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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李君度并非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他对自己早已有所认知,年轻气盛的时候,他认为赫赫战功可以作为通往大位的台阶,可他逐渐认识到,他一直视为目标偶像的父亲不是自己的模板,并非自己无法做到他那么优秀,而是根本没有机会让两代李家人展示在军事上的优秀。

    皇帝只有五十出头,北伐之后,天下将再无大战,期待休养生息几十年的帝国臣民还有那些鲸吞也无法吞下现有资源的利益集团都不会再支持新的大战,不是帝国没有实力,不是下一代君王没有雄心,而是帝国短期内没有需求。

    但已经为时已晚,年轻的李君度还有太多的时间,但皇位的考试已经临近,他很难有足够的时间从伟大的军事统帅向贤良的政治家转变,或许也根本转变不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想尽办法回京,参加北伐!”李君度再次向妻子表达了自己的愿望。

    沈有容理解李君度的想法,此次北伐是皇帝御驾亲征,必然会带上太子在其功劳簿上添砖加瓦,如果李君度不参加,胜利的荣耀必然只会被皇帝和太子所分享,而只有他参加,在这场国战中才不至于落后于太子。

    沈有容微笑捧起李君度的脸,认真说道:“王爷,您一定要注意,这是您在储位上的第一次态度转变,此刻还算中正平和,可若事与愿违,您可莫要走火入魔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君度警惕问道,二人结婚以来,沈有容可从未这样对自己说过话,语气之中满是警告。

    沈有容没有解释,拿出一封信笺放在桌上,温柔说道:“王爷懂的,哪里需要我解释呢?我只希望您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为我,为我们的女儿考虑考虑。”

    说罢,沈有容抱起熟睡女儿,走出了房间,留下了沉思的李君度,而李君度不用多想也就知道沈有容的想法。

    身为李明勋的长子,战功赫赫的英王,李君度毫无疑问对皇位是有想法的,只不过他很好的掩饰了这个想法,而那个时候的李君度对皇位的太子只是争取罢了,他朴素的认为,只要自己比父亲做的好,立下的功劳足够多,大位就一定是自己的。

    然而,随着皇帝李明勋安排太子党铁杆的林君弘率师西征,太子开始参政议政,李君度的观念态度逐渐转变,他变的有些焦躁无力,很担心无论自己做的多好都毫无所得,而这一次他力请回京参与北伐,就是观念的最大转变,他参与北伐,与其说要争功夺勋,还不如说是分太子之功,显然,这是李君度第一次试图压制大位的竞争对手,只不过还不算刻意恶毒罢了。

    然而,这一步终究是走出去了,只能越走越远,再难回头了。

    “就算是那样,我也是被逼的!”李君度攥紧了拳头。

    他清醒之后,打开了桌上的信笺,一看后宫李妃给沈有容写来的,看语态,身为皇室长媳英王妃的沈有容,虽然身处西南,但从未断过与后宫的书信来往,无论是皇后李妃,还是远在台北的英王生母,都是如此,而李妃的信中很自然的写到,皇帝对长孙女平安诞育很是欣喜,已经决定让英王夫妇回京团聚,只是还需再找个由头,但总归让英王一家在冬季落雪前赶到。

    李君度看完信件,不由的有些感动,虽然妻子今日多有悖逆狂乱之语,但终究还是一直支持自己,也是最懂自己的那个人。天家重视亲情,皇室三代添丁,天子渴望团聚,这比什么西南平靖更容易得到皇帝的许可,更‘润物细无声’。

    台北,长清观。

    房间的大门微闭着,神坛之上供奉着三清神牌,牌位之下的明黄色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道姑打扮的中年女子,她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长清观里极为安静,少有人行走,少数几人轻慢脚步,在观内来往,人人都知道,观内这位风韵犹存的慈安仙师也是帝国皇帝的妃子,长子英王的生母,而在长清观外,帝国数十行省亿万百姓的眼里,这位诞育英王之后就为帝国祈福的妃子是一位品德高古的女人。

    一向安静的长清观内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已经有许久没有人这般放肆了,慈安仙师深吸一口气,松垮了身子,扭头看是谁在造乱,却回头看到了李君度。

