎么就掺和到两个兄长的争斗中,他小小年纪懂得什么。

    好在李君华反应快,连忙应下差事,带着李君威离开了。

    李明勋看着儿子们的背影,打了个响指,一个侍从官到了李明勋身边,李明勋吩咐道:“这几日你注意一下老三和太子之间的事,再问问李妃身边的人,看是不是李妃和老三说了什么。”

    兄弟二人出了御书房,商议了一下,决定在皇后那里用过午膳之后,就去诚王府与林君弘商议一下去天津的事情。

    去往诚王府的路上,李君华说道:“今日在父皇面前说什么浑话,为什么不让我去迎大哥,是哪个混账教你这般说的。”

    李君威可从没见李君华这般生气过,他脸皮厚的很,嘿嘿笑着,不作答。李君华却没有放过他,继续问道:“哥哥可以不生你气,但你得告诉我,是哪个教你这般说的。”

    “没人让我这么说的,是我不想让你去。”李君威老实说道。

    “为什么不让我去?”

    李君威不好意思的说:“二哥你看,你现在要去迎大哥,就得和我去诚王府,坏了我和君弘哥的大事。”

    “什么大事,莫不是你和诚王为大哥准备了什么,不许我知道?”李君华问。

    李君威连连摆手,说道:“我们要去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找谁报仇。”李君华满脸不解,而且瞬间就警惕起来。

    老三虽说在学堂在宫里都是调皮捣蛋的,但气度倒是大的很,也不讲什么尊卑上下,便是在学堂,旁人招惹了他,顶多也就是鲁莽的打架,再来个不打不相识,何曾听说他和人有什么仇恨可言。

    “当然是那个.........嘿嘿,找谁报仇二哥你就别知道了,你可是太子,知道了不好。”李君威欲言又止。

    李君华这才明白过来,弟弟并非不让自己去接英王,而是不想这几天和他呆在一起,以免误了他的报仇大计。李君华想了又想,回忆了李君威这段时间接触的人,终于想起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李君威仇人的家伙。

    “是衍圣公吗?”李君华问。

    “你怎么知道?”李君威捂住了嘴巴,见瞒不住,咬牙切齿的说:“就是孔毓圻那个狗东西,他害的丢那么大的脸面,我得好好收拾他。”

    见李君华要劝,李君威双手抱胸昂头说道:“二哥不要劝我,我反正和君弘哥都商量好了,你呢就装作不知道就行了,出的事我一肩扛!”

    “你.......。”李君华倒是犹豫了,孔毓圻可是孔子的六十六代嫡长孙,帝国的衍圣公,他既然知道,理应不能坐视不理,可见老三这般笃定,再想孔毓圻的所作所为,他又不忍束缚弟弟,一咬牙,说道:“你可想清楚,父皇知道了,少不得要责罚你,再者,可千万不要闹出大乱子来。”

    李君威嘿嘿一笑,一拍太子的肩膀:“这才是我的好二哥嘛,放心吧,我就让他丢丢人,不会搞出大乱子来的。”

    其实李君威与衍圣公孔毓圻的恩怨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说是‘世仇’。满清入关的时候,被大明王朝尊奉为万世师表、至圣先师,享有衍圣公爵位的孔子后裔们选择了向犬羊夷狄卑躬屈膝,受到了满清的优渥宠幸,显然,孔家的汉奸行为是不为帝国政权所容的,只不过因为其在中华文化、思想中的特殊地位,也被帝国区别对待。

    三皇之战结束后,李明勋率军北上直入京城,当时的伪衍圣公孔兴燮就想改换门庭,再享新朝荣华富贵,这在孔家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两千多年来,皇帝换了几百个,尊崇儒道就要尊崇孔家,从古到今,孔家的爵位不断上升,一直到了衍生公,然而,李明勋却拒绝了孔兴燮的投顺,却也没有降罪,只是让其闭门思过,后帝国建立,李明勋即位称帝,在家闭门思过的孔兴燮遭遇了清算委员会的清算。

    这样一个大汉奸显然是不会被放过的,但与寻常士大夫家族被抄家灭祖流放边疆不同,孔家仍然被优待,并非李明勋或者帝国官员有意优待,毕竟这些可算不上孔圣人的学生,而是民情舆情所不许,或许底层百姓出身的帝国官员对孔子没有什么特殊感情,可帝国的很多官员还是前明旧臣,特别是光复期间支持帝国进步士绅等文人,个个以孔子门生自居,把孔家抄家灭族显然不是选项。

