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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李明勋的脚跺了跺地板,说道:“在这座小楼的地下室内,存储着联合银行将近四百万两的白银,此地绝不容有失!”

    “四百万两!我的天,请在进入戒备状态之前把它转移走吧。”塔克图激动的说道。

    李明勋摇摇头:“目前来说,这些银两并不属于社团,转移需要其他股东的同意,但是我保证,在守城战开始之前,不会再有这么多银两在这里了。”

    “是的,阁下,我这就安排接手防务!”正在此时,许长兴走了进来,塔克图连忙说道。

    “怎么样,长兴,崇明行政长官区的撤离工作准备妥当了吗”李明勋问道。

    许长兴道:“已经完全准备好了,除了联合银行这块的人,其余都已经做好准备撤往泗礁山,所有雇员的直系亲属都转移到了台北。”

    说着,许长兴有些失落说道:“很遗憾,我没有阻止那些人,浪费了大量的粮食。”

    李明勋明白许长兴说的是米粮贷款的事情,作为元老院的一员,许长兴知道李明勋对江南局势的判断,所以按照他的计划,今年就暂停春荒米粮贷款,因为在李明勋的判断中,江南根本支撑不到今年收获生丝和棉花的时节,但类似的判断联合银行的股东们是不会相信的,导致依旧有近七十万石的粮食被贷了出去,当然,联合银行已经向社团支付了款项,但在银行之中,社团的元老、议员也拥有大量的股份,这些人的利益却是受损了。

    “不用担心,长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件事会由我来背书,事实上,元老院对你的工作非常满意!”李明勋诚恳的说道。

    实际上,从今年初,清军南下,联合银行就出现了动荡,一些对局势悲观的股东要求撤股,一时间闹的沸沸扬扬,许长兴从中虚与委蛇,一方面要求全体股东投票决定,另一方面告知,股本金已经借贷出去,只能按比例退,可能退不到一半。而大部分股东也有了退出的念头,最后还是许长兴联合林士章,利用东林和复社造势,公开指责那些想要退股的士绅,说他们想要拿钱回家,准备投降,要做汉奸,实际上,这也是那些人的真实想法,但是被人这么道德绑架之后,一时间无人再敢提退股的事情。

    只是经此一闹,联合银行一时无人再入股,业务陷入了停滞状态,但是对李明勋来说,保住股本金就已经不错了。

    “好了,不说这件事了,还是谈一下最新的江南局势吧。”李明勋敲了敲桌子,说道。

    崇明位于长江入海口,来往的消息极为复杂,需要经验丰富的人才能从驳杂之中选取有用的讯息,而如今的局势是,多铎已经率领大军南下,而左良玉则以清君侧的名义顺流东下,南京朝廷面临两面夹击之中,如今江北是由史可法总督一切军务,抵抗力量之中除了高杰余部和刘泽清,就只剩下了从登莱撤回的部分天津兵、东江兵和辽兵,而南京朝廷把大部分的力量投入到了芜湖,用来抵抗来自左良玉的威胁。

    左良玉自称清君侧,麾下兵马十余万,还裹挟了几十万丁壮百姓,号称百万顺流而下,要诛杀马、阮,自然为南京朝廷所重视,不仅江北四镇中的黄得功和刘良佐在抵抗,还把京营调集了过去,而水师更是规模宏大,其中不少是老熟人,统帅北方水师兵力的黄蜚,一起打过崇明海贼的舟山参将,现在的九江总兵黄斌卿和操江提督,诚意伯刘孔昭,还有从湖广撤下来的各部,而其中作为李明勋重视的是福建的郑芝龙部。

    一直以来,在李明勋的印象里,郑芝龙都是贪财怕事的形象,但是此次支援江南,郑芝龙派遣郑鸿逵和郑彩这两员麾下最能打的大将,各类兵马五千余,战船上百艘,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郑芝龙真的出了这么多人”李明勋不解的问道。

    “是的,阁下,我在崇明要塞亲眼看到的,浩浩荡荡的一支船队,不愧是闽海王啊。”许长兴无奈说道。

    见李明勋无动于衷,许长兴道:“郑家船队逆流而上的时候,两岸百姓欢声雷动,其船队多为海船,在长江之中航行不便,不少长江火长、艄公为其免费导航,皆言郑氏忠义。”

    李明勋听着许长兴对郑家人如此大赞,心中起起伏伏,忽然他意识到一件事,问道:“你似乎在鼓动我参加江南的战事,对吗”

    许长兴眼睛瞪大,他没有正面回答:“不,阁下,您已经获得元老院的全部授权,大陆的一切决策由您专擅!”