    “娘.......。”李君度看到许久不见的母亲,轻声喊了一句,眼眶已经红了。

    慈安仙师忙起身,抱住已经比自己高的儿子,已经潸然泪下,而抱着女儿的沈有容也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婆婆,此刻也不敢说话,静静站在那里,一直到女儿哭出声来,才惊醒了这对母子。

    “来,让我看看安儿。”一向不理俗事的慈安仙师见到儿子儿媳,又亲眼见到孙女,很是激动,抱住了孙女,看着她哭,自己也哭。

    李君度擦了擦眼泪,劝说道:“娘,跟儿子回京吧,父皇他们也很想你,你若不愿去京城,不如先去申京,儿子让人在申京紫禁城里造了一座一模一样的长清观,在那里修行也是一样的。”

    慈安仙师脸上欣喜渐渐消失了,她抱着孩子哄着,微微摇头:“这件事我与你父亲已经说定了,我只在这里修行,此生不出长清观。”

    “您这是何必呢........。”沈有容也劝道。

    慈安仙师也只是微笑看她一眼,不作解释,而李君度也知道,父亲与母亲之间的矛盾,可能永远也无法解开了,特别是在李明勋称帝改元,宣布朱明覆灭之后,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李君度拉了一把妻子,不让她掺和此事,沈有容想起来之前的交代,挽起袖子,问道:“仙师,王爷紧赶慢赶,终在中秋之间赶到,今日团聚,不如就由儿媳下厨,做些菜来,吃顿团圆饭吧。”

    慈安仙师微笑点头,喊了外面一声,就有一名道姑带着沈有容去了,而慈安仙师在哄睡了孙女之后,也是下厨帮忙,一起过了一个中秋节。

    李君度只在台北呆了十几天,本地官员并不知晓,所以过的倒也安静,他几次劝说母亲去申京,都是无果,一直到返京的前一晚,慈安仙师把李君度叫到了身边。

    “君度,你长大了,你的事都是国家的事,娘本不想掺和,可娘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有觊觎皇位之心?”慈安仙师直接问道。

    李君度坦然回答:“我和君华都是爹的儿子,君威也是,爹要把皇位传给谁,只看爹的计划。”

    显然,这是默认了,而慈安仙师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知道他自幼就把父亲当成自己的目标而努力奋斗,这些年成就斐然,到了如今这个地位,还想要的不就是那个位置吗?

    “娘劝你一句,不争。”慈安仙师道。

    李君度听了这话,登时大怒,他强行忍住怒火,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君华是皇后所生,是大明公主所生,您便不让我一切让着他吗?”

    对于母亲一直不肯原谅父亲,一直不愿去京城,李君度认为身为朱明忠臣之后的母亲无法接受父亲‘窃夺’大明的江山,既然母亲为朱明忠臣,自然不会让儿子去抢大明公主子嗣的东西。

    慈安仙师摇摇头:“你少年时,我让你相让君华,是因为他是你的弟弟,而无其他心思。”

    李君度稍稍缓解了心中的愤怒,不再相询,慈安仙师又说:“我只是让你不争,并非让你相让。你以前就做的很好,应该坚持下去,你的父亲是一个很异趣的人,而那个位置又特殊,你注定争而不得的。

    君度,你是一个有出息的好孩子,你的父亲也自认有愧于我,你不争就不会犯错,他不会亏待你的。”

    李君度安静不语,慈安仙师道:“娘不会强逼你听娘的,只是希望你冷静一些,你不只有娘了,还有王妃和安儿。”

    “我记住娘的话了。”李君度不理解不接受,但又不想违拗母亲的意思,只得如此说道。

    说了这话,李君度走出了房间,而沈有容却从神像后面走出来,面带忧虑,慈安仙师说道:“我的儿子素来是个执拗的人,除了他的父亲,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但他聪明又理性,会想清楚的,但一定要让他安静的想,慢慢想,自己想。”

    说着,慈安仙师走到了沈有容面前,拉起她的手:“君度有你这样的妻子,真的是他的福气,在这一点上,他比他的父亲幸运的多。”