    其实帝国官员根本不在乎孔家,清算委员会的人多是商贾出身,他们清算往往把收益率这类商业概念放进来,孔家才有多少土地钱财,抄了才多少钱,由此产生的问题和影响极多,收益和付出完全不成比例,所以最终的结局是,孔家家主孔兴燮去了昌平和永历、福临下棋去了,其本人和其父亲的衍圣公爵位被取消,二人也不得入孔庙祭祀,也就是说,两代投顺满清的孔子嫡孙就当没有了,而孔兴燮之子孔毓圻则被李明勋重新封为了衍圣公。

    曾经有一段时间,李明勋想把儒道变成儒教,归于宗教局管制,但发现中华文化受儒家文化影响太深了,若是如此,儒教就成国教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然,帝国把孔家梳理之后继续延续了历朝历代尊孔的传统,却也利用孔家,在皇帝的眼里,孔子的思想博大精深,就看如何解释了,因此教育局接手了孔子思想的解意释文的职责,然后通过孔家说出来,利用孔家的影响力打压一些不利于帝国发展和思想解放的儒家学说,首当其冲的就是程朱理学和阳明心学。

    孔毓圻虽说成了衍圣公,但不可在曲阜老家享受祖荫,比李君华年纪稍小的他住进了京城的衍圣公府,与皇子、勋贵一起接受帝国的新式教育,因为年龄相仿,自然也就成了李君威的同学。

    而二人的恩怨情仇则是来自于一次文庙祭孔,帝国的主流思想对孔子谈不上多么尊崇,只能算是尊敬,所以李明勋自然也就没有对孔子磕头的‘觉悟’,实际上,为了避免封建思想抬头,李明勋不仅自己不祭孔,也不许内阁二相、太子祭孔,每年只是让礼官应付一下,今年则提高一下规格,让皇子代祭。

    皇帝对孔子不咸不淡,身为皇子的李君威更不用提了,在他的眼里,孔子这类需要自己磕头的‘泥塑’和各种宗教的神仙差不多,去了之后,因为礼仪冗长,跪在文庙里打起了瞌睡,这本没有什么,谁敢对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说出个不是来呢,可单就有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就是衍圣公孔毓圻,他见李君威打瞌睡,出了孔庙后玩起了文字游戏,卖弄了一下自己的文学素养,出了上联给李君威:

    眼皮坠地,难观孔子之书。

    对于这类深文周纳的文字机巧,李君威既不感兴趣,也没那个能耐,没有对上来,却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三皇子在文庙的表面和这个对联被登上了一些小报,继而被宣扬开来,也有好事者帮李君威对了一个下联:

    哈气连天,要做周公之梦。

    显然,对联是工整的,可李君威的面子却是丢了,而且丢的是大面子。

    而当兄弟二人乘车赶到诚王府的时候,不仅见到了林君弘还看到了几个勋亲家的世子,其中以李君华的同学裴元器而首,李君华脸一黑,李君威报复衍圣公的阵仗可真不小。

    见太子也来了,有人欢呼有人退缩,欢呼的人以为太子也加入了这个计划,而退缩的人则认定这件事有太子在而做不得了。

    “你就陪着老三胡闹吧,闹大了看你怎么收场!”李君华冷着脸对林君弘说道。

    “太子爷,我总不能看着咱们自家兄弟被一个汉奸崽子欺负了吧,皇上饶了他孔家给了他名位富贵,孔家不夹着尾巴做人,反倒敢找皇室的麻烦,这可不能由着他们。”林君弘笑了笑,说道。

    “你........。”

    林君弘推着李君华进了屋内,说道:“太子爷,您就在王府好好休息两日,这事就当全然不知道,我们惹了祸顶多挨老爷子一顿骂,你可别牵扯进来。”

    “你们究竟想怎么着衍圣公?”李君华终究还是不放心。

    林君弘笑了,拿出皇帝御赐的腰牌,说道:“放心,我如今在安全局供职,有的是法子政治那个蠢货,太子爷在王府呆着,权当不知,老三、元器他们也就跟着我去看看热闹,也不亲身参与。”

    能在此刻聚在诚王府的,都是李君华的同学、发小,大家一起长大的,李君华也拗不过他们,只得如此。

    显然,李君威报复孔毓圻的计划不是一天两天了,林君弘更是利用安全局当差的机会着意进行了安排,到了夜间,林君弘带着李君威等出了王府,直奔西珠市街口以北的胭脂胡同,坐在车里,就能听到附近堂子、戏楼传来的歌唱声和叫好声。