    李明勋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微微摇头:“长兴,我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许长兴脸色微变,道:“是的,如果您问我的想法,我会建议社团参与江南的战事。”

    “明知必败”李明勋当即问道。

    许长兴却非常郑重的点头:“是的,即便知道必败,也应该参与一下,这也是大本营元老院的意思。”

    李明勋却是不理解了,诧异问道:“为什么呢”

    许长兴长叹一声:“阁下,得民心者得天下啊,您要知道,社团目前控制的近百万的人口之中,绝大部分来自大明的百姓,华人和土著只占据了极少的部分,他们就代表着民心,如果社团治下百姓知道我们在江南崩溃之时作壁上观,舆情汹汹啊!”

    李明勋微微点头:“我此次北上,就是为了参战的,我明白了,你们要的是国难当头,放下成见,协同御虏,对吗”

    “不光是我们,江南百姓也在翘首以盼。”许长兴小心解释道,他忽然想起一句话,说道:“用某位元老的话来说,就连郑芝龙都出兵了,我们不会连他都不如吧。”

    “郑芝龙。”李明勋忽然笑了,从社团崛起开始,郑芝龙就是社团最鄙视的对象,朝廷也常拿着社团来敲打郑芝龙,以至于社团内外,一致认为,社团总归要郑芝龙做的好才行,如今郑家的精锐已经入了芜湖大营,成为抵抗左良玉的先锋,社团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李明勋安静下来,细细琢磨这件事,以社团目前在江南的兵力和可供利用的军费来看,确实难以改变江南的崩溃局势,即便是参战,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李明勋也一直想,既然改变不了局势,就不要去改变,留下那些资源去做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迁徙难民,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不尽然全对,或




章三四 偶遇郑森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江南的乱局有无数的人失踪,有些死于战乱有些死于逃难,但国手大匠大批量的消失就是社团早有计划的事情了,这些人无一例外被全家带往了台湾,有些人对社团感恩戴德,有些人不情不愿,有些人半推半就,甚至少数人死也不离开自己的家乡,对于这些誓死不走的人,社团选择的是强硬态度,直接绑架,其中多数人也只是说说,但真有性格刚烈的,选择一死,派去的人也只是看着他们上吊。

    不为我所用,亦不能为敌所用,这就是社团对这些人的态度。

    南京苏州的钟表、光学匠人,他们精湛的技艺不仅给社团带来军国利器——望远镜、钟表的自产的能力,还会加快燧发机、齿轮这些精密构件的发展速度,前者意味着燧发枪,后者则对社团正在改良的水力机械和规划中的常压蒸汽机带来更多的便利。

    江西铜陵的铜匠,会加快金瓜石金铜矿的生产效率,增产社团急需的战略资源,而景德镇核心御器厂直接被社团雇佣的溃兵突袭,溃兵们得到了银钱,把御器厂数百工匠连同家属近两千人以两万两卖给了社团,这批人被组织一路南下,进入广东境内,而其中最看重的风火窑大匠则被专门护送先一步前往了南京,他们会和芜湖劫夺来的匠人一道,前往北方的东方港,参与到炼铁厂的工作之中。

    十七世纪,中国最懂铁的芜湖铁匠加上最懂火和耐火砖的景德镇作头,配合社团在东方港的高炉,足够打破通往炼钢之路的壁垒。

    而更大批量被转移走的是南直隶城镇之中技艺精熟的织户和染匠,台湾的桑园已经广布,养蚕缫丝染织都急需这些人的手艺。

    一直到浙江陷落,社团一共移民超过三十万,这一次,既是社团移民最多的一次,也是含金量最高的一次。

    弘光元年四月初,特混舰队出征。

    崇明港口人山人海,人们聚拢在水边,为即将出征的社团舰队欢呼称颂着,每个人都知道这支来自东番的舰队要去上游抵抗左良逆,防备满清,百姓以最大的热情欢送这些保护他们家园的精兵。

    特混舰队拥有船只上百艘,其中十二艘平底通报船是其中核心,三十五艘沙船则运载了精兵和粮食,除此之外,就是由五十多艘快蟹组成的桨帆船舰队了,这是特混舰队的主力,为此,台北和大本营的内河舰队全数赶到。