章一二五 刺杀者
    “我很担心,王爷过于执拗了,我怕他有一天会走上歧途,实际上您应该很清楚,皇上根本不属意王爷,所谓太子未及成年,尚不曾展露才华只是我劝说他的借口罢了。”沈有容依旧忧心忡忡。

    慈安仙师轻拍儿媳的手,说道:“我不知道怎么避免他走上歧途,但我清楚,他的父亲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你所见到的,亦是他所见的,你所忧虑的,他或许早有计划。君度这二十多年太顺利了,而每个人的成长都会走错路,君度就算走上歧途也无可厚非,只要别太极端了。或许君度真的无法继承他父亲的位置,但他的父亲也不会亏待他。”

    沈有容明白了婆婆的意思,与其寄希望于执拗且冲动的丈夫不犯错,不如把一切交由身为主宰的皇帝,一个父亲怎么可以不包容自己的儿子,一个父亲又如何不为年少有为的儿子打算呢?

    李君度在长清观住了不多久,便是前往港口乘船返京,待看着儿子一家走后,慈安仙师来到了长清观后院的柴房,这里房门紧锁,她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门,进得柴房后,只见一年轻道姑和一仆役打扮的男子都在其中,还是被人捆绑在一起,麻布塞嘴,慈安仙师稍稍放心下来,伸手扯掉二人嘴里的破布。

    “仙师,你为什么要囚禁我二人,我长时间不回家,家中不定多担心呀。”男子佯作惊恐,问道。

    而那道姑本就是长清观中人,四年前病倒在观门前,因其身世凄苦,才入观修行的。

    慈安没有回答,只是帮他们恢复自由,之后才是说道:“你二人是何等身份,贫道并不知晓,但你二人一个扮做道姑一个佯为长清观送菜,所图定非正道。这几年贫道看在眼中,并未点破,只觉得你二人倒也安分,并有妄举。

    若说起来,长清观中能惹来江湖中人的,也就只有贫道这个不祥之人了,可你二人多年未取贫道性命,却不知为何了。”

    “你早就勘破我们的身份?”道姑诧异问道。

    慈安仙师微微点头:“两位居士当是夫妻吧,这几年来往,虽不能相认,但眉目传情倒也不算苦楚。”

    二人相视一眼,哪里想到是在这方面露馅了,他们本以为慈安仙师就是一个修道之人,不曾想心机如此深,眼光这般毒辣。

    “那你为何不杀我们?”男子警惕的看了一眼外面,发现并无他人。

    慈安仙师道:“你们不也没有杀贫道么?”

    “仙师,我们虽不为帝国所容,却也不是滥杀之人,仙师善行善举,我等都看在眼里,如何能下的手?”

    慈安仙师微微一笑:“或许你所言非虚,但你二人常年潜伏,定不是为了监视,想来是借贫道所在,图谋皇室之人吧。若说起来,我儿君度极为孝顺,若有机会,定会前来,想来他就是你二人的目标吧。”

    二人并不否认,慈安仙师是什么人他们很清楚,下不去手也是实话,但慈安仙师毕竟是皇帝嫔妃,英王之母,二人潜伏于长清观内外,就是想有机会,杀得重要目标,或是英王或是皇帝。

    “我儿年幼从军,手段果决,他此次来长清观,自当梳理内外,若贫道不先索拿你二人,怕是已是我儿刀下冤魂了。”慈安仙师说出了她的初衷,二人震惊之余,都不敢相信,而慈安仙师又道:“如今我儿已经离去,你二人既与贫道非一途同道,便也去吧,久留长清观,必遭祸殃,贫道既不忍我儿造杀孽,也不愿你二人伤及我儿。”

    “英王来过了?”二人惊呼出声。

    慈安仙师顿首说道:“是,已经来过,业已离去,你二人若不忿,可取贫道性命。”

    说着,慈安盘腿坐下,说道:“当年我嫁到李家,隆武皇帝曾托我保朱家社稷,我却无能为力。家祖去世前让我顺应天命,我也难成命。本是忠孝难两全,而我一无所得,早就该死了。