    胭脂胡同或许不出名,但在若说八大胡同,在后世人耳中就如雷贯耳了,胭脂胡同就是八大胡同中的一条,当然,在这个时代,八大胡同还仅仅是雏形,因为来京的徽班等戏曲班子聚集而产生,只不过与徽班男旦为主的男鸡风尚不同,随着士大夫阶层的覆灭,胭脂胡同里的风月场所已经变成了妓女的天下。

    “哎哟,几位爷,里面请。”

    车驾在胭脂胡同里的翠云楼门口停下,老鸨和姐儿们都迎了出来,见下了一群唇红齿白的俊秀少年,姐儿们都是坏笑起来,老鸨热情的招待着。

    林君弘掀开袍子一角,露出了安全局的腰牌,老鸨登时吓了一跳,就差跪下了,林君弘脸上挂着笑,说道:“这几位公子是来打茶围的,不吃肉,三楼是我们的了。”

    见林君弘等不是来找茬的,老鸨不再害怕。而所谓打茶围就是青楼里只闲逛,不叫姑娘陪客,老鸨虽然不知道自家的堂子有什么值得看的,但面对安全局的人也不敢放肆,她在这行当起起伏伏多年,知道林君弘这个年纪就能进安全局定然出身不凡,而安全局那个衙门可是最不敢惹的。

    “里面请,来人,快些把茶点送来。”老鸨安排到。

    李君威第一次到青楼来,看着穿红戴绿还冲自己挤眉弄眼的姐儿们,不由的脸红了,但还是忍不住浏览美景,一直被裴元器拉走,才是想起自己是来办正事的。

    老鸨带着几个姐儿端来了茶点吃食,但却在二楼被诚王府的侍卫拦下了,二人站在楼梯口,抱刀看着,没有人再敢靠近,东西交给侍卫,领了赏钱,也就退下了。

    胭脂胡同是京城的不夜城,已经是晚上,华灯初放,红粉灯光照亮了这片区域,林君弘指着对面的一座堂子说道:“老三,人我已经安排在了对面,你且只等着看好戏就是。”

    “孔毓圻那狗东西滑溜的很,裴元器,你的人行吗?”李君威有些狐疑的看向裴元器。

    裴元器拍了拍胸膛,说道:“放心就是,几个弟兄都是‘老斗’了,流连这片地方多年,又都是侯伯府邸出来的,最会来事,孔毓圻脑袋是好使,但好面子的习惯是改不掉的。”




章一二八 声名狼籍
    与翠云楼这等完全以色侍奉的妓楼不同,翠云楼对面的清音阁就显得高雅许多,虽说也是在这胭脂胡同,与翠云楼相对,但却是打的高端风尚,尤以风雅著称,倒不是说林君弘准备的有多精心,而是孔毓圻这厮就吃这一套。

    车门打开,孔毓圻探出脑袋,看到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听到的是乐声萦绕,不由的问道:“不是说出来吃酒,切磋诗文么?”

    “呵呵,公爷,这京城里就属这清音阁的美酒佳肴最有名了,再配上歌舞姬女,最适合您这等风流倜傥的佳公子,我们几个也就跟您附庸风雅一回。”几个从其他车驾上下来的年轻人聚拢在了孔毓圻身边,其中一人说道。

    其余人也是纷纷附和:“是啊,公爷到京城有些日子了,总是被长辈拘在家里读书习文,今日来了就松快松快吧。”

    “放心了,公爷,哥几个聚会就常在这里,不会有人知道您的身份的。”见孔毓圻犹豫,有人笑着说。

    几人叽叽喳喳,当有人怨孔毓圻不给面子的时候,孔毓圻立刻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叨扰几位兄台了。”

    林君弘为孔毓圻准备的酒宴设在清音阁的露台上,自翠云楼三楼便可以直接看到,露台明亮如白昼,而翠云楼倒是有些阴暗,又是有心算计无意,孔毓圻也不知道在对面妓楼上有人盯着自己。

    “哟,开始了!”裴元器忽然叫了一声,趴在栏杆上阅览春色的李君威跑了过来,看向对面的露台。

    看清那阵势,李君威嘟囔道:“好大的阵势,老子都没有享受过,便宜孔毓圻那狗东西了。”