    尚未到长江丰水期,长江的水位较低,并不利于特混舰队行动,但好在,枯水集结的潮水更具有威力,从长江口一直到镇江一带都被海潮所影响,一直到了潮涌最高的时候,社团特混舰队以快蟹舰队为先导,进入长江之中,而李明勋选择了通报船响尾蛇号为旗舰,特混舰队按照长江航道的水深分布,靠近较深的南航道行驶。

    长江下游地区,江面宽阔,远看是一望无际,犹如汪洋大海,实则沙线缕结,沙洲与沙梁密布,其中航道深洪仅有一线,曲折迂回,千变莫测,便是本地之人也难保万全,从崇明到江阴鹅鼻嘴,特混舰队花费了三天时间,期间舰船搁浅数十次,都是由吃水一米多的快蟹船拖拽出来,好在长江水面,礁石少而沙洲多,纵然搁浅也不会毁损船只,只是原本涂在水线一下,用以防备藤壶、船蛆等海洋生物的涂层已然遭殃,不过这些生物在淡水之中无法生存,倒也不用过分担心。

    到了江阴鹅鼻嘴,这里山势险峻,突入江中,江水磅礴,依山东去,湍流阵阵,好在社团雇佣了大量本地的艄公、火长,许多来往船只听闻特混舰队要去上游作战,纷纷让开航路,也有出手相助,拖拽搁浅船只的。

    特混舰队踽踽难行,航道平缓之处必有沙梁沙洲,搁浅是寻常事,而航道收窄之处,水流湍急,动辄四节的流速让特混舰队中的通报船和沙船束手无策,风力大些,还可以靠快蟹的拖拽前行,风力小些只得下锚候风。

    一直到了镇江段,特混舰队终于遭遇了南京朝廷的拦截,但是来的不是江南的水师,而是福建郑家的战船,李明勋派遣了使者前去接洽,又让人上岸打听,才知道,郑家的郑鸿逵已经长江天险之地的焦山门留下了营寨,驻守上前兵马,在这下游最狭窄之处、运河与长江交汇之地设立江防,防止北面崩溃之后,满清渡江。

    派遣去的使者还没有带来的消息,向前侦查的战船却是带来的情报,焦山门一带航道极为复杂,不仅水流湍急,而且有漩涡存在,危险异常。

    李明勋想过此次入援江南会有许多困难,但是不曾想仅仅是长江航道就如此让人无奈,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时空中,英国那排水量数千吨的三级战列舰都能抵达南京城,特混舰队最大的沙船排水量也不过三百五十吨,怎么就那么困难呢

    “看来没有蒸汽机就是不行啊。”李明勋心中无奈的感慨。

    半日之后,使者回来,还带来了一个老熟人,郑芝龙的长子郑森,李明勋诧异问道:“郑兄此时不应该在南京国子监读书吗”

    郑森冷冷一笑,道:“南京听闻东番社团再提义旅如长江助战,恩师特派在下前来查验,以防趁火打劫!”

    李明勋微微一愣,继而笑了,他本以为郑森是郑家主帅郑鸿逵派遣来联络的,没有想到这个家伙是替自己的老师出气的,要知道,弘光朝廷成立以后,面临顺军、军阀和满清的威胁,最着重的就是长江防御,对郑芝龙自然也拉拢极大,让郑森入了国子监不说,还给他找了一个江南名儒当老师,那就是钱谦益,自己当初在松江南楼羞辱过钱谦益,郑森自然不悦。

    “要是趁火打劫,苏州岂不是更好的目标,我社团舰队为何要到这里来呢”李明勋笑着解释。

    “你这支舰队可是要去南京”郑森看了看李明勋手中近百艘战船,问道。

    李明勋笑了:“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尔父郑芝龙也是东南沿海一代枭雄,你自小耳濡目染,就没有学得几分本事吗”

    “你这话何意”郑森怒目而视!

    李明勋道:“特混舰队去南京作甚,趁火打劫吗如今江南更需舰队支援的地方自然是芜湖,左镇逆贼兵马百万,战船数千南下,我社团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呀。”

    郑森脸色舒缓了许多,他和他身后的钱谦益就怕特混舰队去南京,如今南京朝廷的政策是北拒西战,就是北面收缩兵力,以空间换时间,而江淮、长江乃至浙江的所有水师精锐全部去上游,先击败左良玉,



章三五 无用的胜利
    回到自家的船队,郑彩脸色不悦,斥责道:“大木,你怎么和李明勋杠上了,年轻气盛呀!”