    贫道只求二位一样,要把贫道之死伪作意外或自杀,唯有如此,我儿才不会怪罪观内无辜之人,也不会再兴杀戮。”

    “仙师.........。”道姑与男子相互看看,既是不忍,又无这般任务,虽恨慈安仙师坏了自己的计划,但总归还是下不去手。

    “仙师,请您恕罪,我二人这就离去。”道姑说了一句,拉着男子出了柴房,打开后门悄悄溜走了。

    这二人却是不知,一出长清观就是被人盯住,自此再无人见过这二人。

    白鸟号。

    英王一行从台北出发,直航申京,其虽是秘密前往台北,但却无法对皇室保密,李明勋没有拒绝长子一家去看生母,甚至专门为其多准备了一些时间,但也要求李君度返回的时候先去一趟申京,看一看已经建设超过四年的申京到了什么地步。

    等白鸟号再从申京启程,前往天津港的时候,许久没有露面的侍从长林西塘出现在了白鸟号上。

    “几日没见你了,这是去哪里了?”沈有容抱着孩子,随口问道。

    “劳王妃挂心,实在是卑职这个旱鸭子不通水性,自台北出发就晕眩呕吐,怕扰了王爷,就自请去了蓝鸟号上休息,到了申京休息了几日,倒也缓过来了,这才过来看看王爷有什么差遣。”林西塘笑眯眯的说道,把自己的行踪说的是滴水不漏。

    沈有容点点头,抱起女儿去了餐厅,留下林西塘与李君度说话。

    “别管她了,这几日对我看的很严,也不知我娘与她说了什么。”李君度随口说道。

    林西塘虽说是李君度的心腹,可也不敢插嘴英王夫妇之间的事,笑了笑,没有再提及,李君度挑了挑眉毛,问道:“我娘关在柴房里那两个人是何身份,问清楚了吗?”

    “本以为得费些心思把二人拿住,不成想您一走,仙师便去放人了,听仙师的意思,似乎这二人图谋不轨的事她早已知晓,只是不曾说破。那二人一出长清观,我的人便擒住了,连审了两天三夜,却没有什么结果,但如此死士,想来也是朱明复国者。”林西塘说道。

    笔录已经放在了李君度面前,李君度拿来看了,果然审讯是一无所获,但长清观里却问出了不少情况,其中以慈安仙师与二人说话最为重要,李君度惊诧母亲竟然在这二人面前一心求死,如此决绝,若早知有这般危险,他在长清观便直接拿人了。

    “殿下,人已经带到蓝鸟号上了,是继续审还是回去交给安全局?”林西塘问。

    “绑上炮弹扔海里。”李君度说道。

    林西塘低声说道:“王爷,我手底下人毕竟是二把刀,安全局有的是审讯好手,或许能撬开那二人的嘴巴呢?”

    李君度摇晃了一下笔录:“你认为这上面的话适合让皇上看到吗?”

    林西塘这才恍然大悟,那二人或许有很大的情报价值,但保住慈安仙师的秘密更为重要,至少慈安仙师包庇朱明复国主义者的事不宜让皇帝知道,还有慈安仙师那些不妥帖的话语,更是佯装不知为好。

    “卑职只是感觉有些可惜了慈安仙师的心意,她之所以饶恕这二人,也是为您积福报。”

    李君度却是不置可否,笑了笑:“我娘的心意自然是好的,可我哪里需要什么福报,我和父皇这样的人,这些年有多少人因我们而死,又岂是一两条人命能弥补的。在长清观里,我给那神像磕头,听我娘讲经布道,也就是陪陪她,哄老太太开心罢了,我们李家人,向来只敬神,而不信神。”

    京城,善文学堂。

    韩芷薇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借着一本中英文词典,读着一本泰西书籍,而这本书籍许多人并不陌生,正是莎翁佳作《罗密欧与朱丽叶》,显然,对于韩芷薇这个年纪的女生来说,相比背诵枯燥无味的英文词汇,一本泰西的原版小说更激起她的学习**,更不要说,这还是一本爱情小说,最适合这类情窦初开年纪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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