    清音阁确实当得起风雅二字,尤其在招待孔毓圻的时候,宴席仿古制分列厅堂两侧,步道以青砖铺就,也不知是否是烛光灯火的缘故,颜色温润,像极了玉道,在琴瑟乐音直辖,十几个女子翩翩起舞,轻纱舞动之间,凹凸有致的曲线若隐若现,吸引住了孔毓圻的目光,而当他看向那女子的时候,柔媚的表情让他心都要醉了。

    孔毓圻一群人落座,起先只是客套一番,不久酒菜上桌,便有随行而来的一勋臣子弟上前介绍各路名酒,各国各地的都是有,美其名曰让孔毓圻品尝,可大小三十多种,等挨个品尝下来,不胜酒力的孔毓圻已经醉醺醺了,他原本还想着作诗几首,喝了酒却是觉得有些吵,鼻端不断传来女人的香气,清幽自然,颇为动人,嗅的久了,他已经闻不到酒气,靡靡之音与幽香已染深入骨髓了,孔毓圻沉迷了。

    一旁看着的勋臣子弟暗笑这雏儿没有定力,见他已经无法自拔,看向翠云楼方向,打了个招呼后,冲着舞女中一人打了个响指。

    方才与孔毓圻看对眼的那女人款款向前,她一身粉色衣衫,秀发团上簪了一朵大红牡丹,到了孔毓圻桌前,为其杯中斟满了酒,也是不说,递到了他的面前,孔毓圻脸登时一红,眼睛一热,伸手去拿那杯子,却是被这女人躲开,孔毓圻求而不得,正要起身,那女子却是在孔毓圻面前转身,轻纱拂过孔毓圻的脸,留下余香,继而背对,柔软的腰肢向后反折,而那酒杯却被红唇衔着,送到了孔毓圻的面前。

    孔毓圻不知该如何,片刻之后,伸手去摘酒杯,方才打招呼的勋贵子弟拦住了他,笑道:“公爷,美人恩重,岂能用手呢?”

    孔毓圻大着胆子去喝那唇边美酒,不想凑过去的瞬间,酒杯竟是落地,女子纤腰舒展,一个翻滚,吻住了孔毓圻的嘴,孔毓圻只觉得嘴边十分柔软,鼻端传来的是牡丹的花香,似有一丝酒气,却更让人沉迷。

    那女子一招得手,身子一软,顺势倒卧在了孔毓圻的怀中,唇舌更是激烈逢迎,香信暗探。

    孔毓圻已经迷醉,正要抱个满怀,那女子却是躲开了,翻身而起,衣衫再次拂过他的脸,已然抓起桌上的酒壶和酒杯,笑着向一旁跑去,孔毓圻哪里还管那些许多,爬起来追了上去。

    勋贵子弟相视大笑,纷纷高举酒杯,冲着街对面的翠云楼方向,翠云楼三楼,林君弘和裴元器也是举杯回应。

    李君威看在眼里,却没有心思举杯庆祝,而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这算什么,怎么成了那小子享艳福了!”

    “老三,沉住气呀,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道理你又不是不明白,你若不忿,我让人找几个姐儿来陪你,保证个个比那姑娘漂亮,如何?”裴元器笑道。

    林君弘抬腿踢了裴元器一脚,提醒道:“别胡说八道。”

    说罢,他把身旁的一盏灯笼吹灭,只见露台上原本陪酒的那些勋臣子弟全都忙不迭的离开了,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是有好些人到了清音阁的门口,这些人多随身携带公文包,文质彬彬,但双眼之中满是渴求,如今的京城百姓对这类记者已经不算陌生,妓楼惹来记者可不能算是什么好事,清音阁的人忙不迭的出来阻拦,而在里面逍遥的人多有些身份,生怕自己上了明天的头版头条,打着滚捂着脸的逃走,一时之间乱作一团,而记者有几十个人,趁着乱劲冲将进去.......。

    “哈哈,好玩,冲进去打那狗东西一顿,想来他挨了打也不敢嚷嚷!”李君威跳着脚的大喊。

    林君弘道:“哪里那么容易放过他,我答应你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要让孔毓圻声名扫地。”

    李君威看向林君弘满脸不解,作为这个计划的重要参与者,裴元器笑呵呵的解释道:“刚才冲进去的那一帮子的不是打手,而是京城大小报纸的记者们,到了明天,衍圣公孔毓圻嫖娼的新闻就要满大街了!这狗东西不是编对子嘲笑你不学无术么,我们这一次要戳穿他假清高假道学的面目,看他日后还怎么翘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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