    郑森昂首说道:“不气盛能叫年轻人吗父亲就是年纪大了,没有冲劲,才让我郑氏一门上上下下暮气沉沉,若是父亲早听我的,早早北上御虏,大明也不一定落得这般田地,如何能让东番岛夷跳梁啊!”

    郑彩无奈的摇摇头:“罢了,我说不过你,但大木,无论怎么说,李明勋都是义旅领袖,抗虏英雄,在这个时候,可万万不可内斗啊,哎,李明勋也不是好惹的,就算在这长江之上让其吃亏,到了海上争雄呢大木啊,你应该听说了,连菲律宾的西班牙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啊,日后咱们郑家少不得和他来往呢。”

    郑森脸色微变,站起身来,傲然说道:“堂兄你说什么呢,你把我想成什么了,大木确实对李明勋不忿,但万万不是卑劣小人,我就是要让大明群豪看看,谁才是保卫大明的中流砥柱,大明朝靠的是我堂堂明国男儿,不是那些连认祖归宗都不愿意的岛夷奸商!”

    郑彩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就怕来日水战自己这位堂弟给李明勋使绊子,导致局面大坏,如今看来,郑森芮然年轻气盛,但却是有原则的人,郑彩倒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带着自己下南洋闯日本的闽海王的影子。

    “来日水战,你且坐镇中军,战斗之事便由我负责就是了,伯父虽然不只有你一个儿子,但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如今你在我身边,万万不可有失。”郑彩板着脸,吩咐道。

    郑森脸色大怒:“你就是瞧不起我,总以为我未曾上过战阵,便是无有军略。”

    “我是主帅,由我总责,你只需听令即可!”郑彩喝道。

    南风正盛。

    响尾蛇号借助南风逆流而上,许是前些日子一直在下雨的缘故,长江的水面宽阔了许多,浑浊的江水之中夹杂着尸体和浮木,撞的船体咚咚作响,清晨的细雨吹打在了李明勋的脸上,让他忍不住缩了缩头,藏在了鹿皮斗篷下来。

    特混舰队编列成了三支,以通报船为核心,延展开一里有余,这些通报船纤细的船身加上宽大的斜衍帆,远远看上去像是鲨鱼在水面上游动,船艏斜桅直刺苍穹,宛若挺枪冲锋的骑士一般气势汹汹,在崇明的时候,特混舰队临时进行了换装,在船尾位置开了一个炮门,让四磅炮的数量达到了八门,而且全部换装了铸铁炮。

    而两支由快蟹组成的舰队则翼护在两侧,这些快蟹大小不一,大部分只有二十四桨,有些有橹有些则没有,但每一艘船艏都配备有一门四磅或者三磅炮,如今社团铸炮厂的小口径铁炮已经铸造非常熟练,出产量很多,自然不缺,而缴获的许多西班牙商船或者战船上的小口径火炮也多交给这些小船使用,如此,特混舰队的火炮数量很充足,整个舰队拥有一百五十多门小口径火炮,战力异常强横。

    除了快蟹和通报船外,作为运输船的沙船队没有参战,而是留在了芜湖,但是随船而来的却有一个整编陆战大队,与执政官护卫队一起,共有八百人,全部增强到了各艘船上,如此,特混舰队的水手、士卒加在一起超过了三千二百人,是一支极为强横的力量了。

    而在特混舰队之前航行的是郑家的船队,此次郑家的大船只来了四十多艘,但东拼西凑来的桨帆船和划桨船却是极多,其中快蟹很少,更多的是舢板,那是一种很少的战船,配有桨手十人,加上士卒和炮手,也不过二十人,但在江面上行驶快捷入飞,转向极为灵便。

    社团舰队成立以来,也打过内河水战,但对手都是土著,与长江水面上的大规模水战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从郑彩的舰船配置来看,就知道他是一个久经战阵的将帅,李明勋对历代战史了解不深,但也知道,历代长江水战,都是以小船致胜,类似快蟹这类划桨战船已经有些过大了。

    李明勋站在船尾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不时拿起望远镜观察,视野所及范围内,许多村社镇子已经沦为了废墟,少有人烟,看到的人也是骨瘦如柴,陆地上的活物不多,最活跃的还属野狗和乌鸦,战争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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